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太醫院的女官們悉數被宣召進宮,為鳳後看病。

    象王太醫等尚在中年的也就罷了,有那七老八十、平素都是在家養著的老太醫也全都被架了過來,可憐這些白蒼蒼的老嫗,在宮裡行走又沒有轎子可趁,宣旨的宮奴又催得緊,一個一個只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當中險些接不上氣,若不是平日裡保養得好,只怕還沒拜見女皇呢,先就斷了氣!

    眾人進了真秀宮,女皇已經正襟危坐在一邊,臉上的血跡自有宮奴上前擦拭了乾淨。十幾名太醫趕緊呼啦啦跪了一地,向陛下磕頭請安。女皇不耐煩地揮手,要她們快為鳳後診治病情,眾人圍在鳳後床邊看了半天,又小聲嘀咕商量了半天,最後,一直負責為鳳後看病的王太醫被推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向女皇匯報她們會診的結果。

    根據眾人診斷的結果,鳳後所得乃是鬱症,系情志抑鬱,肝氣或痰氣鬱結所致,日積月累終致五臟氣機不和,現在主要是肝氣鬱結和心脾兩虛。肝氣鬱結的成因,在於情志所傷,由此便難免精神抑鬱、胸悶脅痛、腹脹噯氣、食慾不振;心脾兩虛則多因多思善慮,心悸膽怯,日常表現便是:失眠多夢,面色蒼白,神疲乏力,食慾不振。若想根治此症,一來要疏肝理氣,補益心脾;二來,恐怕還是應少思少慮,潛心靜養,不可再受刺激。此番吐血已是傷了五臟六腑,乃是大大的凶兆,今後若再有吐血的狀況生,恐怕就回天乏術了。

    水御天聽罷,凝神暗思,半晌深歎口氣,吩咐眾太醫仔細寫出藥方,命宮奴到天藥局按方抓藥、熬製藥湯。

    待到眾人都走了個乾淨,宮奴們也被她喝令退下之後,一室寂靜中,便只有她夫妻二人,耳邊聽著玉兒細微地呼吸聲,看著玉兒輕輕翕動的鼻翼,水御天的心中不覺泛起柔情。

    王太醫所說的病因,她如何會不明白?玉兒和自己少年夫妻,他的性子她可是看得通透得很,人是個聰明人,可謂是七竅玲瓏心,只是人太過聰明了也不是件好事,不說會招致旁人的猜忌,只他自己,倘是鑽了牛角尖便是再也出不來的……想必,他對自己寵信端弘的事情十分在意吧?偏還顧念著身份、矜持著性子,不肯來向自己示好,有事又沒人能商量,生怕被人瞧了笑話,只好默默地往自己肚裡咽……哎,你我果然是夫妻啊,連這難處都是一般無二的了……

    這個時候的水御天,想的都是玉無瑕的好處,對於先前的猜忌全部都拋到了腦後。

    輕輕歎了口氣,水御天執起玉無瑕放在錦被外的手——這修長的手,曾經是那樣的溫暖,現在卻變得有些冷了……還有這眉眼,曾經是笑語嫣然,宛如春花爛漫,現在卻蒼白似雪,好似隨時就要化風而去,簡直……就像是快死的人一樣!

    這樣一個念頭突然閃進了水御天的腦海,讓她渾身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玉兒若真的就此撒手而去,只把她一個撇下,她該怎麼辦?!

    水御天驚恐地捂著自己的胸口,只覺得這個想法是如此的可怕——她從來也沒想過,有一天,玉兒會離開她!縱然流連後宮美色,過盡千帆,玉兒總會在燈火闌珊處含笑等著自己,不管自己走多遠,不管自己走多久,玉兒總會一心一意地守著自己,可是,她從沒想過,玉兒會死啊!縱然自己不允許生離,但死別呢?!要她拿什麼去和天爭、和命斗啊?!

