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慶紀事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六章 客棧
    縱是初春,元息山的夜仍是寒得刺骨。

    山路旁有家不大的客棧,褪了色的大紅燈籠在夜風中不甘地搖蕩,已是這崇山黑影中難得地一抹亮色。

    客棧偏僻,生意清淡,又是這樣一個寒夜,老闆一心惦記著老婆捂暖的被窩,正琢磨今日早早關門。

    偏在這時,大門處的脆鈴一陣急響,有客上門。老闆心下多少有些不樂意,可腳下一點兒也沒遲疑,快步迎了出去。

    「客官,這大冷天的,快進來暖暖!」老闆熱情地讓進兩人,眼珠一轉,已看出兩人身上的皮襖、斗笠正是山中獵戶的裝扮,心下不由暗惱,只希望這兩人不要沒錢付帳才好。

    「客官,若要住店,可先講好,小店利薄,從不賒賬。」老闆收起笑容,口氣冷淡下來。

    兩人中,高個那人,冷哼一聲,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塊碎銀。

    老闆一見,立時又堆出了笑臉,「兩間上房,客官樓上請!」

    高個那人搖頭,冷聲道:「一間!」

    老闆一愣,「兩位就住一間?」難不成,這銀子還不打算全給了我?

    「少唆!」那人不耐煩地喝道,聲音似比那屋外的風還要冷上幾分。

    老闆只覺頭皮一緊,嚇得險些咬了舌頭。

    那人將手中的銀子隨意拍在身旁的小桌上,又喝了聲「帶路!」,便回首去照看身後那矮個之人,再不理其他。

    老闆心驚地忙不迭抓過碎銀,心想著這人也太凶了些。

    客棧的樓梯想是年久失修。走在上面,咯吱作響,老闆卻覺有異。怎地這兩人腳步如此地輕?倒與那一般的山中獵戶大不相同!

    只是沒待他細想,大門處地脆鈴又是一陣急響。

    老闆不解。「客官,可是還有夥伴?」

    已經走至上房門前的兩人均是愣住,高個那人看了眼同伴,略一遲疑,才搖頭道。「沒有!」想了想又道,「你去忙吧!」老闆只得答應一聲,回身走兩步,卻又被那人喚住,「燒些熱水送來。」,卻是壓低了聲音。

    老闆奇怪,卻也無暇顧及,客棧門口已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待老闆離去,兩人輕手輕腳地先後進房。只是,將房門留了一道縫隙。

    兩人均未出聲,也不點燈。就立在這黑暗中,靜聽這樓下傳上來地動靜。

    「官爺。幾位呀?」是客棧老闆熱切的聲音。

    「沒長眼睛?自己數!」一個粗大地嗓門沒好氣地回他。

    是……」可憐的老闆迭聲應著,必然已聽出人家的心情不是很好。

    「有幾間上房?我們全包下!」這是一個沉穩而不容置疑的聲音。

    「這個。」老闆的語氣有幾分遲疑,「有一間已經住客了。」他陪笑著答,只希望不要因此惹怒了幾人。

    「噢,是什麼人?」另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嗓音有些乾澀,聽起來分外刺耳。

    樓上隱在暗中地兩人聞聽,彼此對視,高個那人的雙目更是在黑暗中閃過一道精光。

    「就是兩獵戶,估計凍壞了,只得來投宿。」老闆輕描淡寫地答道,只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獵戶?」那乾澀的聲音再次響起,「獵戶住得起上房?」他的口氣滿是狐疑。

