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順治十四年 第三卷 咫尺天涯 第三十二章 扭曲的心態,荒唐的旨意
    良輔是一個太監,他永遠忘不了淨身那一天,不知有裡,夢裡又回到那個陰暗潮濕的小黑屋,那種害怕恐懼和絕望,和疼的不想再活下去的劇痛……

    第一次換上內侍的衣服,第一次行走在紫禁城中,吳良輔就在心裡邊誓:他要出人頭地,要做一個風光的太監,老天爺既然對不起他,置他於這種屈辱境地,他偏要活出個樣子來,太監又怎麼著?有朝一日,他要那些個自以為富貴的大爺,在他面前低頭陪笑,讓那些個高高在上的大人們,對他客氣而恭敬……

    命運讓他生於亂世,卻又給了他一個機遇,當清兵入關成了紫禁城的新主人,當他被選為侍候小皇帝的那一天,吳良輔知道:機會來了!

    使出全身解數逢迎,動用所有心思陪笑陪玩,深諳宮中生存法則的吳良輔,很快成了小皇帝身邊離不開的第一等的紅人,隨著多爾袞去世,小皇帝開始親政,他在宮裡很快確定了超然的地位。

    所有的太監宮女,對他無不恭恭敬敬,太后和太后問話的口氣都很客氣,皇帝的女人們,為了引起帝君垂青,塞錢送禮對他很是巴結。

    吳良輔非常享受這種權力帶來的好處,因為知道他這種風光全部是來自皇帝的賜予,所以對皇帝的侍候更是格外用心。

    直到有一天,他踢到了一塊重重地鐵板。

    蒙古科爾沁部送來了一位尊貴的女孩兒為後,新後從乾清門抬進皇宮,成了坤寧宮的主人,成為後宮的主子,也成了他地主子。

    不論順治是出於何種目的,對新皇后無一絲憐愛,有的只是厭棄,身為最擅於揣摩上意的吳良輔,深深知道這一點。新婚之夜就傳出帝后不諧,所以他對皇后有禮而疏離,從不巴結逢迎。

    新入宮的博爾齊吉特氏,是極驕傲的,高貴地出身讓她驕矜,罕有的美貌讓她自傲,聰明的頭腦讓她犀利,當這一切沒有辦法吸引一位君王地垂青,屢受挫折的她也露出了身上的尖刺。

    驕。皇后不該有地驕橫。和皇帝針鋒相對。寸步不讓。對皇帝大聲喝斥。責難譏嘲。

    帝后地關係降落到冰點。新後連皇帝尚且敢出言不遜。何況是皇帝身邊地內侍?吳良輔因此時常受到喝斥。皇后不屑地眼神。皇后地聲聲斥喝。使得吳良輔表面唯唯諾諾。心裡卻漸漸積累起深而重地恨意。

    有這樣地皇后在。後宮豈有他揚眉吐氣地一天?當皇帝意欲廢後地打算還在肚子裡盤算時。吳良輔頭一個察覺到。並在一個內侍能做地程度上最大限度地給予推波助瀾。

    新後固然聰明。可她太年輕。太自我。也太驕傲。她還顧及不到別人地感受。別人地驕傲。別人地自尊。即使那個是皇帝。要挑撥這樣一個「孩子」。對吳良輔來說。實在太容易了。終於。皇帝終於在朝堂上宣佈:他要廢後……

    吳良輔在這場帝后之爭地過程中。得到了一種隱秘地快樂。那種把高高在上地主子打倒地快樂。給了他極大地快慰和滿足感。

    五年後。靜妃晉陞為一宮主位。皇帝下令恢復了靜妃地「中宮箋表」。日常用度照比皇后地品級供給。

    吳良輔敏感的意識到,皇帝醒悟到他自己廢後是不對的。這引起他一陣恐慌:倘使廢後重新得勢,怕自個兒頭一個就是被她清算的人。

    幸好,她已經不是正式的皇后了,皇帝再也沒有親近過她。

    雖則如此,吳良輔仍有些不安,務求將一切隱患消除於萌芽狀態。

    這次聖駕幸南苑,除了董鄂妃,就只有靜妃隨駕,吳良輔於是使人暗中盯視著,觀察她的動靜。

    竟是天隨人願,意外逮到了一個大驚喜。

    親身參與了順治與董鄂妃交往始末,更在那之前,出主意動腦筋引導並滿足皇帝一切肉慾上的需求,其中不乏與人私會偷情。對這一切彎彎繞爛熟於心的吳良輔,很快就意識到:靜妃的心動了,她的心裡有了另一個人,一個男人,皇帝之外的男人!