    「……玉兒,不要離開我……求你……是我錯了,我不該冤枉你……玉兒,是我錯了……求你,別這樣懲罰我……什麼都好,就是別這樣不理我啊……玉兒……」水御天喃喃地哀求著,完全沒有了帝王的傲氣和霸道。

    一幕幕的往事好似走馬燈一般回放在她的眼前:讀書時,他吟詩作畫的樣子;成親時,他清澄帶喜的嬌容;女兒出生時,他初為人父的驕傲和滿足;自己初登帝位時,他神情堅定地說要守護自己;自己招納新寵時,他的寬容和忍讓……

    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若是不在了,自己會怎麼樣?

    也許依舊會有眾多美貌的青年環伺左右,可是卻不可能再有另外一個玉兒啊!再沒有一個能取代玉兒在她心理的位置的呀!端弘再像,也是端弘,不可能是玉兒——畢竟是這個人,是眼前的這個人,陪伴著自己度過了十多年的時光,為自己帶來了無數的歡笑和快樂啊!那些曾經的美好記憶,都只是他和自己才能共有的啊!

    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撫上玉無瑕蒼白的臉頰,就好像觸及的是一塊輕薄易碎的瓷,水御天深吸了口氣,又慢慢地吐出來,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臉頰,湊到玉無瑕耳邊幽幽地說:「玉兒,天兒依你,只要你好起來,什麼都依你……」

    怔怔看著他半晌,最後俯身在他的眉眼、額頭、嘴唇上又仔細地親吻了一遍,低喃道,「你以前許下的誓言,可得記得實現啊!」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當年兩情相濃許下這海誓山盟,到如今,玉兒你可不要忘記哦!我可也不許你忘記的哦!

    玉無瑕眼簾緊閉,無知無覺地躺著,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不能自拔。

    水御天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她已經又恢復到了女皇的果敢凌厲和高高在上。

    她站起身,叫來真秀宮中的宮奴,命令他們好生伺候,並鄭重宣佈:若是鳳後有個三長兩短,必得要這宮中所有的人全部陪葬,眾人噤若寒蟬,待她走後,又是一通忙亂。

    心情抑鬱的女皇回到御書房悶頭坐了一會兒,便命身邊的小宮奴宣蕭文過來見駕。

    蕭文接到旨意,又慌又亂,以為是寶玨出了什麼事,在墨珠的服侍下草草整理一下儀容,便匆匆趕了過來。

    「蕭文,朕也不打算瞞你,」女皇看著跪在地上的青年劈頭說道,「月國願意和虹國結盟,不過卻有一個條件……就是要秀雲迎娶她們的五皇子月清澄為駙馬!」她現在的心情不好,懶得拐彎抹角地說話——橫豎也只是告訴他而已,又不是徵求他的同意,還用費什麼口舌心計麼?

    蕭文聽到前半句鬆了口氣,想到雲兒馬上就能回來、夫妻就要團聚不覺欣喜若狂,但是緊接著的後半句,卻好像一下子就把他扔進了極冷的冰窖,整個人都傻在了那裡。

    女皇看他茫然無措的樣子,倒也有些可憐他,勉強端起一副好臉色道:「你放心,鳳後已經替你求過情了,朕念你平日裡輔助雲兒有功,況且又和雲兒生了福華郡主,所以對你的駙馬封號不予剝奪,讓你和那月清澄共侍秀雲,不分大小。」

    一旁便有宮奴說道:「蕭駙馬,陛下的恩典,還不快磕頭謝恩?」一邊連連朝他使眼色。

    蕭文回過神來,仰面看了看女皇,見她面容嚴肅,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不禁又羞又氣、又恨又怒,眼中閃過屈辱之色。

    咬緊牙關,低頭半晌,卻仍舊壓抑不住自己心底的怒氣,他「霍」地抬頭:「陛下所說,臣實在不敢當!當初臣與公主的婚事乃是陛下做主,鳳後擔保,都說公主是臣一生的好依靠,臣與公主成親以來,也是夫妻恩愛、琴瑟和鳴,臣自問並沒有犯下什麼過錯。如今陛下卻要出爾反爾麼?另外替公主尋了駙馬,陛下將臣置於何地?還請陛下收回成命,為那五皇子另覓賢妻!」

