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順治十四年 第一卷 眼花繚亂的世界 第二十八章 天機(一)
    錯過宿頭了!

    眼瞅著夕陽染紅了天邊的雲彩,紅彤彤一片火燒雲,間或變做半紫半黃、葡萄灰、梨黃等諸多色彩,形狀亦多有變化,瞧著十分漂亮。

    與這漂亮的天色相對應的,是陳旭日愈發急迫的心情。

    這天錯眼間就要黑了,可他們一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卻耽擱在了路上。

    李黑子自責道:「俺錯了,頭前不該貪路,就該在那個村子歇了。」

    陳旭日鑽出車廂,坐到前面,「不怪大叔,是我看著時辰還早,一時多嘴,催著多趕會兒路。」

    他極目遠眺,希望能看到人煙,半晌後,不得不失望的放棄,「大叔,出門在外的,晚上錯過宿頭,露宿於野外,這事您碰到過不少回吧?」

    「那倒是。像咱下午一樣,你說半拉下午就落店吧,它早了點,你要是不提前住店呢,又容易給耽擱到半道上。一般遇到這情況,有的客人要摸黑繼續往前趕,直到找到有人煙的地方,有的人就在路旁找處小樹林,往裡走走,將就著對付一宿,第二天早起再上路。」

    「李黑子,依你看,咱是繼續趕路好,還是找個地方留一宿好呢?」陳伯拿不定主意。車裡邊倒是有一床被子,自家少爺身量小,車裡的空間也儘夠他睡的。只是,這整天裡坐馬車,顛簸起伏的挺累人,一天下來免不了腰酸背痛,就指望著晚上能有一張床,可以舒舒服服躺下來歇息,在外面可是休息不好。

    李黑子覺得選擇哪個都行,各有優劣。這一路上還算平靜,晚上氣溫也還可以,在野外對付一晚上沒什麼不好。繼續趕路,一個是夜路不好走,而且也說不好什麼時候才能尋到宿頭。

    就拿眼睛去看陳旭日。陳旭日正要說話,忽然皺了眉頭,凝神側耳傾聽,風中隱隱約約傳來悠揚的鐘鼓聲。

    暮鼓晨鐘,「這附近應該有寺廟,咱們尋間寺廟借助一晚吧。」

    李黑子也聽到這聲音。三個人仔細分辨聲音傳來的準確方向,結合周圍的環境打量,最後一致認定,聲音來自左前方那座覆蓋了濃密綠色的山頭,大約隔了一里不超過兩里遠。

    果然,馬車前行了一里多遠,路左邊有一條岔路,蜿蜒向上延伸。路面不算寬,勉強也夠他們這輛馬車駛進去。

    此時天色慢慢黑下來,路兩旁儘是高高矮矮的樹木,視野十分受限,不過路始終都有,盤旋著往上,卻不需要擔心走錯了。

    又走了不知多久——陳旭日已經分不清了,好像過了很長時間,又好像時間並不長。四周除了暱喃的蟲語,和偶爾的鳥鳴聲,也就是他們馬車駛過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好像他們不小心闖進一個隔絕於塵世之外的世界,好像這世界上,一切人與事都變的無限遠,遠的只剩下他們這一輛車和三個人。

    終於,馬停下了。

    月亮掛在樹梢,月光照耀下,馬停步於石砌的台階前。

    陳旭日心裡一陣歡喜,他們運氣不錯,沒有白跑一趟冤枉路。

    他在李黑子的幫助下跳下馬車,伸胳膊伸腿,略做幾個簡單的伸展動作,活動一下坐車坐僵了的手腳。

    前方影影綽綽有一棟屋宇,從他們這個方向望過去,可以看到其中幾點飄搖的燭火。

    陳伯也跳下馬車,走到他身邊,語氣裡能聽得出明顯的歡喜道:「就是這兒了,前面就是一座寺廟,出家人與人為善,一定肯答應咱們借宿。」

    「李大叔,你且在這裡稍候,顧著馬車跟東西,我和陳伯去前面跟主人商量借宿的事。」

    數級石階上,是條石子路,石子路盡頭,又是數級石階。走的近了,還能聽到僧侶誦讀佛經的聲音,空氣中飄浮著一股佛家特有的氣味,燭火佛香,能澄淨人心使人忘憂的特殊氣味。

    扣門,出來的是一位小沙彌,雙手合十,行過佛禮,聽他們道明來意,遂把他二人引進一間檀房裡坐下。

    沒多大工夫,一位中年僧人走進來,小沙彌跟在身後。陳旭日學著小沙彌的樣子,雙手合十,點頭行禮道:「小子姓陳,和爺爺打北京出來,欲往南邊去,走到附近錯過宿頭,希望能借貴寺暫住一夜,望師傅行個方便。」

    小沙彌看著十一二歲的樣子,身上渾不見一絲少年的飛揚跳脫,一種只可意會的佛意,彷彿從骨子裡浸潤出來,顯見得深受佛法熏陶已不是一年半載之功。

    看見陳旭日學著自己的樣子行禮,連行禮時的站姿都擺了個一模一樣的姿勢,卻是眼神挑了挑,把手放下,稍露出一絲合乎年紀的稚氣。

    中年僧人穿一襲寬大的僧衣,看不出身形的胖瘦,個子卻是偏矮的,目測也就一米六七六八,至多不超過一米七。面上頗見慈和,左手豎於胸前宣過佛號,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既到寺裡,便是有緣人。兩位施主且請寬心住下,寺裡還騰得出一兩間臥房。」

    陳旭日謝過,說明寺外還有一人及馬車,中年僧人答應一併予以照料,「圓機,你領這兩位施主往西廂房安頓,再去廚下整治些齋飯。」

    那位小沙彌名字即叫做圓機,聽得吩咐,低頭應了,圓而黑亮的眼睛彎了彎,領他們到了廂房,「施主稍候,齋飯待會兒就好。」

    還沒變聲的嗓音,仍是清清爽爽的童音,卻是生就了一副好嗓子。陳旭日暗想:這樣的聲音若是唱歌,一定特別好聽。

    「等等,」圓機轉身要走,陳旭日一把拉住他,「你這是要去廚房麼?」待他點頭,立即笑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不用——」

    拒絕的話還沒說完,即被人截了去,「要得,都這時候了,還麻煩你給我們忙活,我們哪好意思干坐在房裡光等著吃?我給你搭把手……我跟你說,我也會做飯呢,最不濟,也能幫你燒火不是……」

    圓機幼時失孤,打記事起就被出家人收養在身邊,長這麼大,鮮少接觸和自己般大般的同齡人。初時不免有些拘謹,卻是沒多大工夫,兩個人就熟絡起來。

    圓機告訴他,今天算是趕巧了,他平日並不在寺中修持,「我小的時候,住在離這裡很遠的南邊,師祖喜歡在深山洞中坐禪念佛,帶的乾糧吃完了,就用樹薯、野果充飢,山中多猴虎,不但和師祖相處融洽,過了些日子,還有猿猴獻果、猛虎皈依的事發生,別人叫他『伏虎師』……每年都有許多老師傅,千里迢迢從五台山、峨眉等很多地方來拜會師祖,師祖不喜歡見人。我們幾年前才搬到北方,師祖和我平時不住這裡……師祖經常入定,每次入定最少也要好幾天,不食不動,我想吃飯,就得自己學著動手……」

    齋飯送上後,他消失了一會兒,再出現時,陳旭日等人已經用。他把新結交的小朋友叫到門外,「均衡,跟我來,我師祖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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