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逆九天 正文 第八話 低頭哪恐丹砂落
    「可好看?」李如荼在銅鏡前打了個轉,頭戴厚錦緞製成的渾脫帽,口沿部分飾有嫩黃獸類皮毛,帽身織有花紋,耳上飾鳥羽。身著翠色窄袖緊身翻領長袍,下著長褲,足登高腰靴,腰間掛了兩件佩玉,走路間叮噹作響。一身俏麗的胡服打扮,平添幾分女兒家的媚態。

    鶴的身姿在銅鏡中顯得模糊,仍能看到眼中出的光彩,笑道:「你好像很期待。」

    「那當然,我好不容易逃出魔掌。」在換了幾間客棧之後,提心吊膽了兩天,終於確定沒有人跟蹤,等於說,庾夕對她的死活已經沒有興趣了。李如荼成為棄子,卻異常地高興,此刻,她終於自由了。

    「如兒笑起來非常的美。」在外,他呼作鶴,她呼作如。

    「你什麼時候如此油嘴滑舌?」李如荼啐了一口,不敢轉身看他。什麼叫美?在他面前,螢火之光豈能與日月爭輝。

    「喜歡嗎?」鶴從她身後探手,為她套上一鏈子。

    李如荼低頭拿起紫金鏈子,只見手工精巧,環環相扣間,隱隱透出點點紅光,雖眼拙,亦能辨出非凡品。

    她轉身道:「好是好,就是缺個墜子,且把你的讓給我吧!」說著,淘氣地伸手去扯鶴衣領內同質地的紫金項鏈。

    鶴紅著臉要掙扎,只是不敢礙了重傷初癒的李如荼,動了動,不再逆她意。頸中項鏈一下被李如荼抽出,墜子跳出領外。「看你戴些什麼好東西……」

    當她看清時,聲音戛然而止,眼睛死死盯著那墜子。墜子是用下等的玉石雕刻成的鶴雛形,手工粗糙,只是鶴的神韻經寥寥幾筆已躍石上,鶴卻怪異地環抱翅膀,內有一朵纖弱小花。

    「小鶴……」李如荼眼中隱有濕意,喉中哽咽起來。

    鶴面上紅得幾欲滴血。搶過石墜子。掩飾道:「沒尋到好地玉。順手拿個劣品試刀而已。別看了。」

    「不。給我。我想要。」

    「會刮疼你地脖子。」

    「我偏要。給我。」李如荼忍住感動地淚水。硬是奪下墜子。「戴上。」

    鶴拗不過她。只好納納給她戴上。嘴上再爭取了一下。「如兒。要不我到郡內給你買個上乘貨色罷了。」

    「不用了。我覺得這個很好。」李如荼滿足地伸指撫上石墜。粗糙地石面與指尖摩擦。鶴地體溫被封存在內。暖暖地。就像他看她地眼神。

    小鶴會保護如荼,這是他下的決心,是對她的承諾。為她,一個亡夫唐國逃亡公主,他需要付出的不止是勇氣,作為倭國皇室成員的他,未來只怕滿途荊棘。

    李如荼手指顫動了,心也顫動了。在出生的年代,沒有人相信承諾。因為承諾被男人利用,如果女人輕易地相信了,熱度一過,不愛了,這些承諾便變成累贅,是**後留下的刀子,便會在心內絞著,直至淚流盡,愛逝。所以,大家或許麻木了,或許要保護自己,一旦有人許了諾,隨之是心中的嘲笑。

    鶴沒有宣告,卻已默默許了諾,刻在石上,又刻在自己心上。李如荼此刻明白,她再也躲不過,勢必與他糾纏一生。

    「啟程吧,再不走,便要待明日了。」鶴再也耐不住被戳穿心意的尷尬,含羞地一甩袖率先出了門。

    李如荼笑著跟了出去,硬拉著他的袖,「等等我。」

    「如兒,怎生如此胡鬧。」他生怕辱了她的名節,站著不動,想讓她先放了手,嗔道:「你之前不是答應我,出門要隨我意?」

    「好好好,小鶴在外最大。」李如荼嬉皮笑臉地放了手,扶了扶帽子,對其要怒無威不以為然。

    二人捨了馬車,興致勃勃地信步向郡中心檻泉所在走去。

    今日兩人把臂同游,與數日前驅車入境感覺不盡相同。路兩邊依舊掎裳連袂,香風四起,李如荼再也不敢引鶴細數「粉胸半掩疑暗雪「的美人,因為無論她說誰誰如何美貌,轉頭便現鶴眼中飽含深意地注視她,分毫沒有其他人的身影。李如荼幾乎無法負荷這種眼光,有時甚是納悶,本來笨笨的鶴,為何有時看她的眼神卻是令人琢磨不透。

    兩人出門前已適當喬裝,面頸塗有令膚色黯淡的膏藥,鶴塗得較厚,光芒雖掩去不少,亦比尋常少年俊俏許多。

    李如荼立於側,覺察路上6續投來美人灼熱的眼神,漸有些悶悶不樂。剛要作,已走過繁華商區,只見前方豁然開朗,幾人成群的男女稀稀落落地向同一個方向走去,不時出輕聲笑語,石榴羅裙,與一旁蒼翠欲滴,構成一幅古色古香的初夏燕語圖。

    重重吸了口氣,只覺心曠神怡,在現代吸飽了廢氣的李如荼,滿足地對鶴笑道:「小鶴,看樣子我們快到檻泉了。」

    「這千佛山,大明湖和檻泉皆為濟南郡內三大名勝,為何如兒單單對檻泉念念不忘?」鶴拂去肩上幾瓣落英,靜靜看著她的鬢,眉宇間滿是溺寵。

    李如荼當然不能告訴他,因為那趵突泉在千禧之年已陷入季節性停噴的窘境,2001年時更是創下了停噴890天的歷史紀錄,只得笑道:「雖說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只是,水終有枯竭的時候,我想趁此之前看看。」

