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晴 正文 二之一 交集
    第二部遙望

    光與影晝與夜潺潺流光的輪替

    男與女生與死愛情天平的兩端

    天堂地獄我遙望著你無法碰觸

    如此生死纏綿卻又永不交集

    二之一交集

    「晴!」由睡夢中驚醒,沉瀚宇失聲喊出。

    坐起身,驚覺自己流了一身冷汗。

    沉瀚宇沉重喘息,伸手扭開床頭燈,看了下一旁的鬧鐘,才兩點半。

    他抹抹臉,擦去汗水,再也沒了睡意。

    下意識地,右手又撫向大腿外側。這個地方有道疤痕,深得刺目,是三年前那場車禍所留下的。

    想到這裡,他閉上眼睛,感覺赤裸裸的痛楚又再度湧現,不是來自身體,而是胸腔之內的這顆心。

    昏迷了近一個月,再度醒來之後,他人在醫院,他沒追到她,甚至傷得動彈不得,哪都去不了。

    他終於看清,這是他們的宿命,從他們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他們沒有抗議的權利,只能順著往下走。

    他的抗拒,只換來這一身的傷。

    甚至,連見父親最後一面,以及送終,都來不及。

    這個教訓,很痛,痛得他不得不看清,並且接受事實--他,沒有任性的權利。

    他懂了,也妥協了,那一天,在病床上,他不顧一身的傷,放聲大笑,淚水笑得震出眼眶,醫護人員全以為他在車禍當中受了太大的驚嚇,

    找來精神科醫師聯合會診。

    他沒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沒瘋,只是清醒了,如此而已。

    傷好後,他比任何人都更用功,將全副心思放在課業上,除此之外,就是打工、賺錢,屏東老家的一切,記憶中夏日微風夾雜的青草味、

    清晨公雞的啼叫聲、赤足踩在清澈溪水的感覺,以及那個愛笑、愛鬧的女孩清顏……都被埋藏在內心很深很深的地方,時日一久,終會淡忘。

    最後一年,他當上實習醫生,因為必須輪班,早沒有了正常作息,病人的突發狀況,是不會順應你的作息時間的。

    第四個月,他被調到小兒科。別小看孩子,以為很好搞定,事實上,他們要是哭鬧起來,可不比大人能夠講理的,

    同期的另一位實習醫生就直呼吃不消,還問他是怎麼搞定這些比撒旦更可怕的「恐怖份子」。

    他只是撇撇唇,虛應了句:「耐性吧!」

    有些人還在背後調侃,他不只在女人堆裡吃得開,連對付小孩都很有一套,簡直大小通吃。他們又怎麼知道,他的妹妹就是他一手帶大的,

    安撫小孩的情緒,他有得是經驗。

    這天,一所小學爆發營養午餐集體中毒事件,將醫院擠得水洩不通,一群小魔頭同時哭鬧,幾乎把人搞到快精神衰竭,

    好不容易忙完所有的事,回到住處,他累得一沾枕就不想再動。

    「瀚宇,你吃過飯沒?」一雙小手推了推他。

    他悶哼一聲,撐不開眼皮。

    劉心蘋見他累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輕歎了口氣。「那好吧,你休息,我煮了點東西,就放在微波爐裡,你醒了再熱來吃。

    信箱的信我幫你拿進來了,放在桌上,你有空記得看。」

    他沒響應,恐怕早不知睡到幾重天去了。

    劉心蘋輕撫他沉睡的清俊面容,帶著說不出的愛戀和心疼--

    「那我回去了。」聲音輕得近似自言,她不捨地收回手,幫他關上了門。

    隨後,沉瀚宇睜開眼,望向關上的房門。

    三年前他出車禍時,劉心蘋成天在醫院裡照顧他,出院之後,更是噓寒問暖,把他的生活起居打理得無微不至,她一直都是這樣,

    無怨無悔地守在他身邊。

    即使那天,他出其不意地吻了她,又在事後疏遠她,沒給一句合理交代,只傷人地說了句:「對不起。」

    他的行為很莫名其妙,她卻不曾指責過他。

    她對他用情有多深,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其實沒有想過要在他身上得到什麼,只要能看見他,為他做點什麼,知道他過得好,

    她就很欣慰了。

    齊光彥說,他是走了狗屎運,才會遇到這麼好的女人,死心塌地在愛他,要是不懂得好好珍惜,那真是笨得沒藥救了!