    樓上,高個子將右臂從皮襖中緩緩伸出,一條刺目的白綢突兀地纏繞其上……

    「官爺不知道,這山裡的客棧只有上房才供熱水,想必兩人凍壞了,剛還囑小人送熱水上去,況且,兩人擠在一間……」老闆在低聲地解釋。

    「行了!」那大嗓門突然不耐煩地打斷他,「不放心,上去查看就是了!老子又冷又餓,管他什麼獵戶不獵戶的,先上些酒菜來才是正經!」

    老闆沒了聲音,想必這時也不知該聽誰的好了。

    半晌,那個沉穩的聲音響起,「算了,不要疑神疑鬼地,先填飽肚子再說。」

    大嗓門聞聽,當即歡呼了一聲,「就是,就是,在這鬼天氣裡奔了大半日,什麼都比不得吃飽要緊!」

    樓上,矮個那人無聲地歎了口氣……

    老闆急忙高聲招呼自己的老婆起身準備酒菜,又慇勤地為幾人端茶送水。

    「官爺,小店沒什麼好茶,不過這泡茶的水卻是山上取來地雪水,乾淨得很……」人伸手輕輕推上了房門。

    「你猜他們是何身份?」聲音輕柔得似雲若水。

    高個那人沉吟道,「玄木說白越王派了人來捉拿我,算算日子,怕就是這幾人了。」

    矮個聞言,不禁輕咳了幾聲。

    「主人,」高個焦急地低聲喚道。矮個一邊擺手,一邊艱難地壓下咳聲,半晌,虛弱地出聲道,「無礙。」

    高個更急,「我去催那老闆送熱水來。」

    「別!」矮個一把拉住其衣袖,苦笑,「這時候,不要生事才好。」

    高個不敢動,卻心有不服,厲聲道:「索性,全殺了!」

    矮個搖頭,歎息,「總是殺人,終不是辦法…停了停,又道:「況且,白越王深知你的底細,他派來捕你之人,必定不是好對付地!」

    高個似乎愣了一下,想必也是深覺有理,便不再爭辯。

    這時,樓下已是隱約傳上來酒菜香氣,兩人都不再言語。

    良久。矮個緩緩取下大大地斗笠,微弱的月光照出一張光潔美麗卻又異常憔悴地容顏來說,我們跟了這幾人去可好?」

    貝此時也已解下斗笠。冰冷地面上頓時佈滿驚色,「主人?」

    「白越宮中,是否藏有我身世的秘密?」昭慶輕聲地問,神情是凝重地、疑惑的,也是苦惱的……

    貝衣垂下頭。

    「你在王宮中守了木人那麼多年。竟不知她地來歷!」昭慶苦笑,望著貝衣,目光中沒有一絲地懷疑,卻有著滿滿地無奈。

    貝衣的頭垂得更底,彷彿昭慶地無奈正是她一手造成。

    「罷了,」昭慶覺察出她的沮喪,安慰道,「你不過是從師命,在那裡等候與木人相像之人。怪不得你。」

    貝衣揚起臉來,神情倔強道:「幫不到主人,是貝衣無能!」

    昭慶嘴角綻出柔柔的笑。「傻姑娘!」她歎息,「這不過是老天在捉弄我罷了。與你何干……」

    說著。她反身移步床邊,裹著皮襖便軟軟地坐了下去。疲憊終是從腳底一寸寸地升上來……

    貝衣擔憂地望著她,樓下的那幾人暫且不慮,昭慶的身體卻令她最為憂心,如果郭不為在這裡,就好了……

    「主人,我們回楚國吧!」她脫口勸道。

    昭慶好半天沒有反應。

    「楚王尋不到主人行蹤,終日愁眉不展、食不下嚥,玉兒整日哭泣,白虎也失魂落魄……」

    「貝衣,」昭慶輕聲地打斷她,「我不會去楚國。」

    「為什麼?」貝衣著急。

    昭慶幽幽地歎息一聲,「因為,楚國,不再是我地家了……」

    貝衣愣住,良久,又垂下頭去……

    樓下,隱約傳來喧嘩之聲,想必是那幾人已經酒杯在手。

    昭慶輕笑,「他們必定想不到,苦苦尋覓之人正躲在他們頭上。」

    貝衣抬頭,神情越發不解,這種時候,主人心境竟輕鬆至此!

    「去聽聽,他們說些什麼,或有所獲。」昭慶將半個面都埋在枕中,聲音慵懶非常。

    貝衣欲言又止,凝視了昭慶片刻,終是順從地倚到門旁,拉開一條縫隙,警覺地向外張望。

    「……痛快!再來一杯……」大嗓門的聲音頭一個傳上來。

    「……還有正事要辦,莫要貪杯!」

    「就是,……要緊。」

    「怕什麼!」大嗓門在嚷,「一個女人,再有本事,我們這麼多人還怕了她不成!」

    「你喝多了……」

    「不就是一根白綢子嘛!」大嗓門不管不顧,索性提高了聲量,「你們都怕,我卻是不怕的!遇上她,你們都不必動手,兄弟我一人足夠了,管叫那凶女人俯首就擒,乖乖隨我們回去……」手指關節已是攥呈青白,隱隱發出咯吱聲響。

    半夢半醒間的昭慶,嘴角也掛上了一絲淡笑,忍不住幸災樂禍,想著那大嗓門怕是要倒霉了……穩的聲音驟然打斷大嗓門的叫嚷,「你確是喝多了,胡言亂語,還不住

    他的語調並不高,卻自有一股威嚴不容抗拒之力,頓時,其他人再沒了聲響……

    昭慶不禁微微皺眉,這個人,怕是最難對付的一個……

    樓下突然安靜下來,氣氛卻是越顯詭異了,貝衣回首望向臥在床上地昭慶,開始琢磨若是一會兒起了爭鬥,該如何護得主人的周全……

    「叮」鈴聲又起!

    昭慶緩緩坐起身來,這時,縱是她,面上也開始微微變色……

    樓下,並無動靜。

    片刻,客棧的門被大力推開,寒風呼嘯之聲頃刻湧

    「人呢?死絕了不成?」聲音甜美清脆,在這惡劣天氣襯托下,更是宛如天音。

    昭慶猛地立起身來,一陣眩暈,又急忙坐下。

    「老闆,快給本小姐滾出來!」那聲音有些氣急敗壞。

    「來了,來了!」老闆似正急急從後面趕來,「客官,幾位呀?」一出口,便是下意識湧出地套話。

    「瞎了你的狗眼!沒看到本小姐一人進來地!」那聲音厲聲叫道,彷彿正有一腔地怒氣,準備悉數倒在那倒霉人兒的身上,壓扁他,擠碎他……

    「這,這,是小人地不是……」老闆連忙陪罪,語氣中不無驚恐。

    「啪!」這突如其來的重響,同樣重擊在樓上兩人的心頭。

    便是貝衣,也不由得輕輕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聽得那女聲在怒斥,「看什麼看,本小姐也是你那雙狗眼隨便看得的!」

    昭慶忍不住苦笑,過了這麼久,她的脾氣還是分毫未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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