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寶玨在蕭文面前,隻字未提溫伶的事情。

    她不想讓蕭文在這個時候,為了其他無關緊要的事情而擔心。冬行的為人她清楚得很,溫伶來這裡找她,和沐笙屏她們全無關係,恐怕,還在於他自己的心態上面。溫伶那幾句話,不是都表達清楚了嗎?那個少年,大概是以為自己對他有情,所以才尋來的吧?這要是讓文兒知道了,還得了?怕不捧著個醋缸灌了下去?!

    兩天之後的傍晚,蕭文沐浴更衣,被一頂軟轎從翠竹苑接到了芙蓉院,送入正房。

    寶玨神采飛揚,滿面含笑,當即摟著蕭文進了裡間臥房。墨珠和紫玉立刻退了出去,從外面把門鎖上,正式宣告:公主和駙馬彌月期開始。

    所謂彌月,其實也就是七天的夫妻同房時間。在這七天裡,駙馬和公主要朝夕相處,日夜盡歡,駙馬若想讓公主懷上身孕,就須在這七天裡加倍努力,否則,過了七天,「金玉湯」的效力一過,就是再有心,也無力回天了。

    這七天裡,墨珠和紫玉每天負責將飲食送進正房,當然,東西放在書桌上,兩人就悄悄地退了出去,整個過程是輕手輕腳,絲毫不敢打擾主子們的休息。

    偶爾,正撞上公主和駙馬行房,兩位主子在裡間顛鸞倒鳳、蝕魂銷骨,折騰地厲害,隔了月門的珠簾,還有淡黃的繡帳,看自然是看不真切的,只是,公主的低吟和駙馬的喘息,卻是沒有絲毫阻隔,逕直地往這兩個少年的耳朵裡鑽,把兩個少年羞得面紅耳赤,慌不迭地退了出去,重又把門鎖上。

    紫玉也就算了,畢竟沒有嘗過**的滋味,臉臊得紅了,過會兒也就退了去,照樣地作息,沒什麼改變。

    墨珠卻是每夜睡不安穩,總覺得耳邊響著駙馬和公主交歡的聲音,想到自己也曾經在公主懷中,不由渾身熱,一雙手忍不住地往自己下身摸去,回想著當年公主是如何調弄自己青澀的身體,一一照樣學來,又怕被紫玉聽見,只好咬緊了牙關,拚命壓抑自己的聲音,待到釋放了**,四肢癱軟地躺在木床之上,仰望著天花板,不禁又是兩行清淚從眼眶中滾落,隨即隱入枕巾之中,半點痕跡都不曾留下。

    這邊,公主駙馬前腳同了房,韓秀娟便歡歡喜喜地寫了折子,揀個好日子進宮,逕直去向女皇、鳳後稟報好事。

    女皇連連點頭,直道自己這妹子如今才算是真正的成了大人了。不過,關於那市井流言的事,女皇也問了一下韓秀娟。

    韓秀娟自然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地說了個仔細,末了還補充了幾句自己的推測感想,自然是把那溫伶說得大大的不堪,二公主卻以德報怨,不追究他敗壞名譽的罪名,反而還替他安排落腳看病,心性比起以前來,寬厚了太多。

    女皇聽完只是冷笑,鳳後在一邊淡淡地說:「那個玩意兒心存幻想,原也由得他去,皇上和我也懶得去管……不過,若是敢把腦筋動到二公主的頭上,我頭一個兒就饒不了他!皇室正統,如何能讓這種東西穢亂了去?!你回去盯著,若是他聰明識趣的,自個兒收拾收拾回了原籍,也不要為難他;若是他敢心存不軌……」鳳後側頭望了望女皇的神色,見女皇微微頷,凌厲威嚴的眼睛再往韓秀娟身上一瞥,「你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是,臣明白,臣明白。」韓秀娟連聲應道,告退出宮。

    一路回來,她在心裡慢慢琢磨:如今公主駙馬的事可是頭等的大事,若是出什麼紕漏,那可是誰都擔待不起的,自己還是在府裡隨時侯命比較好。至於趕那對狐狸精走路……稍微晚些諒也不打緊,眼下最要緊的,可是不能讓他們冒出來攪局,所以,還是暫時以安撫為主。

