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兵十萬 正文 第二十一話 藏珠施號
    分雷與索阿父子詳談環刀子部撤兵之事後,便準備在夜宴之前再探狼窯商會,因為此刻他的身份已然暴露,不論是任何一方,均想殺之後快,只是因為索阿的緣故,這刻才得享片刻安逸,況且元解禮有請在先,箇中情由變化莫測。他隔窗俯視狼窯,心知這片刻的安逸將在酉時結束,若想揭穿元解禮的圖謀,須在黃昏前接觸魏尚客,這也是他最後、也是唯一能做到的了。

    索阿離開廂房後,自去疏通狼窯的各處幫眾,分雷和梭倫則留在環刀子幫的總壇,思慮接近魏尚客的事,後者感歎道:「自從豹旗翊衛進駐狼窯商會後,不僅限制各地商侶於商會辦理官憑文書,還強制收取一定的稅額,雖然阿爹與魏大人幾經努力壓下稅金的數目,但面對日益強橫的元解禮勢力,還是無濟於事,如果要見魏大人,第一關就要通過豹旗翊衛。」

    分雷問道:「做官的哪有不貪的呢,給幾個銀子該沒問題吧?」

    梭倫搖頭道:「換了其他唐軍還可以,但豹旗翊衛忠心不二,只聽命於自家主子,連皇帝的帳都不賣,我看這招行不通。」

    分雷笑道:「你方才不是說商侶要交稅的麼,這交稅怎地也不能在商會外面交吧?」

    梭倫苦笑道:「豹旗翊衛把事都做絕了,每天只在巳時和未時辦理官憑文書,而且就在商會正門處設案審理,想進去是難上加難啊。」

    分雷聽完長歎了口氣,不由道:「武的不行,文的也不行,這魏老頭子倒真的難見。」

    梭倫疑道:「聽頭人這麼一說,似乎早先見過魏大人了?」

    分雷點頭道:「不錯,要不是昨晚那場火,我和魏大人就長談唐軍之事了。」

    梭倫眉頭一挑,抬手蹭著落腮鬍子,喃忖道:「既然魏大人知道有你這麼一個人,想來該容易一些……」

    分雷見有希望,忙問道:「這話怎麼說?」

    梭倫道:「現在最大的難題就是你進不去商會,魏大人也出不來,不過小弟方才倒想起一事,每隔三天,商會的廚子就會駕車上街添購菜物,要是能收買此人使他去給魏大人遞個話,說不定有辦法讓你二人相見呢。」

    分雷心中一動,說道:「不用那麼麻煩,只要我能扮成那個廚子進入商會,我自有辦法見到魏大人。」

    梭倫喜道:「那就更好了,我現在就去見那個廚子的婆娘,讓她去把廚子找出來商量。」

    分雷點頭道:「事不宜遲,兄弟要抓緊辦妥此事。」

    梭倫起身道:「放心好了,我環刀子幫連這等事都辦不好,真是羞煞人了。」說完向外走去,就在這時,二人聽窗外傳來一記清脆的炸響,分雷和梭倫微微一怔,齊向窗稜走去,只見狼窯以西的天空爆起一團紅霧。

    分雷愕道:「那不是豹把筒子發出來的信號嗎!」

    梭倫皺眉道:「那邊是一爿長駐商甲的宅邸,豹把筒子只有唐軍有,怎麼會在這片地界的上空出現呢?」

    兩人正納悶呢,又聽一記炸響,那片天空爆出第二團紅霧,分雷百思不得其解,卻見梭倫抬手指著西南方向說道:「那邊就是狼窯淺灘,元解禮設宴的地點就在那裡,與商甲宅邸的地界不超過四里,是不是元解禮派人到商甲宅邸做什麼勾當哩?」

    分雷思忖片刻,猛然間恍然道:「元解禮既然駐紮在淺灘,那他根本沒有在狼窯城內對吧!藏珠是突厥可敦,身份尊貴,唐軍與各族之間的關係又模糊曖昧,姓元的怎麼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將藏珠囚在營區內,我想這煙霧信號該是可敦發出來的!」

    梭倫一震,叫道:「頭人所說不假,可敦被押至狼窯本身就是突厥的奇恥大辱,元解禮怎麼也得照顧其他部落的情緒,斷不能長期將可敦霸至營內,像可敦這樣的身份,只能將她安置在商甲宅邸這裡了!」

    分雷微微一笑,樂道:「可敦這是給我們信號呢,兄弟先去找廚子的婆娘,我則去商甲宅邸走一圈,現在是午時,我們在未時聚在這裡。」

    分雷和索倫各自散去後,分雷頭戴斗笠,穿著寬大的羊袍遮掩著一刀一劍,從環刀子幫總壇的後門走上大街,午時正是人們尋店啜食的時間,大街小巷過往的商侶和百姓三三五五的擠在一起行走,間中還混雜著車馬牛羊,分雷雖然膀大腰圓,卻也是不易被人發覺。

    他望著往來的各色人等,心頭泛起別樣的情懷,想起苦雅拉老爹在位時,每到秋季牛羊上膘的時候,自己就和買天的夥伴們穿過戈壁和草原,到集子裡換取需要的物品,科別爾大娘討價還價是行家裡手,這在買天可是出了名的頭把,而賈扎拉則換過身份,與科別爾一唱一和,哄得買主暈頭轉向,那情景叫人暗捧肚腹憶之有味,分雷身在狼窯繁鬧的街市中,這刻娓娓想來,不覺漾起一絲微笑。

    當分雷穿過幾條長街後,漸漸收起憶色,因為商甲宅邸多是經常來往狼窯的巨商富甲,一些市井小販或普通商侶並不踏足此地,所以人丁逐漸稀疏,分雷也只有加倍小心,走過幾道彎彎曲曲的書畫店後,正巧遇上一隊唐軍,而為首的一人卻讓他暗吃了一驚!

