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中的蝴蝶 正文 第四章 結束所有戰爭的戰爭(4)
    一六六六年八月五日凌晨(mday+126)

    耶拿自由軍總部

    即便是凌晨時分,也有數百名自由軍的偵察騎兵飛奔在富饒的河谷狹地和丘陵地帶之間。

    由於整個西側警戒線都曾被敵人端掉,這次他們的偵察網覆蓋範圍比以前大三倍,所有的偵查部隊也都彼此接近互相確保安全。一支含有空中分隊的偵查部隊被派向了南方丘陵地帶,以便瞭解帝國主力軍團的行動速度--動向已經不用再瞭解了。

    當然,連續的作戰和警戒狀態會降低偵查部隊的士氣和戰鬥力。在這大會戰即將到來的前夜,耶拿本部燈火通明,為剛剛苦戰、正在苦戰和即將苦戰的士兵們召開徹夜的流水自助餐。拜產酒區之賜,高級酒莊的名酒就像水一樣被送上長桌,和熱騰騰的麵包、雜燴湯、牛排等食物並排擺在一起。要組織起這種規模的酒宴和後勤供應在一百年前幾乎不可想像,對現在的自由軍卻習以為常:不知不覺間,軍隊的組織能力有了本質的提高。

    據說,這是從第一次自由戰爭開始的傳統,那時的民兵常常和帝**進行成周成月的殘酷游擊戰,每日的戰鬥結束後必定將所有能找到的食物都做成佳餚,供還仍然活著的人分享。這種盛宴變成了傳統,變成了習慣,變成了關鍵時刻用來提高士氣的手段。上至元帥下至新兵,人人都知道耶拿必將變成血海。

    當然,在被洗劫的親帝國派貴族和大地主們看來,這所謂的盛宴就是無恥的劫掠了。後來這些逃到北方的舊南方貴族大量進入皇帝的政府,幫助歷任皇帝在對地方貴族的競賽中取得了優勢,也變成了最堅定推行南方收復政策的勢力。

    「葡萄酒!再上三十箱!」「炊事組,主菜不夠了,補充主菜!」

    耳畔傳來嘈雜的聲音。一整瓶葡萄酒下肚以後,眼前的景色好像在晃動。

    「其實……嗝……只是當初的自由軍自己想藉著會戰的名義吃喝吧?」

    耐門?索萊頓揉了揉眼睛,搖搖晃晃地對著遠處的橫幅走去,去找廁所。

    橫幅上本應寫著「首日勝利慶祝會」的……不過現在他已經看不太清楚了,每個字母似乎都在搖晃。爬起來吃夜宵真是個失策,他想。

    「索來頓上尉,上次突擊戰的時候我在您的麾下作戰過,好久不見了,乾杯!」

    「識破帝國計謀的索萊頓上尉?來,為了勝利!」

    走過每一桌的時候,都會有共過事的軍人認出他並舉杯,耐門也只好苦笑著一一應付過去。另外半瓶下了肚。

    「酒可是可以增加魔法師的魔力的,不用怕,上尉!」

    「這種不負責任的發言……呃……我要失陪了……」

    胃部已經開始在抗議了,就像有幾頭調皮的幼龍在裡面翻滾。

    「你不在明天的第一波迎擊名單上吧?唔,果然不在?也就是說,除去魔力恢復必須的八小時,你可以喝到四點鐘!」

    「等一下,這也……嗝……」

    上尉速算了一下自己喝下酒的數量,現在還差三杯就到兩瓶了。好像是三杯吧?有點算不清了。

    「至少為了我們連隊喝一杯吧!我的連隊在白天第二波衝鋒裡面,上尉。為了烈士們,乾杯?」

    這次是一個穿著綠色軍裝的尉官,肩上好像有兩條線……呃,也沒準是一條?已經有點數不清了。耐門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盡最大的力氣端平了酒杯:「為了烈士們,乾杯。」

    「喂喂,只有你的連隊可不行。我的連隊可是在追擊任務裡打到就剩下一個排,我更有資格喝一杯吧?」另外一個軍官臉上帶著壞笑靠了上來,「上尉,來吧。」

    「我弟弟是第一波突擊部隊的連隊指揮官。這也至少值上兩杯吧,上尉先生?」

    雖然耐門?索萊頓自己仍然沒有什麼自覺,但他已經隱然是軍內的名人了。

    雖然不是克拉德?洛佩斯那種挽狂瀾於即倒的大人物,但耐門的能力和過人的好運也在他曾任職過的各部隊中廣為傳播。

    從內戰起算,儒洛克戰線開戰以來兵力損失率已經超過五成;作為近代史上最好的軍隊,自由軍有軍官團率先作戰的傳統,軍官損失率比這個數字還高。每次戰役都沒錯過的軍官本就很少,從叛軍陣營開始發展能活到現在的簡直是瀕臨滅絕動物。大多數軍人都很樂意和這樣一位同僚共飲,以便沾到一點難得的好運。

