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 正文 第五章
    「主子,不好了,相府有人傳話過來,說大老爺他……過世了……」

    「匡啷」一聲,釉紅白底青瓷茶杯頃刻間摔在桌上,把一張剛完成的「歲寒三友」圖,化成了一團墨跡。

    蕭文跌坐在椅子上,表情呆滯,目光空洞——怎麼這樣?爹爹他……撇下自己一個人走了?!這世上唯一真心為他著想的人……也離開了他!他……他真的成了一個沒人疼、沒人憐、無人愛、無人想的孤家寡人了……

    心頭一陣絞痛,痛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冬行看他緊咬著牙關,臉色煞白,一隻手揪住自己的胸口,骨節「咯咯」做響,嚇的趕緊過來,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背,好半晌,蕭文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冬行這才鬆了口氣,白了不懂事的秋住一眼:噩耗送的這麼突然!公子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怎麼對得起故去的大老爺!

    秋住訕訕地看他一眼,也覺自己方才冒失,看公子哭的傷心欲絕,轉身出去倒了盆水,擰塊毛巾來給公子擦臉,蕭文「嚶嚶」地哭著,也不理他。

    冬行知他傷心,也知道必得讓他哭個痛快,否則氣鬱悶與胸,早晚會生出大病來,所以也不勸他,等他哭了會兒,漸漸聽得進些話了,才湊到他跟前勸道:「主子,您在公主府中不得回去,有些事情您縱然不是很清楚,但依照以前您還在府裡時的生活,您也該知道大老爺平素日子過得苦,如今您又不在他身邊,沒個人說話,還要受二爺和姑娘的氣,心情也是好不到哪兒去的。相爺對二爺他們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大老爺在相府裡頭可說是受盡委屈。如今仙去,對大老爺來說,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大老爺終於可以解脫了,從今以後,也沒人能給大老爺氣受了,您說,是也不是?」

    蕭文聽冬行一番說辭,不無道理,可終歸是自己的親身父親故去,又念到自己如今的遭遇和父親是何其相似,想想悲從中來,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冬住在旁又勸慰了一番,蕭文才慢慢止了哭。

    「主子,大老爺故去,您可要向公主回稟一聲?」冬行提醒他道,「若不向公主請旨,您可出不了這公主府。出不了公主府,您怎麼回去給大老爺上香祭拜?」

    蕭文張著一雙紅紅的眼睛,看了冬行片刻,恍惚道:「你說得對……我……我得回去瞧爹爹最後一面去……我……我這就去……求公主……若是她再刻意刁難……我寧可被她休了,也要回去……」說著,搖晃著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

    冬行看他如此模樣,心裡也是一酸。公子嫁入府中幾年,被公主准許回家探親統共卻只有一次。平時,都是在府裡走動,和「軟禁」其實並不多大差別。公子每次求公主准他回去探望父母,都被公主駁回,久了,公子就斷了著個念頭,不想那出嫁後唯一的一次見面竟成了永別!再見已是天人永隔,陰陽兩界了。

    「話雖如此,可真要鬧得魚死網破也沒什麼意思,主子您是聰明人,何必非要和公主頂著幹呢?」冬行拉住蕭文的手勸道,「就向她低一次頭又如何?只有公主同意,您才能出得了這公主府、回去祭拜大老爺……主子,您可得三思啊!」

    蕭文低頭不語,半晌,長歎一聲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冬行,替我更衣吧。」

    「是。」冬行答應著,朝秋住遞了個眼色,後者出去換了盆洗臉水進來,為他擦臉洗手;一邊冬行已經開了箱子,取出一套月白色無花外衫,替他換下身上的米白色銀線織蝶錦衫,拿起梳子替他梳了幾下散在腦後的長……

    「冬行,把白玉小冠換了去,給我罩上白紗,我要為父親帶孝……」蕭文低沉著聲音道,語氣有些哽咽。

    「是。」冬行答應著,小心翼翼地拆下冠,挽上白紗。

    「主子,您看,這樣可以了嗎?」東行拿著一面小銅鏡在後面比畫著,好讓正對著梳妝台的蕭文看個仔細。

    「隨便怎樣都好,」蕭文心煩意亂地說著,看都沒看一眼,就站起身道,「我這就去見公主去!」

    「主子……」冬行不無憂慮地看著他,「讓奴才陪您一起去吧!」

    「我也要去!「一邊的秋住插嘴道。

    「不許!」不等蕭文話,冬行先喝住了他,「你那性子,去了只會闖禍!平素亂說話也就罷了,這麼關鍵的時候,你再有什麼不得體的話衝撞了公主,不正好給公主借口軟禁主子麼?!那主子還怎麼去見大老爺最後一面?!」

