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1920 正文 第十七章 碧雲寺裡論中醫
    第十七章碧雲寺裡論中醫

    「風中,你身上剛才的煞氣好不嚇人。」幾人走得幾步,魯迅忽然來了這麼一句。林石心中歎口氣,沒有回答。他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個林石原來的身份,問林平,他卻是不知道,只說哥哥以前每日早出晚歸,不知是幹什麼。而以前的那些鄰居之類,居然有很多沒有見過林石,再聯繫這個身軀的種種,林石常常迷惘無比。

    也許,以前的林石是一個殺手?林石有時候也會自嘲一番,馬上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個身軀雖然比較強健,但是據陳方生所看,卻是沒有任何武功底子的,做殺手不會武功,那不是送死麼。林石後來也沒有怎麼想過這個問題,今次被魯迅說起他身上的陰鷙氣息,他才又回想起來。

    上次被張夫人所擄走時,他偶爾居然會有殺人的衝動,那是他本人不可能會產生的想法,只能歸結與這個身體殘留的一些精神烙印。嗜殺,冰冷的氣質,還有最奇怪的是林平,他隨的自己母親的姓,而不是父親。據林平所說,從小他就被教育不要有太多感情,若是林家不出此大變,估計林平以後也會有這種冷冰的氣息出現。這個林家,以前到底是做什麼的?

    「周叔,哥好了許多的,以前在家,我常見他,就好像看見家裡的刀。」林平本來蹦蹦跳跳在路邊看風景,忽然來了一句,讓林石呼吸一窒。

    「那哥以前是什麼樣的?」林石有點迫不及待,他很少問林平以前的事,生怕勾起他的傷悲。

    「哥以前也是哥啊。對我還是一樣的好。」林平無所謂的擺擺小腦袋。

    「不是,哥以前身上是不是老是有這種煞氣?」

    「倒不是,有時候沒有,不像爹,他那樣子才可怕,還說要我和他一樣,說我笨,讓我和哥學著。」林平眼底露出幾絲驚懼的神色,似乎想到了什麼。林石不忍再問,將接著的話都吞回肚子裡去。

    「嗯,沒事了,哥可不讓你跟誰一樣,做你自己就好了。」林石愛憐的拍拍林平的腦袋。

    魯訊聽見兩人對話,笑道:「無妨,以前怎麼樣都會過去的。我去碧雲寺看作人,你可要去?」林石道:「甚好,只是小平子下午要送到學校,比較麻煩。」

    「這個好辦,我們送了他去上學,然後在碧雲寺過上一夜,然後下山,你我明日沒有都沒有課,作人最近常提起你,我也許久沒有和你好好聚聚了。如何?」

    「大善!」林石難得看見魯迅有這樣的好心情,立刻答應。魯迅對周作人這個弟弟,可是好的沒話說,兩人之間的感情,好的似乎沒有意思嫌隙,後來這兄弟間的反目,直讓林石想不通透,難道真的是因為羽太信子麼?他的眼前不禁浮現出那個和服女人的身影。

    「好,如今也是下午了,我們這就送了小平子過去。」兩人送了林平回學校,這就朝碧雲寺去。

    碧雲寺,乃是一處有名的古剎,建在北京香山上。此時香山萬葉凋零,密密匝匝的林間鋪滿了厚實的落葉,落葉堆裡,偶爾能見一兩抹鮮紅,卻是那紅葉落下後沒有腐壞掉,抬起頭,只見光禿禿的枝杈上藍天深遠,向下看,只見密林鋪在俊秀的山體上。順著山路一路行去,林石心情漸好,此時香山的清幽,實在是最能平復人的心境。

    兩人一路行來,都在說道文學之事,林石到了北大後,實在是下了狠功夫的,將那些古代的典籍詩書,一部部狠背下來,一來是記心好,二來是請教的人都是北大的大家,師資絕對有保障,三來是的確感興趣,居然讓他不再向以前那樣腹中空空,儘管自己說話還是有點白,可是別人引經據典,他也能插上幾句了。

    談興正濃間,魯迅吁道:「到了,你看前面,便是那碧雲寺。」

    林石抬頭一看,只見好一座寺廟矗立眼前,這寺建的端是精妙,依著山勢逐漸拔高,螺旋回轉,引人入神,層次感及其分明。林石讚歎一聲,不多時和魯迅一起進去,一路走過,只見寺內各院都風景迥異,又不嫌繁複,實在是上好的建築。