    等這陣子過去,再騰出手來處理他們——若是那兩個人識相些,見公主不來看他們,自己捲了鋪蓋走人,那是最好,也省了她的功夫;若是不識相,自己跟他們見個面,談一談,點撥一下,好歹也得放他們條活路走走,總不能做的太狠。若真是給臉不要臉,那可就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偏要闖了,到了那時,可別怪她手段子辣。

    七天之後,功德圓滿,公主駙馬手牽著手,相偕出現在眾人面前。只見公主多了幾分嬌媚之色,駙馬卻添了更多俊朗瀟灑。二人相依相偎,舉止親密,似乎誰都沒有放在眼裡。

    其他人倒沒什麼,惟有墨珠,在替她們歡喜的同時,卻又不禁有些黯然神傷。

    既已過了彌月,蕭文自然又要管理起府中事務。

    韓秀娟便把自他們出巡直至今日所有代理期間的事情一件一件詳詳細細地報了上去,其他也沒什麼,只有看到公主別院時,蕭文卻面色一沉。

    「韓管家,公主別院在郊外,我和公主從未去那裡呆過一天,往日的開銷不大,只這幾天,怎麼卻老是往帳房這裡支銀子?吃喝用度不是都按照定例下去了麼?統共也就十來個人,怎麼這幾日的花銷比起平日來,多了將近一倍出來?莫非,這別院裡,還有貴客在麼?我怎麼不知道?」

    韓秀娟看駙馬皺著眉頭,語氣雖然不溫不火的,可言辭中已經隱含不悅,不禁暗暗叫苦——她已經算小心了,無奈這白花花的銀子出去,總得記帳,這是想瞞都瞞不了的,如今果然沒逃過駙馬的眼睛,好在自己事先有了準備,還有話能回。

    「駙馬,別院裡要是有貴客,我怎麼敢不通報您和公主,就擅做主張自行安排了呢?」韓秀娟陪著笑說,「原是別院裡頭有奴才生了病,大夫們瞧著說可能會傳染,所以,就多買了些藥材回來熏熏屋子,沖沖園子什麼的……我想,這事兒也沒什麼要緊,所以,也沒跟您回。」

    蕭文聽了點點頭:「原來如此,這倒是省不得的。你回頭再派人去瞧瞧,若是有什麼要用,儘管去買,別顧惜銀子,人命才是最值錢的。」

    「駙馬慈悲,我這就去辦。」韓秀娟笑著答應,心裡暗喜:總算遮掩過去了,駙馬要是知道別院住了那樣的貨色,只怕要和公主生氣,自己這御用管家可就對不起女皇和鳳後的囑托了。

    蕭文又翻了幾頁帳本,問了幾句話,便打韓秀娟下去歇息,自己斜靠在相思榻上想起了心事。

    秋住領著茱萸、藕生各自抱著兩尊銅香爐進來,看見主子懶洋洋地在那裡躺著,笑著說:「主子,您瞧瞧,這對獅子滾繡球的銅香爐可精緻?是公主吩咐了從庫房裡頭拿出來的。這個萱蘭園雖然就在芙蓉院旁邊,到底是長期沒人住了,總有些陳舊的氣味,公主說,點點檀香,好住得舒坦些……主子,您這是怎麼了?」

    他見蕭文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頓時有些擔心起來,趕緊叫兩個小的放好東西退下去,自己把手裡捧的一盒子檀香放在桌上,湊到蕭文跟前仔細地察看他的臉色。

    「秋住,」蕭文定定地看著遠方的某處,幽幽地問,「那日,冬行的信裡……究竟是怎麼寫的?」

    秋住神色一正,眼光四下一掃無人,低低回道:「說是那個小倌投奔本家親戚去了,也不肯趁他們雇的轎子,拿了盤纏趁夜自己就跑了,沐太守悄悄安排人手在東湖香嶺找了幾天,也沒見個人影,想必是真的回老家去了。」

    「他有說過他的老家是在哪兒麼?」蕭文皺起了眉頭,他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妙——但願是他多心,一切平安無事才好。

    「具體哪裡倒沒聽說,只說是在西澤那邊兒的,小時候被拐子拐了來,賣到東邊兒去的。」秋住仔細想了想後回答。

    「哦?」蕭文一聽,眉頭皺得越緊了,再沒開口說一句話。

    瘟疫之說,本就在大災之後才可能出現,如今一片歌舞昇平的繁華氣象,哪裡可能會突然冒出來什麼會傳染的急症?就算是有,以公主的尊貴身份,兩邊人員自然更不可能來往,為什麼還敢來帳房支銀子?就不怕禍累了公主麼?想來,不是那麼簡單,必定有事瞞著自己……有什麼事情是必須瞞著自己這個駙馬不讓知道的?想來想去,也只有那兩個花樓小倌的事了……只是,公主是否也是個知情的?若是知情,為何獨獨瞞著自己呢?自己在公主心裡到底算什麼?

