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宸宮 第四卷惟有東風舊相識 第八章 為卿生怒
    「段王爺何時來了渝城?」映夕打開房門,淡淡寒暄。

    「就在剛剛。」段霆天眉毛一揚,笑瞇瞇道:「趁著兵荒馬亂,就這麼溜進來了。」

    「如此冒險,不知段王爺所為何事?」路映夕站在門口,遮去他往內探視的視線。

    「路妹妹身在渝城,我又怎能不來探望?」段霆天笑容滿面,親和無害,「不過我想,應該不只我一個人想念路妹妹。」

    路映夕不語,平淡地回視他。

    「路妹妹可知道,鄔國東北被攻陷?」段霆天顧自道:「如果鄔國再無良策,那麼距離亡國不遠矣。」

    路映夕凝神靜靜地望他,過了須臾,彎唇淺淺一笑:「段王爺是希望鄔國滅亡還是反敗為勝?」

    段霆天聳肩,一派無所謂的神態:「這可由不得我希望。」

    路映夕亦閒散地噙著淺笑,但不再多言。很顯然,段霆天話中有話。他想挑撥她與慕容宸睿的關係,繼而漁翁得利?如今想來,若不是師父堅持恐怕霖國絕不會施以援手。

    「路妹妹,皇朝西關──」段霆天眉眼含笑,意味深長也拖長尾音。

    「段王爺長途跋涉來此,不如移駕前廳飲一杯茶。」路映夕眸色一沉語氣轉銳。

    「此處幽靜無人,路妹妹在顧忌什麼?」段霆天作不解狀,四處環顧,一邊道:「路妹妹在皇朝西關安排了一顆好棋,但是可惜南宮兄一直不願意透露,我實在好奇,所以特意大老遠來此。」

    路映夕抿唇不吭聲,段霆天分明是在試探,若被他發現慕容宸睿就在房內,難保不會出陰招,何況慕容宸睿有傷在身。

    「今日這場仗倒也是打得莫名。」對於她的沉默,段霆天一點也不介意,逕自興致盎然地說著,「皇朝駐紮琅城的兵馬,並不足以攻下渝城,不過也可算是勢均力敵。若是自此開始進行持久戰,一次一次地損耗鄔國兵力,渝城遲早會成為皇朝的囊中物。畢竟,鄔國再無力調動其它兵馬過來援助了。」

    他分析得十分透徹,路映夕心中也是清明如鏡。慕容宸睿雖然確是為了她而來,但他發動攻擊並不可能只為一己之欲。

    「所以,鄔國若想求生,便惟有冀望西關一戰,而且必須速戰速決。」段霆天下了一個論斷,然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有勞段王爺關心了。」路映夕不冷不熱地接話。

    「我霖國與皇朝締有盟約,在皇朝與鄔國開戰之時,絕不插手。」段霆天斂去了笑容,眸光略顯沉凝,「南宮兄擅自而為,來日他得為他的所作所為承擔後果。」

    「我還記得在山谷之時,段王爺說過的話。」路映夕不由揚起一抹嘲諷,「段王爺忘得這樣快?」

    「我勸你回鄔國,確實是為鄔國著想。」段霆天一掃吊兒郎當的神色認真地道,「但更是為了南宮兄。在我說服你之前,他巳經打算私自率兵襄助鄔國。他是懂你之人,你應該知道。」

    「段王爺,你究竟想說什麼?」路映夕微微皺眉。先前她決定回鄔國,決非是被段霆天說服,而是自己的選擇。

    「南宮兄罔顧我皇兄的旨意,違背了與皇朝的盟約,是殺頭的大罪。不過,待鄔國戰事平息之後,你若願意隨南宮兄一同效忠我霖國,皇兄必會網開一面,既往不咎。」段霆天也不迂迴,直言道出目的。

    「這是在威脅我?」路映夕不禁冷笑。她不會天真地以為霖國想叫她認祖歸宗,怕是僅僅想知道那條通往皇朝皇宮的密道。

    「我只是惜才。」段霆天沉聲回道。

    「如此設計了我與師父,也可叫做惜才?」路映夕不客氣地反問。

    「即使我什麼也不做,你也必然會選擇這條路,而南宮兄就更不必說了,他願為你付出一切。」段霆天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但所說卻也是事實。

    路映夕面容淡漠,靜默不語,未予表態。

    「路妹妹,你本是霖國人,效忠霖國有何不對?」段霆天注視著她,見她保持緘默,忽然輕歎一口氣,溫聲道:「你當真覺得慕容宸睿是你的良人嗎?在利益與你之間,你確定他會選擇你嗎?但若是南宮兄,我敢保證,無論什麼誘惑在他面前,他都會選擇你。」

