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 正文 第八十四章 連橫之計
    時間滴滴答答地流逝了。1987年的春天終於向天都市敞開了自己的懷抱,新的一年意味著一個新的開始,很多人都在磨拳擦掌,準備在新的一年裡開始大展宏圖。

    劉思甜前一段時間一直忙著到處拜年,天都市公安局的幾個主要領導,他全跑遍了,沒拉下一個。這種事拉下了誰你就等著挨收拾吧。那年月的拜年基本上送禮都比較猖獗。劉思甜除了包個大大的紅包只外,還沒忘了給幾個主要領導的家屬帶上了點外國的口紅,布拉吉什麼的。布拉吉是天都舶來語,就是裙子的意思。劉思甜這陣頻頻出國,他的模特公司把亞洲幾個比較大的男子時裝品牌和運動品牌給徹底壟斷了,這一切都離不開領導們的關心和照顧。

    老壩頭他們也拜年,大同小異。老壩頭畢竟是老了,送東西也送的很土氣,全是一些麥乳精,蜂皇漿什麼的,這些東西領導們早已經吃膩了,如果不是還有紅包在墊底,老壩頭估計就被領導清正廉明地嚴詞拒絕了。

    劉思甜聽說了這事,直感到一陣好笑,都什麼時代了,還送這些東西?劉思甜去年送的是洋酒了,綠色的一瓶叫人頭馬,黃色的一瓶叫馬爹利。領導們一般不喜歡喝白酒,白酒平時喝是迫不得已,是工作需要。閒暇的時候,他們喜歡喝點比較帝國主義的東西,借此從精神層次對這些墮落腐朽低俗的舶來品進行批判。

    唯一讓劉思甜有點洩氣的是,幾乎每個領導的家裡,都在醒目的位置懸掛著一副精美的掛歷,掛歷上的主角不是別人,正是軟玉溫香,左擁右抱的道明臣,上面居然還有炙手可熱的大明星鞏麗陪襯著。考究的掛歷比起同期在世面上面世的那種小劇照掛歷,無論是在做工和拍攝,都要漂亮講究出不止一星半點。當然了,更吸引人的就是那個大明星鞏麗了,領導們都看過了那部《紅高粱》,而且是看的內部沒經過刪節的完整版,每個領導對在高粱地裡發生的那段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對於這個剛剛獲得了柏林金熊獎的大明星,每個領導的心裡或多或少,都有著異樣的好感。

    劉思甜有點羨慕起道明臣來了。以往這樣出風頭的事,往往只有架勢堂的人才能幹出來,今年卻被道明臣給一頭壓了下去,著實讓他有點不服氣。不過,劉思甜也不得不承認,架勢堂裡的白相人想找比道明臣更帥的,的確大有人在,但是只要和道明臣站在一起,就會莫名其妙地被道明臣比下去,矮下一大截。劉思甜怎麼也想不明白這事。但他總算也明白了件事,倘若自己也和麾下馬崽也拍攝一套掛歷,估計這些領導們多數也只會掛上道明臣的而不會掛上架勢堂的。這不光光是有那個鞏麗的緣故,還有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道明臣最近的確是大紅特紅。他的翻身村成了第一個自主建造十里花市的村子,自打道明臣從上海回來之後,從萬人廣場到翻身村一條道路上,毫無預兆地變成了花的海洋,月經哥一聲令下,所有的單位企業,所用的花卉佈景必須要來翻身村的十里花市,否則這個否則的內容被人刻意的掩蓋了,其後果就是年前和年後這段時間內,十里花市空前繁榮起來,雖然那只是種病態的繁榮。

    道明臣又豈是個那麼簡單的人物?真正的好戲在正月十五在他的導演下開始開鑼上演了,翻身村自己培育的野株瓊花一經推出,震驚了國內的花卉培育界,無數主流花卉雜誌的記者紛至沓來,爭相報道。國內的主流報刊人民日報在副版也報道了這一盛況,發現野生植株瓊花的翻身村村長更是倍受關注,發回報道的記者用詳盡的文筆盡情描寫了翻身村世外桃源般的美景,對於村長做出的巨大貢獻,不僅從宏寬的角度加於讚揚,更從客觀的角度肯定了農村新一代企業家的風範。對於怎麼開展農村產業鏈的整合,政府也一直在探討著打開思路的方法。經過了文字包裝的道明臣,已經收斂了一身的暴戾,溫文爾雅地向世人展現著自己新一代農村企業家的翩翩風度了。媒體的報道很大程度上左右了大多數天都市領導的感覺,所有的領導都感覺到了這是個可深挖,可塑造的典型的時代前沿開拓者的典型。