    當腦袋痛到快要裂開、胃部感到不適的時候,意想不到的救星突然出現。

    「長官,布萊尼姆的新消息到了。布萊尼姆大捷,敵軍潰退過了梅斯河!諸共和國萬歲!」

    身著紅色軍官制服的女性恰到好處的丟下這條消息,趁亂將腳步不穩的耐門拖出了人群。

    她把帽簷壓得很低,因為安妮?塞菲爾本人應該在布萊尼姆。這個惡魔的微型翅膀壓在軍服裡面,導致手臂和肩膀的位置上略有點不自然。她正穿著的那套紅色軍服,是從梅蒂?克羅索那裡拿來的。在去布萊尼姆之前,安妮送了賴在軍隊裡不走的梅蒂不少軍服和日常服裝,不過卻因為身高和胸部大小不合而穿不上,正好拿來給這個身材和安妮一模一樣的傢伙穿。

    「這歡呼聲,似乎是要把整個營地都掀翻呢。」耐門強壓下嘔吐的衝動問道,「有詳情嗎,惡魔安妮?」

    長相和安妮一樣的惡魔聳了聳肩:「沒什麼太了不起的。布萊尼姆的費戈塔軍,在戰壕面前撞得粉身碎骨。敵人損失應該不超過三千,但是他們把醫護騎士右翼連隊永遠留下了。」

    「你的主人好像幹得不錯呢……」

    「走快點啦,我可不想你醉倒在我身上。」耐門就像一灘爛泥一樣,跌跌撞撞地被不耐煩的惡魔美少女拖出宴會會場。

    「我訂契約的時候,可沒想過還要救援一個因喝酒過量而面臨中毒身亡情況的人。又是額外花銷,我可是要向召喚師請款的。」

    剛一走出軍營,某人便很沒有風度地用嘔吐打斷了惡魔少女的抱怨。清空了體內的乙醇毒素,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冷風,耐門?索萊頓稍微感到清醒了一點,清醒到可以開始說些笑話。

    「酒桌可是比戰場還要危險呢。死在酒桌上的軍官,可比死在戰場上的英雄多多了……」

    「既然沒有生命危險了,我就先回去了。」惡魔安妮對著嘔吐物皺了皺眉頭,扭過頭快步離開,就如她出現時一樣突然。

    「又學到了點新知識,原來召喚生物也是會耍性子的啊。不過,這到底是惡魔的性格,還是惡魔召喚師的性格呢?」

    午夜的軍營是個神奇的地方。這裡有狂歡,這裡有寂靜,也有死亡,口令和哨位組成的警戒線分開了這三者。經過幾道警戒線後,他在寂靜無人的營地前停下了腳步。

    能容納五萬人的營地,現在使用的部分還不到三分之一,更有很多營帳已經永久地空了下去。仰起頭來,能看到一些奇怪的光芒在星空中閃動。天空中仍然時不時有魔法光束曳過,兩軍的空中小隊互相追逐著。對方的魔法部隊也火力全開了,不再搞隱蔽行軍和施法者靜默,飛龍騎士們會徑直飛過耶拿上空來調查自由軍迎擊部隊的調動情況。

    「今晚的識別光芒是……紅色吧?」

    酒意上湧,耐門聚集起魔法力,對著空中的一個散發著藍色光芒的流星,毫無顧忌地放了一組全力以赴的追蹤飛彈。

    紫色光芒在右手指尖上聚集起來,又飛出去。一發,兩發,到第三發時魔力聚集了一下,轉瞬又消失。仍然不夠。他仍然是個可憐的二段法師,連校極軍官的最低魔力要求都達不到。

    「仍然不行啊……混蛋!」

    耐門苦笑起來,放肆地開始奔跑,一路喊著今晚的口令奔向自己的營帳。

    鑽進帆布門,他毫不驚訝地發現惡魔安妮已經先到了,把油燈點了起來,正在他的床邊打理她自己的睡袋。他和惡魔擦身而過,癱倒在自己已經鋪好的床鋪上。

    「酒醒了嗎?」惡魔安妮語氣中帶著微微的不耐煩。

    「你的召喚契約裡面連鋪床都要管嗎?確實夠辛苦的。」耐門側過身來,盯著正在調整睡袋的惡魔,「或者說,這個是你克隆的人格的要求?」

    「順手而已。」惡魔安妮鋪好了睡袋,轉過身來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望著耐門,「你是不是該轉過身去?」