    「大膽!」女皇皺眉喝道,「你這是在責問朕嗎?月國女皇既然看中了秀雲做她愛子的皇妃,豈是隨便能換人來做的?!不錯,先前你們的婚事是朕做的主,但你要知道,朕雖然是秀雲的姐姐,但更是一國的女皇,凡事當以國家社稷為重!秀雲是朕的御妹,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這門親事,她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總之,朕是不會由著她性子胡來的!」

    頓了頓,她又語氣森冷地說道,「你該好好謝謝你那位表哥鳳後,若不是他替你求情,你哪裡還有機會和朕來討價還價?!還望你不要辜負了他的一片心意才好!」

    蕭文渾身一震,微覺詫異地看著女皇,想要再開口爭辯,卻見女皇一臉陰沉,也只有閉口不言——和皇帝講理?講得通麼?一個不如意就殺人砍頭的,他倒是不怕死,可是不能見雲兒最後一面總是不甘心,何況,還有女兒蕭蕭,若是自己現在死了,女兒要怎麼辦?交給墨珠麼?他那樣逆來順受的樣子,可是半點風雨都抗不住的……何況蕭蕭是雲兒痛了幾天幾夜才生下的命根子,是雲兒給他的寶貝啊!他怎捨得不陪伴在她身邊,怎甘心不親眼見她長大**?

    「你能認清本分就好。」女皇看他不再說話,料想他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對於他的識時務倒也有些滿意,「等月國皇子嫁入公主府,你可得好生伺候,不可持寵而驕,但也不必阿諛獻媚,總之,不可丟了公主的臉面,知道了嗎?「

    蕭文低頭不語,心頭只覺鬱悶難奈,好似被堵了塊大石頭。

    只聽女皇還在那裡繼續說:「……若是那月國皇子有什麼異動,你要及時進宮稟告,但切記不要讓他察覺,記下了麼?……至於平日裡,你對月國皇子一定要注意恭謹有理,不要因為自己是秀雲的元配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了,要是得罪了月國皇子,朕為了國家的利益,也不能保得了你!另外,你回去好好和那個小爺也說說去,要他也注意注意自己的言行,免得將來讓人抓到什麼把柄,到時候又橫生枝節……你可聽明白了?」

    「臣領旨。」蕭文面無表情地答道,心裡卻說:我只是領受你的旨意,要我遵守你的旨意是萬萬不能的!

    女皇沒有察覺他話裡的破綻,以為他順從了,十分高興,吩咐身邊宮奴:「拿筆墨紙硯,伺候蕭駙馬書寫,」對著蕭文,她說,「你在這裡寫封信給秀雲,就說你同意她再娶,要她趕緊答應這門親事,別在那裡和月女皇耗了!」

    蕭文聽言,心中一寬:原來雲兒還沒有同意麼?早該想到的,雲兒和自己兩情想悅,凡事都是把自己的感受放在位去考慮,自己若不點頭,她連墨珠都不會娶,何況現在是娶個皇子回來和自己分庭抗禮?想到這裡,抑鬱的心稍稍寬慰了些許,暗含譏諷地說道:「陛下既然已經有了定奪,何不親自下詔?微臣的家書又如何比得上陛下的聖旨!陛下要公主娶親,公主難道還敢不從嗎?」

    女皇橫掃他一眼,冷笑道:「要你寫你便寫,囉嗦這許多做什麼?不錯,朕是可以下旨強令她執行,只是撕破了臉皮你將來還有好果子吃麼?沒有朕替你撐腰,縱然秀雲寵你又如何?難道還能尊貴過月國皇子不成?!」

    輕巧地抬眼往遠處的雕樑畫棟看去,女皇依舊是淡淡的神色:「若是你願意讓秀雲背個千古的罵名,若是你願意讓這戰場上枉死的冤魂又多添幾許……那,你就強著性子不寫好了,橫豎翰林院裡養著那麼多學士,要仿你的字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語氣顯得越的森冷。