    秋住癟了癟嘴,「我也不是存心的嘛……可不就是管不住自個兒這張嘴麼……」

    「所以,才不讓你跟嘛!」冬行也知方才說話太過嚴厲,趕緊好言安撫,「你在這裡先收拾著,等公主准了主子的請求,咱們馬上就走。另外,給大老爺弔唁用的喪禮你也得好好琢磨琢磨,可不能讓二爺和小姐看輕了,平白丟了大老爺和主子的面子!」

    「知道了!」秋住一個激靈,收起抱怨的心思,忙著準備物件去了。

    這幾年,蕭文雖不得公主喜歡,可畢竟是女皇中意的妹夫,因此,逢年過節總有豐厚的物品賞賜下來。蕭文平素不愛這些,因此,那些珍珠古玩、白玉如意什麼的,全都收在箱底,看也不看。如今即要對亡父表示心意,又不願讓亡父死後還被人輕慢,自然是要挑些上好的珍品回去,為亡父做陪葬。秋住性子雖然急噪,記性卻頗好,這些珍寶古玩平素都是他整理收藏,要從大堆用於喜事的賞賜中,尋出幾件可用於白事的物件,還真是只有他才能辦的了。

    芙蓉院正房裡,寶玨雙手托腮正想著心事。

    墨珠在照顧紫玉,她沒個說話的人,又想著紫玉那傷痕纍纍地身體,對於「寶玨」的所作所為實在有些不能理解——莫非,「寶玨」是個天生的虐待狂不成?

    「公主,紫玉的傷已經好多了,」墨珠踏進房裡,喜滋滋地笑道,「他還說……謝謝公主您的關心……今後絕不再犯了……」

    寶玨一笑:「你又在他面前替我說話了,是吧?」一邊走了過去,伸手揉了揉墨珠的頭頂——自從上次見了紫玉的風情,她便命墨珠也不用以環束那麼嚴謹,鬆散些挽個髻就行。因為缺了工具,所以墨珠的頭總是會東散一縷、西掉一絲出來,居然多了些慵懶的味道出來。

    瞧著這樣具有中性之美的少年,她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偶像至上」的社會,大大地過了一下美人環侍的癮頭。後來,她又現墨珠的頭也如他的性子一般,又細又軟又柔,摸起來滑順的不得了,便捨了在他們眼中略顯輕薄的肢體接觸,改為摸頭,猶如誇獎幼齡稚童,寵溺中卻不夾雜著任何**的成分在裡頭。

    「公主。」

    寶玨和墨珠不約而同地朝聲處看去,只見蕭文站在門外,身型搖搖欲墜,一邊的冬行正攙扶著他。

    墨珠的臉一紅,趕緊退開幾步。

    寶玨不禁有些好笑:這不是欲蓋彌彰嗎?就算原本沒做什麼,蕭文看你這樣子,也要懷疑我們剛才在做什麼了!

    「駙馬進來吧,你我夫妻,何必如此客套?」寶玨說著,走到門邊,正想笑著再說幾句,卻看見印象中那雙秋波流繪的明媚雙眸,此刻卻淚意盈盈,兩隻眼睛又紅又腫,分明是剛才痛哭了一場,再看他身形不穩,若不是冬行在一邊攙扶,怕是要摔到了地上,心中頓時疑竇叢生,忙走到旁邊,扶住蕭文的另一側,和冬行一起扶他進屋坐好。

    「駙馬……瞧你這傷心的樣子,莫非……是出了什麼事了嗎?」寶玨擔心地看著他問。

    不提還好,一提,蕭文又想到了傷心處,拿袖子遮住臉哭了起來。一旁的冬行趕緊回話:「回公主的話,方纔,有楊丞相府裡送來的口信……大老爺他……故去了……」

    原來如此!寶玨微微點頭,難怪他要如此傷心了!只是……這報喪的,怎麼沒經過公主府的門房麼?按理說,不應該先向身為公主的我稟告,再由我轉告蕭文的嗎?怎麼……這相府的奴才還真是不懂規矩。

    按下滿腹的疑惑,寶玨勸道:「人死不能復生,駙馬還請節哀順便才是!保重身子要緊,想來,岳父他在天之靈,也不願意你為他哭壞了身子啊!」

    蕭文微止了些哭,哽咽著說道:「臣此來,是想請公主恩准,讓臣回去替亡父送終……」

    「這是自然的!」寶玨截斷他的話頭道,「人之常情,本宮自然不會阻攔。墨珠,去吩咐一聲韓管家,讓她準備好喪葬禮儀,凡事都求最好的,不要顧惜花錢,萬萬不可丟了本宮的面子!」

    說完,轉頭看著蕭文,柔聲問道,「岳父亡故,我陪你回去共同祭拜他老人家可好?」

    蕭文吃驚不小,瞪著寶玨一時說不出話來——不曾想到她今日居然會如此好說話!平日裡從來都是飛揚跋扈的女霸王,幾時這麼溫情脈脈、體諒他人起來了?!

