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 第八卷 王位更迭 第二章 使節
    坐在殷鶴之上,嚴修遠遠看到殷都輪廓時,心中不禁讚歎不已,和周國豐都的巍峨不同,此地撲面而來的是一種古樸之感,那一段段城牆盡皆散發出一股蒼老的千年氣息。這一次他驟受王命為時節,和他同行的赫然是許凡彬和明萱,若是身份傳揚出去,恐怕會嚇倒一大片人,畢竟,旭陽門和無憂谷兩門嫡系子弟,向來是不兜搭中州王權的。

    許凡彬想起師門的典籍,便笑著向嚴修解釋道:「商國崇尚復古,歷代君侯在修葺城牆時,定會搜羅那些陳年古磚,因此這一段城牆是商國最大的驕傲。說來也怪,儘管這些年戰事不斷,殷都卻從未遭受過兵臨城下的死局。」

    嚴修嘴上不置可否,心中卻覺得此舉迂腐。殷都乃是國都,相比明裡的體面而言,反而是內裡的防戍更為重要。隨著殷鶴的不斷接近,他已是看清了那一段段城牆,他幾乎無法想像,若是這段古樸蒼老的城牆遭遇萬千將士攻城,再加上烈火金汁的炙烤又將如何。殷鶴在宮城的門口徐徐降下,引來不少圍觀的百姓。以商國傾國之力,尚且只馴養了近百異禽,此次一出動就是二十羽殷鶴,怎能不令尋常小民感到驚歎?

    這一次的天子旨意無疑是打一棒給一個甜棗,一頭說商侯貢品有失,一頭說商侯求賢之舉乃是天下典範。饒是如此,原本就被湯舜允攪得心煩意亂的商侯仍舊驚懼不已,上書請罪之餘也派出了大批高手前去迎接中州使臣。

    嚴修隨練鈞如到過兩國國都,早已體會過這列國的豪奢之處。此時有幸又到了殷都。怎可不觀賞一番宮城風采?然而,他左顧右盼良久,卻覺得裡頭地氣息和周宮夏宮並不相同,隱隱約約甚至可以察覺到一股腐朽之感。頓時失了興趣。

    由於商侯早早得了奏報,因此把門地禁衛無不跪伏行禮,幾個內侍也忙不迭地在前頭引路,態度畢恭畢敬。

    倒是讓嚴修覺得心中彆扭。一路行去,只見這商國宮城果然如同他起先料想的那樣,古風有餘而明亮不足,處處透露出一種蒼鬱的意味。不僅如此,其中禁衛比之周宮夏宮也有所不足,儘管其中也有不少高手,卻大都是神采內斂,精神不振。就連許凡彬和明萱也覺得心中蹊蹺。那內侍大約是商侯面前的寵臣,一路上話語不斷。倒是讓他們好生瞭解了一番商宮景況。

    中央大殿地匾額上鐫刻著長明殿三個龍飛鳳舞,頗有古風的大字,三人一踏進大門,就見商侯群臣候在那裡,心中都覺一凜。嚴修如今得授少師,兼且身負王命,因此只是稍稍躬身為禮。連帶著身後的許凡彬和明萱也只是略盡禮數,長揖不拜。

    商侯湯秉賦這一年五十四歲,下頜留著三縷長鬚,額頂高冠,看上去不似一國之君,反倒是像一個尋常文士。他看清楚三人形貌後,臉色便微微一變,笑容可掬地離座而起,而後又親自為嚴修指定了座位。

    「寡人一時失察,竟讓國中蛀蟲鑽了空子,讓貢物有了缺失,心中著實惶恐!」商侯唉聲歎氣地搖了搖頭,又狠狠地瞪了滿朝文武一眼,「如今不僅寡人那個侄兒在外虎視眈眈,朝中還有這樣不敬天子的貪官污吏,寡人真是難啊!陛下切責地旨意寡人已經命人供奉於宗祠之中,定當引以為戒,還請尊使回去後多多美言!」

    嚴修隨練鈞如已久,早看慣了這等表面功夫,點點頭便算揭過了此事。他知道信昌君湯舜允定會藉機大做文章,因此也不欲讓商侯面子上太過難看,「君侯雖然有疏失,但其罪大多在那些臣子身上,上書請罪後陛下定會寬宥。不過,君侯在館清宮大納賢士,此舉天下無雙,足可為君侯挽回名聲了!」

    被人稱道平生最得意的一件事,商侯自然大為欣慰,笑吟吟地捋著鬍鬚道:「雖是陛下謬讚,但寡人平生最愛賢達,所以恨不得大聚天下賢士於一地,如今也勉強算得心願得償了。尊使若是無事,不妨在寡人的館清宮中徘徊一陣,好生體會一番殷都的氣象。」他開口作了邀請之後,又多看了許凡彬和明萱兩眼,「尊使的這兩位隨從陌生得很,不知可否告知名姓職司?」