    其實,女皇之所以一定要蕭文的親筆信,一來的確是為了說服秀雲,因為那丫頭向來任性,如今又只對著蕭文一副小兒女情深的樣子,不管她是真的不願意、還是在裝模做樣的假客氣,總之,這節骨眼兒上,可不能讓她把搬救兵這件事給攪黃了;二來,自然是要給遠在異鄉的妹妹提個醒兒:你的夫君女兒都在朕手裡,現在是這樣,以後也不可能會改變,你只有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地才能保得他們性命;第三麼,卻是為了給蕭文敲敲警鐘,讓他自此擺正自己的位子,爭寵奪愛向來是在所難免的,以前他是大臣的兒子,比平民是高貴些,可是月國皇子一進門,自然就是以他為尊,蕭文若想過好日子,聰明的就應該選擇她這皇帝做靠山。

    蕭文閉了閉眼,深吸口氣,只有無奈妥協:「好,我寫!」

    一封信寫了撕,撕了寫,好不容易寫完了,女皇陛下還要再過目,這邊刪那邊減,原本應該是普通的家信,竟弄得像勸降書!左加一條道理,右添一句古訓,最後除了開頭、結尾還是蕭文原先的句子,當中的文章全被調換了個乾淨,蕭文等於就是拿著筆把女皇的話原封不動地抄了一遍。

    月上西樓,蕭文才從御書房裡出來,連晚膳都還沒用的他竟然一點都不覺得餓,即便方才女皇用餐時,滿滿幾桌子豐富的菜色都打動不了他——這樣也好,女皇又不會賞他一起吃,沒有飢餓的感覺反而是件好事。

    慢慢地拖著腳步,神情疲憊的他一步一步地往淑芳齋挪。

    以後自己該怎麼辦?他迷惘地想著,自己又能怎麼辦?

    就像陛下說的那樣,就算雲兒喜歡自己,月國皇子的體面總是要顧的,自己在他面前又該如何自處?自己雖然不見得會步爹的後塵,但日子也不可能會有多好過倒是真的。想到這裡,蕭文自嘲地笑了:女皇說得倒輕巧,對月國皇子謙恭有禮的同時還要對他嚴密監控,原來自己也是一根不可或缺的眼線了,原來自己還有被女皇利用的機會。

    從一旁的廊柱後面,走出來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攔在蕭文跟前,口稱「鳳後有請」。

    蕭文一愣,想到女皇剛才說的「鳳後求情」,也不知道她夫妻二人葫蘆裡賣得什麼藥,莫非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麼?不管怎樣,道聲謝總是要的——就算只是做戲,他也不能不順著往下看,女皇都說了,難道自己還能不向鳳後殿下謝過「救命保封」之恩嗎?

    因此他便跟了小宮奴去了真秀宮。

    見到躺在床上的鳳後,蕭文嚇了一跳:前日裡見他,雖覺形容憔悴,但終掩不住國色天香,反而有種楚楚動人的美麗,今日卻是氣若游絲,唇白如紙,整個人就好像瀕臨死亡一般。

    「殿下,你這是怎麼了?!」蕭文驚呼道,連禮都忘了行。

    「沒什麼……吐幾口血而已……死……死不了的……」鳳後自嘲地說著,勉強掙扎著坐了起來,蒼白的唇角扯出一抹笑意,「聽說……陛下……召你覲見了?……」

    蕭文的心又痛了,低垂著頭,聲音黯啞地應道:「是……」

    「是……為了……替秀雲……迎娶的……事情吧?……」大口地喘著粗氣,鳳後吃力地問道。

    蕭文低頭不語。

    「咳咳……果然沒錯……」鳳後苦笑著,「你們都退下……我有話……要和駙馬爺說……」

    一眾宮奴全部退了個乾淨,鳳後朝蕭文招招手,示意他上前坐到床邊,「蕭文……你別惱皇上……她……她也是……為了江山社稷……為了百姓安康……」話裡對女皇頗為維護,就是女皇對蕭文動殺機一事,他也絕口不提,這樣一個天大的人情,此刻他卻寧願將它從指縫裡放走而不讓蕭文知情——可惜他不知道,女皇已經跟蕭文把所有的底牌都掀了個徹底。

    為了江山社稷就一定要雲兒娶那五皇子嗎?她自己怎不娶回來?朝中大臣年輕有為的眾多,怎麼就一定是非要雲兒不可呢?

