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兵十萬 正文 第十三話 狼林突變
    大漠寒夜深,月下中天後,看守馬匹的盧乃海把幾塊沾著羊脂的枯骨投進即將熄滅的煹火中,隨後腰挎一刀一劍向沙丘上走去,假寐的分雷半瞇開眼睛,藉著一股逆流的風勢嗅來一陣野林的氣息。他心內盤算,明個兒說不定再走半天就能到達狼窯了,狼窯四周環繞著密林,這林子的味道就是隨風刮來的。

    他見周圍人等均已睡去,悄悄從懷中掏出醃肉,捏在手裡仔細翻看下,一道肉逢裂了開來,並露出一小卷髮黑的羊皮。分雷小心翼翼地將其取出,正好能攤在手掌上,他藉著煹火看去,不禁心頭一震!

    羊皮上赫然寫著四個血字:定要救我!

    煹火中傳來油脂的燃燒聲,如同分雷絮亂的心弦,他越發捋不清頭緒,這個女人如果不是假藏珠,怎麼會血書來求呢?她與舒慶東之間發生了什麼?或者她已經看穿了自己的身份?分雷木然地望向這個迷一般的女人,隔著妖閃的煹火,使她的臉模糊而詭異,分雷想起三間井時的臧珠,將之比較後,心內忽然一動,當時在後院,那個藏珠欲言又止,是不是她想告訴自己真實的身份?而且她早先提過加寧兒的事,莫非她與納什有關係?突然!分雷想到了鴻吉裡,在進入堆開之前,鴻吉裡就行為異常了,難道他根本不是陷入流沙,而是藏珠為掩蓋身份殺人滅口的?

    分雷越想越心驚,如果剛才想的互有聯繫,那麼鴻吉裡的死根本就是分雷過分相信自己的判斷所致,這份內疚會讓他生不如死!分雷痛苦地縮做一團,暗罵自己太大意了!如果當初多一些留意,他定會發現鴻吉裡行為異常的原因,在種種推斷下,他開始明白,朵朵伊的昏迷也未必是風沙所致,這和藏珠也脫不開干係。若真是這樣,朵朵伊最好不要醒來,因為她一旦清醒,必遭滅口!

    一陣陣寒風吹來,分雷不住地打著哆嗦,不光是他身上感到寒冷,心頭更是泛寒,他摸不清藏珠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何,如果衝著買天烏騎甲,那她最該殺的人就是分雷,為什麼要不擇手段殺死鴻吉裡呢?

    分雷頭大如斗,輕歎了口氣後起身活動了下筋骨,等抬頭時,卻見對面的沙丘上,盧乃海正盯著他呢。

    盧乃海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分雷看了看熟睡的孔果洛和生都,稍稍猶豫後,索性踏步而去,不片刻便與盧乃海齊肩站在了一處。

    兩人望著深夜中的大漠,頭上如網密佈的星月籠罩著這片深邃而詭密的蠻荒之地,遠處不時傳來大漠狼的嗥叫,淒宛的音調似述著寸寸肝腸,此刻的盧乃海仿似墜入夢幻般沉吟道:「投戎疆場效國忠,揚刀腔血灑全州……我兒時便抱著雄心壯志,心想來日有一遭揮千軍萬馬馳騁於草原大漠,或生或死,毫無怨悔,可如今放眼望去,只有心中的一腔熱血,不知何時能得己願了……」

    分雷迎著咧咧長風,油然道:「盧兄乃是有胸襟的人,我想來日必會有一番作為的。」

    「呵呵……」盧乃海垂首一笑,淡淡道:「這個『我』字用的頗好,當可聽出你的身份與地位。」

    分雷微微一怔,不解道:「盧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盧乃海道:「你的這聲『我』說的低氣十足,根本不想落魄的保鏢刀手,所以我才敢怎麼說。」

    分雷歎了口氣,心想果然還是姜老的辣,若是苦雅拉,他就不會暴露自己的弱點。

    盧乃海望著淒涼的大漠,幽幽續道:「不論你是何人,也不論你手底多硬,我希望你和那位瑟車兄弟盡快離去,不要為了一點小財便跟進狼窯,此刻的狼窯確是如同其名,已如狼窩一般了……」

    分雷愕然道:「盧兄為何這樣說?」

    盧乃海的雙目透出一節哀思,輕聲道:「不要再問了,若你二人執意跟隨,就當我沒說這話吧。」

    分雷默然無聲,只靜靜的站在那裡,遠處不時而至的林野氣息,和著多變的不安與嘲諷,將狼窯的莫惻化做洶湧的長風,吹打著他不堪的身體。

    當一行人減少水量後,終於在第二天的下午來到了狼窯城外的密林前。

    在黃沙與草地的接壤處,他們停下了馬,放遠望去,狼窯內的炊煙已在密林遍佈的上空悠悠飄起,烏蘭布和沙漠邊緣的給水三角之一,已然近在咫尺了,如果說三間井鎮是行腳人到達陰山以外的必經之地,那麼狼窯則是大唐涼州、鄯州經絡黃河的重要樞紐,因其地理特殊,常被做為各族間爭奪的對象,而在烏蘭布和沙漠東邊的玳軻巖城,則是從漢代開始,沿用至今的囤兵之城,它背靠黃河不足一里,常有背水一戰的攻心妙用,而按規模來說,狼窯與玳軻巖城不相仲伯,唯一不同的是,狼窯的城牆已被唐人拆毀了。

    眾人見狼窯在即,均露出喜悅的笑容,唯獨盧乃海陰沉著臉,分雷看在眼裡,本想上前搭句話,卻聽舒慶東勒馬上前笑道:「諸位日來辛苦,如今到得狼窯,真是天福地福,不過聽說狼窯城內動盪,所以咱們也不可馬虎,這不……」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豹把筒子,分雷、孔果洛和盧乃海一看下,均暗吃了一驚!

