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霸王傳 正文 第十七章
    重耳心中不由一顫,恭身施禮道:「重耳拜見戚大夫。」

    戚崇深深的打量重耳一眼,」知道我請你來的目的嗎?」說話間一股無形的強大氣息直指重耳而去,把重耳緊緊籠罩。

    好熟悉的氣息,肯定在哪裡接觸過……療傷?一次是歐陽倩,剩下一次便是拓王……」啊……是你,拓……大哥?」重耳驚懼失聲。

    戚崇臉露訝色,此刻的重耳顯然功力大進,竟一個照面就認出自己。這個發現使得他的表情凝重了起來,原本淡然的眼神剎那間竟凝變得若冰霜般凌厲。

    「看來我是低估了你,十餘年來,你是第一個知道我真面目的人。」

    「這得益於大哥的真氣相助,導致我體內對這道真氣非常敏感,所以……」重兒面露感激之色,至於真假,估計他自己亦分辨不出來。不過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自己是世上唯一一個不屬於拓王、卻又瞭解他秘密的人,這後果……

    戚崇突然跨前二步,離重耳只有五步的距離,如一堵高牆般擋住重耳的所有視線,令重耳動彈不得。

    重耳明白世上最可怕的事驀然降臨,拓王想殺人滅口,而他怎麼又能逃得脫呢,即使是介子推在,重耳亦沒有信心去賭,說實話,拓王是這個世上唯一能讓他產生恐懼感的人,甚至連反抗的念頭都不敢有。

    戚崇一雙眼睛射出奇異的光芒,「你一直都做得很好,特別是智取虞虢,若給你時間和機會,你定是一代霸王,可惜……」

    重耳一聲長歎,心中空空如也。

    「你動手吧。」

    戚崇眉頭一皺,」動手?為什麼?」

    重耳一呆,道:「我知道不該知道的秘密……」

    戚崇恍然大笑,大有深意道:「有時秘密能把不同的人捆綁在一起,但有個先決條件,便是相互間都具備摧毀對方的秘密、或者能力。」

    重耳本應為逃生而喜,但不知為什麼,聽了戚崇的話後,反而全身襲過一陣冰冷。

    「重耳還有什麼秘密拓王不知嗎?」

    戚崇眼內驟起寒意,利若鷹隼的眼哞直射重耳,正當重耳不堪注視而低下頭去時,他忽的轉身朝池塘走去,悠然自得地欣賞著池中漂浮的浮萍。

    「人與這些水草有什麼不同呢,大體上看,人掌握自由,可以隨處行走,落地是家;水草則在一個水池裡等待水源枯竭,被天氣和人所主宰;其實不然,人不如水草,它們沒有秘密,沒有痛苦,到死亡到來前亦不會害怕,而是平靜的接受,這是它們的天性,而人就不一樣,始終在痛苦中煎熬,縱然得意如帝王,亦害怕宿命來臨。」

    重耳弄不明白這話究竟想表達什麼,以他後天的靈覺去判斷,絕非好事。

    戚崇長長一歎轉過身來,眼神像利劍般刺向重耳。

    「當初有人向我推薦你時,我存有疑慮,經過裸山一晤後,倒是對你有些信心,但你的表現實在令人意外,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運氣還是天意?」

    「裡面有大哥的功勞,沒有大哥的手鐲,縱使重耳不死,亦沒有這般逍遙。」

    「是嗎?」戚崇緩緩踱走回原處,」我應該稱你重耳公子還是旬生呢?」

    「什麼……」重耳只覺得腦際一轟,頓時手足冰寒若水,對他來說,天已經塌了下來。

    戚崇的目光投向重耳,重耳的表情頓時凝固,他面如死灰的後退兩步,幾乎踉蹌欲倒。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

    戚崇絲毫不為重耳的悲憤所動,依舊目無表情道:「自你和狐熙踏上『風采樓』的那刻起,你的一舉一動全然逃不過我的眼睛,狐突竟與我都賭上了你,只不過他為的是家族,我為的是周朝。」