    寶玨誤會了他的怔愣,以為他是傷心過度,更堅定了陪他回去的心:「瞧你這樣子,就算你不答應,我也是要陪你去的了!……你這樣子神思恍惚地回去,可怎麼讓我放心得下呢?」

    蕭文低頭不語。她這是可憐我麼?還是為了皇家的體面?不管哪個方面,她能主動提出陪自己回去弔唁,實在是大大地出乎了先前的預料……雖然不知道她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可是,若有公主做陪……想必遇見的阻力定然會小上許多……想到此,他站起身來,朝寶玨深施一禮,「有勞公主了。」

    「不必多禮,不必多禮。」寶玨連連擺手,一邊吩咐冬行道:「去膳房小間裡,說是本宮的命令,馬上用上等人參為駙馬熬些參湯出來。駙馬這樣的精神,到了相府恐怕捱不住激動……其餘的放在暖格子裡隨車帶著,先端些來給駙馬用著提提神!」

    冬行聽了,暗暗有些替蕭文歡喜:看來公主這次受傷之後,開了心竅,知道了主子的好,對主子起了憐惜之心……主子這次的喪親之痛,正是傷心欲絕之時,公主若能借這機會表達善意,與主子重修舊好……也算是大老爺在天之靈庇佑了!一邊答應著退了下去。

    「文兒,你現在精神不是很好,我看……不如先在床上歇會兒,等一切準備就緒,我再來喚你,可好麼?」寶玨見四下無人,便改了對蕭文的稱呼。

    她想:夫妻之間,若是一直以「公主」、「駙馬」稱呼,生分而又滑稽,人前還可說是為了顧及皇家傳統,私下裡卻不必如此倨傲疏冷,平白淡了夫妻的情分。蕭文是個世家子弟,總不免有些性子,「寶玨」又對他無禮再前,那先釋放善意自然是要她這個「西貝」公主來完成的了。

    蕭文沉浸在悲傷之中,對於寶玨突如其來的親暱稱呼根本沒有在意。他既已做了最壞的打算,也就沒了往日要顧及的禮儀,寶玨說要他歇息,他也不反對,任她扶著自己進裡間的臥房。

    寶玨讓他在自己那張花架子大床上躺下,拉過一條薄被替他蓋上,柔聲道:「你先歇著,呆會兒我再來叫你。」

    蕭文點點頭,逕自閉目養神。他知道自己今日情緒波動地厲害,也知道回相府說不定還要遭遇一場唇槍舌劍,自己雖有公主這個有力的靠山,但有些事情她不知底細、插不上話……況且,也不是完全就能信她的……終究還得靠自己來周旋……曾氏若是這樣,我須這樣應對……若是鴻雁從中阻撓,我又該如何應對……想著想著,迷迷糊糊地漸漸睡了過去。

    寶玨坐在床邊,看著他的睡顏,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寶玨」會對這樣一個玉樹臨風、丰神俊朗的青年絲毫沒有好感。想著先前在紫玉身上所見,頓時驚出一聲冷汗:難不成這個「寶玨」非但是個虐待狂,而且是個戀童癖嗎?!

    她正在那裡胡思亂想,墨珠回來了。

    少年站在月門前恭身行禮,正要開口,寶玨慌忙豎起食指放在唇邊,示意他噤聲,一邊起身,輕輕放下繡帳,掩住蕭文的睡姿,隨後出了裡間。

    墨珠低聲說道:「公主,韓管家已經在準備了,說是最快也得等上一個時辰……」

    「嗯,沒關係,」寶玨點頭,「正好讓駙馬好好歇歇……你替我也準備孝服吧。我陪駙馬回去弔唁,總不能穿得花紅柳綠的,讓人笑話我這公主不懂規矩。」

    「是。」墨珠點頭,從懷裡摸出鑰匙,轉到書房另一側的房間裡,翻箱倒櫃地想找件素雅些的衣物。

    偏偏「寶玨」從來都喜歡弄得花枝招展,又是皇室公主,衣物多是御用黃色上點綴著顏色鮮艷的花紋式樣,墨珠找了半天,才在箱底翻出一套略顯素雅的鵝黃色菊舞秋葉衣裙,以及配套的珍珠披肩來。