    路映夕依舊不吭聲,神情清淡無波,看不出有何情緒起伏。

    「如果你忍心看著南宮兄不得善終,那麼就當我今日沒有來過。」段霆天拋下一句重話,轉身就走。

    他的步伐奇特,蘊涵內力,一眨眼間就消失於木廊走道的拐角。

    路映夕定定地盯著那方向,良久,才抽回目光,返身入房,鎖上門栓。

    迎面便是一雙幽沉如潭的眸子,令她看得一怔。

    「你在西關埋下了什麼棋子?淡淡的語聲,似只是隨意一問。

    路映夕無言地望他。

    「你會否為南宮淵回霖國?」又是一句不疾不徐的問話。

    路映夕仍是安靜,無法回答。

    慕容宸睿走近她,直直地深望入她的眸底,卻不再出聲。

    他的眸光似灼熱的暗火,她不自抑地顫抖了一下,偏過頭去。

    「看著朕。」他伸手扳過她的臉,低沉地問道,「你對南宮淵,可有感情?」

    路映夕舉眸凝視他,極輕地點了點頭。

    慕容宸睿的臉色頓時一冷,鬆手放開了她。

    「人世間的感情,不單單只有愛情一種。」她輕輕地開口,「也許曾萌芽過青澀的愛慕,但那巳成曾經。可是師父為臣妾所做的,臣妾不能當作看不見。情,無法償還,但恩一定要還。」

    慕容宸睿的面色稍有緩和,但嗓音仍是淺淡:「那麼你預備如何做?」

    路映夕搖頭,誠實地回答:「不知道。」她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做,衝擊來得太快,方纔她一味壓抑制情緒在心底,尚未細想。

    「你可以慢慢想,但必須隨朕回宮。」慕容宸睿斜睨她一眼,按捺住心中的幾分慍怒。原本他可以順順利利攻下鄔國,但自她摻和一腳以後,情況就變得棘手起來。這個該死的女人,就是不肯讓他省心!

    路映夕抿著唇微微淺笑。她若是隨他走,還能想什麼?難道他會任由她自由來去?

    慕容宸睿抬手輕捏住她的下巴,沉著聲音道:「南宮淵的事,留待以後再計較。西關戰事剛起,朕早就料到是你背後出主意,你到底在西關設了什麼局?」

    「皇上認為臣妾會說麼?」路映夕仰臉望他,明眸晶亮,毫無懼色,她不會說,因為這是國事,而非私事,她相信他能夠明白。

    果然,慕容宸睿並沒有生怒,只是皺著濃眉道:「鄔國氣數巳盡,你又何必再浪費心思。這般勞心勞力,你如何養胎?如何讓孩子健度出世?」

    「原想回京城見父皇。」路映夕輕聲一歎,看來現在是沒有可能了。

    「你還想再奔波?」慕容宸睿終於忍不住,胸口鬱結的怒氣驀然爆發,「小范真是沒有罵錯你,你確是任性妄為!你即將為人母,竟無一絲自覺?你當自己鐵打銅鑄不成?真要等到孩子出事你才來後悔?」

    一連串的怒責,令路映夕怔仲啞然。

    「你是否要朕擔心焦急才高興?是否要朕為你一再退讓和涉險才舒心?你想要朕證明什麼,你直說便是!」慕容宸睿衝口低吼,胸膛微微起伏,積壓著的怒氣與憂急一點點爆發而出。

    路映夕聽得愣然,但心底悄然滋生絲絲的甜蜜。

    「你要與朕鬥,朕可以容許,但你不能拿孩子的安危來作賭注!你可知,朕見不到你的這段時間,心裡有多難受?當朕知道你不知死活地跑到琅城,你可知朕有多擔憂?你為鄔國著想,為南宮淵著想,可有靜下心來為朕想一想?」慕容宸睿低低地咆哮著,深眸似海,隨著情緒迸發而掀起層層波濤。

    路映夕凝睇著他,心中的甜蜜感漸漸變為酸澀。他並沒有罵錯,她的確極少為他著想。因為她潛意識裡認為,他堅毅強大,不需要人擔心。可她忘了,他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男子,會為情所困,會為關心的人而忐忑,這些是與身份地位無關的事。

    「對不起。」她的語氣輕柔,抬起手,撫上他清瘦的面頰,「皇上瘦了許多。是臣妾不好,為皇上帶來諸多煩惱。」她的指尖滑過他的眉宇,輕輕地替他揉散眉心的那道皺褶。

    「是,你確實為朕帶來許多麻煩。」慕容宸睿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口氣猶有薄怒,「朕不嫌你麻煩,你應感恩圖報。」

    「嗯!」她沒有反駁,眸中含笑。

    「今夜就跟朕走,別再猶豫。」他的話語沉緩而霸道。

    「好。」她溫馴應道。

    這般順從倒叫慕容宸睿生疑,探究地盯著她,問道:「當真?」

    「當真!」路映夕頷首,笑靨嫣然。

    「路映夕,你若敢耍詭計,就別怪朕不客氣!」慕容宸睿略使力攥了一下她的手,象徵警告。

    「不過臣妾有一個條件。」路映夕笑吟吟地看著他,心情有些溫軟,而又有些悵然。情義難兩全,她不能奢望自己幸運地兼得魚與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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