    戚崇語氣冷得像冰,突兀得像是無形之箭,直穿重耳心間,絕望與恐懼之感交織上揚,「你怎麼知道我是旬……生……這不可能。」

    「傳狐熙。」戚崇臉上露出一絲淺笑,「這個世上本沒有絕對的秘密,縱然是死人亦無秘密可言。」

    「狐熙……他還活著,他也是你的人?」重耳低聲呻吟,這個名字徹底摧毀了他僅存的一絲信念。

    戚崇濃眉一揚,傲然道:「天下皆屬王土,豈止是一個狐熙、一個晉國,數百諸侯士族,哪個又不出自周室。」

    「叩見戚公……」一個讓重耳看見便想吐的猥瑣男子目光游移的投向重耳,「狐熙見過公子。」

    重耳猛然回頭,他的眸子被憤怒點得前所未有的明亮,狐府總管的出現,令他想起某些他以為早就逝去的記憶,「你是狐氏族人嗎?」

    「是的……」

    「那麼你這樣作對得起你的族人,對得起如此信任你的狐突嗎?」重耳幾乎是咬著牙齒說出這翻話的。

    「我從沒有背叛過我的族人。」狐熙眸子狂亮,固執地道:「我不求公子原諒,只求天下間再無戰爭,百族相安,共尊一室,即使我落個千秋臭名,亦可以含笑九泉。」

    「荒謬!」重耳不得不為狐熙的狂熱擁周而吃驚,」現在周室僅名可存,威勢已去,僅僅靠你做下這等齷齪之事便可挽回?」

    「公子錯矣……」

    戚崇一擺斷狐熙的話,「你下去吧。」

    重耳忽然想起一個最重要的問題,「慢!真正的重耳呢?」

    「主公已經給他安排一個極為安全之地,若是公子你不出意外,此人將終老深山。」狐熙面不改色道:「先行告退!」

    望著狐熙消失在院門的背影,重耳轉向戚崇,失聲道:「主公?是指你?還是狐突?」

    「公子不出幾日便會收到狐突的消息,我幾天前才接走重耳公子。」戚崇不假思索,從容不迫道:「我亦給狐突留了話,告訴他我只是接重耳公子去治療,保證不會暴露秘密,至於他相信與否,就看他的定力了。」

    重耳怔得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看著戚崇冰一般寒冷的眸子,那彷彿什麼都不存在漠然,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間徹底的冷靜下來,開始考慮這件事的前前後後來,希望從中找到答案。

    「拓王擁有如此實力,我還有什麼值得利用的價值嗎?」

    戚崇笑而不語,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一名僕人的聲音:「要下雨了,主公……」

    天空暴雷咋響,一道金色的閃電劃過長空,悠蕩的烏雲猛烈的翻滾,只是頃刻間,豆大的雨點已掛滿天空。

    重耳卻發現了個怪事,佈滿天空的雨滴落到離戚崇三尺距離時,竟不可思議的斜飄而過,彷彿連雨水亦不敢接近他。

    雖然細雨連綿,但那雙眼睛卻依然明亮而睿智。

    不經意中,重耳亦運起回天訣之破震心訣,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同樣的情況亦在他身上發生了。

    為未來擔心的同時,重耳也不由心中欣慰。

    自己的智慧武功大有精進,與上次和拓王相遇時相比,實不可同日而語。

    這個發現亦讓他為之一震。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改變的,縱然強如周室,亦有衰落之日,那麼拓王也並非不可戰勝。

    到這時,戚崇才略微動神,他依稀在重耳的眼神裡看見擂響的戰鼓、仰天長嘯的猛虎。

    那頭猛虎,是周朝國威軍威的象徵。

    多年以後,這個場景可悲地變成了現實。但這個時刻,戚崇即使開始重視重耳,但也絕非他護周的重點,他從沒有想到這個他與狐突一手締造的賤民,有朝一日卻成了他們生命的終結者。