    耐門在借酒撒潑和紳士風度之間作了個權衡,還是背過了身。雖然對方並不是真正的安妮?塞菲爾……

    「抱歉,我只是有點好奇。你的性格是從主人那裡來的,就是說安妮也有惡魔性格的一面嗎?」

    他聽到惡魔把軍服掛起來的聲音,那些金屬配件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從邏輯意義上來講,是的。召喚惡魔的性格直到她與召喚者定下契約生效的那一刻才決定,因為所有的思維、能力和外觀都要從召喚者那裡獲取。但從嚴格意義上講,不是。你認為一個人會有固定不變的性格嗎?每個人的性格都有很多個側面,有你不知道的一面也不奇怪吧。這一面究竟是不是真實的,重要嗎?」

    「那你們兩個的思想可以相通嗎?我沒能力召喚智能生物,文獻對此的說法又彼此不同。以前和其它魔法軍官聊天的時候,他們說過一些召喚師自大而被召喚生物侵佔了身體的故事。」

    「唔,該怎麼解釋呢……恐怖故事就只是故事。魔法是有邏輯的,只要你照著做就不會有什麼風險。」這次的背景音是布料摩擦的沙沙聲,「召喚師和被召喚者的想法相通程度就像魔法通訊或者心靈感應,信息的數量和內容是可以控制的。如果召喚師沒有做起碼的精神防禦,有可能會造成彼此的想法互相侵蝕,但現在的召喚魔法都是含有這部分咒語的。撒謊確實比較困難,瞞報就不算很難了。不要說我們在這裡的對話,就算你偷窺被抓住,只要我不說,那一邊應該也不知道哦?」

    酒意上湧了。耐門的腦海裡亂成一團。惡魔安妮都這麼說了,似乎不回頭有點不禮貌?但她又不是安妮本人,安妮並沒有許可。他忍不住悄悄扭過頭去,用眼角的餘光掃了掃--

    油燈立刻隨著惡魔銀鈴般的笑聲熄滅了,她的身影在黑暗中鑽進了睡袋。

    「好了,我知道你並不真想偷窺。應該是有話想私下說吧?」

    「我是有個聽起來很愚蠢的請求沒錯……」耐門猶豫了一下,「能不能請你別保護我了,悄悄回去保護安妮她自己呢?」

    惡魔安妮「噗」地一聲笑了出來,笑到在睡袋裡面滾來滾去。

    「你……你是認真的嗎?你不需要保護,安妮需要?你能估計出她和你魔力的差距吧,年輕的魔法師?」

    耐門氣餒地抓了抓頭髮:「她能召喚惡魔。十倍左右,我想……至少。」

    「告訴我,誰更需要保護?我有契約,安妮?塞菲爾希望你能活到戰爭結束。」

    「有誰不想活到戰爭結束呢?我打賭,在這軍營裡面每個人都想過戰爭結束以後要幹什麼。說是空想也好,說是夢想也好,但每個大兵都有一幅關於未來的畫。在畫中的田野上,我們向前跑,向前跑,向前跑。」

    說出來了。耐門忍不住藉著酒意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了,反正對方也只是個惡魔而已,最終會隨著契約的結束而消失在虛空裡面。

    「就像這戰爭一樣,總有一天,魔法會普及到每個人的手裡。等回到倫尼以後,我會去研究自己的魔法,把低端的魔法物品成本降低下來。我是個戰爭英雄,我可以借到錢,我會在聖格蕾絲福利院旁邊開一家工廠。產品通過塞菲爾們的純金銷售,去改變人們的生活。或許我可以聘黛妮卡回來,她很有想法,可以和扎爾特老師一起去發明一些有用的新東西,比如便宜的照明器或者可以迅速產生食物的桌布。再過兩年,等我二十歲的時候就可以自動獲得公民身份,或許我可以支持盧瑟的黨派,努力去改進軍事體制以防內戰的悲劇再次發生。我會用二十年時間拿到一枚金色的徽章,署著我名字的研究著作會擺在倫尼的公共大圖書館裡。到了那時,我會和朋友炫耀:在祖國最危險的時候,我就正處在最危險的地方,在戰爭正中央的暴風眼裡,和可能再也見不到的同僚一起,整箱整箱地喝著酒,同從異世界召喚來的惡魔並肩作戰。」

