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血腥 正文 Side.B24 分歧
    分歧

    ……城邦坦克終於停止了咀嚼,它們和城邦士兵一起撤出了廣場。城邦廣場上滿是支離破碎的屍體和流淌的鮮血。幾隊身穿白色防化服的城邦防化兵快速衝上了廣場,他們瘋狂的向廣場噴灑著一種綠色液體。液體與屍體接觸後立刻伴隨著升起的煙霧發出「嘶嘶」的聲音,沒有被碾碎的屍體立刻在液體的腐蝕下化作膿血。防化兵將綠色的液體撒滿廣場後就立刻撤了出去,一支支高壓水柱立刻沖洗著廣場,廣場瞬間被沖刷的一乾二淨……

    我驚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正坐在自己的車中。我望著車窗外的廣場,一隊隊歡迎的隊伍整齊的站在那裡,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睡了多久了?」我問。

    「您剛剛睡下,委員長。」我的副官回答。

    「昨晚的城邦廣場上死了多少人?」

    「死人?對不起,委員長,我不明白您的問題!您能說的具體點嗎?」

    「算了吧,但願我是在做夢。」我望著副官那張茫然的臉沒有再問下去。我希望那只是我的噩夢而已,這是我第一次不想知道事實的真相。

    我走下了車,滾兒和其他的新冰鎮軍政官員正整齊的站在歡迎人群的前面。我走了過去,站在滾兒的身後,滾兒沒有和我說話,她的表情很嚴肅。一隊以一輛紅色轎車為中心的車隊緩緩開來,車隊的前面由幾排身穿軍服的摩托車手開路。

    車隊在廣場上停住,一個禮儀兵立刻走上前打開了紅色轎車的車門。一個身穿黑色軍裝的女人走下了轎車。她戴一副茶色的眼鏡,頭髮整齊的紮了起來,上面戴一頂黑色軍帽,帽徽上鑲著一隻紅色芯片。她左手的手臂上帶著一隻印有芯片的紅色袖標,紅色的領章與肩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一條紅色的軍用領帶整齊的紮在她胸前的軍裝中。

    沉默的人群突然爆發出一種窒息的氣息,我也不禁秉住呼吸,似乎是驚訝於這位夢州元首身上的某種氣質。滾兒迎了上去,剛剛踏上紅地毯的夢州元首則站在原地,似乎是等待著滾兒的迎接。滾兒在夢州元首的面前站住,她胸前的紅色領帶隨風飄擺著,而另一位元首則用手正了正胸前繫在軍裝中的紅色領帶。廣場人群中的氣氛更加緊張了,所有人都注視著這兩位元首下一步的動作。

    「您好!元首公民!我代表我和新冰鎮的全體公民對您的到來表示最熱烈的歡迎!」滾兒伸出雙手緊緊握住夢州元首的右手。

    「謝謝!元首公民!我代表我和新夢州的全體公民對您的歡迎表示最由衷的感謝!」夢州元首也用雙手緊緊的握住了滾兒的雙手。

    「我們還是不要這麼拘束吧,戰友!你說呢——『紅色瘟疫』。」滾兒用一隻手拍了拍另一位元首的肩膀。

    「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紅色血腥』!」兩位元首緊緊的擁抱在一起,廣場上的人群立刻爆發出一陣陣歡呼。無數的鴿子與氣球一起被放飛天空,早已排練好的兒童揮舞著鮮紅的花朵和冰鎮的公民一起歡迎著這位客人。只是我的心情卻因為這歡迎的場面變得無比陰鬱。

    滾兒與這位到訪的元首手拉著手走過紅地毯,這時那位元首突然拉著滾兒走到了我的面前。

    「你好!委員長公民……」夢州元首突然問候著,並伸出了一隻手給我。

    「你好!元首公民。」我伸出手和她握手。

    「胡悠,你怎麼了,認不出我了?」她用另一隻手摘下了茶色的眼鏡——那是巒竹,只是她的左眼瞎了。「親愛的……」她的聲音很輕,似乎只是為了喚醒我對她的記憶,而不想讓任何人聽到。