    「進亭再談。」戚崇邁步走向涼亭。

    重耳不禁笑了起來。

    從此刻起,天底下再也沒有使他畏懼之人。即使自己這個假冒身份被揭穿,經過無數次的噩夢糾纏,一次次面臨被摧跨的境地,他徹底從重耳的陰影中擺脫出來。

    從此,重耳亦是旬生,旬生也是重耳。

    戚府大門徐徐開啟,十三匹快馬迅速消逝在暴雨中,馬蹄濺起一路水花。打頭一騎是狐射姑,隨後是重耳,再往後是十二鐵衛。

    七彎八拐的街道往日行人不斷,可今天卻因天氣驟變而人煙難覓。也是,誰會在這種狂風肆虐、大雨滂沱的天氣出門,甚至連街邊躲雨的人亦難見影蹤。除非是有心之人。

    介子推與狐射姑在天未明之時,便細密地勘察了這條通往戚府的道路,已然定下了兩條有可能設伏路線。但這場大雨一下,所設想的可能性卻突然增加。誰也不敢確定驪姬的人到底會在哪裡出現,會在何時出現。

    重耳此刻的心情極為複雜,難以用語言形容。可以說有好有壞,好的是他終於弄清楚拓王的身份與秘密,壞的是,自己一時半會難以脫離拓王的控制。雖然拓王並沒有向他提出更明確的要求,亦沒有拿手中掌握的真重耳來要挾於他,但這並不能證明拓王會就此善罷罷休,他像一隻獅子,早已張開血口,只等待最關鍵的一撲,而這一撲,將會拿回他曾賜予旬生的所有,甚至更多。

    「我的責任是控制強大的諸侯之國,不能放任他們坐大,雖周朝力薄,但我族自武王來便是周室的守護者,任何敢於踐踏周朝尊嚴的人或諸侯國,必將遭受我們的全力打擊。」

    一道耀眼的閃電,彷若銀色的巨龍,一頭紮下,咆哮聲如奔雷殷殷。就像是戚崇突閃的眼睛,他的話語隨暴雨瀰漫,時刻浮現著。

    「我在天下各地都建有情報網,若諸國有任何不敬之舉,那麼此地必將有奴隸發動暴動,此舉雖不至他們亡國,但亦能拖住他們爭霸的步伐;或挑撥,或離間,使其相互撕咬,為了周室,我將無所不用,無所不為。」

    馬聲嘶鳴,暴雨猶如大江潰堤,重耳卻有憋悶之感,他一揚馬鞭,腦中卻依然揮不去拓王的話。

    「公子所看見的齊國宮廷內耗,楚宋之爭,魯、鄭之地的奴隸暴亂,甚至於晉王室內亂,無不有周室守護者的影子存在其間。」

    重耳頗有感悟地長噓一口氣,他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什麼所有的大國均只能閃耀一時,卻不能長期稱霸,從鄭國內部傾軋到小霸衰落;至衛國內變不斷,奴隸頻繁暴動,使其國力大衰;齊魯爭霸到襄公興齊乃至恆公上台,亦不過短短十餘年,葵丘會盟之後,便迅速隕落。

    「現在強楚壓宋,宋之敗落只在遲早之間,周之危機來臨,若公子有朝一日登上晉君之位,請務必頃其國力,與楚一戰。」

    重耳心下大為吃驚的同時,卻也領悟了戚崇的用意--宋襄公挑戰強楚失敗後,晉國便被戚崇選中,哪怕不能與其抗衡,頃其國力亦能拖跨楚國,最少也能延遲其爭霸時間,等待下一個挑戰國的崛起。

    天空霹靂大做,雨霧漫天,把整個洛邑城變為一片朦朧的澤國。

    眼前出現一片平地,平地右側是茂密的樹林。地上厚厚的落葉隨雨水漂流搖蕩,隨後又被馬蹄搗成碎葉。

    「公子!前面就是那片林子。」狐射姑衝著重耳大聲道。

    就讓你們成為我重生的第一批祭奠者吧。重耳驀地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興奮地喊道:「準備迎擊。」

    十三騎的速度並未減慢,依然保持高速急馳,但隊形卻是突然有了變化。前後左右呈圓角縱行,狐射姑與裘無極躍馬突前,重耳隨後,後面分成左右各四、三騎殿後之勢。

    除了暴雨折葉之聲,山林依然保持平靜,甚少大家的耳目感覺不到絲毫異動。

    馬蹄聲敲擊著雨地,眼看下坡之路將到盡頭。

    狐射姑與裘無極對視眼,難道他們放棄這裡?會是街角……

    重耳則升起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不知是與戚崇一談後心中過於壓抑,還是產生於心底的靈覺,直覺告訴他,一定有情況發生,至於以什麼形式發生,他就無從猜測了。

