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 第八卷 王位更迭 第十二章 彌留
    練鈞如匆匆得報趕來時,入目的就是一片狼藉的景象。儘管華王姜離已經被幾個御醫送到了隔壁進行緊急救治,但地上那些七竅流血的屍體仍然分外可怖,只有被救醒的趙鹽一會哭一會笑,一副難以自制的模樣。

    他幾乎一眼便瞧見了那個裝束和其他人不同的紫衣宮婢,連忙上前將她翻轉了過來。然而,那熟悉的恐怖面容幾乎讓他一頭栽倒在地。

    那疤痕密佈的臉,不是天宇軒主人若姜又是誰?只是,這個曾經咄咄逼人的女子,此刻也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右手抓著一柄利刃深深刺在心窩處,左手緊握成拳,臉上猶自帶著淡淡的笑容。

    練鈞如沉吟半晌,若有所思地蹲下了身子,一點一點地掰開了若姜的左手。果然,她死死攥著一個小小的絹團,指甲甚至深深陷在了肉裡。他若無其事地掃視了四週一眼,見無人注意自己的行動,立刻不動聲色地將絹團藏入懷中,深深歎了一口氣。

    他繞過那些禁衛,疾步走到側殿,心中早已是一團亂麻。待到看見一個太醫跌跌撞撞地從裡頭衝出,他立刻迎了上去,劈頭蓋臉地問道:「陛下情況怎樣?究竟能否救得回來?」

    「陛下情況很糟糕,那一刀刺得又深又狠,雖然血已經止住,但陛下……陛下可能快不行了!」那太醫哭喪著臉,身子不停地哆嗦,言語中也有幾分顫抖,「殿下,我等已經盡力了……」

    「滾開!」練鈞如頓時感到一顆心往無底深淵沉去。推開那太醫便往裡頭衝去。才踏進內室。他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藥味,幾個太醫正圍著一張床榻忙碌著,四處都是打開的瓶瓶罐罐。

    他也顧不得什麼禮數規矩,扒拉開那些太醫就把頭湊到了床前。只見華王姜離面色慘白地躺在那裡。雙目緊閉,就連呼吸聲也是若有若無。眼看這光景不妙,他回頭冷冷看著那些太醫,一字一句地低聲問道:「陛下究竟能不能甦醒?」

    幾個太醫面面相覷了好一陣子。一個為首地太醫才趨前一步,滿臉為難地稟奏道:「殿下,非是我等不盡力,陛下受傷過重,怕是難有回天之力。即便陛下能夠甦醒,也只能交待……交待一些遺言而已。」他突然感到面上有若針刺,抬眼便發現了練鈞如犀利的目光,連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首道,「殿下饒命。我們已經用了不少名貴藥材替陛下續命,但著實想不出萬無一失的法子……」

    「完了……」練鈞如的腦海中頓時湧起了一個絕望的念頭,恨不得立刻展開那塊絹帛,看看若姜為何非要孤注一擲,然而,他知道此刻不能有任何出格地動作,畢竟。他當初沒有派人拿住若姜,那就是最大的失誤!他踉蹌著步子離開了內室,卻見石敬等人都已經趕到,個個都用徵詢的目光看著他。

    「來人,派人去請太子殿下!」練鈞如勉力用鎮靜的口氣吩咐道,「另外,派人去請伍大人過來。陛下遇刺的事情一定要封鎖消息,誰要是敢出去亂嚼舌頭,一律處死!」他的目光掃過室中一眾內侍宮婢,冷冷地又警告了一遍,「所有原本在此地伺候的人都不許離開,宮內不許隨意走動,包括諸嬪妃在內!」

    石敬等人眼見練鈞如連通告一聲都沒有就下了嚴令,心中全都不禁咯登一下。他們乍聽到姜離遇刺的消息時,全都以為是有人故意放出的虛假風聲,誰會想到竟會是真的。中州朝局不過初定,一旦天子駕崩的消息傳遍天下,可以想見,華都會迎來怎樣的風暴。

    「各位,我們到外邊說話!」練鈞如和石敬等人打了個招呼,隨即一個人走在了前面,直到走近臨湖地無人一側後方才停住了腳步。「適才太醫說,陛下估計很難熬過這一劫,大家要有心理準備!」

    儘管勉力克制,還是有人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不用偽裝,眾人的臉色就變得煞白。石敬死命抓住自己地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氣,好容易平復了一點,他便勉強開口問道:「真的一點餘地都沒有了麼,陛下還能不能甦醒?雖然如今儲君已立,但若是少了遺詔……」

