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普通中國人的家族史 第十一章 正義無限(2000∼2004) 十、遭遇竊賊
    二○○一年三月的一天,我生平第一次抓到了一名竊賊。在此之前,我曾數次遭到竊賊光顧:第一次是上大學期間,一名竊賊溜進了我們宿舍偷走了我放在自修桌上的手錶。那塊手錶是父母送我上學時買的,藍色的表盤非常漂亮,我一直都戴得很愛惜。那次失竊,把我心疼得一個禮拜情緒都不好。第二次遭遇竊賊是在我剛參加工作不久,竊賊撬了我住的集體宿舍大門。不過,當時我剛參加工作,拿的是見習工資,因而也一貧如洗,確實沒啥東西可偷,於是偷走了我的幾條領帶和一雙皮鞋。第三次是在一九九八年前後,我和妻子逛江漢路,一個十二三歲維族少年小偷拉開了妻子的挎包,被我給一把抓住了。當時圍了很多人看熱鬧,很多人都起哄要我狠狠地打那個維族小偷。那小偷手裡臥著個刀片,見我抓著他不鬆手就用刀片自殘,弄得我滿手是血,只好放他跑了。第四次竊賊光顧是在二○○○年九月,那天我加班,妻子硬是要陪我去,結果晚上回來後發現家中被盜,小偷用千斤頂頂開了我們的防盜網鑽了進來,偷走了我的一部手機和妻子的一些首飾。不過,那竊賊的素質可真夠差的:他偷走的手機是我兩年前買的「大磚頭」,買的時候雖然值錢,但到了二○○○年連機帶號才三百八十元;偷走的首飾,無一例外地都是不值錢的仿白金,因為結婚前我早就跟妻子有言在先,決不在首飾上花費太多。其實家裡最值錢的東西是一套從一九八○∼二○○○年由中國人民銀行發行的全套紀念幣,還有一九九九年國慶發行的面值五十元的紀念鈔四十張。可那不識貨的小偷把它們翻出來扔到地上沒拿走,看來現在當賊也要講究個素質。因此那次我遭竊損失並不算大,只是滿屋的狼籍令人異常惱火,從此我就恨上了賊,特別想親手收拾一個賊解解恨。

    那是一個禮拜天的上午,我因為加班乘坐公共汽車去單位。在橋口工商銀行門口附近轉車時,發現湮沒了就走到路邊一小店買煙。那個店主給我一包煙,我給店主一張百元大鈔。店主拿起鈔票在陽光下仔細辨別真偽,我則拿起煙翻來覆去地研究是真煙還是假煙。唉,現在的社會可真不得了,什麼都有假的,一不小心就上當受騙。過去「突出政治」的年代,出了一批專*整人害人起家的政治騙子,而今天「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又出了一批專*坑蒙拐騙發家致富的經濟騙子;過去講「繃緊階級鬥爭這根弦」,今天,可是要講「繃緊防騙防盜這根弦」啦。我真有一種無奈的感覺,人和人什麼時候才能重建信任呢?

    雙方各自驗完真偽,交易就成功了。正在等店主找錢的當口,繃緊了防騙防盜這根弦的我突然發現右邊褲兜裡有一陣異動。扭頭一看,發現身邊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名細長個子、背微駝、穿深蘭色雙排扣西服的男子,正在迅速把一把鑷子從我褲兜裡往回縮,我意識到:我碰到賊了。我低頭一看褲兜,裡面裝的四張百元大鈔已經有一半露在外面。於是我怒喝一聲:「你想幹嗎?」

    那個賊約麼有四十來歲,西裝革履、人模狗樣,但是頭髮蓬亂、脖子縮進衣領,而且我還看到他西服的商標還縫在袖口上。他的臉上一副令人升厭的、萎靡不振的表情,瞇縫著的小眼滴溜溜亂轉,一看就知道不是本份人,令我懷疑他是個吸毒者。對於我的質問,他裝出一臉無辜的樣子:「沒幹麼事呀?我想買包煙嘛,麼樣,惹著你啦?」

    「你買你的煙,那你拿鑷子在我褲兜裡掏什麼?」我繼續質問道。「你看走眼了吧?哪個在你褲兜裡掏了?」賊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沒好氣地回答我。

    我真的有些氣憤了,於是說道:「看你也是不小個人了,有些自尊好不好?」賊卻露出一副寡廉鮮恥的表情,用武漢話罵罵咧咧地說:「你個板媽的(「注」「板媽的」是武漢市民罵人的粗話,可能與「他媽的」意義相近)莫來教訓老子,哪個招惹你啦?」說完,就把手插進褲兜,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踱到離我二十多米遠的報攤前低頭翻看報紙,兩隻小眼睛還不住地往我這邊偷偷張望。

    我接過店主找的錢,鑒別了真偽後,又向店主核實了一遍剛才的情況,問道:「你看到他偷東西了嗎?」店主回答道:「那麼長的鑷子你沒看到?」接著他又補充了一句:「這個老幾(「注」武漢方言,與「傢伙」同意)常年在這一帶晃,我們都曉得他。」

    聽了店主的話,我抬起頭來瞄了瞄那個賊,看到他那副洋洋自得、吊兒郎當的樣字,不由得激起了我滿腔的義憤,心想:這個害群之馬,一定不能就這麼便宜他!說實話,當時我本可以就這麼走了,因為自己並沒有損失。可是,就這麼把這個社會的害蟲放走我實在是不甘心。