    道明臣沒想到自己的原本是為了賺錢的炒作,居然造成了這麼大的轟動,這是他所料不及的。萬人廣場上由政府出面,請來了山東的牌坊廠的師傅們,以最快的速度豎起了一個巨大的青石牌坊,牌坊堅實厚重,恢宏華麗,上面還有天都市市委書記的親筆題聯一副「千家養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種田」。這是政府贈送給翻身村十里花市的新年禮物,而且市政府研究決定,花市今後將受到特殊低稅政策的照顧,以表彰翻身村花卉研究室給中華植物界的巨大貢獻。作為項目領頭人,道明臣也意外地獲得了「天都市十佳勞模」的光榮稱號,本來人大代表也有他的份的,後來不知哪個領導在會議上多了句嘴,說了道明臣以前的過去,道明臣的人大代表提案被擱置了。據說那天有個副市長在會上拍了桌子,罵了娘。官僚主義害死人啊!同志們哪,不能從一個同志有污點的過去,就全盤否定他的現在!那個副市長義憤填膺的聲音還在天都市政府大樓上空迴盪,道明臣已經成功地舉辦了一次瓊花節了。

    十里花市從此徹底火了,不再是前段時間的強行攤派了。無數懷揣著現款的外地花商,趕到了翻身村的十里花市上來,想求購野株瓊花的植株而不可得。根據翻身村的特殊情況,市公交公司開通了由史以來第一輛發往紂臣墩山的公交車,一舉革掉了此地不通車的歷史。

    道明臣做夢也沒想到,居然開辦實業是如此的順利。他幸福的幾乎有點暈眩了。這段時間裡,他也成了天都最耀眼的明星,頻頻出現在天都大大小小的媒體上,有很多的記者不約而同的都報道了他的簡樸他的勤勞他的正直。這段時間,每一個天都政界的領導們眼裡,道明臣也開始變成了帶領農民致富的領頭人,他的十里花市也變相地為幾位領導添加了政績,西城正在悄悄成為著天都的城市名片。

    這一切別的幫會只能有羨慕的份。別的幫派怎麼也想不通,這個以前還曾經關在號子裡的流氓團伙惡勢力的頭目,為什麼能搖身一變,陡然變成了天都最炙手可熱的政界新星呢?不光是他們,道明臣自己其實也是莫名其妙。直到多年以後,大家方才明白過來是什麼原因,在改革開放的那個最初階段,國家和政府這麼迫切地樹立致富樣板和典型,其實只是為了告訴當時思想還不算開通的老百姓們,國家允許一部份人先富起來,你們大家快走向市場經濟吧。

    那時候從商下海的,只要幹出點大動作,基本上都能享受到國家政策方面的優惠。這樣的舉措,到了九十年代後就全部取消了,致富已經不再是一件丟人的事了,每個人已經瞭解了這個概念,國家就再不必為這事去再樹立什麼典型了。

    道明臣趕上了這趟。天都其實不只是光有他一個民營企業家,比他幹的大幹的好也多的是,為什麼政府選中了他?為他大造聲勢?許多人都在後來通過小道消息知道了道明臣原來就是現任天都市副市長道大海的公子,天都市市長位置一直空缺,下設了幾個副市長,道大海是其中的一個,分管著經濟建設和教育。大家都說***。難怪。