    蕭文越想越是氣苦,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當年雲兒肆意妄為的時候,怎麼不見他們非卿不嫁,到如今一切的苦處都熬出了頭,倒全想著來揀現成的便宜麼?!自己那幾年受多少委屈才換來如今的夫妻恩愛,還沒過幾天好日子呢,一個一個地都來打雲兒的主意,這、這算什麼嘛!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委屈……」鳳後伸手去抓蕭文擺在腿上窩成拳頭的手,「可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月女皇親自……挑中雲兒為五皇妃……換了其他人,她可就不願意了……你也知道……如今形勢吃緊……我們可是拖不起的啊……本來,陛下要是肯的話……我倒也沒什麼……只是宮裡畢竟複雜,機密又多……萬一那五皇子有什麼目的,我們防不勝防……再說,以他一國皇子的身份,必是得服侍生子的,若是進了宮,生男也就罷了,若是萬一生女……他的孩子有了月國撐腰,只怕後患無窮……至於朝中大臣……一來身份上不般配,二來恐怕要擔上皇子與百姓搶夫人的惡名……何況若是真要嫁大臣,在她月國國內選就好了,何必就非得千里迢迢跑來虹國?!……文兒,你就忍了吧,你看我……不也是這麼過的嗎?」雖然是在開導蕭文,但語氣中終究不乏蕭索認命之意。

    蕭文看他氣息奄奄地倚在那裡,卻還要強打精神來勸解自己,這一刻對他的怨恨也不由得淡了。想到他的遭遇,再想想自己,蕭文輕歎了口氣,竟覺得自己比他還要幸福許多——至少,雲兒是真心實意地喜歡自己,即便另娶,也決不會冷落自己;而他呢,全心全意地為陛下打算,到頭來陛下琵琶另抱寵著別人去了,卻讓他孤零零一個在這裡忍受病痛的折磨……哎——他雖貴為一國之後,卻也是個可憐人!

    「殿下的意思,臣明白,臣會仔細考慮的。」蕭文輕聲答應著,把鳳後握著自己的手悄悄地褪開,輕輕放回錦被之中。

    「這就好,這就好。」鳳後笑得欣慰,漸漸闔上了眼,「聽我一句勸:凡事也不要想太多……秀雲她心裡有數兒的……將來一定不會虧待你的……我累了,文兒你先回去吧……」

    「臣告退——」蕭文悄悄起身,行禮之後退了出去。

    「也許,你會比我幸福……也許,你會比我更加不幸……」鳳後的輕喃在空蕩的房間裡悄悄地響起,「這就是我們的命……我們的命啊……」

    「駙馬,公主她……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墨珠抱著蕭蕭,在庭院裡焦急地來回踱步,見蕭文陰沉著臉回來,又慌又急,大眼睛裡禁不住又是一陣淚意。

    蕭文抬頭看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勉強笑道:「公主是出了事,不過可是大大的喜事!」說到「喜事」二字,臉上嘲諷之態更顯濃重。

    墨珠一愣。既然是喜事,駙馬為何這副神氣?一點點也沒有替公主歡喜的樣子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文見他愣在那裡,也不理他,自顧自地往屋裡走,墨珠回過神來,慌忙跟著進去,把懷裡的小郡主還給駙馬,又去關了門,才又走回蕭文跟前,低著頭不說話——駙馬要說自然會說,若是不想讓他知道,他怎麼打聽也是沒用。

    蕭文坐在椅子上,懷裡抱著女兒,撫弄著女兒細軟的絲:「墨珠……公主和我答應你的事……恐怕要往後挪了……」

    「什麼?」墨珠一臉困惑地問。公主和駙馬答應過他什麼嗎?他好像並沒有要求過什麼呀?

