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一九九九年(4)
    冬季的來臨對廣州這座典型的南方城市並沒有任何的影響。

    週末的好天氣令人們無法在室內呆得住,尤其是在晚上,散步的人比比皆是,在夜風地輕拂下,在霓虹燈的閃爍中,人們三三兩兩地一面談笑著,一面懶洋洋地溜躂著,都顯得那樣的愜意而滿足。

    我和蘇強就是這其中的一員。

    我們在家裡一片溫情脈脈氣氛中吃完晚餐,就相攜沿著馬路隨意地漫步。蘇強的話不多,但他對我每說一句或聽我說一句什麼都會低下頭來看我一下,同時緊緊地握住我的手,時不時地,他就會帶著一些安慰的意味捏一捏。走在他的身邊,感受著他手心的溫暖,我心裡溢滿了一種接近是幸福的感覺。

    的確,我現在是接近於幸福了。我對蘇強雖然是沒有那種愛情,但他那種像是父兄般的關愛不得不讓我心生愛意了———那是類似於親情的愛。在那種家庭般的氣氛中生活著,在蘇強寵愛式的呵護下,我的外表還是那麼的淡然,但我的內心卻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起著一些變化了,我害怕失去這個男人的照顧、歡心,我已經開始依賴他了,甚至我有時也會忘卻了阿風的面容。我覺得自己即便是今後十年、幾十年都做蘇強的情婦也是件不錯的事情了。我這樣想的時候,竟然忘記了人世間的那些冷酷,也忘記了世事是變幻無常的,我只感到了一種安寧和心滿意足。

    如果不是蘇強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這個週末可以說是相當完美的了。

    「哦,是你呀!」蘇強口氣有一點彆扭。「有什麼事?」

    電話那邊的人一直在說著什麼,蘇強只是聽著,並不答話,臉色有些不耐煩起來。

    我突然意識到那是誰了,是他的妻子———楊麗。

    果然,蘇強走到一邊,壓低了聲音在說:「我說楊麗,你有完沒完了!給你說了,我現在有事!」

    說罷,他一下子就合上了手機,擔心地瞟了我一眼。

    「你還是回去吧!」我輕聲勸道。「今天是週末呀。」

    蘇強沒有說話,目光中有著為難。

    「回去啦!」我推了推他。「你應該陪陪她的。」

    「曉荼`````````」

    我聳聳肩,「你別老纏著我了,我想一個人清靜清靜。」

    我嘴上說得輕鬆,其實心裡不免還是有幾分悲哀的。我總是要和別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這難道就是我的命運嗎?但是,我此時更多的還是內疚———對楊麗的內疚。

    「你就快回去吧!」我催促著。「別讓人等急了,她肯定是有什麼事情找你的。」

    「可是,你``````````」蘇強仍然猶豫。

    「我再走走就回家去。」

    「那———」蘇強叮嚀道:「你早些休息,明天我再來陪你。」

    我點點頭,又推了推他。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目送著蘇強坐的車消失在車流中,我突然覺得有幾分瑟縮,不禁裹緊了外套,這才繼續向前走去。我滿無目的地穿過了一條街道又一條街道,從那些雙雙對對的人們身邊掠過,先前那種散步的樂趣已經蕩然無存了,就連那絢麗的燈光也黯然失色起來。我想回去,可一看表才八點多一點,這樣早回去一個人對著你屋子的冷清不免又要胡思亂想,反而徒增困擾,還不如再在外面多磨蹭些時候的好。歎了一口氣,我又挪動了腳步。

    走到一個拐角處,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小女孩沿著人行道跑了過來。似乎後面有什麼人正在追著她,她一邊跑著,一邊不住的回頭看,冷不防一下子就撞到了我身上,她「哎喲」一聲就跌倒在地上。

    「你沒有摔著吧?」我忙拉起她。

    她撇了撇嘴,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著轉了,卻又使勁兒地忍著不哭出來。那樣子真是讓人不禁又憐又愛的,我輕輕替她拍著灰塵,誇讚著:「真是一個勇敢的小姑娘啊!」

    我的話讓她高興起來。「謝謝阿姨。」她細聲細氣地說。

    「小貝!」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的女人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看來是她的母親。「叫你不要亂跑,你就是不聽!」

    小女孩並不怕她的樣子,笑著做了一個鬼臉。惹得那女人也不禁笑了,「真拿你沒辦法!」

    「她很可愛。」我忍不住插話。「在上幼兒園嗎?」

    那女人應了一聲,用眼睛有些戒備地看了看我,同時把小女孩拉到了自己的身邊。看樣子,那些拐賣兒童的故事是給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的。

    我笑笑,伸手摸了一下小貝的頭髮。「要聽媽媽的話哦!那才是個好孩子的。」

    小女孩對我點了點頭,又扭著身子向她的媽媽撒起嬌來。「我走不動啦!抱我啦!」

    她媽媽故作惱怒地斥責:「這麼大了還要人抱,也不怕阿姨笑話?」

    她話雖是這樣說,可還是伸手抱起了女兒。小女孩的兩條臂膀立刻摟住了她媽媽的脖子,膩在她耳邊呢喃著些什麼。

    「阿姨再見!」她們走出了一段後,小女孩忽然回過頭來對我甜甜地說。

    「再見。」我失神地應著,心裡一陣抽痛。

    默默地看著那母女倆走遠,直至不見了蹤影。我依然佇立在原地,呆呆地一動也不能動,那積壓已久的悲痛排山倒海似的湧上了心頭。孩子,我的孩子!窮此一生我也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一想到這裡,就真是肝腸寸斷了!我的雙膝開始發著軟了,我覺得自己站不住,只要稍稍一碰,我就會癱倒在地的。幸而,並沒有人來碰撞我,我還勉強得住。拚命地,我想把那悲痛強壓了下去,不能再去想了,有什麼用處呢?我已經注定了是被剝奪了做母親的權利啊!但是,我越是想不去想起,那些念頭就越是在心底翻騰著,我的頭開始劇烈地痛起來了。

    不行!我必須得找點什麼事情來做,來分散一下我的心情。否則,我會受不了的!