    這一點用不著任何人說,他也知道。就因為她太好,他才更無法隨心所欲,寧可和任何一個女人交往,就是無法在她身邊停留。

    他並不想傷害她。

    想起她說的信,他撐起身體下床,拿起那疊信逐一觀看,扣除掉水電費帳單、廣告信函,他目光定在一封熟悉的地址上,再也移不開。

    有多久了?這個遙遠到幾乎遺忘的地名,屏東……

    他閉了下眼,沉沉吐出一口氣。

    多可笑?說要遺忘,卻連看到地址都會呼吸困難,還說早已無所謂,他到底是在騙誰?

    努力控制輕顫的手,拆了信--

    瀚宇:

    母病危,自知時日不多,腦子渾渾沌沌了好些年,在即將走到人生盡頭時,反而異常清晰,許多以前執著拘泥的事,在這一刻全

    都變得好模糊、好渺小,有些話如果現在不說,恐怕再也沒機會了。

    最近,常常想起許多以前的事,腦子裡最常浮現的,是小睛兒時的可愛模樣,愛笑的小臉,像是世上沒有什麼煩惱能夠困擾她,

    一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她口齒不清地衝著我喊媽媽,

    撒嬌地伸長手要我抱的表情,不是親生女兒又怎麼樣呢?我不是也疼了她這麼多年,她也喊了我媽媽,為什麼要讓血緣來改變這一切,

    忘了她曾是我最心愛的女兒?

    這一切從來就不是她所能決定的,可是我卻殘忍地拿她無法作主的事來苛責她,將我心裡的怨恨發洩在她身上,有時看她流著淚,

    滿臉無辜地喊著媽媽,我覺得……自己好可怕,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麼……

    生了病之後,小睛從不怨恨我虧待了她,沒有怨言地照顧我,一肩扛起所有的事,任我打罵奚落,還是固執地陪伴在我身邊,

    我才恍然驚覺,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看著她白天堅強地面對一切,處理所有的事情,

    到了晚上就躲進你以前的房間,看著你們的合照一遍遍地說:「哥,我很勇敢,很勇敢,你不要擔心,我會照顧媽媽,會打理家裡,

    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

    我是多麼驕傲,有個這樣的女兒。瀚宇,媽媽做錯了好多事,可是,我已經來不及補償她了,那一天,我抱著她,後悔地痛哭,

    我走了之後,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她,

    她一直哭著說:「媽媽,不要走,我只剩下你了,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但是我知道,她不會是一個人,因為她還有你。

    瀚宇,如果你看到這封信,就快回來吧,代替媽媽陪伴在她身邊,她現在非常需要你,媽知道,這個要求讓你很為難,

    但是我寧可當作你已經釋懷,比起小睛所受的苦,我們這些又算什麼呢?這是我欠她的,也是你欠她的,瀚宇,你可以答應我嗎?

    母字

    看完信,他整個人動彈不得,僵楞了好久,又將手中的信重看一遍,確定沒讀錯任何一個字,他握緊了信,無力地跌坐在椅中,再也

    厘不清又亂又麻的思緒--

    走出火車站,沉瀚宇的心境是說不出的複雜。

    當年離開後,六年當中,他不曾再踏進這裡一步,這裡變了好多,從小到大走過無數次的田間小路、晴爬過的每一棵樹、那條他抓過

    大肚魚換來晴清燦笑顏的小溪……都不一樣了,連鄰里大嬸與他擦身而過時,也認不出他來了。

    一路往家的方向走,門前清楚的兩個字落入眼底--忌中。

    他一悸,加快腳步奔去。

    屋子裡靜悄悄的,廳前陳設的靈堂,讓他雙腳幾乎失去力氣,提不起勇氣上前,他--還是慢了一步!

