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金正太傳說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墮落大師
    這些人形煉獄生物在上一次煉獄入侵末期時現身戰場後方,給人類帶來了不少的麻煩。它們的力量在整個已經呈現於人類認知中的煉獄生物族群中也屬中上,更要命的是,它們的外形合乎人類的審美觀,通曉人類語言,擁有讀心術,具備對人類衝動和思想進行準確判斷的本能,這使其擁有一種魔性的魅惑力,看上去貼心又無害,是朵任君採摘的解語花,對人類的生理和感性來說是十分嚴酷的考驗。

    它們以「女性」形態居多,被稱為「魅魔」,不僅是因為男性在衝動的把持上普遍弱於女性,也因為能夠生育的女性在人類觀念中份數「正常」。

    一旦男性人類經不起誘惑與其媾和,在滿足一定條件後,它就會誕下天然的墮落者或新的魅魔。父方越強大,後代的天賦就越高,一旦後裔誕生,它就會立刻挑選合適的時機殺死父方,轉換外形,重新選擇新的伴侶。

    如果其擁有感情的話,或許能夠通過親子關係或男女感情將其拉到人類一方吧,但這種似乎具備情感的表現也不過是一種偽裝而已,這種生物本質是一種極度遵循本能,缺乏感性的獵食者。

    而這種本能卻是從本質上就針對人類的,就像人類要生存,就離不開空氣和水一樣,就像食肉動物無法變成食草性一般,就像吸毒者難以戒除毒癮一樣,魅魔不和人類媾和,不殺戮人類,就無法生存下去,人類的血肉並不僅僅是補充軀體的養分,更是補充靈魂的養分。

    曾經有人類飼養過這種人形魅魔,一度以為可以馴化其本能,但結果只能用更多的鮮血和死亡洗刷自己的過錯。

    一共二十三隻魅魔,有的坐在桌子上,擺出撩人的姿勢,有人趴在地上,淫糜地互動,有的無視闖入者,原地來回踱步,但無論她們的表情是嬌憨、純真還是冷峻,全都帶著同樣愜意的神態,就好似自得其樂地徜徉在遊園或花會中。

    房間是奢華的,鮮紅得似乎一腳落下就能壓出血來地毯,複雜花紋的厚重簾幕,手臂粗的紅燭和台階上鑲嵌黃金寶石的王座,散出和粗陋的外牆截然不同的威嚴和輝煌。但在這其中也夾雜著令人揪心的苦痛和殘酷,華麗厚重的器具並不單指日常用品,更有一具具觸目驚心的刑具,以及上面尚且掛著模糊還能看出人樣的祭品。

    瑰麗奢華和殘暴不仁凝結成膩味的油脂,讓空氣變得粘滯起來。

    熱氣被隔絕在門外,點綴門內的不是昂貴幽蘭的香水,而是似乎嗅一下連內臟都會腐爛的糜爛和腐臭。

    所有這一切都能令人尖銳地意識到,這裡是魔王的宮殿。

    台階將房間以十之六、四的比例分成兩半,魅魔們聚集在距離台階至少有一米的地方,分成五個方向,將貿然的闖入者包圍起來。

    房間面積十分之六的前台就是彼此用來證明自己強大的舞台。

    台階只有四個階梯,一公尺高,向兩旁撩起的簾幕呈現斜三角狀,彷彿以邀請的姿態敞開懷抱。王座的靠背極高,幾乎頂到了天花板,上面鐫刻有一看去就感到森嚴肅穆的紋路,不是任何已知動物的形態,也不是花朵、紋章或文字,全然由線段、矩形和波浪形勾勒出抽像的形態,具備一種無形卻栩栩如生的生命力,就像隨時會撲出來的無形狀的黑影。

    在王座前,兩名墮落者跪在魔法陣的結點祈禱。

    在修利文等人闖入的同一時間,其中一名站了起來。從他身上迸出一種讓生命的生存本能高鳴警笛的危險氣息,就像藏在黑暗中,看不見卻無處不在的利矛長槍,將試圖搶攻的闖入者們鎮壓下來。

    雙方的互動頓時陷入一個沉默靜止的狀態。

    剛從灼熱的地獄中鑽出來,疤臉額頭上立刻留下冷汗。她體內的煉獄之力每當和那股黑暗晦澀的氣息觸碰,就會顫抖慘白地退回深處,就像被大人的暴力嚇壞了的孩子。無法自由調動體內的力量,這讓強大的刺客一瞬間變成了花瓶一般的擺設,這讓一向以力量自持,無所畏懼的她如何受得了。

