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過兩把椅子讓這對堂兄弟坐下來，宇文博以父親的身份傾聽兒子的訴說，「為什麼撒謊？你要是想幫她有很多辦法，為什麼非要犧牲自己的名譽？」因為他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因為他在幫另一個人償還虧欠幸之霧的那份責任，因為他是宇文寺人，他想坦然地面對自己的心意。「爸，你就別問這麼多了。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我一直按照您的要求做好我自己，只有這一次，我想幫幸之霧，希望您成全我。」「不惜任何代價？」即使將你趕出羅蘭德學院也無所謂?宇文寺人在父親深切的目光中猶豫著，終於他還是點了點頭，「不惜任何代價，即使……」深呼吸他不確定說出這番話的後果會變成怎樣，「即使您不再認我這個兒子也無所謂。」反正我原本就不是你親生的。宇文博心頭一怔，他意識到什麼，卻不敢問出口。怔怔地對著兒子，他試圖從那張棺材臉的眉眼間找出答案，「你……」「我都知道。」原來面對真實的自己，並不比想像中困難。宇文博卻依然不願面對這番實情，「你……你都知道什麼？」「我不是你和媽媽親生的。」「你……你怎麼會……」「我告訴他的。」宇文浪像個乖小孩似的舉手回答，宇文博直覺想揍他，「你怎麼知道的？你為什麼要告訴寺人？」「這不能怪我。」宇文浪似乎委屈，「又不是我想知道的，你和我爸，還有伯父他們動不動就拿我和寺人比。就因為我們倆年紀差不多，於是就成了比較的對象，這也太冤了。「在你們大人的眼中，我永遠不如他，我永遠比他差一等。他是正面教材，我是反面角色——憑什麼啊？就因為我不爭氣，我媽跟著都挨批。有一天我媽實在受不了了，就向我爸抱怨，我自然就知道寺人不是宇文家的小孩嘍！然後某一天，我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寺人又拿著他做人的原則教訓我，我自然要反擊，很自然……他也知道了。」為什麼大人總將孩子當成傻瓜？仔細瞧瞧他和宇文寺人，從長相到個性哪裡像堂兄弟？宇文博霎時間無法接受這些信息，他揉著太陽穴，想盡快冷靜下來，「這麼說，寺人……寺人你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還記得那段時間我差點兒離開羅蘭德學院嗎？」就是那時候，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他想離開，這也是其中一個理由，「不過後來我想明白了，不管我是不是你的親生兒子，這輩子，我們注定做父子。」這也是一種緣分。像他和幸之霧，和卓遠之，和羅蘭德三騎士之間的糾葛一樣，那都是一種緣分。「所以，爸，請你成全我，我願意跟之霧同進退。不管學院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會陪她一起度過。」宇文寺人炯炯的眸光宣佈著他的決定，宇文博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你……你這是在威脅我？」他快要失去這個兒子了嗎？「不！不是這樣的！」寺人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不想威脅任何人，尤其是他的父親，他只是想表達自己的決定，他只是想獲得別人的，尤其是他的父親，「雖然之霧年紀輕輕就做了媽媽，但這並不影響她的學業，我認為她不應該被趕出羅蘭德學院。如果爸你堅持將她以交換生的身份退回英國，那麼我——讓她成為未婚媽媽的我，願意跟她一起離開羅蘭德。」「還說不是威脅，你分明在逼我。」兒子，為什麼不將你的心裡話說出來，身為父親我願意去理解你啊！爸，該如何告訴你？該如何告訴你，因為愛，我願意放棄自己的原則，只這一次，「請成全我！」父子間繃在一點上，想鬆弛需要一顆活扣。宇文浪就做浪尖上的這顆活扣吧！「嗨嗨！別弄得這麼嚴重，其實問題很簡單，非常容易解決。」在浪蕩公子看來，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解決的，「伯父，其實啊！其實幸之霧那兩個小孩……叫什麼來著？亦悠和優優？