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夜話 第五十七章 金鯉坊士子齊相聚(下)
    第五十七章金鯉坊士子齊相聚(下)

    林致遠呆在假山之後,直到蔣公子和姚承允兩人離開,自己依舊文思未動,倒像是入定的老僧。(小說~網看小說)

    「大爺,大爺」韓勝跟著一位佟府的小廝快步走了過來。見林致遠就坐在假山下,從懷中掏出了一兩銀子打賞了那小廝。

    「可是打聽出來了?」林致遠劍眉一挑,問著自己的心腹之人。

    韓勝是學武出身,自然聽出了週遭沒有其他人,便附到林致遠的耳邊,壓低聲音說道:「大爺,已經打聽清楚了。是賢媛郡主家出了亂子,他們家的大公子剛剛和兵部尚書家的幾位少爺出去吃酒,不料卻在酒樓上將都察院的裴大人打斷了腿。裴大人的家眷要告到皇上那裡。郡馬生氣至極,叫下人綁住了那位大公子,拿了棒子要將他打死,賢媛郡主見阻止不了郡馬,便叫管家來請佟大人說情。」

    林致遠忍不住發笑,「我說剛剛佟太傅的臉色那麼奇怪呢公主殿下曾說過,京城中的賢媛郡主最是寵溺兒子的,郡馬要打死大公子,她豈能眼睜睜的看著?佟大人怕是不想得罪賢媛郡主,又不願意摻和到他們和裴家的恩怨中罷了,只是那管家必然催的急,佟大人才無可奈何的去了。」

    「大爺,這賢媛郡主家和這位裴大人有何冤仇?竟是下了如此的狠手?」

    林致遠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灰,和韓勝往院子中的涼亭走,「裴大人是都察院的御史,每日裡淨是想些參奏別人的主意,去年賢媛郡主家買了京郊三千畝的良田,圍了個莊子。不想這事兒卻被裴大人給捅到了皇上那裡,說是郡主家強買民田。陛下剛剛即位,正要找人做筏子,賢媛郡主是先帝的外甥女,身份顯貴。皇上就授意御史們尋找證據,果然證實是郡馬用了點非常手段弄到這片地。陛下大怒,就在金鑾殿外將郡馬杖責二十輥,從此,賢媛郡主就恨上了裴家。」

    韓勝瞭然的點點頭,笑道:「大爺,郡主家的這位大公子也是個莽夫,這麼不管不顧的將御史大人打傷,最後倒霉的還不是他自己?」

    「這也未必。」林致遠搖搖頭,「近來有消息說,裴家和南安郡王家正要議親,這南安郡王可是忠順王爺的左膀右臂,賢媛郡主家在打什麼主意,誰又清楚?」

    「莫非是這位的意思?」韓勝左手的食指往上一伸,小心的看著自己主子的眼色。

    林致遠也不回答,只小聲說道:「先不說這些,你只派人去查訪蔣侍郎家的公子一直和些什麼人來往,再者,將姚家的近況弄清楚。」

    韓勝能做到林致遠的心腹,自然是心思通透,大爺一說姚家,韓勝就明白了,指的正是已故林家老太太的娘家。他雖不知道為何突然提起這家子人,但大爺一向是深謀遠慮,自然是有道理的。

    林致遠看著韓勝離開,才慢慢的踱著步子往回走。

    「致遠兄,可讓我好找」龐文安急匆匆打北邊過來,「佟大人已經回來了,正要讓大家寫一篇經義,現在只缺你一個,快隨我來。」

    倆人進了大廳,原本擺著的酒釀佳餚早已撤下,六張紅木大桌並排擺在那裡,上面有筆墨紙硯。佟大人端坐在主位,喝著茶,笑著與眾位士子們閒聊。見林致遠和龐文安進來,說道:「你們回來的正好,快,我剛剛有了題目,只等你們來做。」佟大人放下茶盅,一手捻起短鬚,將題目說了出來,「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眾士子低頭苦思,這句話再熟悉不過了,正是《大學》的開篇之章,只是,佟大人為何出了這麼一道題?大家不禁猜測,難道陛下是鍾情於《大學》?佟大人這是在暗示什麼?

    林致遠找了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了,沉思片刻,便提起筆。

    姚承允心中微驚,難道這林致遠果真像父親所說,是個天才少年?否則怎會如此之快的行文?

