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順治十四年 第一卷 眼花繚亂的世界 第四章 大少爺
    陳旭日只是一個普通人。

    這要在現代社會,做個醫生,小日子過的比上不足,卻是比下有餘。工作幾年,加上家人援助,剛剛在大城市置了一處小窩,地方不大,九十平,一個人住著卻也儘夠了。

    大學時談了個女朋友,長的漂亮,畢業後又處了兩年,正計劃著買房結婚呢,不料平地驚雷,女友移情於一個四十許的二婚男人,做生意的,有錢。

    山盟海誓盡成空。始知在金錢面前,愛情它就是個屁。一時熄了再找的念頭。平日裡工作忙,閒下來的時間上上網,跟朋友聚聚,出門看看遠山近水的,小日子過的也算滋潤。

    房子有了,下一步打算買車呢。而立之年前的目標簡單而直接:有房有車。卻不料突然就來到這麼一個、嗯,讓人無語的地方。

    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九歲孩童。

    在這個陌生的時空,陳旭日活動的地點暫時只限於一所宅院,他所認識的人,只限於府內的寥寥幾人。

    陳浩、袁珍珠、桐月、新月、何嬸子和陳伯。

    陳旭日曾央陳伯採買日常吃用之物時,順便攜他出門走走。

    卻被打了回票,這且不算,陳伯把這事講給袁珍珠聽,害他耳朵足足受了兩個時辰的罪,最後不得不低頭認錯才算完結。

    於他來說,突然要認一對陌生人做父母,感覺上一時是轉不過這個彎,何況單就歲數來說,他們根本就是同齡人,就這麼矮一輩,要恭恭敬敬稱呼同齡人做父母且惟命是從……哎。

    只是陳浩和袁珍珠對「他」著實不錯,平日裡噓寒問暖、吃的用的樣樣都為他考慮到了,而這個身體或者有著它固有的記憶,每每看到那夫妻倆,就覺得親切,想去親近那兩人。

    既然要留在這個時空,留在這個家,未來還有幾十年的日子要過,陳旭日不得不開始思考一些很現實的問題。

    在這個連種族都要講究的萬惡的封建社會,連鼻孔朝天在這北京城就差橫著走的滿清親貴,都要自稱為「奴才」,因此說他的家庭算是處於社會底層了,也就比最底層略強上一些。陳旭日只希望日後不愁溫飽,謀生方面,就做個醫生好了。

    雖說他現下對中醫所知連皮毛都算不上,畢竟是家學淵博,只要認真向學,守著一個好老師陳浩,將來總能學有所成。至於旗人親貴們,惹不起,咱總躲得起吧?日後他絕對不要做太醫,只要學得真技術,一定選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沿續他穿過來前的追求——生活要平靜安樂,日子嘛,不求大富大貴,小康即成。

    封將拜候建功立業?挽強弓舞長劍,甭說他沒那份本事,就算他有心想學,也得有那個條件不是?

    入朝為官?免了,他可不會夜郎自大的認為自己打三百多年後穿過來的,就比這些古早人聰明。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他在現代社會就對彼此算計的活計拎不清,若要一頭扎進官場,憑什麼跟人那些專精此道的老狐狸一爭長短?備不齊啥時候就被推到前頭做炮灰啦。他可只有一條小命,雖說這命是揀來的,畢竟也是條命啊,這比買彩票中了五百萬大獎都稀奇的撞大運的機會,他可不認為自己會有下一遭。況且,想做官也不成,他既不是佔了天時地利的紈褲子弟,更沒興趣皓首窮經,一頭鑽進八股文裡暢遊,那純粹就叫浪費生命!

    嗯,既然要活著,要好好活著,眼下的事,可真得好好合計合計。

    他現下只是一顆小草,外面風雨飄搖,出了家門,真正是兩眼一抹黑,陳浩、呃,「父親」很重要,是他生存的保證,不止是現在要靠人家吃飯,將來衣食溫飽能否得到飽證,也有賴於父親大人傳道授業解惑呀。陳旭日可是聽說過,一般人家的子弟想要學得醫術,無他,只能央求別人說情,到人家藥鋪裡學徒。

    學徒生活如何可想而知了,沒有工錢,任勞任怨還得任打任罵,好容易熬出徒,又得從夥計做起,哪那麼容易就能熬出師。哪天運氣好,終於可以給人看病了,半輩子時光已經過去啦。