    驚喜不僅限於此,天可憐見,皇帝親眼看到,那個陳旭日也參與其中,他與那對背著君王私會的男女相談甚歡……

    對於吳良輔來說,世上人有千千萬,多少人生於富家,多少人生於豪門,多少其笨如豬其蠢如牛的人,游手好閒一生享盡榮華富貴,偏生老天爺待他不公,生於貧家,挨餓受凍,承受了對一個男人來說最大的屈辱,之後還要受盡時人白眼……

    上天對他不公,他又何須對上天恭敬?他有今天的一切,完全來自於個人的聰明和努力。所以,吳良輔對陳旭日,從知道這個人的第一天起,就有一種秘而不宣的厭惡。

    這個人彷彿生來就是為了襯托自己的失意,同樣是漢人,過去不見得就過的有多如意,偏偏就有疼惜他的父母,更是得到了上天特殊的恩寵。

    天神倘使真的有靈,為什麼只獨獨垂青於他?救了皇帝最寵愛的皇子,成為太子的保護神,僅僅十歲,被御筆特點為人稱做「相儲」的庶吉士,他跳過寒窗十年苦,直接晉身天下至貴……這個少年的平步青雲,未來青雲直上的美好前景,使得吳良輔越有種說不出口的嫉恨。

    尤有甚,這個人對自己毫無示好之意,竟似把他當做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內侍,他和一些小太監說說笑笑,他稱一些宮女做姐姐,他送了精美的船模給小德子,有了好東西,從來就沒想到過自個兒!

    不識抬舉的東西,竟敢不把他放在眼裡,現在只不過是一個小小地庶吉士,就敢這般肆意,將來一旦得勢,還有他的好兒?

    吳良輔數度暗中恨的咬牙。

    「陛下春秋正盛,小太子還只是個奶娃娃,未來幾十年,還不知誰能笑到最後呢……陳旭日,本公公不怵你,倒要讓你曉得本公公的手段,讓你知道知道,馬王爺生了三隻眼!」

    挑撥皇帝嚴查此事

    甚至不需要說地太過直白,隱晦的提點,就能指引究這件事。驕傲的少年天子,把自尊把尊嚴看的極重,一位不忠的后妃,絕對不在他能容忍的範圍之內。

    「萬歲爺,奴才惶恐,真沒有對小周子如何。他一向在靜妃娘娘身邊侍候,是宮裡邊地人,若不是得靜妃娘娘命令,他哪裡會認得從蒙古遠道來京的布日固德郡王爺?奴才奉了聖意,只想悄悄從他嘴裡問出實情,問問他都與郡王爺說過些什麼,這次見面是意外的巧遇,還是中秋節晚上彼此約定好了地?奴才不想主子被蒙在鼓裡……」

    「誰想到,他一推三不知,趁著奴才不注意,自己撞柱自殺了呢?可見這事確有蹊蹺,不然小周子怕什麼,他為什麼要自殺?寧可自殺也要隱瞞的事情,奴才惶恐,實不知下面該怎麼辦了,該不該查下去……」

    「請陛下聖裁!」

    順治癒氣急。

    今夏以來,頒布的諸多法令,不是在諸議政王大臣處碰了釘子,便是所行不順。

    宮裡邊太后又跟他置氣,一道一道來自深宮的所謂「勸勉」絡繹不絕,好似他是個無能地君王,事事做得不順尊貴的皇太后的意。

    現在,靜妃又給他捅這種簍子!

    就算五年前,他執意廢後,傷了她的心,去年開始,他不是已經在補償她了?恢復了她的「中宮箋表」,下令將皇后位號及冊寶等悉如其舊。

    他做了所有能做的彌補,他已經表示了善意和歉意,她還待如何?這就是她對他善意地回報,私會男人,私相授受,對別個男人大生私情?

