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血裔 卷一 第二十二章 縱虎歸山
    侍衛將蛇果放在戰囚頭頂,人卻遠遠的避開了。

    素鳴衍忍不住多看了江采離幾眼,覺得他那雙斂著笑意的眸子非常的明亮,也不說話,又從侍衛手裡抽出一支箭來,將箭搭在弦上,在那瞬間,明澈的心湖之中浮出一張銀弓,彷彿是心湖上閃爍的瀲灩湖光凝成,虛無幻渺的弓體卻給人無比真實的實體感。

    這就箭術高手的境界嗎?

    心神一岔,那張銀弓就散亂成無數的毫光沒入心湖之中。

    巫彌生給素鳴衍體上再次透出的凌厲氣勢嚇了一跳,難道說素鳴衍早就達到心識的境界?這時想起先生對他的判語丹力雖然給震散,但是境界不失。

    素鳴衍放下弓箭,望向江采離,臉上露出少年人特有的明朗笑容,問道「我這箭射中豈不是要輸你五十斤腺蘊香?」

    江采離笑道「殿下若是要貪我這五十斤腺蘊香,大可以隨意射上一箭。」

    江采離的話相當無禮,素鳴衍卻覺得十分有趣,禁不住笑了起來,身子還沒有轉過去,手就往外引弦,身子慢慢的轉到正面,銀弓也拉成滿圓。素鳴衍的神態輕鬆自如,射出去的箭也沒第一次那麼有聲勢,卻是射箭的幾個簡單動作渾然天成,連貫得竟讓尤溪這樣的高手,也感覺不到有隙可乘。

    「鏗」的一聲輕響,羽箭釘在木樁上,蛇果給剖成兩半,落在地上。

    素鳴衍將銀弓交到侍衛手中,向江采離攤開手,笑道「你贏了。」

    圍觀的眾人都愣在那裡,可都沒有想到六殿下能夠輕鬆自如的射中那枚蛇果,驚訝之餘,連叫好都忘了喊,回過神來,覺得這時再喊好,未免奉承的意思太明顯。素鳴衍對後面一反常態的沉默,十分詫異,擰過頭,問尤溪「尤將軍,我這一箭射得如何?」

    尤溪說道「殿下在箭術上有天分,常人斷斷射不出這一箭來。」

    素鳴衍望了陷入失神的巫彌生一眼,心中得意,大步走到木樁之前,手托起那名俘虜的下巴。那人昨天被俘,只被關了一夜,已經給折磨了沒有人形,惡狠狠的盯著素鳴衍,眼角幾乎要裂開了。

    素鳴衍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剛才竟沒有閉上眼睛,有幾分膽色。」

    「呸,老子就是死也要睜著眼睛。」

    素鳴衍沒能讓開那口唾液,覺得自己的氣勢給他呸掉了三分,再下來的話也沒臉說出口,尷尬笑了笑。這名山賊口臭得很,讓人作嘔,素鳴衍伸手用袖子抹掉臉上的唾液,灰溜溜的退了回來,對尤溪說道「將他的右臂打折,放出去。」

    雖然覺得殿下此舉有縱虎歸山之憂,但是尤溪還是毫不猶豫的吩咐下去。

    素鳴衍轉頭看向後面的商隊首領們,說道「不知各位的箭術如何?」

    商隊首領紛紛上前獻媚奉承,都說「怎及得上殿下的神射?」當下到了場中,都先放兩支空箭,再將一箭蛇果射成兩半。

    商隊所走的地方,都是凶險之地,商隊首領怎會沒有絕藝伴身?又因為路途艱辛,作為商隊的首領要保持旺盛的精力和體力,所以體健力強的武士居多,只有五六名商隊首領是術士出身。

    昨天損失較重的幾支商隊,對山賊所懷的恨意極深,都是一箭射穿俘虜的頭顱,讓場面變得十分血腥刺激。臨到最後,除了十名俘虜給釘死在木樁這前,其他人都給打折右臂給放了。

    素鳴衍下令讓綁著屍體的木樁留在原處,以警傚尤,車隊與商隊繞行過峽口繼續上路。

    巫彌生坐在素鳴衍的身前,除了車首的御者與侍衛,車裡沒有其他人。采兒與其他女侍也區別開來,擁有自己的專乘銅車,就緊隨在素鳴衍的車屋之後。

    「殿下有心放走他們,為什麼不選擇一種溫和些的方式?」

    素鳴衍知道自己的心思瞞不過巫彌生,對他的詢問,也就感覺不到太大的驚訝「殿下?哦…我正在做殿下的事呢?」臉上露出少年的特有狡黠與殘忍,「你不覺得這樣相當有趣?」

    有那麼一會兒,巫彌生感覺眼前的素鳴衍就像一隻露出獠牙的幼狼。他從這個少年身上看到狡詐、城府、殘忍、決斷,還有常人難及的天資稟賦,這一切難道都是命運之輪在無情的轉動嗎?