    想到這裡,心就有些鬱悶起來,他懨懨地在相思榻上躺了半晌,連紫玉過來請他同去芙蓉院用晚膳也懶得答應。

    寶玨一聽,這還得了,文兒沒胃口?!吃了一個多月的藥,彌月之期膳食也不穩定,才剛上了正軌,怎麼又不思飲食了起來?難道是身子不舒服?

    急得她趕緊跑了過來,一進門,就看見文兒斜躺著睡在那裡,神情卻有些憂鬱倦怠,她緊跑兩步,上去側坐在榻邊,拉著他的手,笑著打趣道:「文兒,這是怎麼了?為何不和我吃飯去?莫非……是過了彌月就嫌我難看了不成?看著我都食不下嚥?!」

    見蕭文依舊不理不睬的,寶玨故意做出一副呼天搶地地悲慘模樣,「天啊!文兒,你可不能這麼對我啊!我一顆心全在你身上,你若是做了負心漢、薄情郎,你……你讓我怎麼辦吶?夜夜孤枕難眠,豈不是要學那蠟燭垂淚到天明麼?!」

    若是在平時,蕭文一笑,自然就煙消雲散,什麼煩惱也沒有了,可是今天,寶玨的這招「耍活寶」卻沒了效力。

    蕭文看都沒看她一眼,撇了撇嘴道:「你少做這可憐相騙我!還說什麼學蠟燭垂淚到天明的?少了我你可樂得開心!自有那不嫌棄你的陪著你,你還來找我做什麼?」

    寶玨聽他話茬不對,以為他在遷怒他養身期間自己要墨珠同床共寢之事,趕緊申明:「我和墨珠可沒做什麼,真的,就只抱著他睡覺而已,其他可什麼都沒做。文兒,這你可得信我!」

    蕭文冷冷掃他一眼:「你少說這些有的沒的……我既然已經同意讓他去伺候你,上床侍寢是應當的,我又如何會容不得他?橫豎也是要收到你房裡的,早些晚些自然也沒什麼區別。何況,他的身子早就給了你,你也應該給他個交代才是。」

    聽他這麼說,顯然不是針對墨珠而來,寶玨自忖再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便厚著臉皮,用起屢試不爽的那一招來,「文兒最好了,我就知道文兒心疼我,來,獎勵一個!」她喜滋滋地抱住蕭文,在他唇瓣上磨蹭了起來。

    不想,蕭文卻咬緊牙關,不肯讓寶玨得半分便宜,寶玨親了會兒,始終不得要領,也覺有些無趣,便訕訕地結束了這個算不上半點甜蜜的吻。

    「文兒,你今天是怎麼了?」她撅著嘴抱怨,「水潑不進,油不沾身的,平白壞了人家的好心情。」

    「你還來問我?」蕭文坐直了身體,斜睨著看她,「我問你,別院的事兒,你可知情?」他故意說得語焉不詳,只等寶玨上鉤。

    果然,「別院……會有什麼事情……文兒你真會開玩笑……哈哈……哈哈……」寶玨看著蕭文彷彿一切明瞭的眼神,不覺有些心虛。

    蕭文頓時心灰意冷,「雲兒,你果然還是拿我當外人,有事也不和我說,我這駙馬做的還有什麼意思?不如,你還是休了我算了!」說著又躺了回去,背過身,只把脊樑骨對著寶玨。

    寶玨一看,頓時慌了手腳,也顧不得相思榻小只容一人,翻身爬了上去,活像一隻八爪魚似地把蕭文纏住,一邊哄道:「好好的,怎麼生起氣來了?這又是哪個不開眼的得罪了本宮的好駙馬?駙馬但說無妨,為妻的定給你個說法!」

    「還有誰?就是你!」蕭文氣呼呼地說,也不回頭,「什麼事情都瞞著我……你,你還當我是你的駙馬麼?……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怕連韓管家都不如!……罷了罷了,我也不要丟人現眼了,你若不休我,趕明兒我還是搬回翠竹苑去,過我的清靜日子……橫豎總有比我漂亮乖巧、又識趣知情的人正候著呢,我不趕緊給他騰地方出來,不是自找難堪麼?」

