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環好狠心 正文 第十八章 宮斗 (1)
    叩拜之禮足足學了有兩個時辰,日落西山,大殿內十幾柄兒臂粗的巨燭被宮女們點著,燈火通明照著跪在墨玉地磚上的筋疲力盡的心月,累得說不出話來。整整一下午,不停地下跪,起身,再下跪,至而按林嬤嬤的要求直挺挺俯身磕頭再俯身再磕頭。

    八隻銅鈴的聲響在先開始的時候還渺不可聞,到最後,簡直是不絕於耳,體力支出到了極限,耳際轟鳴,已經分不清是林嬤嬤在一旁乾巴巴的跪,拜,起」,還是銅鈴叮噹的聲音,心月鈍木地重複著動作,腦中一片空白。

    明妃被人伺候著用膳,見後面跪著的紫鵑和碧菱神氣焦急一直回頭朝門口張望,她「嗤」地一笑:「不用望眼欲穿了,陛下今日不會來,還真當自個受寵了不成?實話告訴你們罷,今日有騰沖府來的急奏,陛下正忙著和大臣們商議國事呢,豈會記得還有人眼巴巴地盼他來聖安府。」

    紫鵑和碧菱臉色頓時失了主意,只驚慌地望向著心月。

    心月亦是失望到極點,看來是沒人救她了。再怎麼說,明妃到底是個冊封過的妃子,而她只是一個聖安府低微的丫鬟,一個妃子想折騰個丫鬟那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任誰都挑不出個錯處。今個的所謂禮儀教習還不到能幾時結束,她實在是撐不下去了。

    墨玉地磚平滑如鏡,映著燭光可照見她毛糙凌亂的髻,蒼白失血的臉。汗水順著額頭流下。滴在地面上匯成斑斕地水漬,就連身上薄如煙霧的紗裙粘連在身上也似有千鈞重。膝蓋好像幾千隻螞蟻鑽進去,刺骨的疼,這一切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什麼時候——她受的苦還不夠嗎?即使到了今天,自以為已經有了庇護自己的人,為什麼還要忍受這般**上的凌遲?明妃,不過是仗著身份,就可以隨意凌辱她。她和當年的王嫣如有什麼不同?!

    他呢?曾說過「別怕,都過去了,一切有我」的那個人哪去了?為什麼還不來救她?

    原來都是說謊,他們都一樣。都在對她說謊!

    低垂地眸突然睜開,心月目光如出弦的箭,恨意凜然射向明妃。

    正在喝粥的明妃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放下粥碗。

    只見心月緩緩站起身,神色說不出的陰森詭異。她一步一步朝明妃走去,眾人都驚呆了,誰也不敢攔她。

    明妃亦是目瞪口呆。眼看著心月離她越來越近。被她週身散出地妖冶鬼魅之氣震住。竟是忘記叫人拉住心月。

    殿內靜謐得像是沒有人。可是。那鈴鈴琅琅地銅鈴聲分明又似招魂地咒語。她每一步都如踩在刀尖上。神色痛楚而又絕然。一步一步。越來越近……殿內每一個人眼睛都須臾不眨地盯住她。被她地腳步牽引著。心懸半空。而然心月卻突然頓住腳步。銅鈴聲亂響一片。

    每一個人地心驀地提起。明妃幾乎要尖聲高叫。還沒有出聲音。就聽心月幽幽說道:「為什麼。你們為什麼恨我?我做錯了什麼事。你們為什麼不肯給我留一條生路?」

    絕美地容顏流露出困惑地表情。就像是一個無辜地孩子與來自阿鼻祖地修羅地混合。亮如璀璨地煙火瞬間可灼傷人地眼睛。被這樣一種充滿威脅地美麗緊逼著。明妃神色卻漸漸如常。輕蔑嗤笑:「妖孽!一個下賤地丫鬟。竟然敢張著這樣一顛倒眾生地臉。難道本宮能容你媚色誘主禍害君王嗎?要知道。不是誰都配進得宮去。但凡是妖孽。必不能見容於世。心月。本宮今日只是給你個教訓而已。有朝一日。本宮會徹底讓你消失。連渣滓都不剩!」

    心月突然笑了。無聲無息地笑。是快意甚至是肆意縱情地笑。笑出眼淚:她只認為自己無害。可是。在這些人眼裡自己早已經被視為必除之而後快地敵人。只因為她們害怕——她們害怕那高高在上。掌握天下地男人癡迷於她。害怕最後失去富貴榮華。失去登上女人至極地位置機會。

    從不知道自己竟是一個如此有威脅力地人。可笑呵。她要地原來不過是所愛地人能同樣愛她。可終究是奢望。因為她們絕不會容許她地存在。

    才知道,美麗,也是一種罪孽。

    可她,偏要存在著,偏要讓她們膽戰心驚,對這些不惜代價傷害她的人充滿蔑視:人施與我,我必施與人,總有一天,我會討回你們欠我的!