    寶玨雖覺得不盡如人意,但一時半刻的,也沒辦法命人趕工定做,只好在墨珠的服侍下將就著換上。

    墨珠一邊替她換衣服,一邊低笑道:「公主今天,可終於對駙馬有好臉色了!」

    由於兩人所處之地,與臥房隔著一間寬大的書房,因此,寶玨也不擔心被人聽見,問道:「怎麼?我以前從來就沒對駙馬有過好臉色嗎?」

    墨珠聽她這麼問,不敢接話,只是低頭擺弄著衣物,假做沒有聽見。

    「我問你話呢!」寶玨抓住墨珠忙碌的小手,一定要問出個答案。

    墨珠猶豫了半晌,低著頭道:「大家都在說……公主若是真對駙馬好,成親兩年了,早就該和駙馬圓房了……如今公主連『金玉湯』都不肯讓駙馬喝……不是明擺著告訴大家,駙馬不得寵嗎?……

    寶玨一聽,又是一愣:敢情蕭文還是只「童子雞」!「寶玨」也真是奇怪,放著正經老公不喜歡,偏要強迫少年小廝……這個女人……她可真是越來越不明白她在想什麼了!

    墨珠替她理好衣衫,又開了梳妝匣子,取出百寶箱,逕自挑了幾套簪環飾,問道:「公主,您今日是戴珍珠的,還是戴白玉的,還有翡翠的,您看選那套?」

    寶玨掃了一眼,她對這些東西完全不懂,只好假做隨意道:「不用太繁複,挑件簡單的用吧。」

    墨珠聽了,仔細看了看,最後,還是挑了套翡翠鑲金的飾,替寶玨梳妝打扮。

    「墨珠,照你這麼說,駙馬在這府裡的地位,可不怎麼牢靠啊!」寶玨看著少年擺弄自己的衣裳,為自己披上珍珠披肩,一邊又替她挽上長長的飄帶,結上香袋,掛上玉珮,叮叮噹噹地好不熱鬧。

    「其實……在駙馬沒有子嗣以前……他的地位本來就不牢靠……若不是女皇指婚,以公主以前的性子,怕是早就休了駙馬了……」墨珠跪在地上,整理著裙擺,頭低低地,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語氣中卻是明顯地在蕭文抱怨。

    「怎麼?你在為駙馬不平嗎?」寶玨覺得墨珠實在是個充滿同情心的好孩子。

    「奴才不敢!」墨珠嚇得頓時趴在地上,又叩頭請罪。

    「哎呀!逗你玩兒呢!幹嗎這麼認真?!」寶玨一把拉起他,「不是和你說過了嗎?別動不動就叩頭,要是把自個兒這張花容月貌給弄破相了,看我怎麼整治你!」說完,故意做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怕了沒有?!怕了就乖乖聽我的話!」

    墨珠被她逗得抿嘴一笑,方纔的緊張不安頓時煙消雲散:「公主,奴才……」

    「不許自稱『奴才』,人前為了避人耳目也就算了,單獨相處時可不許!我聽著彆扭!渾身不舒服!」寶玨瞪眼道。

    「是……」墨珠笑彎了一雙眼,猶如初一的月牙兒,「公主說什麼,奴……我都照做便是。」

    「那我問你,駙馬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墨珠收了笑容,別過臉,「我只是覺得駙馬他……過得也很苦……公主您又不肯給他喝『金玉湯』,也不和他同房……這個……府裡有些勢力的丫鬟僕婦們,都已經不把駙馬瞧在眼裡了……」

    「是嗎?!」寶玨想到那個優雅的貴公子,居然會被些下人給欺負,不禁暗自有些惱怒,「這群瞎了眼的奴才,主子再怎麼樣也是主子,難道還容她們爬到頭上去不成?!……看來,這規矩可得再做做了!……你剛才說什麼『金魚湯』?」

    墨珠臉一紅:「就是……就是……生娃娃的金玉湯嘛……」

    最後幾個字猶如蚊蚋,若不是兩人的距離近,寶玨還真是聽不出來。

    「生娃娃的金玉湯……」寶玨這才恍然大悟,想起這地方的特殊風俗:男子若想令女子受孕,須得喝下金玉湯,禁慾一月後,與女子同房,才可有自己的子嗣,且一生只有這一次的機會。(比計劃生育都管用!)