    「巒竹……是你?你的眼睛怎麼了?」

    「沒什麼,在聖戰中受傷了。」

    「是被芯片劃傷的吧。」滾兒站在巒竹的身後,她的口氣很冷。巒竹沒有理會滾兒的發問,她只是衝著滾兒淡淡的一笑,然後就和滾兒一起檢閱三軍儀仗隊去了,似乎這一切並無所謂。

    下午召開了歡迎巒竹的宴會,滾兒一步都沒有離開巒竹的左右。巒竹與新冰鎮的政要們頻頻舉杯,而滾兒則有些冷漠的站在巒竹身邊,似乎是在監視著這位元首。整個會場被一種壓抑的氣氛所籠罩,雖然所有人都在談笑風聲的高談闊論。

    晚上的會談終於開始了,似乎這才是真正正題的開始。出席會談的一方是以滾兒為首冰鎮政要,一方是巒竹的夢州代表團,「理想世界」的其他幾個城邦則派出代表團列席了會議。

    「最近冰鎮所發生的事情使整個理想世界都很遺憾……」巒竹首先發言,她的語氣很犀利。

    「對不起,元首公民。您只能代表新夢州城邦而已,至於整個『理想世界的遺憾』我並沒有接到任何的表達。」滾兒的語氣比起巒竹要冷淡的多。

    「我們在一夜之間就在意識中建立起了整個理想世界。而現在,作為領袖城邦的冰鎮竟然開始內部的大規模屠殺,這難道還不值得整個理想世界遺憾嗎!」

    「元首公民,我希望您能擺正自己的位置,您是夢州城邦的元首,而這裡是冰鎮城邦。」

    「夢州與冰鎮同屬於理想世界,而且同為理想世界的領袖城邦。劉野蠻不只是你們冰鎮軍人的驕傲,也是整個理想世界軍人的象徵。是他戰勝了現實世界的數次對聖戰果實的妄圖顛覆……」

    「夠了!」滾兒打斷了巒竹的話。「劉野蠻或許屬於整個理想世界,但劉野蠻首先屬於冰鎮,既然屬於冰鎮就要絕對服從冰鎮元首的命令。我不管是誰,如果一個人妄圖顛覆冰鎮聖戰,難道我還要請示你才能處決這個人嗎!」

    「那麼現在的局面該如何解決!劉野蠻的死對整個理想世界的軍心是一種動搖,你看看現在的前線——原本處於絕對攻勢的我們現在已經與現實世界開始了僵持狀態,我們的側翼由於沒有你們一軍團的支撐現在正在節節敗退,為什麼你不派你的其他軍團……」巒竹繞開了內部屠殺的問題,轉而開始質問滾兒在軍事上的失誤。

    「我很想知道,您——作為新夢州的元首!遇到了一些聖戰上的挫折,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如何改變局勢,而是跑到我這裡來質問我為什麼處決我們自己的叛徒!我對夢州的前途表示十分的擔憂!」滾兒又一次打斷了巒竹的話。

    「元首公民!您用不著擔心我的夢州!夢州正在實施逐步弱化芯片控制的改革!這種改革使新夢州的城邦發展已經開始超過了冰鎮!在不遠的將來,夢州將超過冰鎮成為理想世界第一城邦!」巒竹的語氣十分激烈。

    「元首先生!請您注意您的言行!您所謂的改革是什麼!你弱化芯片控制的同時把現實世界那一套人性觀點統統的搬到理想世界的新夢州來!那麼這和您用無數先烈的鮮血所推翻的舊『自我』有什麼區別!」

    「你看看你的冰鎮!您的純粹芯片控制得到了什麼!社會進步難道真的高於人性完善?整體的利益、崇高的目的與個人道德操守難道不是一個層面的東西嗎?難道這二者真的是不能同步的?為什麼個人的道德修養在宏大敘事中只能被拋在一邊?元首先生!清教徒的禁律是一種對人性的完全抹殺!我們不能只要信仰!我們要的還有人性!如果你一味用你的理想主義信仰去抹殺人性,那麼最後連你也會成為一個毫無人性的怪物!」巒竹開始有些失態了。