好像是叫這名字吧？總之那兩個孩子是我的，是我搞大了人家女生的肚子。」不就是頂上兩個小孩父親的名聲嘛！有什麼難的，他高校排名第一的花花公子名頭都頂了，做未婚爸爸根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寺人，我知道你對我好，但你也不用為堂兄頂下這麼大的罪名。現在一切被揭穿了，我來承擔責任就好。大不了我全權擔下來，就說當初是我年少無知，誘姦人家少女，結果弄成現在這局面。反正以我的個性，這種事說不定已經發生多少回了，只不過孩子在哪兒，我自己不知道罷了。要真有孩子，我還真想見見呢！也不知道那娃長什麼樣。」聽他那口氣，好像把人家女生的肚子搞大是多麼榮耀的事似的。這兩個小子是誠心來氣他的嗎？宇文博恨得直想他們。明白堂兄的好意，宇文寺人卻決定這一次自己背所有的罪，「浪，謝謝你的好意。但你以前根本不認識幸之霧，你就不要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攬了。」「我不認識她，你呢？你讀高中時候就認識她了嗎？怎麼可能？」寺人這小子讀高中的時候成天埋頭苦讀，除了從家到學校那段路，他怕是根本不知道這個城市還有第二條街，要他弄大一個陌生女孩的肚子，難啊！換作花花公子宇文浪情況當然就不一樣嘍！「我碰過的很多女人，我都不知道她們的名字，還不照樣那個什麼。」宇文浪屬於死豬不怕開水燙的那一類，反正高校第一花花公子的名聲頂了那麼久，還沒出成果，今天突然爆出冷門，也算不枉他「花」了這麼久，「行了行了，你就別跟我爭了，就這麼說定了。那兩個孩子是我的！」「不行！亦悠和優優分明不是你的小孩。浪，你就別玩了。」「我說是就是，你怎麼這麼𣶹嗦？」「我不需要你的幫忙，你不要以為揭穿我的身世，所以覺得虧欠我。」「我什麼時候虧欠你了？我從來不覺得，你一直都是宇文家的小孩，是不是親生的都一樣。我成天惹是生非，丟盡宇文家的顏面。你要是沒資格做宇文家的小孩，我豈不是該被亂棍打死。」「可……」這對堂兄弟你爭我搶，都想當那兩個孩子的爹。可惜爹只有一個，到底誰當比較合適呢？還是讓孩子的媽媽來裁決吧！因為除了她，沒有人有發表意見的權利。「宇文院長，我來了。」幸之霧坦然地站在宇文博的面前，她闖下的禍、她做錯的事，她不會逃避。沒想到她會突然闖進來，宇文寺人吃了一驚，連忙上前拉住她，「你怎麼來了？不是說好這事不要你管，你又跑來幹什麼？」她怎麼可以不管？她幸之霧何德何能，竟讓這麼多人為了她勞心勞神，她這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孩什麼時候被這麼多、這麼濃的愛包圍了起來？她承擔不起啊！「宇文院長，孩子……」「孩子是我的，是我惹出的亂子。」宇文浪自告奮勇，非常開心地應著。他上前攬住幸之霧，幾乎將自己的臉貼了上去，「之霧，事到如今，你就別再為我開脫了，孩子是我的，你就承認了吧！」像他這麼帥的爹上哪兒找？之霧，你就認了吧！「別聽浪胡說，孩子是我和之霧生的。」宇文寺人將宇文浪擠到一邊，自個兒站到之霧身旁，棺材臉也暖了起來。就在兩個男人爭先恐後當爹的時候，之霧甩開他們的糾纏站到了宇文博的面前。她要告訴他「孩子……孩子是我一個人的。」她是聖母瑪利亞，亦悠和優優是她一個人的小孩。「幸之霧——」宇文寺人拉住她的左臂，宇文浪拽住她的右膀。她依舊笑得那麼平和，她願意獨自承擔兩個孩子，她願意為他們承擔一切後果，誰也改變不了她的決定。「所以，院長，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會接受。因為你也是家長，你也有孩子，我相信你能體會我的心情。」這一次，如果她必須離開，她會帶著亦悠和優優一起走。她向他們發過誓，再也不拋下他們，再也不。偏著頭，她倒是很想知道，「宇文寺人會幫我，我知道原因。至於浪，你為什麼會突然露臉？我感到很奇怪。」宇文浪撥撥前額上的發，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總不能說告訴她，是朵貓貓那隻小野貓拜託他的吧！這樣說似乎並不準確，人家也並沒有拜託他。只是在他耳旁不停地嘀咕，說幸之霧如何如何倒霉，事情弄得那麼大居然那個男的都不出面解決。還旁敲側擊地刺激他、誣陷他說他就是那對小惡魔的父親。好！他就做那對小惡魔的父親，做幸之霧的姦夫給那隻小野貓看看。