    采兒推門探進頭來「聶將軍過來見殿下。」

    巫彌生說道「聶將軍動作真快,這才上路沒多久,收尾工作就做完了。」

    聶魯達笑著進來,說道「商隊首領們讓我將賭資給殿下送過來。」

    雖然商隊首領們都有百步穿楊的箭術,但是差不多都要射空幾箭,再將自己的絕活顯示出來。

    素鳴衍接過聶魯達遞過來的金票,巫彌生、聶魯達在場,不便細細點來,但看每張都是一百金銖的面額,一疊差不多有二三十張,心裡的陰霾一掃而盡,說道「巫慕丹讓人排了一場牡丹亭美人入夢的戲,夜間宿營時,將商隊首領們請來一起看戲。」

    聶魯達應了一聲,又說道「裔天商隊的首領江采離欲求見殿下。」

    素鳴衍才想起自己射出的第一箭雖然說來如有神助,但是讓自己輸給江采離五十斤腺蘊香。素鳴衍傾著身子問巫彌生「五十斤腺蘊香值多少錢?」

    「差不多六七千金銖?」

    「什麼?」素鳴衍猛的一驚,將手裡的這疊金票攥得緊緊的,不可置信的盯著巫彌生。

    巫彌生說道「殿下西行,所攜帶的金銖差不多都用光了,等到下資府,可以向府庫支借三千金銖,日後自有內府司跟下資府結算,不過這都要從殿下的日常用度裡扣去。若是急著還江采離的賭資,巫氏商隊的事,末將還可做主,暫時借給殿下五十斤腺蘊香也沒什麼問題,不過回到帝都之後,要加一成利息,這些都得先跟殿下事先言明。」

    素鳴衍苦著臉,便是要借錢還賭債,也不會跟巫氏開口,對聶魯達說道「你快去把江采離打發掉,就說我頭疼得緊,暫時不想見他。」

    聶魯達笑道「江采離或許不會提五十斤腺蘊香賭債的事。」

    「為什麼?」

    「江采離在休屠可是極精明的商人,他當然知道贏得殿下的好感,可比五十斤腺蘊香值錢多了。」

    「是嗎?」素鳴衍將信將疑,想起江采離在射箭場上的表現,心裡想如此有趣的人,大概不會提什麼大煞風景的事吧,讓聶魯達將江采離請上車來。

    江采離對六殿下的奢華略有耳聞,上了車還是吃了一驚。裡間的活門關著,單單外間容納八九人議事還綽綽有餘,四壁懸掛狩野派的裝飾錦畫都是稀世名作。

    江采離上了車來就給屈膝給素鳴衍行跪禮。

    素鳴衍想著還欠他老大一筆錢,忙站起來將他攙住,不讓他下跪,說道「江先生請坐,這裡都不是外人,不要行什麼禮節。」

    江采離行了半禮,順勢站了起來,見素鳴衍拽著他的袖子去坐他身邊的繡墩,微微一怔。

    帝國禮制繁冗,江采離雖然有些名望與錢財,卻只是一名平民階級的私商,在王侯面前,沒有入座的資格。此時連巫彌生、聶魯達都盤膝坐在錦席上,殿下單讓他陪坐在繡墩上,這可不是一般的器重。

    江采離只敢半個屁投挨著繡墩,不敢坐實。

    素鳴衍這些天熟讀《帝范》,但是想到檀那明河的脾氣,也不會嚴格按照規矩行事,自然也隨意多了。不過檀那明河是驕縱放肆,素鳴衍給別人的感覺卻是隨和親切。

    以前的侍衛很難再走近六殿下的身邊,尤溪卻能感覺到六殿下前後氣度的巨大變化。巫彌生目前最擔心尤溪,時時不忘試探,尤溪將這些變化歸結於殿下經歷此番生死變故終於成熟起來,倒沒有往別的地方去想。

    素鳴衍盯著精神抖擻的江采離,心裡發虛。在江采離看來,此時的六殿下絕無半點外界傳言的驕縱之色,越加堅定這次過來的主意。

    聶魯達輕輕咳了一聲,說道「殿下,江首領過來參見,還有事情要說。」

    素鳴衍尷尬的笑了笑,剛才將江采離拽到座上,心裡提防著他開口討賭債,倒忘了跟他敷衍幾句,笑道「若是為商隊的事,盡可以找巫將軍、尤將軍,今夜我請來巫氏車隊的歌舞伎,江首領對戲文可有瞭解?」

    私商求見殿下的機會不多,江采離不願意因為出言試探而浪費時機,逕直說道「這事還非得找殿下說才行。」

    素鳴衍讓他的話嚇了一跳,笑容僵在臉上,暗道罷了罷了,反正掙脫不出摩揭伯岑的手掌心,不如多向借巫氏借點金銖花差花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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