    許凡彬和明萱都沒想到,儘管經過裝扮,商侯還是把目光投在了兩人身上。嚴修立刻搶過了話頭,微笑著向殿上眾人介紹道:「想必君侯也知道,本官曾經隨侍使尊殿下多年,這兩位便是殿下的心腹。此次陛下親自授官,又欽點他二人隨行,對於本官而言,這自然是天大的榮耀。君侯目光如炬,竟能發現他二人不凡,果然不愧是聚賢之君。」

    一番話連消帶打地消除了商侯的懷疑,接下來就是繁複地賜宴等明面程序,待回到居所時,三人都覺渾身疲乏,一點勁都提不上來。明萱因是女流,便早早告辭前去梳洗,只留下許凡彬和嚴修在正廳之內。

    「天知道這做官竟這麼累,早知如此,我壓根不會答應來趟這種渾水!」嚴修脫手把官服扔在了地上,長歎一聲倒在了椅子上,「許兄,你這一次又自告奮勇來商國,是不是為了避免回國後無法自處?」

    「唉,我又有什麼辦法,躲得一時是一時,橫豎他們現在還需要我在殿下身邊!」許凡彬自失地搖了搖頭,面上又露出了取笑之色,「今天看嚴兄在那裡打官腔,著實覺得好笑。想不到啊,嚴兄平時言簡意賅,到了必要的時候還能來這麼一套!」

    「迫於無奈,換作你說不定比我說得更溜!」嚴修不滿地瞪了許凡彬一眼,這才想起了明天地任務,「早就聽說館清宮中有多少賢士,我倒想看看,什麼樣的人會投奔商侯這樣的人。今日你也看見了,好大喜功的昏君一個,怪不得信昌君能夠在獲得兵權後和他分庭抗禮!」

    「大名如雷貫耳,其實名不副實,僅此而已!」許凡彬冷笑一聲,隨手也將身上的外袍擲在了地上,「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管他那麼多作甚?我如今是看穿了,等他們出招再應著吧,唉!」

    次日清早,嚴修便和許凡彬明萱三人換了便裝,安步當車地出了驛館。館清宮名震天下,他們倒想看看真實情況如何,當然,若是讓那些朝臣帶路,恐怕看到的又只是表相而已。儘管他們早有設想,但是,才行出沒多遠,就聽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

    一群護衛倏地閃開,馭者只是輕輕一鞭一拽,一駕馬車就穩穩地在三人跟前停了下來,遙辰堆滿笑意的臉從車窗中探了出來,驚得路邊百姓紛紛避讓。「三位想必是前去館清宮吧?主上早已有了旨意,命我陪伴嚴大人三位,想不到我這麼早出來還是差點遲了。」

    嚴修見遙辰不動聲色地就插進了三人之中,心中掠過一絲不滿,面上卻絲毫沒有露出。他正在思考著推托之詞,卻聽許凡彬答道:「遙辰大人好意,我們就心領了。不過,這麼多人大搖大擺地去館清宮,恐怕有所不妥,還是少些人地好,不必驚動太廣。國士聚集之地定是風采非凡,不可輕言褻瀆啊?」

    遙辰卻並未退縮,在車中侍從的攙扶下,他鑽出車廂,整了整衣冠站在了眾人跟前。在一眾護衛的驅趕下,原本就避得遠遠的民眾全都躲了個乾淨,遙辰這才趨前一步,神秘莫測地說道:「三位大概還不明白所謂館清宮的含義,館清者,納天下清流正直之士於一館之內,擇國士而師之。商侯聚賢之意天下無雙,三位既然乃是天子之臣,又怎能徒步前往失了身份?館清宮之大,和商國宮城不分翹楚,各位看過便知。」

    既然遙辰如此慇勤,嚴修只能和許凡彬明萱交換了一個眼色,點點頭答應了下來。那群護衛亦步亦趨地策馬護持在周圍,眾人卻是緩步前行,幾乎佔去了大半邊的御道。他好奇地聽著遙辰的陳述,那館清宮的賢士竟被對方吹噓得天下少有,彷彿全是治國理政之才一般。到了這個世界之後,他早已發現傳言的不可*,因此儘管面上聽得煞是起勁,心底卻是有些不以為然。

    離著館清宮還有三條大街,嚴修便發現來往的文士多了起來。放眼望去,四處可見穿著文士長衫,頭戴綸巾的讀書人,一個個都在搖頭晃腦地高談闊論,即便是見到遙辰一行人也只是側身讓過而已。遙辰的一眾護衛都已經下馬步行,對一群士子的行徑彷彿是司空見慣般地不予加罪,就連遙辰也是安之若素,讓嚴修三人驚詫不已。

    「君侯好賢,所以這些士子儘管並未有官職在身,卻能見官不拜,若是投了君侯緣法,授一個官職也是指日可待的事,至於封爵也並非難事。」遙辰見三人不解,連忙微笑著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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