    藏珠顯然不知到這是什麼,不解道:「敢問舒大人這是何物?」

    「舒大人?」分雷心內再驚!轉頭看了一眼同樣詫異的孔果洛,兩人從各自的眼中看到了相同之色。

    舒慶東歪過一側嘴角,笑道:「這豹把筒子的妙處就大了,呵呵……」說著將筒子仰舉向天,一抽信子,只聽「噗」地一聲!眾人眼前強光四射!一團赤紅的火焰流星般竄上天空,在攀至頂點時「啪」地炸了開來,天空上留下了一片血樣的紅霧。

    盧乃海臉色一變!尖叫道:「舒慶東!你這是什麼意思!」

    分雷等人愕然望向盧乃海,只見他「嘩」地拔出長刀遙指舒慶東!股股殺機排山倒海般壓了過去!

    舒慶東也不示弱,拔出長劍笑道:「盧大人,現在出刀豈不是太遲了!」說著向分雷等人喝道:「爾等聽著!盧乃海可是大唐叛將!如若袒護相助!皆為我大唐的死敵!」說罷!雙目盯向藏珠!

    藏珠臉色如常,顯然早已和舒慶東攪在一起了,她微微側目看了一眼分雷,接著腳下一拍馬腹,走向舒慶東身後。

    眼看此景,另兩個女子看看盧乃海,又看看舒慶東,憂鬱片刻,掩著面容羞愧地向舒慶東靠去,盧乃海看在眼裡仰天大笑,朝著分雷喝道:「你二人還不奔命去嗎!難道要連坐而死?」

    孔果洛愕然望向分雷,只見分雷勒馬上前,衝著舒慶東咯咯樂道:「我兄弟倆本以為是給行腳的賣命,怎麼到頭來若上官家了呢?咱是平頭百姓,也是帶刀的鏢子!舒兄殺不殺人是你唐家的事,銀子卻不能少我二人的!」

    舒慶東一愣,萬沒想到這兩個螞蟻似的人物會和他這麼說話,扯著嗓子罵道:「休得胡言!普天之下莫非我唐家的土地!你倆吃屎了不成!要命還是要銀子!」

    分雷回頭瞅瞅孔果洛,又見生都搭拉著尾巴一「臉」不悅,轉過頭來笑道:「呵呵……要銀子!誰家的地盤我管不著,銀子才是爹啊!哈哈哈哈哈哈~」

    孔果洛顯是等不及了,「嘩」地抽出小馬刀!厲聲道:「和他廢什麼話!咱們做不成買賣就當打劫的!姓舒的!拿銀子來!」

    舒慶東顯然是懼怕孔果洛,咬牙按捺住性子,皮笑肉不笑道:「不就是幾個銀子麼,兩位待我生擒了盧乃海,我照數給你便是!」說完又向分雷道:「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丹藥可是我給你的!別毀了你們草原男兒的名聲!」

    這時盧乃海高聲道:「舒慶東!你昨日要我借手殺了他二人!此刻怎麼不提了!」

    分雷和孔果洛心內暗罵,也印證了孔果洛讀唇術的真偽,分雷耳尖聳動,密林間已有異動,他不敢再拖延下去,深深望了一眼藏珠,見她也正望著自己,那兩潭水汪汪的眼睛,似有說不清的惆悵,唯有轉過馬頭,哼聲道:「舒慶東,咱們走著瞧!就算是官道我也敢踩的!這銀子你早晚得給!」

    說罷一拍馬股向盧乃海喊道:「盧兄若不想死請隨我來!」

    盧乃海先是一怔,暗叫一聲罷了,催馬跟上分雷和孔果洛,而三人的奔去的方向竟是舒慶東!

    舒慶東見三騎向自己急速奔來,大吃一驚下舉劍自守!而他卻驚異的發現,為首的分雷像換了一個人,臉上橫肉堆起,手行一抬「霍」地抽出奔狼繃簧刀!剎那之間,一股慘烈的殺氣迎面而來!他哪見過這等氣勢!心叫吾命休矣之時,卻見三人與他擦肩而過!風一般地衝進密林!

    分雷不是不能宰了舒慶東,而是另有打算。第一,他不知道舒慶東身居大唐何等軍職,就這麼不分青紅皂白地砍了怕是後果難料;第二,密林內遍佈一流高手,顯然是早有接應,舒慶東本身也非庸手,一但纏鬥起來,林中的高手必會伺機而動,而且他要留著舒慶東的一條命,看看這個藏珠今後有何舉動!

    在這瞬間的策計後,三人已深入密林之中,這時身後傳來豹把筒子的炸裂聲,分雷知道姓舒的知會了林中高手,他不敢放鬆警惕,耳尖微聳,只聽官道左右的樹叢中響起陣陣破風之聲,分雷心叫來了!急馳中喝道:「上傢伙了!」

    孔果洛身經百戰,沒等分雷話音落穩,已在飛奔的馬上將跨下馬袋子挑起,從內中掏出形形色色的兵器裝佩在身上,直看得盧乃海眼花繚亂,當他將一囊子長箭繫緊在背上後,掏出一個黑帶子拋給分雷,分雷接過系實在腰間,又把兩柄鋒利的骨刀插在綁腿中,他頭也不回地對盧乃海道:「盧兄若是信得過在下,緊要跟在我左右,不要離我遠過五尺,我定會保你安全!」

    第十三話狼林突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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