    「這種事情倒用不著擔心!」太史司馬群不耐煩地打斷了石敬的話,「陛下一前一後早有諭旨存在我這裡,前一道諭旨已經作廢,而後一道就是讓太子即位的。如今要緊的是局勢,天子大喪非同小可,我們拿什麼來應付四方諸侯?還有,那個女刺客也一同隕命,要是有人存心給我們栽一個罪名,事情說得清楚嗎?」

    「說不清楚也得說清楚!」練鈞如見眾人都露出了惶恐的神情,只得想方設法地安定人心,「如今大家都是綁在一條船上,伍形易久久不來,為的應該就是避嫌,要知道,有謀刺天子能量地,除了四國諸侯,就應該是他了,至於我們要謀害天子又有什麼好處?四國諸侯若不來質問便罷,若他們真的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就是炮製證據,我們也要把罪名栽在他們頭上!如今王位更迭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事,若我們中州這些人還不能團結一致,到頭來就只有自尋死路而已!伍形易……他不會那麼愚蠢短視的!」

    話音剛落,練鈞如便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笑聲,石敬等人頓時大駭。回頭細看時,只見伍形易負手而立,身後的孔懿神情極為不安,顯然極怕眾人起衝突。

    「各位放心,陛下遇刺並非我的手筆,所以這一次一定會和大家同舟共濟!」伍形易若無其事地微微一笑,又刻意多看了練鈞如一眼,這才篤定地點點頭,「四國諸侯自顧不暇,如今沒有多大功夫來插手中州之事,不僅如此,為了鎮壓國內大局,天子大喪之日能來的人也有限得緊。殿下說得沒錯,要是他們敢胡亂指責,少不得將這一次的事嫁禍在他們身上!」

    練鈞如正欲回答,便聽得那一頭傳來一陣喧嘩,連忙轉身快步走去。只見澹波閣入口處,姜偃正臉色慘白地站在那裡,顫抖著不敢跨出步子。

    「太子殿下!」練鈞如疾步衝到姜偃身側,一手抓住他的袖子,「快跟我來,陛下若是甦醒,也許你還來得及和他說幾句話!」他不管不顧地拉著姜偃朝內室行去,卻仍然沒忘記吩咐人守住入口。

    「父王,父王他究竟……」姜偃只是開口問了一句就哽咽了,儘管他和父親分離已久,彼此感情著實淡漠得很,但姜離這些日子對他無微不至的照拂,仍然讓他頗為意動。如今驟聽得姜離遇刺,他只感到一直高高豎起的心防,在一瞬間完全崩潰了。

    「姜偃,冷靜!」練鈞如狠狠地在姜偃手上掐了一記,「別忘了你是太子!一旦陛下有什麼閃失,你就是將來的天子,千萬不能亂了方寸!」

    姜偃茫然地坐在床頭,雙手顫抖地握住了父親的右手,口中想說些什麼,最終卻只留下了一聲歎息。然而,彷彿聽到了兒子的呼喚,姜離緊閉著的雙眼突然動了一下,旁邊的練鈞如頓時大喜過望,連聲喚來了太醫。幾番折騰後,華王姜離終於勉力睜開了眼睛,目光立刻落到了一旁的姜偃身上。

    練鈞如情知事態非常,親自出去將石敬等人連同伍形易一同帶了進來。一眾人悄無聲息地站在殿內,無不凝神屏氣,希望能聽到姜離最後的吩咐。

    「偃兒,朕……朕知道自己不行了……你……你……今後,國政……可咨以石卿……軍政……可咨以伍卿……至於……至於為人之辦……你可……可向練卿請教。」姜離斷斷續續地吐出這幾句話,這才費力地抬了抬手,「練卿……伍卿……石卿,你們……你們過來!」

    練鈞如連忙和伍形易石敬一同上前,默默地等待著姜離發話。「朕……朕死之後由……由太子繼位……詔書……詔書在司馬群……中州基業……就要*……*你們了!練卿……朕還有遺詔……賜婚你和炎姬……你一定要堅持這……這樁婚事!」

    「臣遵旨!」石敬第一個躬身應承道,臉上神情複雜至極。

    「陛下但請放心!」練鈞如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姜偃,心中著實百感交集,想不到姜離至死還不忘他和炎姬的婚事,這著實讓人為難。

    「我必定恪盡所能!」伍形易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隨即又不合時宜地開口問道,「我只有一件事想要徵詢陛下,倘若四國來使責問刺客來歷,吾等該如何應答?」

    姜離的嘴角溢出了一絲鮮血,然而,他依舊勉強掙扎道:「絕不能說朕是遇刺……鴆殺……鴆殺所有太醫……還有知情的內侍宮婢……就伽……就說朕是染疾身亡!諸卿,國事……國事就拜託了!」

    中州華離王十二月二日,華王姜離崩於澹波閣,對外宣稱染疾暴斃。伍形易奉命鴆殺內侍宮婢五十餘人,診病太醫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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