    「如果目標是正確的,手段就可以忽略不計,聖戰策略允許使用最不道德的手段!在聖戰風暴中,溫和的、自由主義的、人道主義的非信仰原則是永遠無法獲勝的!要信仰就不能要人性!信仰高於人性!信仰高於一切!——如果你不是以此為信條,你為什麼會和我們一起用將芯片植入大腦的方法取得夢州聖戰的成功!」滾兒也失態的大聲指責巒竹。

    「將芯片植入大腦是聖戰時代的產物!聖戰需要絕對無人性的對信仰服從!但那是由於抽像人性原則不具備感染民眾的能力!而現在是和平發展時期!我們的理想世界需要的不再是芯片控制下盲目崇拜領袖的順民!我們需要的是獨立自主和有創造性的公民!」

    「你想讓他們怎麼擁有『獨立自主和有創造性』?」滾兒的態度略微緩和了一下。

    「至少你要逐步弱化芯片對他們的控制!」巒竹的態度依然咄咄逼人。

    「在冰鎮與夢州,『非血腥』運動的失敗代表著『以善達到善』的徹底失敗,而聖戰中的芯片植入則是『以惡達到善』的行為。同為聖戰導師的您一定比我更清楚——在這種「以惡達到善」的實施過程中,惡行任其氾濫而不被譴責、不擇手段成為相互追捧的法則,雖然我們最終建立起理想世界,但「向善」的社會的道德規範已被破壞殆盡——聖戰打碎了舊世界,同時也毀掉了此前所有的道德積累,我們的理想世界只是蠻荒道德沙漠上的建築……」

    「——所以我們現在需要給我們的公民一個創造新道德的舞台。但在冰鎮,所有展示道德與文化的舞台都被取締了,芯片成了唯一的舞台,而這個舞台也不過是僅僅用來宣傳您信仰的機器……」巒竹的態度也緩和了一些。

    「誰都知道將芯片植入人腦這種「以惡達到善」的行為是只能己用而不能他用的!芯片的植入只能是一次性的,當我們顛覆掉舊有的『自我』秩序後,就要迅速地用芯片重建權威和規則,哪怕是更嚴酷、更鐵腕的規則,否則以芯片控制人腦這種「以惡達到善」的惡果很快便會降臨在我們這些「以惡達到善」的芯片植入者身上。因為如果任其氾濫,每一位芯片植入者都會成為它的犧牲品!——難道您能忍受別人打著『以惡達到善』的旗號將芯片植入你的大腦!?」滾兒又開始有些激動,她似乎討厭一切對自己的負面評論。

    「元首先生!您這麼做只能代表著您對自己毫無信心,因為您擔心弱化芯片對人腦的控制會首先動搖您的地位,難道您對您城邦地位的合法性也同樣沒有信心……」

    「現實世界的舊『自我』們將我們可敬的公民用鐵鏈禁錮了幾千年!你想讓他們一下子就擺脫禁錮嗎!突然的自由與個人權利只會刺激他們對絕對權利的慾望!他們之所以痛恨舊『自我』,原因僅僅是因為成為舊『自我』的人不是他們而已!這些人早已完全習慣於推卸掉個人責任,他們只希望在一哄而起的群體行為中快速翻身!一旦解除芯片對他們的控制,他們就會立刻去用鐵鏈禁錮別人或者學著我們那樣將芯片植入人腦!難道劉野蠻不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嗎!」滾兒的態度一下子激烈很多,似乎是被巒竹揭開了痛處。

    「那麼您認為什麼時候才可以解除芯片的控制!」

    「至少要等到我的公民們在我們的信仰下重建起新的道德與文化基礎時!」

    「那麼您的信仰是什麼!」

    「您問了個十分低級的問題,元首先生!我想您不會忘記我們的共同信仰——沒有貧富!沒有痛苦!沒有私慾!沒有等級!絕對平等!也就沒有了對所有罪惡根源『絕對權利』的追求!——這就是我們的理想世界!當然,這或許只是我們曾經共同的信仰!因為現在您——已經背叛了您的信仰!」