    即便是在蛇者的塔中遭到禁錮的時候,也從未產生過這種深刻的絕望、憤怒和恐懼,因為她的力量始終桀驁頑抗,充滿了蓬勃的鬥志,然而面對這個墮落者,體內桀驁不馴的力量第一次畏縮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為什麼不動了?」疤臉臉色慘白地喃喃自語,她用力去抓自己的大腿,只覺得那裡硬得就像一塊石頭,每邁前一步都像拖著沉重的鉛塊。

    她寧願死,也不要畏怯,不要束手就擒,更不想被人看到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她想像自己就是一匹月下逐風奔跑的孤狼,可是當其他人的目光投向自己時,卻像被砍斷了腳骨一般,跌倒在靈魂的大地上,屈辱地垂下頭,淒慘地痛嗷起來。

    「不要看我!不准用這樣的目光看我!我沒事,我一點事都沒有!」疤臉已經再沒了往日藏在冷嘲熱諷中的冷酷和平靜,用噬人的目光盯著黑袍人:「我要殺了你,我誓,我一定會殺了你!」

    「真有趣,原來是同類嗎?」藏在黑袍中的墮落者的話聲似乎也被染上一層陰晦,顯得陰沉和冷漠,「為什麼要幫助這些人呢?他們和我們走在不同的道路上,要說到合作的基礎,恐怕也就只有針對人類的時候吧,不是嗎?」

    「同類?別開玩笑——」蒂姆不忍心再看疤臉痛苦的表情,憤然回應,可是話才說到一半,立刻就被一股相較起身前之人顯得渺小,卻不容忽視的煉獄之力打斷了。

    熟悉的令人厭惡的氣息從疤臉身上絲絲縷縷地傾瀉出來,就好似污水溝被阻塞後,倒溢在乾淨的地面上。

    疤臉渾身顫抖,就像個手無寸鐵,苦忍他人欺負的孩子,體內的力量被一股無形的壓力逼迫出來,就連身為主人的自己也無法阻止其流失。

    「看吧,這就是叛逆者的下場,這力量本來就是痛苦之王的恩賜,你卻辜負了它。」墮落者冷然嘲諷,就像利劍一般直刺疤臉的心底。即便她早就有所覺悟,知道這力量並不屬於自己,但是卻沒想到以往賴以維持尊嚴的力量竟然如此脆弱不堪,而這個結局來得如此這快。

    她本以為只有真正面對煉獄魔王時才會被收走力量,她從未被其它墮落者同類像這般置於掌心,也從不覺得自己會落得這個下場。

    倘若煉獄之力無法讓墮落者抵達大師級,那她無疑是同類中的佼佼者。

    可是黑袍人卻輕易打碎了這個自滿。

    失去了煉獄之力,自己還剩下什麼呢?那些時日短暫,缺乏天賦的法力?只靠那種按部就班的東西,就算自己再修煉個千百年也無法企及大師的境界。

    前半生的艱辛,那些躲藏在黑暗中,強忍心中的厭惡和不安進行的獻祭,就在這個黑袍人的眼前毀於一旦,化作空談,疤臉的心好似被敲碎了一大塊,無論如何也拼合不全了。

    蒂姆不可思議地盯著疤臉,身軀微微顫抖,一起奮戰至此,一起為了人類的將來而奮鬥的夥伴怎可能是敵人?墮落者明明是人類的公敵呀!他們殺死自己的親人、朋友和同胞,就是為了追求力量和愉悅,儘是些人面獸心的膾子手。

    這個女人為什麼要幫助自己一行?現在是什麼情況?年輕的法師學徒就像掉進一片渾濁的大海中,四顧迷惘。

    他的老師攀上他的肩膀,重重壓了一下,他這才回過神來,看向老法師的目光充滿無助和混亂。

    「在這個時候你別無選擇,只能相信她。」帕德菲斯輕描淡寫地說。

    蒂姆點點頭,表面上看起來理解了,但心底到底如何想只有自己才清楚,不,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是黑白分明的世界裡,那條清晰幼細的分界線忽然間變得無比廣闊,灰濛濛的霧氣將他團團包圍。

    但同時他又明白,現在並不是追究這種事情的時機。

    蒂姆咬著牙,使勁甩了甩頭,以絕大的毅力抑制住複雜沸騰的感情,握緊了手中的法杖。

    其他人的視線也從疤臉掙扎的身上收了回來,呈現在臉上的態度沒有任何動搖。

    「原來如此,這就是人類常說的,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真是不知廉恥,沒一點兒操守,噁心之至。」黑袍人繼續用冷峻低沉的聲音挖苦著,「正因為劃不清界限,分不出黑白,所以這個世界才充滿謊言。」

