沉兵十萬 正文 第三十一話 欽定的命運
    分雷遊蕩在冷漠的狼窯,不知何時而起的咧咧長風吹散了烏雲,淡黃色的圓月淒艷詭麗,似訴一段莫名的哀怨,這仿如人心,悲哀地意識到曾經曇花一現的委婉愛情已然剎那而去,他像個孤魂野鬼,只有那奔狼繃簧刀在沉默中偶爾泛起一陣輕吟。

    他本不該這般悲傷,一個刀頭舔血生不往夕的草原漢子,為何要對一個女人的死斤斤計較,似乎生命的狼狽讓他感到蹉跎,在這風雨欲來的凶險之地,或許是那加倍的荒涼惹起他心底一絲斷腸的惆悵。

    當遠處迴盪起元解禮一隊馬蹄聲時,分雷長歎了口氣,閃身隱入暗巷之中且全力展開身法向淺灘奔去,他已然知道自己在席間的話傷害了藏珠,致命的並不是羊皮卷,而是藏珠隨時輕生的念頭,他不盡喃喃自問,為何女人選擇的權利越來越少,難道真的沒有一種解脫之法,將世上直指所戧的責難遮擋過去嗎?沁瑭的死是世事的無奈,那麼藏珠呢?貴為突厥可敦的她不也如沁瑭一樣在死亡面前無力的選擇著。

    分雷想起臨別時藏珠眼含淚水的眼睛,不由加緊了步伐,在圓月光照狼窯的同時,分雷仿似疾旋的流星在重重房邸翻騰著,當他來到唐營前時,唐軍的調度已在他意料之內,兵夫長的遙喝,戰馬鼻腔子裡噴出急促的氣息,預示著一場殺戮在慢慢揭幕。

    在這一刻,分雷恢復了草原之狼的稟性,單眼中隱隱透出冷酷的寒芒,他悄然接近哨營前的扎馬欄,伏下身子藏在泥坑中等待唐兵的接近,不稍片刻,兩個唐兵便向他這邊跑來,分雷手上捏過一塊石子,在二人即將臨近的一剎,倏地將石子打入扎馬欄後的燈炬中,分雷藉著火光忽明忽暗的空隙猛虎般躥出泥坑,手撮成刀狠擊在第一個兵丁的喉頭上,接著一把摟過後者的腦袋雙臂一錯,那唐兵的脖骨「咯登」一聲斷了開去,眨眼間兩人便見了閻王,分雷脫下一人的兵服,穿戴好後壓底頭盔向唐營跑去。

    剛到營口,一排排唐騎便從營盤中奔馳而出,幾個唐軍刀哨忙著搬開扎馬欄,分雷藉機隱入唐營之中,他在前時的回憶中向淺灘走去,幾批唐軍整裝盎然地在他身邊穿過緊隨唐騎而去,分雷看這陣仗知道元解禮終於下定決心要圍剿環刀子部了,只是值得慶幸的是,環刀子部的勇士已向黃河下游靠攏了,他一面瞄著唐軍的裝備和人數,一面冒起一個興奮無比的想法,那就是一把火燒了唐營中的糧草。

    此時的唐營中人馬沸騰,絲毫沒覺察到一個屬狼的巴哈禿兒如死神般遊蕩在營盤之中,分雷於暗處接連捏死數個唐兵後,終於摸到了唐軍準確的糧草地點,他躲過幾支往來奔波的偵騎兵,幽靈般潛入兵草營,點燃一把草料後四下散去,草原風性雖然陰冷,但唐人畢竟水土不服,那唐人的馬也是一般,草料多為人力烘乾是沾火便著的,一時間濃煙冒起,黑色的妖火剎那間燒滾開去,分雷直到火勢不可歇止,才抹了一臉黑灰裝做驚慌的樣子跑出草兵草營大喊道:「不好啦!料子著火了!快來救火呀!」

    那些各自起營的唐兵聽他這頓叫喚,回頭看去,整個兵草營已騰起沖天的大火了,幾十個唐兵率先跑了過來,為首的上前猛推了一把分雷,怒叱道:「蔣老頭子是不是又***喝多了!死哪兒去了!」說完吼叫著屬下撲進兵草營救火。

    分雷哪還顧得許多,心有目地的向淺灘跑去,邊跑邊喊:「料子著活啦!快去救火啊!」

    此時的唐營內一片騷亂,餘下的幾百兵眾也無心出營了,紛紛奔向火場,分雷看在眼裡暗罵孬種,若是買天漢子必會有節奏的繼續出營,只留一小部分人救火撲糧,在戰略上也可看出兩者的不同,突厥戰士永遠是以戰養戰,不以防守為主,對糧草也然。

    分雷見目的已經達到,趁亂攔住個軍校模樣的唐兵,那人顯然怕髒了自己一身盔甲,推開分雷罵道:「你長不長眼睛!哪個營的?」

    分雷裝做氣喘噓噓的樣子,道:「兵草營的!著火了呀!剛才有個將軍逮住我!要我去把突厥可敦帶去安全的地方!小的也不知道什麼可敦啊!大人可知道?」

    那軍校厲聲道:「這個時候了還要去管死了的娘們?媽的!就在淺灘席上臥著呢!」說罷便率人跑向兵草營。

    分雷明明聽懂了他的說話,卻久久呆立在原地,他單眼呆瞪著火光沖天的唐營一時哽噎無語,片刻後,他緊咬牙肌展開驚世駭俗的身法,火一般飛馳向淺灘!