因為他明白，小野貓其實是擔心幸之霧的，雖然她嘴巴壞，死都不肯承認，但他就是明白。反正他花花公子當慣了，不介意再背上這尊罪名，只要那隻小野貓明白就好。讓他意外的是寺人那小子怎麼會心甘情願背上這份罪名？之霧明白，她瞭解宇文寺人的心意，他是在替另一個人承擔呢！「謝謝你們，我什麼也不需要，我……一個人能行。」從兩年前起，不！從更早，從她認識卓遠之那時起，他就不斷告訴她你得獨自面對所有問題，這世上沒有人能讓你依靠，沒有人能給你安全感，除了你自己。她想做到，所以她獨自去了英國；她以為她做到了，所以她回到羅蘭德；她必須做到，於是她獨自擔下所有的問題。她是幸之霧啊！是十分聰明的女生，是十分偉大的女人，是十分厲害的母親。她就是她自己。「柯柯！柯柯！」梅忍禮遠遠地就叫開了，「學院對幸之霧事件的處理意見出來了，鑒於幸之霧未婚生子是一年前尚未到羅蘭德學院時發生的行為，學院將不對其進行追究，關於對宇文寺人的處理意見更是一句都沒提到。」柯柯埋頭整理著卡上儲存的圖片，「早在我意料之中，宇文寺人都出面了，學院怎麼可能把幸之霧趕出去。」她的本意並不是要將幸之霧趕出學院，更不是想將宇文寺人拽進這個漩渦，她只是出於記者的本能去採取行動。看柯柯情緒不對，梅忍禮想法子逗她開心，「要不！咱們將事件繼續追蹤下去，直到查出個水落石出為止。」「不用了。」柯柯拒絕得非常乾脆，似乎這個決定早就沉澱在她的心底，她到底是什麼時候決定的？這不像她的作風啊！梅忍禮愣頭愣腦地追問下去「真的不追查下去？你不是說當記者一定要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決心嗎?怎麼你……」「我說不查就不查，你哪那麼多廢話？」她沖沖的口吻試圖封住他的嘴，話一出口，自覺不對味，趕緊又補充說明「這已經是過期的新聞，我對它不感興趣了。暑假不是要舉辦高校記者攝影比賽嗎?我正在為這項大賽做準備，沒時間過問那些無聊的事。」她爆出的消息讓整個羅蘭德學院為之震動，現在又說那只是無聊的事，女生的心思果然比天變得還快。在梅忍禮緊迫盯人的局勢下，柯柯再給自己找點兒理由，「我……我幹嗎要追查下去？再追下去，也許宇文寺人會為了保護幸之霧，而跟她走得更近，那我不是給自己未來的愛情之路添麻煩嘛！」好牽強的理由，不想再為難他，梅忍禮別過臉不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這樣也好，至少幸之霧能夠鬆口氣了。說到高校記者攝影比賽，他倒是很想參加，就是不知道實力夠不夠格，「對了，柯柯，那個攝影比賽……」「我是不是一個很差勁的女生？」柯柯突然開口，臉對著顯示屏，話卻是從緊咬的嘴唇裡吐出來的，「我很差勁，大家都這麼認為，我知道你也是這麼看的。」「怎麼會？」梅忍禮撓撓頭，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你怎麼會差勁？你那麼能幹，人又聰明，又有活力，比我這個大男人都厲害，你怎麼會差勁？」「可我卻沒有朋友，大家都避著我。」她記得在自己最悲觀的時候，是幸之霧幫她找回了自我。可卻是她出賣了之霧，將她為人母的消息在全校曝光。這是她身為記者的本職，她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是午夜夢迴，每每夢到之霧指著她的鼻子開罵，她就內疚得無以復加，「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梅忍禮，你說我做錯了什麼？」她錯就錯在太注重原則，而忽略了自己的心意；她錯就錯在活在條條框框中，忘了其實自己也渴望愛與被愛；她錯就錯在傷害了別人，也拋棄了自己，卻不自覺。那是她的錯，也是她的可愛之處。認定這個人，梅忍禮清澈地看到方方面面的柯柯，卻仍然愛之深——這也是他的錯。「你沒有做錯什麼，至少你忠於你自己了。」梅忍禮能說的只有這麼多。她忠於她自己的原則，他卻無法忠於自己的感情。要怎樣才能讓她看清他付出的情愛，是不是真的只有離開她，才能讓她發覺身邊有個位子一直被他佔據著？咯登！咚！光當——一系列重物碰撞地板的聲音讓卓遠之發呆的目光稍微閃了下神，以阿貓的腦袋就能判斷出來，這一堆噪音準是戰野從滑板上摔下來造成的。原本就煩躁的卓遠之更惱了，「你幹什麼呢？」「那個……那個……那個……」「哪個？」戰野這是怎麼了？