    這事劉思甜也知道了。他覺得有點將信將疑,不管怎麼說,他不敢相信,如果自己的老爸是身居如此顯赫高位的大官,道明臣又怎麼會從頭到尾一直在趟黑社會這趟渾水?他幹過的事,即使是天都混跡江湖一生的老流氓也感到膽寒。劉思甜對於這樣的小道消息一直抱著審慎的懷疑態度。不過懷疑歸懷疑,畢竟道明臣最近很紅就是了,官場上的領導們看他的眼光當然也跟著水漲船高。劉思甜忽然覺得很洩氣,小道是做生意,自己也是做生意,大家都是做生意了,為什麼還是不如他?人和人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年雖然已經過了,但劉思甜忽然有了要去給道明臣拜年的衝動,近來道明臣和架勢堂的關係一下子緩和了,緩和的程度有點出乎劉思甜的意料。劉思甜猜想道明臣估計接下來可能有什麼大動作,否則不會這樣。兩個國家之間打仗之前,都會和別的國家搞好關係。他估計道明臣最近就有大動作,他估計道明臣去香港談生意純粹是胡扯,香港人是出了名的看不起大陸人的,怎麼可能是談生意去呢。他想到的是菜刀隊。菜刀隊和道明臣的梁子已經結下了,按照道明臣的個性,絕對不可能善罷甘休,那麼只剩下一種可能,就是道明臣要動手了。

    劉思甜其實也並不想和道明臣把關係搞的太僵。卑田院的老壩頭說道明臣有常人難以想像的善良,劉思甜向來認為他是胡扯,他在心底最深處,其實一直就認為道明臣就是匹狼,狼是永遠不會不吃肉,道明臣就是這樣的狼,有他一天,就是架勢堂最大的威脅。其實在劉思甜深深地對道明臣有種畏懼感,這種畏懼感被劉思甜刻意地掩飾了。現在天都的所有幫會中,劉思甜最最擔心和忌憚的也正是道明臣。現在道明臣能和他主動搞好關係,劉思甜也正中下懷,但是劉思甜也在有另外一種擔心,擔心道明臣究竟是打的什麼主意,雖然菜刀隊和架勢堂不是一個體系的幫會,但唇亡齒寒的道理是不需要別人教的,龍騰已經越來越顯出了種霸道的王者風範,單一而言,天都的幫會在武力和財力上已經沒有人能比的上它了,劉思甜也看了出來,道明臣的內心根本就沒把天都作為停泊的港口,他的心太大了,大的可怕。劉思甜能看懂龍騰的徽章是什麼涵義,那是令人膽寒的涵義,沒有極度的自信,就是擁有著極度的自大。

    劉思甜想知道道明臣真正的打算。於是就想到了給他拜個晚年,雖然有點不倫不類,劉思甜也找不到別的借口了,硬著頭皮來了。

    劉思甜自己開著車去的紂臣墩山。很長時間沒來了,他意外地看到了萬人廣場上巨大的牌坊,意外地看到了路邊花卉市場上的繁榮景象。說起來是花卉市場,其實也就是在路邊搭建的一長溜的玻璃長棚,長棚下面是各種各樣色彩紛呈的艷麗花卉。這和電視裡看起來,要漂亮了不知道多少。劉思甜從心底有點佩服起道明臣起來,這個傢伙一向只靠最少的錢干最多的事,就從這個花卉市場來說,他又向社會提供了大量的就業崗位。

    劉思甜見到道明臣時,道明臣正在練槍。他的身邊站著五六個高大健碩的大漢,臉上的表情都是一臉的漠然,劉思甜依稀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他們,禮貌地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看到道明臣正在作分解動作,劉思甜沒有打擾他,找個位置坐下了,腦袋靠在了身後的一棵歪脖子大柳樹的節疤上,柳樹已經在抽條,一片毛茸茸的綠意盎然著。

    劉思甜的眼睛瞇成了一道縫。

    他剛剛看到了道明臣動作漂亮一個轉身,抽出手槍,將掛吊在樹上的幾個酒瓶全部打成了粉碎。劉思甜鼓了起了掌來,他是真心的,他覺得道明臣這貨真是不得了。

    「呵呵。」道明臣看到了劉思甜,給了個微笑,「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劉思甜把手裡的一個禮盒遞給了道明臣,「這是給伯母的一點小意思。」