    「真是囉嗦。」修利文冷然喝令:「別想拖延時間,要討論哲學的話你可是找錯對象了。」

    對於蛇者來說,戰鬥和殺戮不是為了辨明是非,也不是為了應證理想。

    「我只是要勝利而已。」修利文撩開額前的長,出陰冷的宣言。

    「勝利?」墮落者的語氣中充滿了諷笑,「你真……」

    「看著我,墮落者!」修利文沒有給他留下回話的餘地,語氣猶如定罪的錘音。

    有別於幼童的低沉沙啞的聲音充滿魔力,墮落者不由自主地將注意力集中在男孩的臉上。

    左眼睜開來。

    黃金色的狹長瞳孔倒映在黑袍人的眼眸深處,如同紅熾的烙鐵般印在他的靈魂上。他慘叫了一聲,迅即閉上眼睛,惶然閃躲時卻猛然覺雙腳已經沒有了知覺。

    空氣中響起沉重的風聲。

    賽巴斯安娜抽冷子將手中的精鋼巨斧擲了過去。

    斧頭劇烈盤旋,割裂空氣,兩人間的距離瞬息既過。黑袍人的雙腳已經呈現石質的灰色,並且蔓延過膝蓋,似乎已經避無可避,也沒有人可以拯救他,但是當他伸出左手做出阻擋的姿勢時,看起來勢不可擋的斧頭在那隻手掌前停了下來,就像紮在一堵無形的氣牆上。

    他收回手,斧頭失去托力,匡的一聲落在地上。

    「我想起來了,這種奇怪的石化術。」黑袍人幽幽地說:「你是美杜莎這一代的蛇者修利文。」

    修利文沒有答話,卻放下劉海,來自本能的直覺告訴他,石化魔眼在這個黑袍人身上失效了。在魔眼孵化後,是第一次遭到挫折。

    果然,黑袍人腳上的石質開始剝落,這副景象讓所有人心中一緊,讓他們認知到,眼前這個墮落者是比黑暗洞窟的巨獸更強大的存在。

    巨獸是堪比大師級強者的存在,那麼這個黑袍人呢?

    「不可能!」疤臉強撐著蒼白的身體,搖搖晃晃地直起腰來:「煉獄之力怎麼可能誕生大師?」

    她嘗試過無數次,也從未在現實裡碰到過抵達那個境界的同類。正因如此,她對自己所擁有的力量產生懷疑,不得不投靠大貴族。

    「愚昧,無知。」黑袍人一把揭開身上的長袍,露出一襲軟甲勁裝,竟然是個腰佩雙劍的戰士,而不是眾人想像中的法師。他的臉頰如刀削一般,體態修長,十指骨節遒勁,是個能夠在舞會上憑借一身冷酷氣質讓女士們尖叫的中年男子。

    「我問你,煉獄之力是如何得到的?」他似乎尚有循循教導叛逆後輩的閒情。

    「獻祭。」

    「沒錯,那你應該知道獻祭越多,力量越大。」墮落劍客眼中閃過一絲寒光,讓疤臉不寒而慄,「你獻祭了多少?」

    「我的敵人。」疤臉沉聲道:「我只獻祭我的敵人。」

    「一個人能有多少敵人?十個?二十個?不夠,遠遠不夠,你或許連自己的痛苦也算在裡面吧?真是可笑之極。一個人的眼光有多遼闊,成就就有多高,對墮落者亦是如此。」

    他緩緩抽出雙劍,嘶啞的出鞘聲似乎刮在諸人的心底。

    「墮落者只有五十萬,人類卻有五百萬,明明有如此眾多的祭品擺在眼前,你竟然不去珍稀,不去爭取,反而和他們攜手作戰?」黑袍人那殘酷的言令聽眾的臉都陰沉下來,「獻祭一萬人可以成為大師,獻祭十萬人可以成為傳奇,獻祭一百萬人,就能成為新的魔王!這個新的規則可比上次戰爭時寬鬆多了。」

    話音落下,墮落劍客的身形變得模糊,修利文一眼就看穿了這不過是高移動後所留下的殘影,然而身體卻完全反應不過來。

    真身閃現在疤臉的身後,陰沉的聲音帶著野性的血腥,越過女刺客的肩膀滲進耳中。

    「記住,殺死你的人叫哈里森,獻祭了三萬人。」

    劍尖從女人的腹部和左胸穿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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