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花青離傳之刺客傳奇 畫皮 六十二章 蛇滅門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俗語,見於《三國演義》

    青離等三人被小二引著連下了兩層樓,是這三絕樓的地下了,到一個開闊大屋,跟另一些人一起,面對一個穿堂的入口。穿堂很長,曲曲折折的,每三丈掛有一個大紅的燈籠,一眼望去,有些過年般的喜慶。

    不過到開走的時候,青離就不這麼想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二更——」,報時在更夫的公鴨嗓子里拉得格外悠長,隱約從地面上的外頭傳進來。

    「時辰已到,眾位客官,跟我走了。」白天那熱絡的小二此時面色詭異,聲調低沉,換一身黑衣,略有些駝著背,向前碎碎邁出步點,眾人也緩緩跟上。

    當他走到第一盞燈籠處時,燈籠的火苗突然晃了兩晃,繼而倏地消滅。

    青離開始以為是碰巧,但發現,後面每一盞都如是,人的腳步將到未到之時,悄無聲息地熄掉。

    有人低聲議論起來。

    「噓——子不語……」小二轉過臉孔,手中一盞破爛提燈映出青白的光在面上,將手指壓在嘴上道。

    青離惴惴地禁了聲,等這通道走完,似乎到了另一間寬敞的宅子,往身後一看,黑洞洞地一片,彷彿這一路,就是從陽世走到了陰間。

    「大夥兒跟上,千萬別走散嘍。」小二的說話好像是從喉嚨裡用氣呵出來,嘴唇動也不動。

    他不說,也沒人會願意走散。他手中那點殘舊不堪的提燈,已經是這空曠而漆黑的大屋中唯一的光,豆大的火苗時明時暗,讓人不禁捏一把汗。

    幽微的光線下,青離看見面前是向上的陡窄梯階,一溜紅艷艷的地毯鋪到一道小門,好像是鬼怪的赤紅舌頭。而眾人就從這紅舌上踏入那門。

    門裡的房間沒有窗戶,猶如墓室一般,地面是青磚鋪的,似乎有些年代了,踩上去,能聽到磚縫裡泥土下落撲簌簌地輕響,正對門的最裡面,影憧憧地是一張長几與一個矮小人形,其餘三面的地上各整齊地鋪著一排蒲團。房間四角各有一隻水碗,上頭漂著四支香薰的白色蠟燭,映得那一小塊光亮亮地,蠟油落在水面,浮成一片圓圓的蓮葉,黑色的灰燼積在碗底,可能是香紙的餘燼。

    「鬼母,人齊了。」小二到最前頭,畢恭畢敬地向那隱沒在黑暗中的小矮人道。

    「那就請各位落座吧。」被稱為鬼母的人答道。

    這一聲,可是嚇了青離一大跳,語氣是極平緩冷靜的,可語音卻奶聲奶氣,分明是稚嫩童聲。

    火光一閃。

    那一刻,青離看清,「鬼母」是個八九歲的小女孩,臉色慘白,黑洞洞的兩隻眼,鼻子和嘴都特別小,然而表情動作都毫無一絲小孩子的神氣。熟練地就火點著了長長的水煙,吸一口,愜意地*在烏黑發亮的長几上,從鼻孔中呼出青色的煙霧。

    她穿一身老太太常穿的老式對襟衣裳,上頭繡了大團的紅花,在平日看,要多俗艷有多俗艷,而此時,卻顯出別樣的森人。

    「開場吧。」她偏著頭,對小二道,煙袋暗色的熾紅一明一滅。

    小二於是開腔,「這三絕樓的第三絕,叫做『子不語』。專講那些世上詭異離奇之事,哪位客官要是害怕,現在說出來,小的就帶著原路回去。不過,每位客官,免費招待的機會可只有一次,下次想來,要出五錢銀子,各位可要想好嘍。」

    青離這時才弄明白這第三絕是什麼,簡單明瞭點說:

    講鬼故事……

    一瞬間她覺得這三絕樓的老闆,是個奇才,也是個變態。

    如果不做什麼虧心事的話,她對鬼神的畏懼屬於正常人範疇以內。

    不過她虧心事做的少麼?