    可見他的運氣不算十分壞了,只要不跟那些個做生意家有橫財的比,不跟那些出身滿蒙大族生下來就高人一等的比,眼睛往下邊瞅瞅,也該在心裡暗自慶幸了。

    處的久了,自然就容易生出感情來。

    小貓小狗養的久了這樣,一枝筆一本書一個小擺設用的久了是這樣,何況是人,更別說這身體對陳浩夫妻倆有種本能的依戀。

    陳旭日眼下就是這個狀態。不論是從生存的角度考慮,還是從感情的立場出發,他都要陳浩好好活著。就目前來說,陳浩好他才能好。

    可是,問題這就來了。

    歷史上順治皇帝和董鄂妃所生的兒子只活了一百多天,時間不等人,那日子說話間可就到了,陳浩是太醫,到時候他要是成為四阿哥的診治醫生怎麼辦?

    若是如此,四阿哥終將不治,據說天子震怒之下,因之而招致殺身之禍的太醫可不老少,父親怎麼辦?十有要因此獲罪,那麼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陳旭日絞盡腦汁,想的腦仁兒疼,殊無良策。

    若想扭轉命運,只有一個法子:父親請辭。

    他試著提過,理所當然的被陳浩拒絕了。

    是啊,換了他是陳浩,有一家子人要養,眼瞅著老婆就要生育第二個孩子,正等米下鍋時,毫無緣由的順從兒子的話,把工作說辭就辭了,能嗎?

    況且在太醫院當差,就是要辭工,那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脫得了身的事。這時節正是年關底下,便是一切真依他所願,怎麼樣也得拖過年下才被受理。

    到時候、到時候這邊陳浩剛辭工,那邊四阿哥出了好夕,像他這樣無職無勢又沒有後台的太醫,有心人若要算計,卻是很有可能成為平息順治怒火的替罪羊。

    而且因為那一株百年老參,陳浩對四阿哥充滿了感激之情,別到時候四阿哥病了他主動要求去給四阿哥診治才好!

    人心煩亂,不關風月。

    時間仍然按著既定的步伐一步步向前走,出了冬月,進了臘月,過了年,便是正月份了。

    陳旭日算計日子,約莫著禍事就在這月了。

    只急的他食無味、寢不安。

    眼瞅著兒子一天天瘦下去,大過年的眉間也不見半點喜色,陳浩和袁珍珠兩個都以為他身體不妥。

    陳浩數次給兒子把脈,陳旭日憂心沖沖,多思多慮,豈不是肝火上升,五臟陰陽不諧?等著他的,自然是喝不完的藥了。

    嗯,家裡有個醫生,便有宗壞處,動不動就有碗黑乎乎的苦藥水等著你喝。

    人心都是肉做的。

    陳旭日承了這份關懷,出於回報也好,出於自身需要考慮也好,他是真心想做點什麼,讓陳浩避開這場即將到來的災難。

    日子一天天逼近,恍若一個定時炸彈,說不準什麼時候便會「彭」的一聲,炸了。

    所以說無知方是福,很多時候,預知未來,尤其知道的是不好的未來,實在是種煎熬。

    一個九歲小兒能做的地方有限,陳旭日確實想不出行之有效的方法,只能抱著一個僥倖心理:希望父親沒有成為四阿哥的主治太醫。太醫院不是有那麼多醫生麼?論資歷論年限論位份,似乎也輪不到陳浩出頭。槍打出頭鳥,只要不是主要責任人,受些訓斥罰些俸祿,事情總歸能躲得過去吧?

    然而,現實最終告訴陳旭日:僥倖心理是抱不得的。

    陳浩到底還是中了大獎:四阿哥病了,他是御筆親點負責診治的太醫之一。

    這時候太醫院分為大方脈科、小方脈科、痘疹科、傷寒科、婦人科、瘡瘍科、針灸科、眼科、口齒科、咽喉科、正骨科等十一科。

    陳浩分在痘疹科。

    此次四阿哥病情突然發作,小小的嬰兒,先是表現出厭食、哭鬧、煩燥不安,很快就隱入昏迷不醒,伴隨著心悸、心促,陣發性手足抽搐等症狀。

    太醫們也說不好小阿哥到底哪裡不妥,索性就猜測是不是要出痘了?