    心月將已經疲憊酸痛的腰肢挺的筆直,高高在上睥睨明妃,聲音卻是極輕,像是在她耳邊低語怕被別人聽見:「娘娘,說白了,你只不過是惦記著皇后的位子,怕心月日後寵冠後宮,你失去問鼎後位的機會吧?那麼,心月便告訴你一件事,原本聽說陛下做皇子的時候所住的寢室叫勤安殿來著,娘娘知不知道心月就住在勤安宮,現已被陛下更名為雎鳩殿。」

    什麼?雎鳩殿!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帝分明是已經心動!

    明妃的唇倏然失去血色,哆嗦著半天才出聲音:「那又如何,你出身低賤,陛下難道能因為破禮儀,逾規矩,不顧天下人嗤笑,封你做皇后不成?」

    心月的聲音仍是極輕,但句句聽在明妃耳力便如雷鳴炸開:「娘娘的話,說的比心月漂亮多了。但娘娘也應該知道,心月既然要走一條不見容於世的路,自是絕然而往,凡有阻者,心月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明妃終於被激怒,拍案而起:「今日本宮先殺了你,來人,將這個不知死活的賤人拉出去,杖斃!」

    都知道皇帝對這位心月姑娘極為看重,因此上,眾人都遲疑著不敢動,明妃的心腹宮女忙走前勸道:「娘娘三思。」

    可是明妃已經失去理智,只一疊聲的厲聲喝道:「難不成要教本宮親自動手?要你這些奴才有什麼用!」

    「是。」林嬤嬤趁此機會正想在明妃跟前爭功,當下挽著袖子過來拉扯心月。

    紫鵑和碧菱急了,撲上去就和林嬤嬤廝打成一團,明妃氣得全身抖:「反了,反了,來人,將這兩個丫鬟一起拖出去,給我狠狠的打!」

    眾人雖不敢動心月,卻不顧忌紫鵑碧菱二人,霎時間殿內亂成一團,紫鵑碧菱被人拖著往外走,一面回頭哭叫道:「姑娘,姑娘……」

    既沒有人護著心月,林嬤嬤越了得,張牙舞爪就搶至心月跟前,抓住她的手腕使力一摔。

    心月倒地,嘴角噙一絲嫌惡的冷笑,目光傲然,逼視:「你敢!」

    林嬤嬤被那目光注視著,不由地慌,又覺得沒了面子,撲過去,一隻巴掌高高揚起,眼見就要扇在心月臉上。

    突然後背心巨疼,不知被誰踹了一腳,飛撲出去,摔了個狗啃泥,兩隻門牙被堅硬的地面磕出去,滿臉血肉模糊,狼哭鬼嚎直罵,回頭時,透過糊在眼睛上的血水,模模糊糊映見一抹明黃色龍袍時,林嬤嬤登時如見閻羅,嚇得噤了聲。緊接著,不待她回神求饒,幾名侍衛衝前,不由分說便拖著她往殿外去。林嬤嬤魂飛魄散,口齒不清連聲哭求:「娘娘救救老奴,救救老奴……」

    卻是沒有人敢回答她,轉眼就被拉了出去。

    殿內鬧哄哄一片,誰都沒注意皇帝何時進殿。這番動靜一連串的生,其實只不過一瞬,喊罵,哭鬧聲停止,所有人,包括明妃瞠目結舌,面對身著明黃色龍袍的皇帝,做不出任何反應。

    只有心月,被段思聰俯下身抱住時,眼淚噗噗落下,哽咽道:「你怎麼這會子才來?」

    「是我的錯,心月,我來遲了,為什麼我每次都是來遲?」他露出懊惱的神情,手伸出去,欲搽她臉上的淚水,又突然緊緊抱住她:「對不起,對不起……」恨不得就此嵌她入懷,不讓她再受到一點點傷害。

    她的手捶在他的肩膀上,一下一下固執地宣洩,怨懟,委屈,一天的隱忍終在此刻有了寄托的地方。

    這樣的場景,普通情人之間的言語用詞,她受了委屈,他安慰她而已,但,殿中的人皆看呆了。

    血液倏然從頭頂瀉下,週身陰寒。癡癡地看著旁若無人相擁一起的兩個人,明妃竟是想笑——太可笑,他怎麼會,怎會有那樣的神情?難道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睥睨天下,冷靜寡情的皇帝嗎?

    從嫁給他的那天起,明妃就知道,這個男人絕不會愛上任何人。他是龍,注定翱翔九天之上,澤被蒼生以天下為念,在他眼裡,女子不過是一種必不可少的裝飾,是必經的過程。可現在,為什麼,泰山崩與面前不改色,臨淵嶽峙的皇帝居然會有那樣的表情?面對懷裡的女人,無助,愧疚,自責,憐惜,種種複雜的表情就那樣毫不遮掩地浮現在臉上,脆弱的不像是他,他怎會有那樣的表情?

    竟只是為了一個連名分都沒有的低賤丫鬟?為什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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