    敢情這裡可不是想生孩子多做做就可以的了,還的讓男子吃藥!可真是奇怪的風俗!原來以為女兒島裡生孩子能轉嫁「風險」,沒想到是這麼個「半吊子」!生孩子還是女人逃脫不了的責任!寶玨不禁暗自歎息。

    「駙馬爺他才學出眾,品貌端莊,出身又好……公主您……為什麼就是不喜歡他呢?」墨珠澀澀地問道。連駙馬那樣謫仙似的清俊公子公主都瞧不上,自己和紫玉果然都只是她的玩具而已了……

    寶玨看他神情落寞,只當他為蕭文操心,並不知道他對自己已是暗藏了情愫,當下一個毛栗子敲到墨珠頭上,嘴裡假意怒道:「臭小子!這還用得著你說?!駙馬既是我的人,我自然會對他好!以前不好,今後加倍補償他便是,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說完,白他一眼。

    墨珠摸了摸被敲的地方,沒說話,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頭低低的,讓人瞧不見他的表情,只是……地上怎麼又多了幾個水印子?!

    寶玨暗歎口氣:她拿這個動不動就哭的少年實在是沒辦法了!說了多少回,總是改不了這愛哭的毛病,偏偏還連玩笑都開不起……只好攬他入懷,一手穿過他的腋下輕拍他的背,一手慢慢地替他揉著頭,「好了,好了,不哭了,哦?我也不是存心要打你,這不是在和你鬧著玩兒嗎?……」

    「嗯。」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隨即肩膀一沉,墨珠把臉偎在寶玨的肩窩裡,一雙小手,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攀上了她的腰……

    寶玨又是歡喜又是愁。自己居然被美少年吃「豆腐」!這可是想都沒想過的事,好歹算把失戀受傷的地方徹底補平了——不是自己魅力不夠,是那人瞎了眼!愁的是,墨珠這樣的性子,要怎麼樣才能變得堅強些呢?如今是個少年也就算了,將來成了二三十歲的青年,這個……可就太娘娘腔了吧……

    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擁抱。原來是管家韓秀娟打點好了一切,親自來請公主的意思,禮物悉數備妥,車馬也已準備完畢,只等公主吩咐,即可出。

    寶玨點點頭,命墨珠去催冬行,一會兒功夫,冬行端了個托盤進來,托盤上,放著兩盞盛了參湯的碗盅。

    「公主,請用。」冬行把托盤放桌上,端了一盅參湯放在寶玨跟前,然後托著托盤往裡間去。

    看都沒看一眼桌上的參湯,寶玨只是跟在冬行後面,進裡間到床前,撩起繡帳,輕喚道:「駙馬,醒醒,本宮來帶你回丞相府去。」說著,輕輕拍拍他的面頰。

    蕭文迷迷糊糊地睜了雙眼,寶玨變扶他起身,坐在床沿上,接過冬行送來的參湯,一點點地餵他喝了,再取過帕子替他拭了唇:「你覺得好些了嗎?若是可以,我們這就起程吧!」

    蕭文點點頭,起身下床,冬行為他理了理頭、衣衫,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冬行,把秋住喚來,準備的物品也都拿來。」

    冬行答應著跑了出去。

    寶玨知道他想對亡父表示心意,因此也不多說,由著他去。

    片刻過後,秋住跟著冬行過來,手裡捧著三個盒子,見了蕭文,回稟道:「主子,這盒子裡裝的,一個是羊脂白玉如意,一個是翡翠雙龍環壁玉珮,還有一個,是用龍涎香製成的百寶辟邪香袋,用來給大老爺做陪葬最是妥當。」秋住對於二房的貪婪心知肚明,盡拿了些稀世的珍品,一看便是皇家之物。等蕭文祭拜亡父時,親自替父親換上,再入棺封蓋,曾敏就是再有心思,也只有瞧著流口水的份兒了。

    蕭文點點頭,秋住便捧了盒子,與冬行、墨珠一起上了後面的騾車。

    寶玨則挽著蕭文上了全副公主鑾駕的金馬車,只見兩人都是衣冠楚楚、佩帶飄飄,寶玨舉手投足,雍容大方,華貴端莊,加之身邊站著個容顏秀美、清麗動人的蕭文,當真是襯得風華絕代,兩人猶如神仙眷屬、互相襯托,竟是誰也沒搶了誰的風頭去!

    一時間,平民百姓爭相圍觀,場面好不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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