    咬牙忍住悲傷,他點上三炷香,在靈堂前跪了下去,向母親懺悔。

    他枉為人子,六年來,沒盡孝道,還連父母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再三拜了拜,單手將香插上,他抹掉頰邊的淚水,左右張望,尋找晴的蹤影。

    大門是開著的,她應該在家才對。沉瀚宇繞到廚房沒看見人,頓了頓,突然有所領悟,直接走向他的房間,開了門,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讓他忍不住一陣鼻酸。

    傍晚夕陽照不亮房間,她就縮在陰暗的角落,懷中抱著相框,空洞的眼神找不到焦距。

    他放輕腳步,蹲在她跟前,輕喊:「晴?」

    她仰起頭,眨了眨乾澀的眼睛,緩慢地凝聚影像。「……哥?」

    「對,是我。我回來了。」

    她吸了吸氣,喃聲道:「我……沒哭,哥,我很乖……」

    沉瀚宇再也忍不住,眼眶一陣濕潤,哽咽道:「沒關係,哥已經回來了,你可以哭,在我懷裡。」

    「哥--」一聲嗚咽逸出唇畔,沉天晴撲向他,失聲啜泣。「媽死了……」

    「我知道!」沉瀚宇吸氣,眨去淚光。

    「你不知道!我一直喊她,可是她不理我,爸死了,媽死了,你也走了,丟下我一個人,沒有人要,這個屋子只剩下我,到了晚上,又暗又靜,

    空洞得好可怕,我想找人說話,可是……可是……」

    沉瀚宇一顆心擰得發酸,緊緊抱牢了她,默默陪著她掉淚。

    時間又過去多久,他沒留意,眼皮又酸又澀,胸前濕了一大片,感覺她呼吸漸緩,他低下頭去,發現她哭累睡著了。

    她很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了吧?眼下淡淡的暗影,讓他看得心疼。

    他小心抱起她,將她放在床上,拉好被子。他猜,她應該每晚都睡在他房裡,床被、枕套一應俱全,就像他從沒離開過這個房間……

    她睡得很沉,他沒驚動她,悄悄走出屋外。向晚微風迎面吹來,不同於大城市的人車擁擠,空氣中夾雜著泥土與青草的芳香,門庭前栽了幾

    株常綠植物,九層塔的濃郁香味撲鼻而來,他順手摘掉幾片枯損的枝葉,拿起擺放在角落的掃帚清掃滿地落葉。

    一顆青果子打到頭頂,他仰臉看著上頭的楊桃樹。

    這株楊桃樹,是他童年鮮明記憶之一,每當果子結實纍纍的時節,晴嘴饞,常會脫掉腳下的小鞋往上丟,把楊桃打下來;後來,年紀比較大了,

    爬樹技巧愈來愈了不起,就會直接攀爬上樹去摘,要他在下面幫忙接果子,還不准接不到。

    每次經過這裡,總要特別留神別被掉下來的楊桃打到腦震盪,爸爸曾說要砍掉它,但是換來他和晴一致的否決,只因為這是他們童年最甜美

    的回憶,他習慣在夏日午後,坐在樹下乘涼看書,而晴就會窩在他懷中睡午覺……

    他想,這應該也是晴偏愛爬楊桃樹的原因吧,他總能在每棵楊桃樹底下找到她,屢試不爽。

    將枯葉掃到一角,隔壁婦人買瓶醬油回來,進屋前朝他這兒頻頻觀望,最後終於決定停下腳步,走向他不甚確定地問:「你--是阿宇?」

    他抬眸,淺淺頷首。「阿嬸。」

    「厚!你這小子,聽說到台北去讀書了對不對?這麼多年不見,都快認不出來了!」鄰居大嬸與父母當了幾十年鄰居,等於是看著他長大的,

    拿他當自家孩子,拍拍他的胸膛,上下打量。「不錯,胸坎厚了,肩膀寬了,像個男人,可以扛責任了,

    你這次回來,要好好照顧你妹妹,不要丟下她了,這女孩真是可憐,我看了都心疼……」

    沉瀚宇寂然,垂眸不語。

    大嬸見他一徑沉默,也不表示什麼,忍不住數落起來。「你呀,不是我要說你,前途重要歸重要,也不能丟著家裡不顧啊,連父母病重

    都不回來看一看,把重擔全丟給小晴去扛,她一個女孩子,哪應付得了這麼多,出事你要她找誰商量啊!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一直都是很有責任感的孩子啊……」