    所以她很想閃人,但看天翔雲舒都沒動靜,怕被笑話,又不想說。

    此之謂,「死要面子活受罪」也。

    「沒人要走麼?」小二確認一遍,道,「那小的就打門外落鎖,夠時辰再來接人了。」

    說著,那盞青白的風燈出去,屋裡只剩角落四盞蠟燭的光,每個人的臉都陷入黑影,彷彿上面本來就沒長五官。

    隨著銅鎖喀嚓重重落下,奶聲奶氣但極冷靜的童音再次響起,「老客人,自然知道,新客人,少不得說說規矩。」

    「牆腳那幾根蠟燭,可點一個時辰余,我們就在這時辰裡講故事。火幾時滅,只要滅了一根,我便不能再講下去,就是一句話正說到半句,也得馬上鎖了舌頭,一個字都不能多說。」

    「那一個故事沒結尾怎辦?」下頭有人問。

    「明晚接著。」鬼母道,「不過,若是有蠟燭未嘗燃盡,中途橫熄了,那就是這故事犯著什麼,從此再不提起……」

    眾人看看,這地方一絲風也沒有,火苗應該不會無故滅了,便都無話。

    於是鬼母開始。

    「我們今夜的故事,叫做『蛇滅門』……話說就在這長安城西北郊外,有一座荒宅。」

    青離略一愣,他們過來時,還真經過西北郊外,遠遠見到一座大宅,荒草長得能埋了人,當時天翔還打趣說裡面怕是鬧鬼。

    「三百年前,那裡原住著一家姓仇的大戶。」嬌嫩的聲音仍在繼續,卻又好像從遠處飄來。

    「大戶家的大少爺,娶了一個稀世美貌的女子。」

    「未娶時,有個道人見過那女子,說,就連西施貂蟬,都還說是腳面太大,耳輪太小,這女子美得如此無缺,斷不是世上的人,是個妖物。因此,一家人都反對,女子也說,怕人閒話,不要他來找她。」

    「但大少爺當時情迷心竅,哪裡捨得。甜言蜜語,半哄半強,要了女子清白。」

    「一來二去,女子有孕,便娶了過門。」

    「孕時女子,腰肢漸大,面腫腿粗,又不能行房。沒幾個月,大少爺這心便淡了。」

    「更糟的是,到了月份,沒有誕下一男半女,倒生下兩顆黑色的卵來。」

    「全家俱慌了,偷偷去請了當初那道人來。」

    「道人受了五百銀錢,並許多綢緞香燭,道,這妖物兇惡,須得先有人騙它喝下符水,才治得住它。」

    「這事兒自然落在大少爺身上。女子喝了他送來的銀耳湯,肚腸絞裂,哀告丈夫念及往日恩愛,放她一條生路。」

    「於是大少爺說,我是人,你是妖,我殺妖除鬼,是為人除害。」

    「道士趁機上來,寫下靈符,用舌尖血噴了,貼在女子面門之上,又用七寸梅花釘,釘住手腳,然後放火焚燒。」

    「為使其不接天地之氣,是吊在樹上燒的,所謂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一個火球搖蕩了半夜,女子的慘叫也持續了半夜。裡面沒有一句再是求饒,都是怨恨和詛咒。」

    「道人捋捋鬍須,說,我早說是妖怪吧,人哪能燒這麼久不死。」

    「最後眾人將骨灰收入一個小壇,金字封口,墨線彈邊,埋到七尺深的地下,反正大戶家有錢,又蓋了個祠堂在上面鎮住。兩枚黑卵,也都打破,流出的蛋黃是暗紫色的,像久瘀的血。」