    寶玨聽他的語氣,竟然是知道溫伶已經到京,而且被安置在了公主別院,想來是從韓管家的嘴裡得了消息,試探自己,自己卻藏著掖著地瞞他,也難怪他要生氣了,慌忙一個勁兒陪不是,「文兒,你誤會了,我是收留了溫伶在別院裡住幾天,可我絕對沒有那樣的心思!文兒,你可要信我!」

    蕭文本來是試探,不曾想竟真的被證實了,心裡氣苦,一骨碌坐起來罵道:「好啊!果然是瞞著我在外頭藏了人了!我也不是不盡人情的主兒,知道你夜裡要人陪著,不是已經同意把墨珠給收了嗎?可是你為什麼偏要去招惹那樣的人?!那人究竟是哪裡好了?!」

    看著寶玨仰面躺著看自己,臉上絲毫沒有愧疚的表情,蕭文更是又氣又怒:「墨珠不好麼?墨珠不好,你還可以在府裡再挑啊?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小公子,你和我說,我自然不會攔著你,可你,你為什麼偏偏去惹溫伶?好不容易把他丟給了沐笙屏,你倒好,貪圖他的美色,又把他弄進來了是不是?……你,你要是真敢把他納進府,我……我就一頭撞死在你面前!省得以後被女皇和鳳後埋怨……」

    說到這裡,他的眼淚便止不住了,「也免得以後落個千古的罵名……說是個不懂禮法,眼睜睜看著祖宗家法被糟蹋也不知道勸戒公主的窩囊廢!」

    寶玨看他氣出得差不多了,起身摟住他的脖子,蕭文作勢掙扎了幾下,寶玨自然容不得他掙脫,一邊用力地抱著他的腰,一邊輕輕地用舌尖將他的淚舔了去,蕭文臉一紅,便沒了動靜。

    寶玨見他安靜下來,才在他耳邊低聲解釋道:「文兒,你別傷心,是我錯了,是我的不是,怪我不該瞞著你……可是,我也不是存心要瞞你的……那時你我正在生兒育女的關鍵時刻,我不想讓其他的事情煩擾了我們。溫伶千里迢迢來投靠我,我自然不能把事做絕,立刻就趕了他回去,加上他身子骨又不好,當街還吐了血……所以,我就要韓管家收留他在別院暫住些日子……不過文兒你放心,我對溫伶絕對沒動什麼花花腸子,溫伶的身世複雜,我對他同情是真的,卻沒有要娶他的意思。文兒,如今我的一片心意全在你身上,如何分得了給旁人去?我已經愧對了墨珠,自然不能再去招惹不相干的人,到時候惹了一堆相思情債,那可是還都還不清的了。」

    「你說是溫伶他……來找你?!」蕭文一手抓著寶玨的手臂,狐疑地問。

    「是啊,我看見他的時候,就是彌月前的兩天,我擔心你的情緒可能有太大的起伏,所以就沒敢跟你提……文兒,其實,我也知道溫伶心裡的意思,可我根本就不可能回應他的感情,你放心,我是不會和他有什麼牽連的,我之所以瞞著你,真的只是怕你擔心,我知道,你……對他防備得很……」

    「對他何止是要防備?!」蕭文白了寶玨一眼,「不說他的身世,單就他的人品,也不是你這公主沾惹的起的!官宦人家,書香門第,最是忌諱這個,何況你是堂堂的皇家公主?!不更得潔身自好了嗎?!如今倒好,平白惹了一身騷,皇上和鳳後若是追問起來,我看你有什麼臉說去!」蕭文數落道。

    「是,是,原是我錯了,還請駙馬多擔待些就是了,本宮這裡給駙馬請罪了。」寶玨笑嘻嘻地在榻上比了個扣頭請罪的姿勢。

    「你呀!」蕭文看她服軟,也不好再說什麼,「就會說些好聽的哄我!只怕事到臨頭,便又要瞞我了!」說著,一雙大眼斜睨著寶玨。

    「文兒莫生氣了,今後我再也不敢了啦!」說著,寶玨飛快地在蕭文臉上親了一下,「走,咱們吃飯去!」一邊說,一邊拉著蕭文的手,下了相思榻。

    蕭文被她牽著手,半推半就地跟著去了芙蓉院。

    一場風波,算是暫告一個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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