    蕭文抬頭看了他一眼,視線又調回女兒身上:「公主這次回來,就要準備娶月國皇子為駙馬了,所以,短期之內,她不可能招你服侍生孩子了。」

    「月國皇子為駙馬?!」墨珠驚呼道,「您就是公主的駙馬呀!怎麼憑空又冒出個駙馬來了?!您這消息是打哪兒聽來的?」

    他的反應讓蕭文心中暗暗感動:沒有介意他子嗣的事情,反而為自己這駙馬的名分操心……這孩子,對自己倒是忠心得很,看來,自己的眼光果然不錯的。

    「是陛下親口說的,聖旨已經下了,還命我修書一封,表示同意……要不了幾天,大概就會送到公主手上了吧?」蕭文苦笑著看著墨珠,「往後,你也別叫我駙馬了,月國皇子身份尊貴,他才是名正言順的駙馬,你若再叫我駙馬,我可擔待不起。」

    「駙馬!」墨珠「撲通」一聲,跪在蕭文跟前,「您千萬不要這麼說!墨珠只認您一個是公主的駙馬!其他就是天王老子要嫁公主,墨珠也是不認的!駙馬,您別傷心,墨珠知道,公主必定也是迫於壓力才會做了讓步……她那麼愛您,如果不是實在被逼得沒了辦法,一定不會讓您受半點委屈的!」

    「你倒瞭解她,」蕭文微微點頭,「到底是陪著她這麼多年了,她的心思,再沒有人能比你我更清楚的了。」說著,騰出一隻手來攙起墨珠,「公主娶親,雖然名義上是兩位駙馬,不分大小,但終究是以月國皇子為尊,陛下方才吩咐,你我都不可在他面前造次……我們可以不計較個人的得失,但總得顧全公主的立場……往後,你也不要叫我駙馬了,我們還是以兄弟相稱吧!」

    「墨珠不敢!」才站直了身子,墨珠聽了蕭文的話,慌忙又要跪下去,被蕭文一把拉住。

    「還是改了口吧,否則日後麻煩會越來越多……」蕭文歎了口氣,「我比你虛長幾歲,以後你就叫我一聲哥哥吧,我還是喚你墨珠……如此倒也能和月國皇子做個區別……否則,偌大一個公主府,叫一聲『駙馬』出來兩個應聲的,你叫堂堂月國皇子的面子,往哪裡擺啊?」

    墨珠咬了咬唇,淚珠又往下滾:「駙馬,您受委屈了……」

    「什麼委屈不委屈的,我早料著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是來個別國的皇子罷了……」蕭文悵然地說著,怔了半晌,突然對墨珠道,「不是和你說了嗎,別叫駙馬了,叫『哥哥』吧,我自小沒有兄弟,和你又是投緣的很,往後咱們兄弟可得團結一心,共同守護這個家……秀雲的性子迷糊,若沒有我們幫襯,早晚會吃大虧的。好了,叫我一聲『哥哥』吧,這也是為了秀雲好……」

    「駙……文哥哥……」墨珠抹著眼淚,哽咽著叫道,心中只覺萬分的難過。

    「傻孩子,哭什麼?」蕭文苦笑著摸摸他的頭,「你以為我很委屈麼?你在宮裡這許多日子,難道沒看見許多人都是忍氣吞聲地過著日子麼?即便是聰慧能幹的鳳後,不也是這麼慢慢熬過來的麼?秀雲一個堂堂公主現在只娶你我兩個已經是稀罕的了!不瞞你說,我早就有著主意,等你有了子嗣,便要再替秀雲尋幾個乖巧伶俐、家事清白的少年收房,現在卻……哎——我總覺著這門親事結得有點懸……弄好了,陛下以後忌憚月國皇子的背景,對秀雲不會再有什麼刁難;若是弄個不好,只怕反而適得其反!到時候就是渾身長嘴,都說不清了!」

    墨珠一個哆嗦,看了看蕭文,咬住嘴唇再不敢說話——叛國謀反,女皇最忌諱的就是這個,尤其是在現在寶琳公主這個前車之鑒還如骨在喉的時候!……那月國皇子恐怕真的是個紅顏禍水也未可知。

    他把蕭文的這段話牢牢地記在心裡,後來月清澄進門,他時刻注意他的舉動,隨時向蕭文稟報,直到月清澄和蕭文盡釋前嫌,他對月清澄也依舊沒有完全放下戒心,成為寶玨眾多夫君之中,唯一一個他不願深交的人,而其餘幾位,就算是先前被他和紫玉都鄙夷不屑的溫伶,倒也有真心接納的一天,只是其中又生了許多波折,這是後話,暫且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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