    「轟隆!」又是一聲暴雷,他的臉色微微變色。

    「下馬。」重耳突然一聲疾呼,身子也猛然下滑,整個人一下子滑到馬腹之下。

    「嗾!嗾!」林中突然閃出無數道弓影,一陣密集的利箭如蜂蟲般地向他們襲來,無聲無息的穿越雨絲,似是從地獄深處溜出的陰魂。

    只是頃刻之間,十餘匹戰馬無一例外的慘聲嘶鳴,毫無掙扎的機會便硬挺挺倒地。

    重耳身子一晃,整個人突然憑空消失,淹沒在雨霧中。

    狐射姑與裘無極亦身體一滾,斜躺在陡坡之上,以躲避開強弓來襲。餘下十一人亦迅捷無比地一沉,也有人的就地依靠在馬匹屍體之後。

    「嗾……」又一輪勁箭射向他們滾落之地,其力道之強,箭失之準讓人心寒,裘無極與狐射姑幾乎同時想起一個人來,難道會是宰孔訓練出來的神射手?

    這個想法使他們同時色變,沒想到了然如心的設伏竟引來如此強敵,清醒中卻把自己至於死地。

    這個時候,眾人心中皆升起一種期盼。

    希望齊國的『神射營』選擇的地點是樹林,而不是埋伏在街角小巷。

    箭弦不斷拉響,聲音甚至蓋過了雷電與風聲,每一道聲響都清晰的傳到了重耳的耳中,他的心也似乎隨著「嗾嗾」的箭弦跳動。回頭看了看埋頭躲避的一干護衛,重耳知道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據他所掌握的常識,暴雷之下無久雨,一旦陣雨過後,暗藏的敵人將會利用強弓掩護,對一群被困在斜坡上的人進行無情的攻擊,若合圍成功,那麼自己和一幫護衛將絕無逃生的可能。

    重耳大半個身體都浸泡在水坑中,他的衣衫全濕,狂雨帶著裂風不斷的吞噬著他,一片冰寒刺骨。

    會是那方人馬呢?能調動這樣高明的一群箭手,絕對不是簡單之人。驪姬的人?或者是姬少支、虞貴人……不像,那麼還會是誰呢?

    他抬頭望向隱藏在被雨霧包裹的樹林中,那裡,有著未知人數,不曉來自何方的強敵。不能坐以待斃,定要對來襲之弓弩手予以打擊,否則等他們完成合圍之勢,到那時,縱是介子推到來,亦於事無補。

    重耳猛的從水坑中躍起,剛剛領悟不久的破震心訣開始發揮奇效。

    強大的真氣旋身而起,帶著他的人標射而飛,速度不下於箭。長劍看似狂揮亂舞,極度紊亂中卻暗含固守之勢,又似乎全身的真氣剎那間全匯聚在長劍之上,劍光所至,三尺內雨水難侵。即使是那又密又快、無隙不入的弓箭,亦紛紛遇光潰散,無力的折落在地。