    沉瀚宇默默聽著大嬸指責,沒為自己辯駁。「阿嬸,晴她--還好嗎?」

    「哪好得了啊!你走了之後,你媽也不曉得發了什麼神經,情緒變得很不穩定,只要不順心就打小晴出氣,剛開始你爸還會護著她,

    後來你爸一死,她就連最後的依靠都沒了。大概是你爸的死帶給她太大的打擊,你媽像瘋了一樣,腦子成天迷迷糊糊的,

    有時還會衝著小晴喊狐狸精什麼的,抓她的頭髮,又是打又是罵,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話,有一次還說:『你先是搶走我的丈夫,

    再來又逼走我兒子,我到底是欠了你什麼,你要這樣對我……』你都沒看到,她那個狠勁,還有看小晴的眼神有多怨恨,

    看得我們直發毛,不曉得她撞了什麼邪,難怪小晴會覺得爸爸會死、哥哥會走都是她的錯,呆呆地任她出氣,也不懂得要躲,

    要不是我們左右鄰居幫忙攔著,小晴早被打死了!┘

    「還有兩、三年前,她不是要上台北去找你嗎?你媽快氣死了,衝著她撂話,說她要是敢走就別回來,回來她絕對要打斷她的腿!但是她哭著說

    很想念哥哥,我以為你會把事情處理好,沒想到你居然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回來,阿宇,你心腸幾時變得這麼狠,

    一點都不管妹妹的死活,那次小晴被你害得多慘你知不知道?連我看了都不忍心,你怎麼做得出來?實在是、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麼說你了!」

    原來……他走之後,晴過的是這樣的日子?可是見了面,她為什麼不說?如果他早知道……

    沉瀚宇握緊了拳頭,沉慟地恍然想起,那時,她幾度的欲言又止--

    不,她有說!她有試著讓他瞭解她的處境,可是他沒有給她機會,或者說,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下意識裡不敢去知道,這樣他就不必為難、

    不會心痛……他真是該死的自私!

    她滿心以為哥哥會保護她,所以不顧一切地飛奔而來,可是他又做了什麼?!

    他不敢想像,臨上火車前,盼不到他的晴,會有多怨恨他--

    鄰家大嬸拍拍他的肩。「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小晴好歹也是你疼到大的妹妹,該怎麼做,你自已知道。」

    沉瀚宇沒吭聲,呆立在原地。

    時間又過去多久,他沒留意,最後一抹殘陽沒入地平線,四周悄寂,只剩他淺到不能再淺的呼吸聲--

    「哥?」輕細的叫喚夾雜著不安,在他身後響起,他回過身,一道纖細身子撲向他,他沒站穩,跌退了幾步,抵上樹幹才緩住衝力。

    他險險抱住她,困惑地低頭凝視她滿臉的驚慌。「怎麼了,晴?你不是在睡覺嗎?出來做什麼?」還連鞋都沒穿,雪白的足踝踩在落葉上。

    「我……醒來沒看到你……以為你……不見了……」小小的身子顫抖著,將他抱得死緊,止不住恐懼。

    沉瀚宇一陣心痛。

    她以為他又像六年前那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所以才會害怕得連鞋都沒穿,滿屋子尋找他?

    當初……她也是這樣在找他的嗎?

    他收緊了手勁,低啞地承諾:「別怕,晴,我如果要走,會讓你知道的。」

    「你上次也是這樣說……」她把臉埋進他胸前,悶悶地道。

    說她回來第一個看到的人會是他,可是,他卻整整讓她找了六年。

    「這次不會,我發誓!」

    沉天晴仰頭,不確定地看著他。

    沉瀚宇憐惜地撫了撫她的發。「餓不餓?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她想了想。「哥想吃什麼?」