    大概是因為他已經醉得語無倫次的緣故,惡魔安妮用輕佻的語氣打斷道:「可是,如果你死了,這一切都不會成真吧?為了我的契約,你最好還是乖乖--」

    「是啊!我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戰爭結束!我每天都會鍛煉自己的魔力,但直到現在也不能控制區區的三段魔法。那麼多能力比我強、夢想比我了不起的人,都在戰場上很隨意地死掉了。我認識領導今天攻勢的幾名軍官,他們有人以軍校第二名畢業,有人在意美亞擁有足以養活八千佃農的農場,有人在『南部魔法協會通訊』上登過論文。我們不能控制自己的命運,但你的主人可以。我經常會想,如果我們有能力的魔法師能再多一些,今天這樣的結局就不會發生。我們沒有這種魔力,但是你的主人有。」

    惡魔安妮歎了口氣:「誰敢說自己能控制命運呢?他們已經死了,可你還有機會活下去。無畏的人有很多,在墳墓裡面尤其容易找到。」

    「我當然懼怕死亡!和這裡每個人一樣懼怕!我當然想活下去!和這裡每個人一樣想活下去!但是,我不想通過損害別人的魔力,來提高自己活下去的幾率!我是作戰參謀。雖然不稱職,但我仍然是整個倫尼軍的作戰參謀。我必須要判斷什麼對我的軍隊有好處,這一判斷不會被我自己的好惡所改變。你知道魔法戰略的核心是是什麼嗎?」

    「我好像得接一句才能繼續下去吧?」惡魔安妮壞笑著咂了咂舌,「請繼續,參謀大人。」

    耐門被噎了一下,但還是咳嗽了一聲繼續說了下去:「魔法師在戰略中的作用,就和魔法回路上的寶石一樣:你可以用好的寶石來填充不那麼重要的位置,但你不能用差的寶石去填充重要位置。魔法戰略的核心是把最強的法師用在最適當的位置上。一個高級法師的價值,遠高於和他魔力輸出相同的一隊低級法師。魔法師和牧師不是炮兵,不是消耗品,過去不是,現在不是,未來也不是!帝國正是不明白這一點,才會有白天的慘敗。讓一名寶貴的高級法師消耗魔力來保護我這個低級魔法師,實在是本末倒置。」

    「即便是那個高級法師自願?」

    「我能算出一個召喚惡魔需要多少魔力。削弱戰友的力量來保全自己,這和拋棄友軍逃往的懦夫又有什麼區別呢?我有什麼面目去見在這場戰爭中犧牲的戰友們呢?作為作戰參謀,勝利就是我的責任。我不能容許我們寶貴的力量被這麼濫用。」

    「但這真的是你的責任嗎?這種責任,會比你自己的安危更重要嗎?你的生死,也許對戰爭的勝負並沒有什麼影響,為什麼不掙扎著利用一切機會活下去呢?」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魔法師的,也並不是每個軍人都能成為參謀的。我是個幸運的人,我有責任要去履行。」

    耐門的邏輯還是一樣的混亂,但聽起來卻沒那麼醉了。

    「我不知道帝國統治後我們會不會變得更好,我也不知道那樣是不是就會有持久的和平。但我知道那樣我的信念就會消失不見。那樣我就不再是我了。聯省是我的祖國。我生在倫尼,長在倫尼。我是自由國家的魔法師。我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這就是我之所以是我的理由。我的信念即是我的魔法,不管它有多弱小,多可笑。」

    他瞇起眼睛,念起了最純粹的咒語,右手指向營帳的頂部。

    「……純能焰(energyfire)!」

    銀色的光芒打在帆布上,還是一、二……

    「三?」

    「三。」

    「我達到三段了。」

    「你達到三段了。」

    兩個人同時數出了聲,同時站起身來,同時望向對方。兩隻手掌在空中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