    一個兩個的,都要跟他做對,都要折騰他

    「查,給我嚴查,一查到底!」

    氣急敗壞地少年天子,總算還保有一絲理性,令負責此事的吳良輔暗中行事,不可張揚出去。

    然而,事情還是不可避免地失控了……

    由於布日固德身份尊貴,非京中諸王府裡的貝勒貝子可比,背後不但站著蒙古科爾沁部,且還有尚未對朝廷稱臣地漠北蒙古,就是順治自己,要動他也得仔細斟酌。況且吳克善此時就在南苑,和他一處住著。

    吳克善自然不能使人拘他前來問訊,就只得在靜妃身邊的人身上動腦筋。

    尋常的宮人把她們知道的消息都掏個乾淨,也問不出更有價值的線索。除了已經死去的小周子,還有兩個人最得靜妃信任,一個是長春宮總管恩和,一個是靜妃身邊最得用的大宮女杜鵑。

    看到身邊的宮人一個個身上帶傷,從他們嘴裡聽說身強體壯的恩和被打到吐血,杜鵑遍體鱗傷,靜妃終於不再沉默。

    靜妃闖進順治書房的時候,陳旭日正被召到御前說話。

    團和行宮,後面用於女眷所居之處,統共也沒有很大,空置了太后和皇后等人的院子,剩下的地方,算不得十分空闊。

    一有點風吹草動,很容易就被人偵知。宮人們固然是不敢隨意嘀咕,但是身在其中住著,多多少少又是關係人,一些即時的消息有心打聽,還是打聽得出來。

    陳旭日在屋子裡養「病」,,寫寫大字,時間卻不難打。只是小德子來來去去,報上來的一個個壞消息,讓他有些坐不住。

    小德子算是半個知情人,早哧的臉色白。靜妃和陳旭日各有各的貴重處,要遭殃,先就是他們這些侍候人的。現下先是靜妃身邊的人被刑訊,看這架勢,早晚得輪到自個兒。

    事情到了現在這一步,不說,跑不了皮肉受苦,說,怕也要被滅口。說與不說都難為人,小德子只覺得無計可施,自家小主子的安慰之語,不起絲毫作用。

    陳旭日在午後不久被叫到書房說話。

    順治仔細問他與布日固德的交往情況,又問他對於那個男人的觀感……

    陳旭日揀著能說的說了一通,借布日固德的個人背景,把話題一點點向外擴張,談到漠北蒙古的不肯稱臣,談及旁邊的羅剎國,羅剎國對東北邊境的騷擾和隱患……

    順治逐漸被他的見解和見識吸引,正在這個時候,門外一陣騷動,然後靜妃推開門,闖了進來。

    「福臨,」眼睛裡彷彿燒著一團火,直呼帝王的名字,「你到底在懷疑什麼?你直接問我,想聽什麼,我告訴你!」

    ……

    ……

    京城西南角一座宅第內,巽親王常阿大步穿過一道道迴廊,最後在一個客廳前停了腳,錦衣的少女挑起竹簾,簾旁的流蘇上綴著的銀鈴出一串清脆的聲響。

    屋裡邊,主人端坐正位,臉上尤掛著舒心的笑。

    「簡親王,您聽說沒有?剛從南苑快馬傳來的聖旨……」

    「咱們這位皇上又要折騰了?」濟度喝了口茶,口氣不慍不火道,一邊伸手擺了個請坐的手勢。

    常阿重重坐到椅子上,立即有婢女送上熱茶。他捧起茶碗,顧不得燙,大口灌下,末了一抹嘴巴道:「通共才消停了幾天?這見天的折騰,誰受得了?」

    「這回又因為什麼?」

    「誰曉得?我也正一頭霧水,只說是要議政王大臣馬上著手議定理藩院大辟條例,其中特特提出:凡有人與蒙古王、貝勒福晉通姦,一律嚴懲,福晉處斬,姦夫凌遲……」常阿細細說了,末了不解的問:「您給說說,怎麼就突然提起這碼子事?」

    濟度在心裡思量著,怎麼往宮裡邊討得詳細因果,一邊漫不經心道:「想起一折是一折,整日裡身邊圍著一些個歡喜口舌是非的讀書人,還能有個好?」

    常阿憤憤道:「我就奇怪了,那位怎麼下得了這個旨?上樑不正,下梁能不歪?要說治罪,他先來個罪已,這天下一准太平了。」

    「輪不到咱們著急,」濟度輕輕一笑,皇帝不是頭一遭辦些個沒腦子的事,悠悠然道:「且看安親王這回怎麼給皇上圓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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