    這人竟然是方季鐾。

    分雷忙壓低斗笠,藉著身子的移動轉進一家燒酒鋪中,甫一進店,四溢的酒香就繞鼻而來。分雷嗅得這香氣便已入醉三分,他回頭見方季鐾和那隊唐軍正駐足在對街一家糖糕店尋釁索食,未免打草驚蛇,只好向燒酒鋪深處走去,誰知越走越是酒蟲勾舌,他進得蒸氣繚繞的內庭,索性摘下斗笠摸著光頭望去。

    這間燒酒鋪子格局獨特,有自家的釀料槽,他細細數去,方方正正的釀料槽多達十座,而隔間的一個五人抱不攏的大罐子上正騰出濃濃的氣霧,間中流溢出的酒香酣甜濃郁,一聞就是上等佳釀,分雷好奇地走近罐前看去,罐身碩大,上扣漏謦,漏謦的中空還豎有氣柱,那霧氣就是從氣柱冒出來的,罐底由泥夯架設,燒著草原獨有的七色草,分雷暗叫精彩,看來這名不見經傳的地界,竟然會有如此作酒工夫。

    「此為黃河支流沿岸部落相傳而來,後酵鍛料,名曰蒸餾法。」

    一聲散懶且漫不經心的女聲由隔廊處傳出,分雷轉頭望去,透過稀疏的酒霧,隱隱約約看得一位高佻纖性的女子端著一尺長銅頭的煙袋鍋默默看著他,分雷隔著酒霧也看不清她的面目,只是那煙鍋有節奏地耀閃著一點腥紅。

    「東南西北,哪個地界來的?」那女人問。

    分雷洒然道:「北邊的,老闆娘怎麼說?」

    「居延海來的吧?」女人在酒霧中搖閃著腰枝走近分雷,他依稀看得見女人含吮煙袋桿的豐唇,當煙氣和著酒霧在分雷面前蕩散開來時,他看到了這個女人別緻而帶著淡淡庸懶的美態。

    分雷點點頭,微微笑道:「來時路上嗅得酒香,禁不住幾條酒蟲折騰。」隨後望著罐謦道:「酒氣奇香,不知這蒸餾法造出的酒是何味道呢。」

    女人擺了擺束腰長裙,飄然間消失於酒霧中,分雷轉頭欲目無人,正好奇間,那女人在隔廊外說道:「這有成酒,不如送你幾盅品味一番。」

    分雷聞聲尋去,待穿過濃濃酒霧後,眼前已是一方四壁天井,天井中落著幾口紅漆酒缸,那女人手中已握著舀瓢向他盈盈遞來,不知是女人體香還是酒香,分雷已是漸醉了。他接過舀瓢仰頭一口灌下,一股清辣交織的暖流溶入肚腸,片刻後,分雷臉上一紅,雖感這酒甜芳香,卻是頗為烈性,他打了個酒嗝,笑道:「真是暢快,沒想到草原大漠竟然會有此等好酒呢。」

    女人吸吮著煙袋桿,吐出煙霧後淡淡地哼笑了一聲,不以為然地說道:「酒固然是好酒,只是品的人卻非是好人了。」

    分雷轉頭看了看來時的廊道,又回頭笑道:「姑娘火眼金睛,倒是看出來了。」

    女人聳了聳香肩,依舊那幅懶散的樣子,說道:「我不管你為何避開那隊唐軍,本小姐只做自己的買賣,咱倆開個價,你也不能白品的。」

    分雷苦笑道:「姑娘真是精打細算,是不是我不買這酒,你就出去把那隊唐狗喊進來哩?」

    女人左臂彎起,托著右臂,纖指上端著煙鍋,微微搖著身子上下打量著分雷,許久才哼笑道:「看你這幅樣子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燈,不過本小姐還不是那種落井下石的人,我二人拋開唐人不提,單說這酒,你若喜歡,本小姐自會給你個好價錢。」

    這時燒酒鋪子外傳來稀疏的笑罵聲,顯然是那隊唐軍朝這裡來了,分雷歎了口氣,道:「我身上別無旁物,怕是沒有酒錢墊付,不如出去殺人好了。」說罷便轉身踏上廊道,那女人一把拉住他,這一拉倒讓分雷落下心頭大石。

    誰知她卻說道:「殺人可別在我店裡殺,本小姐還要做買賣呢。」說完便撒開了手。

    分雷聽完為之氣結,剛要說話,那方季鐾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沁瑭小姐可在否?昨個的單子可要改兩筆嘍。」

    第二十一話藏珠施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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