    「這樣,大戶家又過了幾年安生日子。」

    「後來,有一夜大雨,長安城幾十年不見的大雨。」

    「第二天一早,鄰居看見,無數條大蛇從大戶家竄出來,黑的、白的、青的、銀環的、金花的,都順著水,哧溜一下就爬進草叢裡去了。」

    「鄰人嚇得不敢出屋,有膽大的去報了官。」

    「等官府來時,蛇都去盡了,只見閤家上下三四十口,都咬得七孔流出紫血,有的豁了嘴唇,有的缺了鼻子,面目全非。」

    「然後官差們往後一轉,發現後面有座祠堂,昨夜看來是遭了雷,被劈倒了。」

    青離聽到這裡,已覺大駭,本來這氣氛已經夠瘆人的,兼之她身後的下方又好像有老鼠之類的細物悉悉索索,微響不絕,讓她更加心驚肉跳。

    「這凶事傳出,鄰居都駭得要命,陸陸續續搬走了。」蠟燭豆綠的火焰仍在搖曳,鬼母的故事也仍未講完。

    「不過宅子又大又好,總有不知道這事的和不信邪的買下,可一旦搬來,輕則傾家蕩產,重則家破人亡,幾百年來,那宅子不斷易主。」

    「近世裡,就在四五年前,還有人買下那宅子,作為一家客棧。」

    「客棧的夥計,都是大炕通鋪,一房睡十個人。」

    「有一夜,一樓左手第三間的一個夥計起夜。到了院子裡,一彎慘白的月亮毛著邊兒,像是第二天要起風。」

    「然後他看到樹上掛下條白綾,挽成個鞦韆模樣,一個女子坐在上邊。」

    「這女子長得別提多好看了,隨風一搖一蕩,就跟故事裡的仙女一個樣兒。」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衣服,寬寬大大的,胸前沒有掩上,迎風的時候,雪白挺拔的一對兒便大半顯露出來。」

    「這夥計正看得兩眼發直,口水拖到地上,風把她下身衣裳也整個吹開。」

    「夥計剛合計著艷福不淺,整個臉卻僵住了,因為,露出來的哪是什麼筍足玉腿,分明是青光閃閃一條大蛇尾巴。嚇得他『啊』一聲慘叫,屁滾尿流地往回跑。」

    「跑到自己屋裡,他想喊叫其他人起來,連推帶打,卻一個不動。」

    「第二天一早,別的夥計看這間房沒動靜,過來催著幹活,一進來,卻都嚇傻了。」

    「九個人吊在房樑上,早冰涼了。一個坐在地上,光著屁股,滿身起了蛇鱗一樣的潰爛,發了瘋。」

    「出了這事,客棧自然沒有生意,不幾個月,就關門大吉了。從此再沒人敢打這宅子的主意,直到今天,從城西北郊過,還能看到這宅子,荒草已經長得有一人高了。」

    「就在今年,城南當鋪掌櫃家,有一個半大的小子,喚作雀哥,正是淘氣時候,不知敬畏。」

    「他仗著是白日,摸進這大宅,東看西瞧。」

    「看著看著,他發現這荒廢幾年的屋裡,居然有幾處瓜子皮、腳印,好像一直有人住著似的。」

    「左繞右繞,間間屋都上了鎖,他耐不住好奇,挑了一間,從鎖眼往裡望去。」

    「你猜他看見什麼?」

    「裡面也有一隻眼睛……」

    青離以手掩口,才勉強阻住了差點發出的聲音。單是這黑暗的環境、詭異的鬼母,幽惻的語調,已經讓她毛骨悚然,感到後脖子上一陣陣有人吹風,而故事的內容時間越來越近,竟然說到了今年就發生在本地的事,簡直讓人感覺活生生了。

    這時,突然有什麼東西抓住了她的腳。

    一看不打緊,青離狼嚎一樣驚叫起來,拚命一蹬,向左縱身撲逃,帶起的風嗖地掀滅了西角的蠟燭。

    抓她的東西,是一隻血淋淋的手……

    (六十二章畫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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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保證這是推理~~~不是靈異,呵呵

    另:這周可能有點事情,週五更新一下,週六日要出去,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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