    「元首先生!我並沒有背叛我們的信仰!人不可能沒有對絕對權利的追求!這種追求是作為一個人的人性,你不可能用你的信仰去壓制住人性!如果任何渴望權利的人都可以用正當手段去追求權利,而任何人所追求到的權利我們都用法律加以限制以避免出現絕對權利!那麼一個不必壓制人性的理想世界就可以最終實現——那才是我們作為一個聖戰者的最終目標和真正信仰!」巒竹的態度也開始激烈了,似乎是對滾兒的回敬。

    「左傾!修正主義!你知道冰鎮有多少人口嗎!你知道冰鎮有多少民族嗎!你知道冰鎮有多少宗教教徒和宗派嗎!我想問問你,在如此複雜的情況下每個集團都會渴望得到權利!你能指望他們像我們這樣坐在這裡僅僅用語言來討論問題嗎!如果不能——結果會是什麼?冰鎮將陷入無邊的戰亂!現在的冰鎮只有採取極端手段的人、熱衷於鐵腕的人可以獲勝,只有芯片對人腦的控制才能結束冰鎮的混亂和無政府狀態!現在也只有我——新冰鎮的元首能協調冰鎮各派力量!左右他們!領導他們!讓他們無條件的服從!」

    「那麼由誰來制約你!你的權利由誰來制約!群體對你盲目的崇拜只會促使你也陷入瘋狂!而你的瘋狂將會使得對你盲目崇拜的群體陷入更加瘋狂的瘋狂!這種瘋狂會使整個時代!整個冰鎮!整個理想世界陷入極端的恐怖之中!」

    「元首閣下!我不會瘋狂!我會繼續帶領冰鎮的公民去實現我們的理想與信仰!」

    「元首閣下!那只是你的理想與信仰!並不是全體冰鎮公民的理想與信仰!」

    「我是冰鎮的元首!一個聖人!一個天才!一個偉大的領袖!我的理想與信仰就是一切!」

    「無稽之談!荒謬!右傾!教條主義!」……

    會議開到了這個程度我只好宣佈暫時修會。會議大樓外面圍觀了很多冰鎮的公民,巒竹走出會議大樓的時候,一個青年突然衝到巒竹身邊引爆了身上的炸藥.幾個保鏢衝上前擋住了巒竹,即使這樣,巒竹也被炸的滿身鮮血倒在地上。聽到爆炸聲的滾兒立刻不顧一切的衝過去抱起了巒竹,而圍觀的冰鎮公民則爆發出了一陣陣歡呼聲。

    「巒竹!巒竹!你怎麼了!你醒醒!你醒醒!」滾兒抱起了巒竹,這一次流出滾兒眼眶的是晶瑩的淚珠。

    「滾兒……很久沒聽到你這麼叫我了……」巒竹的臉上露出了讓人溫暖的微笑。巒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即使面臨死亡也不願有人擔心。

    「巒竹!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不要留下我孤單的……孤單的……」滾兒發狂的緊緊抱起被炸斷四肢的巒竹。

    「……滾兒……不必難過,聖戰者的死亡不過是一個夢而已……」巒竹靜靜靠在滾兒的懷中,她被炸斷的雙腿還在冒著黑煙。

    「巒竹……巒竹……不要離開我……」晶瑩的淚水在滾兒的面頰流淌著,我從沒見過如此難過的滾兒。

    「還好……我還有一隻右眼……」巒竹的氣息微弱。「……原來我們的天空並不只是紅色的……」這似乎是巒竹用盡最後一口氣息說出的遺言……

    巒竹死了,她大瞪著那只右眼,她的眼球灰灰的,沒有向上翻轉,而是安詳的靠在滾兒懷中仰望著那片藍色的天空。我站在滾兒的身後,我聽到滾兒撕心裂肺的哭聲……

    「打倒『紅色瘟疫』!打倒敢於與元首爭吵的一切反聖戰叛徒!」

    「替元首除奸!誓死捍衛『紅色血腥』!」

    「萬歲!『紅色血腥』!」

    ——遠處冰鎮公民的口號聲依然瘋狂的吶喊著。我站在滾兒的身後,滾兒撕心裂肺的哭聲早已被這瘋狂的口號聲淹沒。滾兒真的孤獨了,這一次滾兒的理想與信仰並沒有成為全體冰鎮公民的理想與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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