    林中傳來一陣陰笑,就在重耳縱身躍出那一刻起,他們等待的魚兒已然上鉤。

    重耳若電火流光般疾射而出,眨眼間便飛至弓弩埋伏林梢。幾乎在同一時刻,林間幻起一道鬼魅般的身影,輕功之佳駭人聽聞,陰風撲面。

    雙方皆不假思索地發招搶攻,劍閃雨飛。

    「鏘鏘……」劍劍接實,雙方擊出四劍,猶如兩道銀龍在雨中嬉戲,罡風呼嘯勁氣激盪。

    重耳更感受到來自林中的暗箭,他的破震訣僅能維持極短的時間,否則等氣勁一消,再有強弓來襲,他就無法保證不被射成蜂窩。

    一聲怒喝,重耳劍下突然閃出一道兩尺寒芒,一劍穿透對方的護身罡氣,人影倏分。

    黑影斜飄八尺,身體砸向一棵大樹又帶著撞斷的樹椏落在雨水中,濺起一片水花。

    重耳毫不停留,有如鬼魅幻形向弓弩手所在的方位撲去。

    身在空中,眼睛卻清楚的看見十六隻強弓在雨霧中泛著猙獰的幽光。

    幾乎在同一時間,十六張強弓一前一後拉響,先是八支勁箭以最快的速度拖起一陣狂烈的破空之聲,隨後另外八支利箭呈上下之勢包抄而來。

    狐射姑大驚中與裘無極迅疾撲了過來,受到主公英勇無畏之鼓舞,十二道牆亦奮不顧身的現身而飛。

    面對呈天羅地網之勢的箭陣,重耳卻絲毫感覺不到恐懼,此刻,被拓王所刺激而導致憋悶的一股怒氣終於找到發洩口,體內流動的血液竟像是快要燃燒起來一般,使他充滿鬥志和力量。

    重耳一聲長嘯,身形便像是一支沖天鶴一般豎直升起,八支利箭堪堪從他腳下滑過,掌勁再起,一劍橫空,又一輪箭失落空。

    變化之快,等到一群經驗豐富的弓弩手再搭上第二支箭時,重耳已然躍進樹梢,長劍蕩起一陣耀眼的霞光,數棵大樹如枯木般塌落,藏在樹梢間的人再也無處隱身,不得不紛紛跳落。

    而少了這制高點的威脅,狐射姑已帶著一干護衛衝進林中。

    風狂,雨急,似乎並沒有停下的意思,而林間彷彿是另外一個天地,全然沒有那種蕭瑟雨天的氣息,起而代之是的一股讓人心喘不過氣來壓抑。

    壓力產生之源全因一個身影的出現,雨霧霎時自他週身中斷,仿若他是來自另一個空間之人,虛空之中拖起一道詭異而與這個世界極不協調的軌痕。

    重耳心中狂跳,身體陡然一震,手肘在虛空作勢下按,像是一道倒栽而回的樹枝般向下疾翻而落。

    而地上的雨水卻突然間爆裂而開,那些原本流淌著的雨水全若疾湧的風般狂亂起來。天空似乎全亂成了一片,無數道戟影在虛空中閃爍著寒芒,都是事先埋伏在地低下的神秘人。

    「銀戟?」重耳猛然色變,伊況所說的天闕終於出現。

    狐射姑首先反應過來,兵刃輝映起一道雨中彩虹,沖天而起,突又從雲中疾落,嘴中發出一聲長嘯,壓抑的林間迅速被撕得粉碎。

    裘無極與他的十二道牆的身體全升上了天空,他們知道,地上那個人強大得令人恐懼,是以絕不能讓天上這二十餘道身影落下,否則重耳只有死路一條。而狐射姑那道利嘯,亦是在不顧一切的通知介子推,自那人一出現,他便明白,此地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林間的樹枝被無數道勁風相互推裹,任何一片帶著雨水的飄葉都成了無堅不摧的殺人利器。甚至空氣不堪重負,在兩隊人群的對壘中轟然暴裂,於是乎,落葉、樹枝、乃至雨水全都向外狂野地噴射而出,劍氣攪碎了雨水,竟無一絲水滴可以安然落下,即使團戰外圍的雨水,亦帶著狂湧而出的罡風,比之以前這陰冷一百倍不止。

    地上的光景卻與天上絕然不同,即使勇猛如狐射姑,亦在下落後陷入沉寂中,不是他不想動手,而是整個空氣中充斥著一股粘連之勢,彷彿動下小指頭都難。

    重耳看不清天闕的身影,唯一能看清楚的便只有那雙泛著寒光的眼睛,其實,那雙眼睛並沒有完全睜開,只是瞇成一條絲線,但投射出來的光亮卻若是世上最亮的尖刀,從左至右橫劃而過,把重耳與狐射姑禁錮在兩個不相連的範圍裡。站姿看上去很是普通,卻放射這一種超然的傲氣,像是風雨屹立不倒的蒼松。

    這絕對是自己遇到過的最強對手之一,從他的身上,重耳依稀看見紅龍與拓王的影子,他們都是那類僅憑強大的氣勢便可摧毀對手的人。與介子推、寺人披的內斂完全不同。

    重耳內心卻無有一絲的膽寒,甚至有些欣喜。自打明白戚崇便是拓王后,他便產生一股極為強烈的念頭,與之一戰,可畢竟長久取於拓王的影陰之下,加之假冒重耳的把柄被捏,縱是有心一試,卻又顧慮重重。