    他並不知道,林致遠自隨了沈傲風讀書,每天都要做三篇時文經義,再加上佟太傅出的這道題碰巧他以前做過,下筆自然是比旁人快的多,才引得姚承允的誤會。龐文安等人還打算好好的醞釀一番,卻見林致遠和姚承允先後動筆,心中不由得著急,忙找了位置,急匆匆的開篇。

    佟太傅見了暗自搖頭,心道,這幫人除了林、姚二人以外,怕是只有蔣家的公子和那個叫龐文安的年輕人還妥當些,餘下的三四個都不是能沉得住氣的。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林致遠便停下筆,再仔仔細細的將文稿通讀一遍,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走到佟大人的身前將其交了上去。

    眾人見林致遠如此之快,心中焦急更甚,有個二十五六的書生一慌,墨點就滴在了雪白的宣紙上,不禁暗叫倒霉。

    佟大人托起手中的文稿,乍一見,眼前就是一亮,好一手小楷,起筆處挫衄有力,收筆處不著意折筆重按,輕提回帶,運筆緩前急後,形態勻整遒緊,勢如列陣。他不由得抬頭看了看林致遠,這少年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十七歲,自己十七歲的時候在幹嘛?怕是還在父親的跟前唸書吧佟大人心裡就對沈傲風產生了那麼一絲絲的嫉妒,這樣好的學生,怎麼就被他給攤上了?但是,佟大人也不得不佩服沈傲風的遠見,林致遠若是三年前參加了會試,即便考的再好,先帝爺不會欽點一個十四歲的男孩當新科狀元,但是三年過去,物是人非,新帝正是要提拔一批年輕有為的士子,林致遠,怕是趕上了好時候。

    他回過神,低頭繼續看,這真是越瞧越喜歡,甚至連自己站了起來都沒注意。邊看,邊自言自語道:「好,好文章啊」

    通篇六百餘字,字字珠璣。

    姚承允見林致遠交了卷子,佟大人又是滿臉的讚賞,心中窩火,於是收了個尾,將墨跡未乾的文稿交給佟太傅。佟大人就將林致遠的那份小心放在桌案上。姚承允眼神極好,微微一瞥,便瞧到了開篇。

    只見林致遠的文稿上寫道:聖經論大人之學,在於盡其道而已矣。蓋道具於人,已而各有當止之善也。大人之學儘是而已,聖經所以首揭之,以為學者立法歟?自昔聖王建國,君民興學設校,所以為扶世導民之具,非強天下之所不欲,而其宏規懿範之存,皆率天下之所當然。是故作於上者,無異教也;由於下者,無異學也。

    儘管,姚承允不願意承認,但是就看到的這百十來字的開篇,的確是要強於自己

    佟大人將眾人的卷子一一審閱,指出了各人的優點,又說出了不足之處。

    天色漸晚,佟大人也不多留大家,只是臨走的時候叫林致遠三日後登門。

    回到書房,管家忙將今日眾人送來的畫作奉上。「老爺,這是龐公子的一份兒,趙孟頫的《紅衣羅漢》。」

    「哦?快拿來我瞧瞧」佟大人歡喜的展開畫軸,只見紅色袈裟的羅漢盤腿坐於大樹下面的青石之上,左手前伸,神態安詳堅毅,似在說法。「真是好東西,看來這龐家還真是捨得下本錢」

    佟管家嘿嘿一笑,「聽說這龐老爺有兒子七個,但是獨獨疼愛這一位,實在是怪事」

    「你懂什麼,我看這位龐老爺才是個精明之人,他們龐家世代經商,本朝雖不重農抑商,但是商人地位極低,他們家要是想脫離這個根兒,就得出個讀書的。我今日見了那龐文安的文筆,說不上是驚艷之作,但也是個難得的,進入二甲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佟大人一邊細細賞味畫作,一邊應答管家的疑惑。

    佟管家幫著大人將這幅《紅衣羅漢》掛到牆上,「老爺,那位林家公子也送了幅畫」

    佟大人一聽,連忙扭頭,興致盎然的問道:「是什麼?快拿來我看看」

    佟管家就將桌上的另一幅打開,正是《芙蓉錦雞圖》。佟大人先是一愣,繼而指著畫卷哈哈大笑。將佟管家弄了個糊塗,「老爺,老爺?你怎麼了?難道這畫是假的?」

    佟大人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你跟了我這些年,也是懂點的,你看看,這畫兒是真是假?」

    佟管家年輕的時候就是府上的書僮,跟著佟大人學了不少的東西。他一聽老爺的話,忙上前細看,半天也難有結論,「老爺,這可難為小的了,小的見這畫的確是好,設色艷麗,色調秀雅,線條工細沉著,渲染填色薄艷嬌嫩,細緻入微。是難得的佳作吧?」

    「的確,這畫實在是好,只是你剛剛也說對了。」佟大人神秘的一笑,「這畫兒,還真是假的」

    佟管家驚訝的長大了嘴巴啊?這林公子莫不是傻了?怎麼能送未來的主考大人一副贗品啊就是不送也比這個強多了

    佟大人笑道:「我以前只不服沈傲風,現在看來,那老狐狸教出來的,果然也是個小狐狸。竟是送了福不真不假的來」他見管家滿臉的疑慮,於是解釋道:「這畫的確不是徽宗的真跡,應該只是宮中畫館裡技藝高超的畫師所做。但是下面徽宗的落款倒是真的林致遠這小子必然是知道我喜歡什麼,又怕將來被御史彈劾,於是便送上了這一份特殊的『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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