    耐門再次抬起手,念出了同樣的咒語。另外三發純能焰切開了三個小洞之間的聯繫,那片帆布靜靜墜下。月光和探照魔法的光芒重合在一起,從帆布上新出現的洞裡照耀下來。

    惡魔安妮輕聲笑起來,「現在你不再是個低段法師了。明天見,中段法師先生,我會考慮你的建議的。」

    「拜託了。一旦她遇到危險,哪怕多一點魔力也是好的。」

    那邊重新躺下,沉默了片刻。耐門能看到那個睡袋來回滾動,似乎在鬥爭著什麼。

    「那個,或許有點過分好奇。你是不是對塞菲爾小姐……」

    耐門的呼吸一時停住了。他的手指快逾閃電,按住惡魔安妮的嘴唇。

    「我說,惡魔們難道沒有聽過那個詛咒嗎?在戰鬥之前談某些話題會招來死神的。就算倫尼軍所有的單身漢都對她感興趣,也不會有人在今晚談這個話題……」

    她的雙瞳調皮地望著他,似乎在黑夜中也散發著碧綠色的幽光,彷彿要將他整個人都吸進去一樣。

    他看不清面前那惡魔的面容,但卻感到一陣心悸。

    手指收了回來,但還是沒有人說話。

    酒意上湧不止,轉化成頭痛衝擊著大腦思考回路的盡頭,就像魔力耗盡時的感覺,就像思考停滯時的感覺。

    他告訴自己,他應該知道這不是安妮。被惡魔誘惑是非常危險的。這是決戰的前夜,戰爭死神的詛咒始終都在。

    可是全不管用。就像中了魅惑術,沒有理由。

    每個魔法師都應該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中了魅惑術,然後用意志去對抗--

    但不知為什麼不太想對抗。這是魅惑術已經很深的證明。

    他有反制的魔法,以前也反覆練習過對抗魅惑。除了黛妮卡還沒有人能對抗他的意志力,就連扎爾特老師甚至洛佩斯將軍都不行。

    不能中計。不能中計。不能中計。不能中計。不能中計。

    可意志就是無法對抗。那深邃的眼神,在這海藍色的夜裡,還有月光下隱約可見的誘人嘴唇。

    想要吻下去。

    很想。

    身體已經開始行動了。

    緊張。不能中計。

    摟住她的腰,輕輕邁前一步。

    緊張。不能中計。

    能感到彼此熾熱的呼吸,節奏激烈。

    緊張。不能中計。

    她的肩膀似乎也在微微發抖?惡魔眨了眨眼,伸出不太穩的右手,攔在他的面前,表示了輕輕的拒絕。

    他突然清醒了一些,單膝跪下,緊握住那只右手,親吻了她的手背。這是該慶幸,還是應該遺憾?

    手背上有淡淡的薔薇香氣。

    「那麼,契約成立。我會保護你的,直到戰爭結束的一刻。」

    這是魅惑魔法。這是魅惑魔法。可是抵抗好像也已經晚了?那就只有等到明天效力自然消失。有時候覺得如果是這張臉那麼不抵抗也無所謂啊。酒精會影響思考,邏輯開始混亂了。

    他不該忘記這個惡魔是個女人。他不該不知道這個女人的隱藏性格是個惡魔。

    「為什麼?」

    「我收回我剛才的話,你不是一個無畏的人。你知道何謂恐懼,卻還勇於面對它。這是一種美德,這種美德叫做勇氣。如果一個戰略不能保存你這樣的人,那它就不是一個好的戰略。你必定能看到和平到來的一刻,我保證。」

    她替他拉上了被子。睡前最後的一瞥,是她佇立在黑暗中將沒的身姿。

    一抹細小的月光透過純能焰留下的微洞,投在她的右手背上,而她盯著手背上的銀色月光淡淡微笑。似乎能聽到她自言自語的聲音:「只有高級法師能做到的事……啊。」

    如果這種令人安心的微笑居然像征著惡魔的邪惡陰謀得逞,他也就認了。他想不起來有哪個惡魔擁有如此危險而又誘人的碧綠色清澈瞳孔。

    「契約惡魔的瞳孔,不應該是帶著微微血色的嗎?」

    醉意中的疑惑一閃即逝。晚上大概會做個好夢。希望明天下午起床時,戰爭已經勝利……不,局勢變得更好就足夠了,他沒有太多奢望。

    耐門這麼想著,進入了夢鄉。

    或許現在也是個好夢吧?

    後記:這一節相比於最近的章節稍有些短,不過反正明天還有連更,就這樣了(唔我有多久沒說過「連更」這兩個字了?)。廢話明天再說,大家新春快樂!

    順便幫中學母校的學弟推本書,《十日黑暗將至》,書號是1077612,多主角展開正統冰火風奇幻。/book/x,相對於質量來說人氣那是相當的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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