    對他來說,天闕的出現非常及時,單從精神力與武道上論,天闕並不遜色於拓王多少,拿來做一試金之石,的確是個很好的選擇。

    重耳深吸了口空氣,「你便是天闕,真是幸會。」

    天闕的眉梢微微一動,那突然迸射而出的眼神,竟比那道閃爍在空中的劍戟之舞更為耀眼,「果然夠膽,難怪我的人會輸給你。」

    而就在他說話的一瞬間,狐射姑終於從重壓下脫身而出,雖在寒雨天,他卻已是大汗淋漓。

    這並不證明他差天闕太多,而是他的心法恰好受制於天闕,無勢不戰,劣勢不戰。而重耳的回天訣卻最重精神之力,輸亦氣存。

    「射姑你去幫他們吧。」重耳像是換了個人般,往昔的柔弱、溫文的神韻突然消失無蹤,站在林間的他顯得勇武、堅毅,甚至略帶些豪邁的神采,眼神凌厲而陰森,渾身散發出危險的氣息,像一頭嗅到強悍異類氣息的猛虎。

    狐射姑先是一愣,細細看了重耳一眼,咧嘴笑了。從重耳的眼神裡,甚至身體產生出的無形氣息間,他依稀看見一個絕代高手的雛形。那是一種他所不瞭解,由後天晉至先天的道路,至少那門已被重耳打開,怎麼去運用,則靠機緣天分。

    而天闕很幸運的成為重耳打開先天之門的第一個對手。

    「如若有可能,我定收你為關門弟子,使銀戟在你手上發揚光大。」天闕淡淡道:「可惜,你已觸犯戟門,我不得不殺了你。」

    「別說大話,打得過我手中劍再說不遲。」重耳突然自己冷靜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眸子裡閃出的沒有怒火與衝動,一片泰然之色。

    天闕突然笑了,「好小子!真有你的!如此人才確是難得。你讓本宗很為難,不過本宗可以為你網開一面,你拜我為師,我傳你銀戟之無上絕學,並全力助你奪取晉君寶座。」

    重耳呵呵一笑道:「你若歸順於我,我亦可以讓你的銀戟登上天下兵器之首,你意下如何?」

    天闕現出錯愕的神色,但絲毫不見怒色,」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可以攻擊了,我讓你三招。」

    「讓我三招?」重耳搖了搖頭,大笑道:「宗主你會後悔的。」話音剛落,也不見提氣作勢,重耳已凌空躍起,長劍幻出千道寒星,強大的殺氣若怒濤般向天闕湧去。

    天闕雙袖輕拂,風雷驟發,一陣無與倫比的罡風掃落寒星,雖是後招,但依然勢如雷霆。令重耳驚駭的是,在如此強烈的氣旋中,天闕的神色卻靜如止水,顯示出他的心靈修養,已臻堅剛如盤石的不動心境界。

    重耳並不因對方小看自己而氣餒,他一聲大喝,鋒尖再吐寒光,氣流發出散逸聚合的輕嘯,劍身發出龍吟虎嘯似的隱隱震鳴。

    天闕的眼角稍**,龐大的身體突然上升,看似緩慢,其則極快,一股強大得使人動彈不得的氣場從天而至,雙袖與劍芒相遇。

    「轟!」重耳持劍的半邊身酸麻起來,暴退三大步。

    「不錯,天下間能擋我全力一擊的人不多,你可以算一個。」天闕身體急旋,穩穩的落在原地,似乎剛才他全然沒有離開般,「你的機會不多了,還有最後一招。」

    重耳暗暗心驚之際卻也有些欣慰,畢竟對手儼然以齊國第一人自居,能接下他全力一擊而不露敗像,也的確感到自豪,但他明白,這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比武,輸者輸掉的是生命。

    重耳劍尖再閃,只一剎那便將虛空割成了無數瓣。同時,他的雙眼緊盯罩天闕的後背,直覺告訴他,那柄銀戟便在那裡,他一定要利用這三招之勢奪回點優勢,否則等對方銀戟出現,那麼勢必危險。想到這裡,重耳手中之劍猶如是飛霞一般向天闕飛射而去,原本順風飄落的雨珠,竟若狂龍一般順著重耳的劍芒蜂擁地捲向天闕。