    「我記得巷子口出去,轉角的地方有一家賣鴨肉面的,我們以前常去吃,好久沒去了,不曉得現在是不是還開著?」

    她點頭。「還開著。」

    「那我們去吃。你進去穿鞋,我在這裡等你。」

    她猶豫了下,雙手遲遲不敢放開他,不確定這是不是又是他支開她的借口。

    沉瀚宇看穿了她的想法,索性和她一同進屋,穿了鞋,再拎件薄外套給她穿上,關好門,回頭牽住她的手,步行而去。

    吃過晚餐,一路散步回到家門前,她看著未及一個人高的圍牆,忽然冒出一句:「以前出去,忘了帶鑰匙的話,哥都會先翻牆進去,

    然後再幫我開門。」

    沉瀚宇斜瞥她一眼。「你忘了帶鑰匙?」

    她沒回答,沉瀚宇挽起袖子,一提氣,靠臂力躍上牆頭,俐落地翻過牆的另一面,再由裡頭開了鐵門讓她進來。

    他站在庭院,正思考著哪一面窗沒鎖上,可以讓他順利進到屋內,誰知她從容地掏出鑰匙,打開門鎖……他傻眼。這傢伙--

    洗過澡,他要她去睡,他來守靈,但是沒多久,他又看見她穿著睡衣走出來。

    「哥,我沒有辦法睡。」總是擔心,一閉上眼他就會離去,一堆奇奇怪怪的夢困擾著她,她怕極了夢中不斷哭喊,哥哥卻頭也沒回,

    決然而去的畫面……

    沉瀚宇靠坐在牆邊,想了想,說道:「進去拿條薄被,到哥這裡來,我抱著你睡。」

    很快地拿了被子,蜷坐在他身邊,沉瀚宇幫她蓋好被子,摟著她輕輕拍撫。「睡吧,有哥在,你什麼都不要擔心。」

    雖然冰冷的地板不比床舒服,但是因為身邊有他,他溫暖的體溫讓她安心,四周靜悄悄的,她湧上淺淺的睡意--

    「晴,你睡著了嗎?」過沒多久,他出聲喊她。

    「還沒。」她低應。

    「那你聽我說,我不能在這裡待太久--」感覺到她身體迅速僵硬,他掌心安撫地挲揉她背脊。「處理好媽的後事,你和我一起去台北。」

    沉天晴抬起頭,錯愕地盯住他。「你--你說什麼?」他要她跟他走?她有沒有聽錯?

    「你現在只剩我這個親人了,我當然要照顧你。」

    「可是--」她驚疑不定,垂眸怯怯地說:「你現在已經扛得起我這個負擔了嗎?」

    沉瀚宇一楞,旋即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他沒想到,她一直把他說過的話記在心上,將自己視作一個累贅、一個負擔!

    他真想一刀捅死自己!

    「晴不是負擔!你對我來說很重要!」

    「可是,這樣哥會很累……」雖然她很想和哥在一起,想到心很痛很痛,可是哥負荷得起嗎?

    她幹麼要理會他累不累?這本來就是他應該做的啊!

    「我現在一個人住,不會像以前那麼不方便了,而且也當了實習醫生,雖然收入並不高,但是要維持生活並不困難,你什麼都不用煩惱,

    只要過來跟我一起住就行了,其它我會安排好。」

    「真的……可以這樣嗎?」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還以為,要再等更久……

    「嗯。只是要委屈你,沒辦法過得很好,不過再過一年,等我拿到醫師執照,清況應該會好轉。」

    「沒關係。」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她什麼都不怕。

    她安心地窩回他懷中,沉瀚宇拉高被子,密密裹覆住他倆,下巴抵靠著她發頂心。「晴,你會恨我嗎?」

    「恨你?為什麼?」她將臉貼在他頸側,安適得想睡。

    「我知道,媽媽對你並不好,可是,我卻在那時拋棄了你,沒能及時保護你……」

    「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哥哥也很為難,如果有辦法,你不會不管我,從小,哥哥就很聰明,每次做錯事的人都是我,

    所以我相信哥哥作的每個決定,一定都是對的。」

    對的?天知道!

    她對他一向都深具信心,不曾懷疑過,但事實上,她錯得好離譜!

    如果她知道,在她說服著自己要懂事、要體諒哥哥時,他只是因為齷齪的思想,因為莫名其妙的顧忌而袖手旁觀,放任她受苦,恐怕,

    她就會恨死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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