    前面不遠的一群步行輕衫男女中,有一黃衣女子轉頭過來,冷冷看了她一眼,嗤之以鼻,「莫不是些鄉間野人胡話,檻泉乃濼水之源,千百年來從不間斷。可笑焉!」

    只見那女子穿淡黃小袖儒披帛,下著同色緊身長裙,裙腰束至腋下,深綠綢帶系扎,百合髻上插有同腰帶色的翡翠玉飾。旁邊有一男二女,雖簡裝出行,卻能在衣衫用料上隱約看出這群人出自高門大戶。

    李如荼喵了一下嘴,不以為然,繼續與鶴向前走著。

    那女子本打算轉頭跟上同伴,見李如荼喵嘴神態十分輕佻,驕傲如她怎能忍得對方如此輕蔑,勃然大怒,斥道:「爾等山野村民何以至此,辱了濼水之雅。」

    李如荼不置可否,拉著鶴衣袖直接在她面前繞了過去,繼續走自己的路。

    見李如荼不理她,那女子頓時火冒三丈,本來艷若桃李麗雪紅妝的面龐,硬生了橫蠻之氣,折了幾分美麗,「站住,本小姐問你話。」

    李如荼喵嘴是習慣動作,並無相拗之意,如今這女子咄咄逼人,然,李如荼亦非忍氣吞聲之輩,腳下不停,悠悠道:「小鶴,何處的山野村民在此大呼小叫,辱了濼水之雅啊?」

    鶴微笑道:「如兒身邊,縱是篩鑼擂鼓,我也只覺身在瑤池。」

    李如荼面上一熱,揚眉笑罵:「登徒子。」又注意到那黃衣女子看清了鶴的面容,臉上一番驚艷之色,心上沉甸甸地有什麼壓著。

    那女子幾個同伴已回過身來,擋在兩人面前,雖沒有伸手攔住,已令兩人不由自主停下身子。

    「如兒難道不相信麼?唉,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鶴面上擺了無辜的表情,眼中甚是戒備,斜跨一步,擋在李如荼身前。

    李如荼邊在他肩後偷看面前三人,邊道:「還敢拿那詩經的話說,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這五個條件想是不能兌現的。不過,終有一日,便如我所說,一一在你面前呈現,就算是天皇玉帝也無法阻止,看你還敢信誓旦旦。」

    山脊消失,江水乾枯,四季混亂,大氣層越來越稀薄,這些都是一千多年後,地球人面臨的問題。想當年寫下《上邪》的女子,沒料到這個曾經以為絕不改變的承諾,終有一日會因為人類的妄自浪費地球資源而崩潰。

    噗哧一聲,面前二女中較矮的綠衣女子笑出聲來,忙抽出白絹手帕,摀住口鼻,只露出烏溜溜雙眼,目光流連在荼鶴以及二人身後的黃衣女子之間。

    對比黃、綠二女子,另外一白衣女子更是耀眼。風髻霧鬢,杏眼含菁,不施粉黛,同是簡單儒裙,立於樹蔭下,風吹仙袂飄飄舉,猶如不食煙火的謫仙。她旁邊的男子也非凡夫俗子,氣度不凡,雖不若鶴的絕美,卻也清新俊逸,一身月白長袍,手執沉香折扇,在身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與白衣女子一道冷眼看這場好戲。

    黃衣女子此時已繞到二人面前,嬌喝一聲:「閉嘴,黃土之下,竟敢口出狂言。看我不把爾等拉去官府辦了!」

    「世人愚昧啊!」李如荼無奈地歎了口氣,抬頭對那女子笑瞇瞇道:「這位姐姐,我看你眉心泛黑,似是有病氣纏身,小心保重!」哼,火氣這麼大,能不病也被自己氣病。

    古人最是忌諱這種病魔啊災星之類的話,一下子,黃衣女子臉都氣綠了,身後又傳來綠衣女子忍不住的噴笑。「想不到姐姐遇到蠻子也只能如此。」

    受了綠衣女子刺激,黃衣女子揚手要打,李如荼看她指甲在陽光下閃著寒光,心下害怕,躲在鶴身後。心想鶴有一身武功,總不能吃虧吧。

    鶴復又側身擋在女子掌下,並不舉手相格,看樣子要打到他身上。李如荼心中著急,用力一推,把鶴身形推開半步去,自己迎面接了那女子一巴。鶴想著息事寧人,讓女子打一下無傷大雅,放鬆著側身以肩頭接招,並沒有想到李如荼突如其來把他推開,自己去挨了此掌。

    當下輕呼一聲,看那纖纖玉指擦過李如荼腮邊,留下幾道不淺的血痕,鶴差點想揚手把黃衣女子當下拍出三丈去,卻被李如荼緊緊捉住衣管。低頭,只見李如荼不怒反笑,心中滿是疼痛,有點後悔帶她出外想要搏取一笑,卻惹得她受傷。

    「鶴,走吧,這人已經病了,言行不能自主了。」

    當下,不但那綠衣女子再度噴笑,李如荼眼角掃到那白衣男子嘴角也含了一絲笑意,似要忍著。

    黃衣女子哪裡忍得,再度揚手,加了十分力度,便要摑在李如荼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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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荼:古書上指茅草的白花。

    漢樂府民歌《上邪》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

    江水為竭,

    冬雷陣陣,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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