    於是我掏出手機,接通了110,說:「同志!我碰到一名小偷,就在工商銀行橋口支行門口。」110答覆:「好,你站在那裡不要離開,我們五分鐘後趕到。」

    俗話說「做賊心虛」,一點也不假。那個竊賊一直在觀察我呢!見到我撥打手機,意識到我可能報警,於是離開了報攤,往馬路對面走去。我尾隨跟蹤,那竊賊邊走邊扭頭往後看,見到我跟著他,頓時慌了手腳,先是越走越快,接著就是小跑,接著就是抱頭鼠竄了。我則一刻不放鬆,在後面緊跟著他跑到一個胡同裡面,邊跑邊叫:「抓住那個穿藍西裝的!那是小偷!」

    由於是大白天,胡同裡當時有不少人,聽我叫喊後很多人伸長了脖子看熱鬧,可是沒有一個人肯出來幫我一把。這也是我預料之中的事:要是人人都有見義勇為的勇氣,這犯罪分子哪能這樣猖獗?「各人自掃門前雪」、明哲保身的市儈心態,正是當今犯罪分子氣焰囂張的幫兇。眼見竊賊鑽進了一棟居民樓,等我尾隨著上了樓,卻沒有發現其蹤影。我心中不由得有些沮喪,於是問在二樓樓道裡坐著的一位老太太是否看到穿藍西裝的賊跑過?老太太回答啥也沒看見——她分明是在撒謊,那竊賊至多十秒鐘前剛跑過,她居然會沒看見?不過她向我提供了一個重要情況:這棟樓兩個單元之間的平台是相通的。

    儘管目標丟失,但我還是沒死心。我下了樓,又認真查看了一下這棟居民樓的地形,發現它只有兩個出口。即便是平台相通,那個小偷想要逃走的話,不從這個門出去,就得從那個門出去。只要看好兩個單元大門,抓小偷就是甕中捉鱉了。於是我守在樓下,耐心等待110的到來。約麼五分鐘以後,傳來了警車的呼嘯。我一邊扭頭看著單元大門,一邊跑到大街上,看到三個全副武裝的民警從車中鑽出來:三個都穿防彈背心,一個戴鋼盔拿著衝鋒鎗,兩個拿著手槍。

    見到警察我就稍微放了點心,於是對民警喊道:「是我報的警!跟我來!」民警跟我到了樓下,我向他們簡要介紹了這棟樓的特點和竊賊的體貌衣著特徵,讓兩個持手槍的民警守在另一個單元門前,自己和持衝鋒鎗的民警一起從另一個門上樓搜查。也許是那個竊賊低估了我要把他繩之以法的決心,也許是他命中注定這次活該要栽到我手中,因此當我們上到三樓時,竟發現竊賊正迎面下樓,看到我們頓時傻了眼。看到他那副孬樣,我真是既好氣又好笑,於是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道:「來得正好,夥計,跟我們走一趟吧。」

    竊賊還繼續裝瘋賣傻,說:「幹嗎?我沒見過你呀?你們認錯人了吧。」「少廢話!」持衝鋒鎗的民警訓斥道:「老實點,走!」就這麼我們來到大街上,三個民警讓竊賊趴到汽車上,雙手前伸,開始對他渾身上下進行搜查。頓時,大街上立即聚集起黑壓壓的看客,欣賞著這難得的警察抓匪徒的精彩場面,很多人臉上浮現出一種莫名的興奮表情,但更多的是毫無表情地看熱鬧。

    那個竊賊渾身上下被搜了個遍,那把鑷子沒有找到,估計他事先藏在什麼地方了。一邊被搜查一邊還裝無辜:「你們別冤枉好人呀!我什麼都沒干……」「住口!」一個民警喊道,「再不老實就給你戴背銬。」我們的主人公頓時軟了下來,乖乖地任憑警察把他翻來覆去地搜身。然後我們一同上了汽車,來到派出所。

    派出所的辦公條件很差,由於四面都是高房子,裡面顯得很陰暗。我看了看他身上搜出的東西,竊賊的大名叫章××,本地人,還有一個小本本《失業下崗工人登記證》。警察命令章××雙手抱頭坐在一個小板凳上。這個竊賊個子細高,坐在小板凳上樣子有些滑稽可笑。

    看到那張《失業下崗工人登記證》,我心頭的怒火也就去了一大半。於是,我心平氣和地問他:「你真是下崗工人?」他沉默不答。

    我又問:「如果你是下崗工人,這世界幹什麼不好,非要做賊呢?踩『麻木』也能掙錢餬口嘛!你年紀不大,又不是幹不動,怎麼就不憑力氣掙錢呢?」章××對我的話繼續沉默不答,反而向警察狡辯:「我本來走的好好的,這個人突然就說我偷了他的錢。」

    我哈哈一笑,說道:「那麼,我是誣陷你嘍?我跟你素不相識,幹嗎非要誣陷你呢?」警察問:「你沒偷他的錢,那你跑什麼?」「我不想惹麻煩嘛……」章××申辯道。這時另外一個民警進來看到這個竊賊,說道:「怎麼?又是你?」我一看,原來他們是老熟人了。章××還在演戲:「這次…….我可什麼都沒幹。」那個民警笑了,說道:「冤枉了別個我相信,冤枉了你我可不信。」接著聲色俱厲地訓斥道:「你自己說,你這是幾進宮了?!你還裝麼事好人!」

    章××聽了這個警察的話,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垂頭喪氣地坐在那裡,徹底繳械投降了。接著,我應民警的要求,寫了一份報案材料交給他們,就離開了派出所,後來也就沒有時間再過問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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