    第一個想法就是去找蘇強,在他的懷抱裡尋求一些安慰。可是,我知道這個時候不行。他不是正在楊麗身邊嗎?我怎麼能叫他為難呢?

    我顫抖著手拿出手機撥通了宋蓮的電話。

    「喂,宋蓮嗎?你能不能出來陪我一會兒。」

    「哈!宋蓮?誰是宋蓮?」聲音的確是宋蓮的,但非常的含混不清。

    「宋蓮,你怎麼了?」我問:「不舒服嗎?」

    「宋蓮早死啦!」宋蓮尖聲笑道:「不舒服?我現在舒服得很呢!舒服得不得了啊!」

    接著,她又嘰嘰咕咕地在說些什麼,又在唱著些什麼,弄得電話裡劈劈啪啪的,刺耳極了。略一凝思,我明白了過來,她一定是吃了不少的「藥」。她這種神智不清的狀態,是連人都認不清楚的,更別說來陪我了。

    我只好掛斷了宋蓮的電話,準備給阿芸打了一個電話去。想了想,我又放棄了這個念頭,現在正是「野百合」開工的時間,我找到她,她也不會過來的。

    我茫然地站在喧嘩的街頭,在人來人往中份外的孤獨,份外的可憐。

    狠狠地一甩頭,我決定隨便找個什麼地方去一醉方休。只要是有酒,只要是人多,這就足夠了。管他是地獄還是天堂呢!

    我恍恍惚惚地上了一輛出租車。

    「小姐,你去哪裡?」司機問我。

    「隨便。」

    那個年輕的司機笑了。「隨便是什麼地方啊?」

    我無言以對,我發現自己竟然是無處可去。

    「去哪裡?」司機再問,並好奇地打量起我來了。「想好了嗎?我不能老停在這裡呀。」

    「去酒吧。」我苦笑了一下,「隨便哪一家都行。」我又補上了一句:「要人多的。」

    他搖了搖頭,嘟囔了兩句什麼就開動了車子。不一會兒,他就把我載到了一條很繁華的街上,停在了一家不是很大但很是熱鬧的酒吧門口。

    「滿意嗎?」他問。

    我頭痛得厲害,不想回答他的問題,扔下五十元錢就下了車。

    跌跌撞撞地,我就進了這家連名字地沒有看清楚的酒吧。不等坐穩,我就連要了兩杯烈性酒灌了下去,心裡方才感到好受了一點點。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我開始環顧四周起來。

    這家酒吧和其他的那些酒吧的裝修得差不多,沒有太大的區別,唯一的不同就是在那些小圓桌的中間還空出了一小塊像是舞台模樣的地方來,似乎還有人表演什麼。客人亦是以年輕人為主,但看上去都是一些瀟灑不羈的「新新人類」,所放的也不是舒緩的、有情調的音樂,而是那種比較時髦的流行歌曲,所以比之那種專供白領階層消遣的場所要喧鬧幾分,隨意幾分。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地方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是什麼時候來過似的。

    我坐在吧檯前的高腳凳上,沒有人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一個人。可能是因為我的穿著與這裡的人隨意的風格太不合拍,坐了許久,也並沒有誰前來搭話,我獨自有一杯沒一杯地喝著酒,很有一點鶴立雞群的味道。

    但是,我必須得找個人說些什麼,不然我又會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來了。

    「你們這裡叫什麼名字?」我問那個調酒的小伙子。

    「你不知道?」他訝異地把我看了看。「你是第一次來吧?」

    我不置可否。

    「我們這裡已經開了有一年了。」他的口氣像是在做廣告。「名字很酷哦,叫作野狼。」

    「什麼?」我驚了一跳,覺得自己肯定是快喝醉了,耳朵開始出毛病了。

    「叫『野狼』啦!」

    「野``````````野```````````狼`````````````」我的舌頭打起結來了。

    「很好聽吧!」

    我的腦海中一片混亂,「野狼」這個名字像一記粗硬的拳頭打得我不知所措了。

    「是我們老闆取的,很有些味道呢!」

    我的雙手死死地握著酒杯,那薄薄的玻璃似乎馬上就要碎裂開來,我也無暇去顧及了。天啊!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怎麼這個地方竟然也叫作「野狼」呢?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我的牙齒都在打著戰了,但還是問:「你們````````你們```````````老闆叫``````````」

    「噓!」他豎起食指,「他要唱歌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於是,我看見了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他站在那塊空出來的地方,正抱著一把吉他,低垂著頭一邊撥弄著琴弦一邊在唱著一首《一起走過的日子》。我雖然無法看清楚他的臉,但那長長的頭髮、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和那身有些發白的牛仔服,已經明確得不能再明確地告訴了我一個答案———阿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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