不僅有嚴重的面容健忘症，現在還患了結巴症，真是倒霉啊！「那個幸之霧……」「幸……幸……幸……之霧……」完了，羅蘭德三騎士有兩個患了結巴，世界上該有多少女生因此去撞牆啊！抓緊戰野的胳膊，卓遠之比誰都激動，「她怎麼了？你快說啊！」痛啊！梅非斯特發顛了嗎？「她沒怎麼樣，你冷靜點兒。」戰野用雙手為他扇風，試圖讓他鎮靜下來，「她就是沒怎麼樣所以我才要跟你說……」「說你個鬼啊！」卓遠之煩躁地甩開他，「我不想聽。」戰野就不信吊不起他的胃口，「那你想不想知道誰是幸之霧孩子的爸爸？」卓遠之全身的毛髮眼看著就豎了起來，他用一種被雷劈到的表情望著戰野，「你知道？」「全校的師生都知道了。」這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了，戰野還是嘮嘮叨叨地說著，「不就是宇文寺人嘛！誰不知道？」卓遠之緊張的氣息霎時間鬆了口，轉瞬間，那些好不容易放倒的毛髮又站立起來，「你說什麼？宇文寺人？幸之霧孩子的父親是宇文寺人？誰說的？這都是誰造的謠？」「什麼造謠？這可是宇文寺人親口承認的。」棺材臉居然會打開棺材蓋承認這種丟臉的事，那還能有假？戰野像是抓到人家什麼把柄似的，得意得不得了，「瞧瞧瞧！這就是學生會主席的真實面孔，我看他下次還有沒有臉來找我麻煩。這下解放嘍！」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是宇文寺人？「阿貓，乖乖待在原地別動。」預料到阿貓將跟上來，卓遠之先一步命令它原地待命，他需要找宇文寺人好好談談。目標很容易就找到了，卓遠之看到宇文寺人的時候，他正在訓人。「你們拳擊隊與柔道隊公用一個休息室，你在休息，你也沒有權利要別人滾出去，更沒道理對人家惡言相向。」「你不就是學生會主席嘛！你管那麼多幹什麼？雞婆！」那個被訓的拳擊隊的隊員揮舞著拳頭，根本不買宇文寺人的賬。宇文寺人拉長的棺材臉迅速降溫，「你這是什麼態度？你以為你做得很對是吧？」威猛的隊員白他一眼，鄙夷的目光含著笑意，「我做的是不對，你也不比我好多少。不！應該說你比我更壞，那麼小就弄大人家女生的肚子，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說著說著，男生還揮起了拳頭。「你……」沒等宇文寺人發火，一記力道十足的踢腿將那男生踢出五米之外，男生在空中劃出一道平滑的直線，然後迅速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叫著。誰？誰這麼大膽，敢找拳擊隊的麻煩。不是別人，梅非斯特是也。卓遠之收住腳，冷峻的眸光掃過地上的敗將，「要找麻煩儘管衝著我來，你——認識我吧？」整個羅蘭德學院誰不知道卓遠之，又不是不想活了，去惹跆拳道黑帶七段。可惜那小子不知道檢點自己的行為，還試圖挑撥卓遠之和宇文寺人之間的關係，「卓遠之，你幫宇文寺人做什麼？他又不把你放在眼裡，你就是再幫他，他也不會感謝你，他只會找機會把你趕出羅蘭德學院。你還……」他話未說完，就不得以地閉上了嘴巴。卓遠之厚實的鞋底踩在他的大嘴巴上，他要是能說出話來才奇怪呢！既然他保持沉默，那就輪到卓遠之來說了，「滾！」「滾」就一個字，我只說一次，聽見的人快快滾！真是此時不滾，更待何時，拳擊隊那小子跑得比兔子都快，一瞬間就滾得無影無蹤。宇文寺人冷眼旁觀驚心動魄的過程，他幾乎忘了自己身為學生會主席該有的原則。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覺得以暴制暴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完了，他宇文寺人完了。還是離梅非斯特遠一點兒吧！他不想被他同化啊！「你為什麼撒謊？」卓遠之緊跟在他的後面，一個箭步上前擋住了他的腳步，「你根本不是那兩個孩子的親生父親，你為什麼要向萬任橫撒謊？為什麼要幫幸之霧扛下來？為什麼？」偏著臉，宇文寺人挑著眉挑釁地望著他，「你怎麼知道那兩個孩子不是我親生的？難道你才是他們的親生父親？如果是你，你為什麼不站出來和幸之霧一起扛下所有的問題？為什麼你選擇袖手旁觀？你到底還是不是男人？難道所謂的羅蘭德三騎士之一的卓遠之就是一個懦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