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冊陰陽師 第三卷 異教徒 (十二)故人
    清風明月,小几香茶。

    兩人在院中借一彎月色,老友般對坐品茗,說不出的悠閒愜意,一個月白僧袍,形容瀟灑,一個灰色道袍,鬚髮皆白,正是紅塵與鍾離巽。

    鍾離巽見我們上來,招手道:「此番辛苦你們了,過來喝茶。」

    司徒雪哼的一聲,不理他,逕自走到紅塵旁邊坐下,我坐到鍾離巽旁邊。

    紅塵訝道:「道兄與雪兒和李師侄竟是舊識麼?」

    「呵呵,」鍾離巽笑道:「山腰那段公案就是我交代兩位賢侄去了結的,只沒想到那邪徒倒真有些本領,若非你出手,不免有個閃失,只怕我將來無顏去見烈火師兄和李道友了。」

    「貧僧也是機緣巧合之下,誤打誤撞,說到底還是兩位的機緣啊。」轉頭看看司徒雪噘嘴坐在一旁,笑道:「雪兒,怎麼這麼大氣啊。」

    司徒雪怒道:「還不是這個老道士,自己幹盡壞事,又差點害死我和李克。師叔你別理他,他不是好人。」

    鍾離巽哈哈大笑:「小姑娘恩怨分明氣魄不凡,烈火師兄果然有眼力。」

    紅塵點頭道:「我這師侄資質非凡,就是脾氣大了點,以後還請鍾道兄多多指點才是。」

    擺明了不向著司徒雪,氣得她鼓氣坐在一邊不說話。

    鍾離巽舉起茶杯,歎,道:「十年生死兩茫茫,如今我已垂垂老矣,紅塵你也不再是當日的青春少年了。看到這些後輩,當真是百感交集呵。」

    我很奇怪,這話聽起來倒像是對紅塵說的更多些,以鍾離巽的性格,原是不該說出這番話的,因為我知道他這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光陰,全都消磨在對霓裳的思念當中,塵世間的勝負爭雄乃至天下興亡,他也不曾放在眼中,又怎會有這番感慨呢。

    紅塵歎道:「自十年前離開無量寺後,貧僧便未曾後悔過,這十年來我走遍天下,為的是尋一樣可以不用打擾道兄的法子,」他頓了頓,搖頭道:「可惜我終究還是來了。」

    鍾離巽呵呵笑道:「十年未見的故交,此番忽然來訪,想來也不只是敘舊這麼簡單吧。」

    紅塵微微一笑,輕品了一口茶,道:「慚愧,貧僧這番來自然還是舊話重提了。」

    鍾離巽面色一整:「十年前我早已跟你說的很清楚了,此物斷不可相與。」

    紅塵歎道:「貧僧也不願強人所難,只是大限將至,實在是無可奈何。唉,若非那人先有諾於閻君,只怕早已經搗碎風火谷,將霓裳姑娘放出與道兄交換了。」

    聞聽「那人」二字,鍾離巽也不免神色一動,接著搖頭苦笑道:「拿霓裳來交換麼……」接著正色道:」什麼大限將至,不過是撲風捉影罷了,生死無常,富貴冷灰,一切儘是機緣,你們又何苦太過執迷。」

    「一切無常,諸法隨緣。」紅塵道:「這道理我原是懂的,可是後來發現自己其實不懂了。」接著話鋒一轉:「你可知那人本是身負沉痾的?」

    「自然知曉。」

    「他的沉痾原非你不能治的,可是十年前他不曾問你討一粒籽,十年後的今日,也不曾問你商討一瓣,只因為,他與貧僧一般,都十分敬仰道兄的行止,絕不想因個人得失攪擾道兄,唉,設非此事委實關係重大,貧僧也不會厚顏叨擾多次了。」

    什麼一籽一瓣的,買花啊,這話聽著十分奇怪,我完全不知道什麼意思,連司徒雪也忘了賭氣,瞪著眼睛等著聽下文。

    鍾離巽抬首望月,不語。

    紅塵歎道:「十三年前九幽山援手之德,貧僧不敢片刻或忘,後更得道兄諸多教益,令我受益良多。你我本來年歲相差甚遠,更蒙道兄不棄,結為忘年,這份情誼自不必說。本來這番不該貧僧前來,可是以你我的交情,倘換了旁人來打擾,反顯得貧僧落俗了,還請道兄體諒。」

    鍾離巽擺手道:「我終究是天師鍾家的血脈,你我道不同而已,無論結果如何,無傷交情。不過恕我直言,這十年間貧道的天師道法已然大成,只怕你又要空手而歸了。」

    不知怎麼,這架勢忽然讓我想起劉正風和曲陽來著,心中隱隱有不像的預感。這兩位不是要拚個你死我活吧,到底什麼東西值得孤高如紅塵也要來索要,索要不成竟似要明搶了?鍾離巽癡情至此,世上種種對他早已毫無意義,還有什麼是他對紅塵這樣的老朋友也無法割捨的呢?

    紅塵默然那片刻,決然道:「聒噪已久,倒顯得貧僧落俗套了。呵呵,貧僧亦自知難以匹敵道兄的精妙道法,無奈此次事情緊迫,不容有失,貧僧也是志在必得,所以不得不從那人處借了一樣東西來。」

    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金盒子來。

    鍾離巽面色一變,雪白的鬚髮盡皆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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