    順治皇帝急命痘疹科的太醫們立即給小阿哥診治,務必要在最短的時間治內好小阿哥,「否則按重罪論處」。

    正月十八,陳浩領命進了宮,從那時起,陳旭日一顆心就懸在了半空中。

    忐忑不安的挨了三天,二十一日晚上,陳浩回來了。

    短短三天,他面上就露出了明顯的憔悴之色,眼睛裡滿是紅絲,顯見這三天壓力之大。

    袁珍珠在桐月和新月的雙雙扶持下,到房門外接丈夫回府。

    夫妻倆個在屋裡坐好,袁珍珠吩咐廚房盛兩碗粥,配些小炒,再端盤鬆軟的花卷,一併送過來。

    粥容易消化,不積食,這幾天府裡每頓飯都有,並刻意多做了些,盛到煲裡放熱水裡溫著,以備陳浩回來,可隨時吃用。

    白菜切細絲用醋溜過,自家做的蘿蔔醬菜鹹香脆,是配粥的極好佐料,肉末、香菇切碎與豆腐一併入鍋快炒,粉絲入水汆過,加入多種調味料最後灑上幾滴香油,雖是一道小涼菜,吃進嘴裡只透著清爽,很下飯。

    這幾樣簡單易做,不費多少工夫,也適合晚上來吃。

    等著上吃食的間暇,陳伯打廚房送來熱水,陳浩簡單梳洗過了。

    到了這會兒,他是真的覺出餓來了,風捲殘雲般劃拉了個飽。

    冬天夜長天短,今夜趕著多雲天氣,北風呼呼就刮了起來,刀子似的,一陣緊似一陣,濃濃夜色早已籠罩了大地。

    桐月和新月收拾了碗盤出去。

    因著袁珍珠產期就在下月,如今已是正月下旬,左右不過半月二十天的光景,而且這生產一事也沒個准點,說不得就在這三五天。

    防她夜裡有事喚人,新月和桐月這兩天就睡在外屋。今晚陳浩回來,袁珍珠急於知道丈夫這趟差辦的如何,就打發兩個人去桐月的房間睡,不必在外屋守著了。

    這兩人答應一聲,便往外走,要關門時,卻有一個小身影用極快的動作鑽進門裡,驚的新月差點叫出聲。

    此人當然就是陳旭日了,他豎起食指,讓兩人噤聲,並揮手示意兩人只管走自己的。

    新月覺得奇怪,正要問,桐月牽了她一隻手,略福了福身,轉身離開。

    小少爺自打落水醒來,就像換了個人。這種感覺,她這個專門伺候他的人最清楚不過。

    從前的小少爺就是個孩子,愛玩,也貪玩,喜歡膩著她說話,有時候跟前跟後像個小尾巴。

    現在就不一樣了,更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呆著,只是一本書,就可以好生坐一上午。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偶爾,桐月覺得他的眼神,根本就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眼神。她不會形容,也說不出到底哪裡變了,怎麼個變化法,總之就是不一樣了,真的很不一樣。

    「姐姐,老爺和夫人要休息了,小少爺進去做什麼呀?」

    新月好奇的搖著桐月的手追問,等了半晌不見回答,她也不急,偏著頭想了想,「咭」的一聲笑出來,自言自語道:「不讓我們出聲——他不是想去偷聽老爺和夫人說話吧?老爺幾天沒回來了,想是牽掛著夫人生小娃娃的事,今天晚上一定會談起這事。桐月姐,你說小少爺是不是嫉妒了呀?想偷偷聽老爺夫人都是怎麼說的,對不對?」

    她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麼回事,越發篤定自己的猜測,忍不住又道:「嘻嘻,小少爺這些日子瞧著像個小大人,原來竟不是,他也就是一個小孩子嘛。」家裡始終只有他一個,現在突然就要多個弟弟或是妹妹,分薄父母的愛和注意力,小少爺會覺得不習慣吧?

    桐月默然半晌,回過神來道:「以後不能再叫小少爺,該改口叫大少爺了。」

    「大少爺,大少爺——」

    新月好玩的似的叫了兩聲,煞有介事的點頭道:「你還別說,這樣叫,感覺像在叫大人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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