    天闕的身形微微一晃,一道無形氣牆隨意而生。

    「轟」的一聲劇響。

    「第三招了,哈……」天闕才笑了一半,卻突然臉色大變。

    「你上當了。」重耳的劍芒驟然狂展三尺,每一道劍旋都帶著一條長長的尾翼,而攻勢依然狂野絕倫,每一劍皆有如霹靂,石破天驚。『翼龍』折射而出,劍罡先入為主的衝破天闕的護身罡氣,「哧!」的刺進天闕的衣袖間。

    「轟!」數道碎布隨風飄起。

    天闕跌退五步,還來不及取下背上戟,重耳已如影隨形般殺至,驀地電虹激射,風雷驟發,以水銀瀉之勢,無隙不尋的狂攻而來。

    竟全是以身搏敵之招,天闕若想挽回頹勢,勢必要與之硬拚數招,逼退重耳才行。但以掌袖對利刃,以他們之間的差距,還不能做到這點。特別是重耳處心積慮設下陷阱,前兩招不溫不火的劍法麻痺了對方,第三招暗下殺手,劍罡突迸,才使之天闕措手不及,主動已去。

    就在天闕陷於進退兩難境地之時,另一邊的群鬥已然勝負分明原先還閃著明光的戟影在狐射姑加入後,愈見暗淡。狂舞怒吼的都是十二道牆的身影,刀劍壓戟,敗亦是遲早的事情。

    重耳又攻了數十劍,劍上所暗喊的先天真力正是天闕所畏懼的,若是普通真氣,他拼著硬受一劍,亦對他產生不了威脅,但重耳之先天劍氣首先是來源於自然之力,然後通過後天的努力與機緣,是後天內家真氣的絕對客星。

    雙方呈現出一種膠著狀態。若非偷襲成功,重耳亦攻不破天闕強力布下的防衛網,每一劍皆被韌力無窮的氣旋封出偏門,劍鋒進入天闕身體三尺之內便阻力重重,快、狠、準皆失去效用,無法臻於一舉長驅直入的一貫致命襲擊。

    天闕亦拿重耳沒有辦法,他在重耳的不間斷強攻中,甚至沒時間擎出銀戟來,若是傳出來,簡直是對他的最大羞辱。而他門人所露的敗像亦讓他心神不定。

    怎麼會這樣?天闕為自己感到憤怒和羞愧,一個心靈修養已臻化境的銀戟傳,在任何情況下都應該是穩如山,徐如林,靜如水的。可自己竟然怒嗔上湧,只是因為被敵暗算,只是因為他比自己年輕,天闕想重新調整回原來的呼吸節奏。可惜,完全沒有用,在一名門徒發出一聲呻吟後,他的呼吸就好像在空蕩的山谷中擂鼓一樣明顯。他終於明白過來--自己失敗了。

    「砰!」天闕拳掌齊揮,無比強烈的勁風襲向重耳。

    重耳絲毫不無所動,劍罡始終保持直刺對方中宮的最佳線路。

    「住手!」天闕狂猛擊出一拳後,藉著重耳的劍罡反震之力,向後飄退數尺。

    重耳毫不猶豫的劍影疾收,他明白這樣已是最好之結局,否則真逼急了天闕,以他世無其匹的深厚修為,若是拼著受點小傷,再不顧一切反擊的話,雖然自己足以自保,但他亦沒有能力攔住他,這裡還能留下多少活人呢。再加之他與齊人本無深仇,公孫無影亦準備將其送回,最好不於這等勁敵接下深仇。

    重耳與天闕不約而同的出聲喊道。

    「大家住手。」

    「停手。」

    「果然名不虛傳,天闕見識了。」天闕望著已然膽寒的一幫弟子,不由得稱讚起重耳來。

    重耳微笑走近道:「若非偷襲,重耳安能敵得住宗主呢,謝過宗主手下留情。」

    天闕眉毛一揚,感歎道:「可惜啊!你真對我的胃口,不做我的弟子,那麼我們便做個朋友吧。」

    重耳頗有風度的一拱手道:「得宗主厚愛,耳只有歡喜。」

    說完上前一步,伸出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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