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窮處 第三卷 三十二 今夕是何年(上)
    這回符陵不用龍船,只要了一葉扁舟,形如江南的採蓮船,僅容二人並一名船夫,另置美酒於船上。小船輕輕地蕩漾開去,剛到湖心,便見沿湖岸上四處煙花騰空,像流星火雨一樣衝向天幕,絢爛的煙花照亮了墨色的夜空,讓十五的明月頓時黯然失色,再化作千萬朵盛開的繽紛花瓣,緩緩落下。接著湖面上的兩條龍形綵燈也噴出煙火來,火光散後,竟有點點燭光搖曳在光影幻變的水波上,再漸漸地由紅變金,慢慢消逝……

    「喜歡麼?」符陵問,「朕說過,要為你放煙花。」楚翔靜靜地凝望著漫天旋舞流動的光彩,終於回過頭來,對符陵粲然一笑。符陵只覺呼吸都已停止,一切只為這一刻,比煙花更燦爛的笑容……

    煙火燃放了大半個時辰才散去,兩人又在船上隨波逐流,一面對詩作樂,誰輸了就罰酒,直鬧到臨近五更,天已微明,月輪西沉,這才系舟登岸,楚翔已醉意醺然,雙手都吊在符陵的脖子上,口中還含糊不清地道:「人生得意……須盡歡,將進酒……君莫停……莫使……金樽空對月……」符陵笑笑,半抱著他,拖進寢宮中歇息。醒來時早已過午,自然是誤了上朝的時辰。

    自此以後,符陵多與楚翔混跡在留春園中,難得在他處過夜。日日歡宴,夜夜笙歌,並邀請上京的學士才子,常作些新詞艷曲,讓那些歌伎舞女傳唱伴舞,或是畫船載酒,蕩盡煙波。天氣晴好時,兩人帶著侍衛隨從,騎馬出城,狩獵遊玩,流連忘返,常常竟日不歸。符陵與楚翔更是朝雲暮雨,在溫柔鄉中抵死纏綿。

    符陵十天中倒有七八天不去上朝,剩下兩三日只揀最緊要的公務辦理,而楚翔若有任何要求,符陵必立即為他辦到,賞賜的各種寶物,堆積如山。群臣知道符陵的性子,也不敢冒死苦諫,一些善見風使舵的,還四處收集新鮮玩意兒獻給符陵,符陵都拿到留春園與楚翔同樂。偶有敢逆龍鱗上疏的,符陵大都置之一笑,若是不識時務,多說幾次,免不了被貶官削職。同時,符陵嚴令封鎖消息,宮外只道符陵在新建的行宮裡選了大批美女,肆意玩樂,卻不知他專寵楚翔一人。

    時光飛逝,轉眼秋盡冬來,天氣漸漸地冷了,草木都已枯黃,留春園中的歡宴卻一日未曾停歇,熱鬧繁華依舊,像是把所有的寒冷空氣都擋在了外面,惟留一園春色長駐。這日午後,空中洋洋灑灑地下起了小雪,楚翔便令人溫了酒攏了火盆放在花園的涼亭中,預備了幾樣精緻的下酒小菜,又傳了歌女琴師,要與符陵賞雪。

    剛安排停當,符陵正從外面進來,落了一身的雪花,楚翔忙上前接過他的大氅,慇勤問道:「陛下上哪裡去了?我等陛下一同賞雪飲酒呢!」

    符陵笑道:「翔兒果是心有靈犀,就知道朕正要和你飲酒?你可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楚翔愕然,一時想不起是什麼日子,岔開話題:「不管什麼日子,春花秋月,夏雨冬雪,一年四季的美景,都不能錯過。這是今年新釀的葡萄酒,陛下先來嘗嘗。」楚翔篩了酒,旁邊樂伎歌聲已起,婉轉柔媚,正是一曲「巫山一段雲」。

    符陵也不多說,入了座,接過楚翔遞過的酒,抿了一口,才摟過他,輕輕附在他耳邊提醒道:「翔兒,你難道就忘了去年今日,你和朕之間……朕可是一刻也沒有忘記。」

    楚翔頓時想起來了,去年今日,是他第一次佔有了自己,那極至的痛苦,自己居然忘了?竟已經過了整整一年!一年來滄桑變幻,恩怨糾葛,驀然回首,恍如隔世。想起符陵曾說過「你的人,你的心,朕都要」,他還說過「朕總要等到你說願意」,現在看來,自己究竟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呢?楚翔心裡只如一團亂麻,扯不出半點頭緒。

    楚翔紅了臉,低頭道:「我怎麼會忘記……」

    符陵歎了口氣,道:「一年過去了,朕真希望能這樣與你同度十年、二十年、一百年,等到鬚髮皆白,也能在此賞雪飲酒,那該是多好!只是……」符陵卻住了口不說。

    「只是什麼?」楚翔奇道,「陛下還信不過翔麼?」

    符陵忽笑問:「翔兒覺得朕比之吳王夫差如何?夫差當日為西施大修館娃宮,也是一癡情種子了,愛美人不愛江山,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總是無情……」未等楚翔回過神來,又道:「呵呵,時間過得真快啊!說起來,朕還難得有這樣賞雪飲酒的閒暇。人不風流枉少年,朕已經不是少年了,可從小到大,日日習文練武,即位後更要外平天下,內安朝堂,多少殺伐爭戰,多少勾心鬥角,甚至同室操戈,手足相殘,實不足與他人道。朕食不甘味,夜不能寢,難得有一日清閒,亦不能開懷娛樂。因此朕不惜得罪諫官忠臣,也要與你沉醉一番,只可惜時光不能就此停駐……不多說了,這樣的日子,多一天算一天,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咳,明日又當如何?」

    楚翔忙道:「我知陛下煩憂,無力分擔,只是想讓陛下放寬心,好好樂一樂,沒想到卻讓陛下為難了……陛下這樣說,翔怎能心安?難道是外面有許多議論?」

    符陵道:「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不去管它。不過另有一件事,朕倒要和你商量商量。」

    這幾個月來,符陵從不與他談論國事戰事,楚翔也從不多問,此時見符陵面色嚴肅,心頭跳了一下,便有種不祥之感,且問:「陛下有什麼事尚不能乾綱獨斷,要與我商量?」

    符陵道:「修這園子,並這幾個月的花費,都是挪用的軍費,開了年就要渡江決戰,這軍餉尚有近百萬銀子的缺口,你說這是要周國年底時多進貢些白銀呢,還是朕減少我朝官吏的俸銀以充軍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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