    「你太客氣了。」道明臣接過了禮盒,拍了拍劉思甜的肩膀,「謝謝了。」

    「你的槍法真不錯!」劉思甜羨慕地說道。

    「人可不是酒瓶,打碎酒瓶又能說明什麼?」道明臣說道;「我現在部隊時你知道人家怎麼叫我嗎?快槍手!我比別人總是能快上一槍。現在不行了,我正在練習槍感,因為我馬上就要用到了。」

    劉思甜聽得心頭一陣涼氣直冒,他心裡覺得自己的猜想估計是正確的了;道明臣一准要拿菜刀隊開刀了。他不能眼看著菜刀隊就這樣傻乎乎被道明臣算計,要不菜刀隊完了,接著就該輪到架勢堂了吧?得想轍告訴你菜刀隊。

    「今年老是能在電視裡看見你啊,你現在可是大明星了。呵呵」劉思甜心裡雖然在嘀咕,臉上卻仍然是什麼也看不出來。

    「說來也倒霉。」道明臣說道,「今年過年我基本上沒怎麼過好。你手下的兩個白相人我也沒抽出多少時間和他們去學習禮儀,我被十里花市給弄的焦頭爛額。每天都要接待一撥一撥的採訪,好不容易才把這陣給熬過去了。」

    「那你還準備學禮儀嗎?」劉思甜問道。

    「學個屁啊!」道明臣苦笑道,「時間越來越緊了,我得趕著上香港去一趟,只能先算了。」

    旁邊響起「乒乒乓乓」的槍響,劉思甜看到那幾個大漢也在輪流練習著拔槍和射擊,動作和道明臣如出一轍的乾淨利落。劉思甜的心下墜到了螺旋時代。

    他發現其中有個大漢手裡拿著一桿線條流暢,外露的零部件依然閃著銀光的步槍在射擊,他射擊的頻率很奇怪,有著異乎尋常的節奏。

    「這槍不是小口徑,是哪來的?」劉思甜被吸引住了,這槍流暢的造型讓他簡直有摸一摸的念頭。

    「很漂亮吧?」道明臣「呵呵」地笑了起來,「這是7.62口徑的56半自動步槍,中南海的警衛就是拿這個來站崗的。彈倉容量是10發,國家自打70年之後就再也沒生產過。」

    「好貨。」劉思甜心裡一陣艷羨,說不出的艷羨。

    「它的有效射程是400米,我把他當狙擊槍來用了,這是我手下的第一狙擊手。」道明臣也開心的笑了起來,向劉思甜介紹了拿著56半自動步槍的大漢。

    劉思甜的心涼到了底。道明臣雖然一直在學禮儀,但骨子裡還壓根就是個嗜血的流氓,這一點沒有任何的更改。劉思甜怎麼也不願相信,這個傢伙的爸爸就是天都的副市長了。同時他也更加肯定,道明臣這麼磨兵勵馬,這麼殺氣騰騰,肯定是要向仇人下手了,仇人是誰?無非就是架勢堂和菜刀隊。他們這種人報仇都是揀最後一個仇報的,十有**可以肯定是菜刀隊了。

    「你看著吧。」道明臣站在山頂,指著遙遠的大海對劉思甜說道,「憑著這只槍,我要在它身上淘換回一座金山來。」

    「道兄弟!」劉思甜開口了,「能不能幫我也買幾支這樣的好槍回來?多少錢我都願意給。」

    劉思甜這輩子就這時候最誠懇了。

    「不是我不幫你。」道明臣說道:「這槍壓根就是我馬扁來的。」

    「騙來的?」劉思甜楞住了。

    「對!」

    劉思甜不說話了。他已經下定了決心,這次回去一定要通知宰將軍,肖雲柱他們,一定要小心這個道明臣的黑槍。他沒有想到的是,道明臣這次居然是真的去香港而不是找菜刀隊的晦氣。而他這個無心的決定,從側面對日後宿雲微一計雙雕挑起兩大幫派爭端,造成龍騰大量骨幹流失,菜刀隊徹底瓦解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道明臣示意把那把56式半自動步槍扔給他,接過了槍,他一連對著空中摳動了五槍,清脆悅耳的槍聲敲響了天都大圈仔血洗香港的序幕。

    劉思甜也為菜刀隊的黑道之路在腦海勾畫出了毀滅的軌跡。雖然他自己並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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