    他只有一個想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再不能抑制心底燃燒的怒火,當他踏碎淺溪、激起水浪的時候,眼前已看到藏珠的玉體仰躺在冰冷的席地之上,胸前撮立的匕首泛著耀目的青芒,分雷只覺一股徹骨的冰寒覆蓋全身,「噗通」一聲癱跪在屍首身前,一腔男兒之淚終破堤而出,他仰天歇斯底里的一陣嘶吼,那無窮無盡的痛苦與憤怒夾雜著一句「可敦!」響徹雲霄……

    藏珠走了。

    正如她所說,帶著世俗的愧疚和萬人唾罵的惡名,靜靜地走了。

    可分雷卻第一次感到人力的渺茫,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力量是那麼微不足道。

    「誒?是突厥人!」

    「是!是突厥人!!」

    淺灘之上圍攏而來的唐兵終於覺察到分雷的與眾不同,「嘩」地抽出各自兵刃喊殺著衝了上來!

    分雷默默摘下頭盔,額頭青筋鼓動著巴哈禿兒的狼性,他一把撕下軍服撕做一條一條,抽出藏珠胸前的匕首撇在一邊,起身將她緊綁在背上,緩緩抽出奔狼繃簧刀轉過身形,望著衝來的唐兵對藏珠的屍首淡淡道:「我帶你回家……」

    欽定的命運,在這一刻將二人牢牢綁在了一起,可不同的是,那複雜的感情已隨陰陽相隔了。

    分雷橫刀穿梭在股股唐兵之中,那激烈的撕殺和著人馬的慘嚎血肉橫飛揚於天際,而不論是死的還是活的,最後一眼只看到分雷呆滯而詭異的臉龐,彷彿那骨子爆發出的狼性將他打回了原形,在身首異處、血漫淺灘的時候,分雷淡淡地用腳跟磕了磕繃簧刀,隨後勒過一匹戰馬翻身而上,他托著藏珠橫刀立馬,踏過數十具唐軍屍體款款邁出淺灘,這時蜂擁而至的唐騎再次圍攏而來。

    為首一騎赫然是敖翁敖大將軍,他冷視著分雷,長刀搖指喝道:「還不下馬受死更待何時!」

    分雷冷漠地環視著身周越百的唐軍騎兵,火把的咧咧聲響扣著在場每個人的心弦,他默默勒著馬韁走向敖翁,單眼中閃爍的寒芒讓諸騎駭然退去,敖翁緊咬牙肌驀地一聲暴喝道:「給我殺!」

    還沒等他喝音即罷,只聽分雷橫刀一聲哮徹天宇的大吼!震得前騎騎兵駭然翻去,那騎下戰馬亦嘶揚著倒退開去,再看敖翁雙目凸出,鼻間流出一道鮮血後一頭栽下馬來竟就那麼嚇死了,百多騎唐軍哪見過如此景象,一時竟呆立在當場!

    分雷托著藏珠緊抽馬股,在所有唐騎的注視下飛奔而去,在搖曳的軍火中分雷在唐營衝殺而過,赤裸的胸膛和臉面雖被熱血侵染,卻絲毫不能令他僵硬的面孔鬆解下來,背後冰冷的屍身一次次告訴他自己的無力,彷彿他每砍翻一人,便會讓藏珠多一份火熱,在兵影憧憧中,分雷的心……迷失了。

    「方大人!敵將單兵衝擊!無將可擋!」

    方季鐾顫抖的身子望向圓月,狠聲道:「此人必會途經商甲宅邸!爾等遙信前行的兵騎在此地設伏!萬不能讓他生離此處!」

    信吏領命而去,方季鐾於高處望著分雷橫掃千軍的身影,不覺喃喃道:「元大人啊元大人,當初就該殺了他呀……」

    「方大人。」一聲斷喝由身後傳來,一個雙臂碩長的長髮男子沉聲道:「不妨由我部阻截於他!斷不能令他生離狼窯!」

    方季鐾回頭望了這人一眼,驚心道:「此話當真?」

    那人冷哼一聲道:「德喀嘗簾甲早等著這一天了。」

    第三十一話欽定的命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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