    「甚好,甚好。」林石滿足的歎了兩聲,他起心要立下目標建造西南聯大時,就一直留心各地建築,將來他設想中的聯大,不僅僅要以學術聞名於海內外,它的其他部分也要是世界一流的,其中就包括建築這一項,現在他走到哪裡,都會留心人家的房子蓋得好不好。

    「風中兄,前面就是作人住的禪房了。」魯迅臉上現出溫和的笑,此刻的他就是一個和善的大哥,不是那個愛和人死掐的魯迅。

    兩人進了禪房,只見裡面佈置的甚是簡潔,空空四壁上,只掛著一軸畫,上面一面古琴旁擺著一座鼎,鼎上冒著裊裊的煙。旁邊題著兩句:荼之為飲,琴之滌神。畫下面放著一個蒲團,然後就是一張簡陋的木床,上面倒是鋪著厚厚的棉被,看起來甚是暖和。

    日暮的黃光照進屋子裡,沒有一個人,魯迅奇道:「咦,他的身子不是不能活動麼?這下去了哪裡?」

    兩人正猶豫間,看見一個小沙彌路過門口,魯迅喚住他問道:「小師傅,我弟弟周作人可是去了哪裡?」

    小沙彌禮了一禮:「你是說周施主,今日寺裡來了主持的俗家朋友,周施主是去了那邊。幾位若是尋他,請隨我來。」

    兩人應了一聲,跟著小沙彌就走,方丈的屋子是後院一間獨立的小屋,看起來甚是精雅,小沙彌通報一聲,馬上有人應了兩人進去。林石進去一看,只見三個人坐在蒲團上,圍著一個茶爐說話,定睛一看,除了那個方丈,剩下兩人都是自己認識的。

    「小友,居然在這裡被我逮到了。」安神醫呵呵一笑,扯過一個蒲團,示意林石坐到他身邊,林石也是呵呵一笑:「久違了安兄!」

    「上次一別,可是有幾個月沒見到你了,我倒是老在報上見到你的名兒。如今還好?」安神醫看著林石,高興的滿面紅光。

    「我是大好。不知道安兄如何?」林石看著這個教授自己醫術的老人,也很是興奮。

    「我麼,還是那樣,一把老身子骨了,還能有什麼好與不好。」安神醫拍拍林石的肩膀。

    林石跟安神醫寒暄著,看到周作人明顯坐的跟安神醫有一定距離,想是知道了安神醫中醫的身份,魯迅此時拉了蒲團坐在林石和周作人當中,倒是大大方方,好不扭捏,要是他知道了安神醫的身份,不知道還會怎麼樣。

    「林小友,我有一事問你,卻不知當講不當講。」安神醫看著林石,老臉上居然現出幾抹憂色。林石點頭道:「儘管說來。」

    「我那孫兒,安得荼,近日如同著了魔怔一樣,日日的往外跑,也不知是何原因。我看他是野了心了,不好約束。你教的那家學校,現在還招學生不招,我把他送到學校裡,讓他唸唸新書,收收心。」

    「這個,現在來念也是無妨,但是不能算是正式的學生,只能說是旁聽生。安兄,我說句不好的話,這大學裡,更是沒人管,願去上課不願去上課,都在學生自己。還是要找找事情的根源,這才好知道為什麼得荼要往外跑。」

    「這個卻是好辦,我明日就讓家人看看他出去做什麼了。但是這學還是要上的,如今局勢大不如從前,為了他將來著想,新學還是要念的。」

    魯迅聽見一個很有舊中國特色的老頭居然會有這種先進的想法,不禁對他大生好感,笑道:「老人家倒是思想開放。」安神醫卻是早知道周作人是誰的,如今見了魯迅,已經將他身份猜出,笑道:「哪裡哪裡,我一個老古董,哪裡有你們這些先生知道的多。」

    「先生不知是做什麼的,居然有此高見,實在是難得啊!」魯迅開口讚歎,順便隨口問了安神醫的職業。安神醫一笑:「北京城裡一介老人而已,兒子養著我,我是什麼都不做的。」林石聽他這麼一說,倒是鬆了一口氣,魯迅對中醫有偏見,而且還頗深,這全是魯迅小時候父親被中醫摧殘留下的陰影,說來也怪不得魯迅。

    「先生以前是做什麼的?」魯迅繼續問,林石剛放下的一顆心又提了上來,看著安神醫,不知道說什麼好,要不要阻止安神醫說出他是中醫,實在是個難題。

    「昨日種種譬如過去死,理他作甚,我如今只是個悠閒哉哉的老頭子,先生何必多問以前。」安神醫居然自己隱瞞身份,實在令林石大是驚奇。

    「那就不再問先生了。若是先生的孫子要做正式學生,那也不難,我也是北大的講師,跟校長通融一聲,也是可以的。」魯迅碰了一杯煮出來的熱茶,輕?一口。林石知道他說的不是蔡元培,此時蔡元培雖然在北大仍有極大的權利和威望,可是官方的校長卻是一個無能昏庸的官員,至少比起蔡元培來,林石只能給他這麼一個評價。若是魯迅跟這個校長說起學生的事,那定是能成功的。

    「對了,林小友,我又想起一事。上番你給我唱的那首歌,我又聽到了,沒有你唱的好聽。是得荼拿回來一張什麼唱片的,放給我聽,是個女人尖著嗓子唱,聲調也有所不對,但是得荼卻說那是現在正流行的歌兒。」安神醫忽然醒起什麼,對林石說道。

    林石大感驚奇,道:「誰還會唱這歌兒?」心跳也不禁加快了,難道是另外又有人穿越了?跟自己一起回到這個年代,然後教會了一個歌星唱這首歌。

    「嗯,是個女歌星還是影星的,我也不知道。待我回家問問得荼去。」

    「這個也用不著,既然得荼說這歌正紅,我明日上街打探下就知道了。」林石勉強一笑,心中卻是忐忑中夾著興奮,又有些焦慮不安,夾纏一起,就像亂麻團一樣。林石越想越是陷的深,漸漸耳中也轟轟的,旁邊人說什麼他都聽不清晰了,精神高度緊張。

    如此過了片刻,林石胃中抽痛,每逢緊張時,他胃都會抽搐疼痛,今次來的更是猛烈,讓他蝦米一樣弓起了身子。旁邊人看林石臉上冷汗殷殷,縮做一團,都擔憂吃驚,忙來扶他,林石臉色蠟黃,手狠狠頂在胃部,吃力的擺擺手,虛弱道:「不礙的,胃痛,一會兒就好。」雖是如此說著,卻痛的眼前也有些恍惚,看人都變了形狀。

    「不要驚慌,讓我來看看。」安神醫撥開圍著他的眾人,一把抓過林石一隻手腕,細細探了探脈,道:「無甚大礙。非夢,你這裡那上好的薄荷精油可還有?」主持道:「還有半瓶,我這就拿去。」安神醫點頭。

    旁邊魯迅的臉色卻是變了變,此時他也看出了這個老頭是個中醫,但是此刻看林石痛苦的樣子,他去時不忍開口說這個醫生什麼。林石大痛下,眼前看東西都變形,哪裡能顧得上觀察魯迅的神色,過了片刻,方丈捧著一小瓶精油過來,這瓶子大概只有大拇指般粗細高低,裡面裝著半瓶綠油油的液體,甚是粘稠的樣子。

    安神醫一把撤下林石的鞋子和上衣,露出他的腳底和脊背。此時雖是寒冬,林石疼痛中卻是不覺得冷。安神醫指間探進瓶子,分別拿雙手食指的手指尾部在瓶裡沾沾,取出後,拇指在食指上一撮,均勻的抹開,然後左右手分別開動,一個在林石腳底按摩,一個在林石背上按摩,手勢捻熟精妙。林石跟著安神醫學了些時日的醫術,知道他是在自己穴位上按摩,魯迅卻是不懂,只道這是巫術,眼中不覺浮出幾抹厭惡之色。

    安神醫一開始動作,林石頓覺身上一片清涼透入肌理骨髓,背上涼意順著安神醫按摩過的穴位一點點遊走,很快到了他的胃部,腳上的卻順著腿而上,直衝大腦。沒多少功夫,林石胃中不再那麼抽痛,臉色漸好,呼呼喘著氣坐起身來。安神醫看他大好,取過衣服披在他身上,道:「如何?」

    「謝安兄救治。我已經無礙了。」林石接過安神醫遞來的滾燙的熱茶,飲了一口,胃中暖洋洋的,更加舒服。

    魯迅看到此情此景,卻是甚感奇怪,看著安神醫的眼裡也多了些迷惑的光芒。林石見他如此,知道這是個大好的契機,不禁笑道:「樹人兄何必如此看我,我已經沒事了。方才安兄給我穴位按摩,已經解了我的病痛。」

    「如此便好了麼?」魯迅大是奇怪。

    「是啊,我們中華醫術很是神奇,不開刀不吃藥,按摩針灸就能治病。」林石說著,感覺自己像是前世那些小醫院的托兒。

    魯迅臉上卻是有點不信,他對中醫偏見已久,如今要他一下子就相信中醫,的確是很難,只見他張張口,就要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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