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簾妖夢 卷七、天長地久有時盡 一四一、隱居之謎
    夜晚時,浮山中下起了滂沱的大雨來。

    山洞外,雨簾密佈,水汽掠起絲絲的冷意。而山洞中,身處黑暗之中的木芫清絲毫沒有在意到洞外的變化。

    她的腦海中,還縈繞著白日裡在這山洞中,和寒洛的對話。

    安葬了寒聖夫婦之後,木芫清抬頭看了寒洛一眼,欲言又止,想了一想,終究還是喚出了口:「寒洛。」

    「嗯?」

    「事到如今,你可能夠直言告訴我,當日在玉蒼山上,你跟我說的那句話,可是還有什麼深意?」

    寒洛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忙不落痕跡的側過了頭,頓了一頓,故作不明地問道:「哪一句?過去說過的話,我早已經忘卻了。」

    「如今你還跟我打馬虎眼。」木芫清不以為然地笑笑,「你打算著還要瞞我到什麼時候?打什麼時候起,無愛無畏的青龍宮主寒洛,也變得如此畏頭畏尾了?」

    木芫清嘴角諷刺地抽了兩抽,繼續言道:「就是那句,自始至終,你只把我當作妹妹看待。那時你便已經知道,我本是你的叔叔寒聖的女兒,而你,則是我的兄長,對不對?」說完,眼也不眨地盯著寒洛,心中既想著他應了,又很怕他要應下來。

    寒洛扭過了頭,面對面眼對眼盯著木芫清看了許久,再也不想掩飾心中的無奈和淒涼,硬著脖子艱難地點了兩點頭,承認道:「不錯。我那時,便已經知曉了。」

    木芫清終於確認了自己的答案,一顆淒惶的心卻並沒有因此得到解脫,反而就此又緊了兩緊,明顯消瘦的小臉也跟著白了一白,咬了咬嘴唇,追問道:「那時你既已知道了。為何卻不願告訴於我?偏要搬出青龍宮來編排一堆的謊話來糊弄我?你心裡本是對我……你這樣做,豈不是白白苦了你自己麼?」

    她本是想問寒洛。在他的心裡,本也是對她有些情意的吧。話到了嘴邊卻猛然醒悟,造化弄人,無論當初寒洛對她有情還是無情,有心還是無心,如今兩人的關係已成兄妹定局,再回過頭來追究曾經那段沒來得及說出口地感情的歸宿,還有什麼意義呢?無非是徒增一段感慨傷懷罷了。

    寒洛眼中痛色分明,良久,輕歎一聲。言道:「清兒,我不願告訴你,是因為那時。我希望你能有選擇自己命運地權力,不用像我一樣,要一生一世背負著揮之不去的使命和責任。我知道你想過自由自在的日子,是以我想,我若能幫你承擔些個,便都幫你承擔了吧。」

    說完一頓,扯了扯嘴角,故作輕鬆道:「其實,其實這樣也不錯,我以這個兄長的身份。還是可以繼續我對你許下的承諾,守護在你身邊,不叫旁的人欺負了你。」

    山洞中一時之間陷入了沉寂,過了好一會兒,木芫清又問道:「那時你是如何查出我爹之事的?」

    寒洛神情有一剎那的恍惚。聽木芫清問話,連忙斂了斂心神,正色應道:「不是我,是我爹和華老先生。」

    「華老狐……華老先生和伯,伯伯?」木芫清還是不太適應自己新的身份。妖狐族族長的這聲伯伯喚得很不順暢。

    「沒錯。地確是他二老。」寒洛凝眉點了點頭,思緒已經飄忽到了幾個月前。緩緩對木芫清道出了妖狐族中一直奉若機密不敢外傳的秘聞。

    「當年寒聖叔叔在魔殤宮裡任左魔使時,與妖狐族,與爹的聯繫還算是頻繁,是以魔殤宮裡有什麼動向,爹和族人總能及時得到消息提早準備,這才使得妖狐族在這近千年中一直忝居妖界第一大族地地位,未曾受到過動搖。」

    「那一日裡,叔叔他匆匆遣了人回族中來報說,魔尊大人又指派了他一件要緊的差事,即日裡就要啟程,來不及親自回族報信了,特特使了個同在魔殤宮中任事的族人回來報個平安。因叔叔他肩上頂著的這個左魔使的身份意義重大,臨時被魔尊大人指派個什麼緊急任務也是常事,是以族中自爹爹以下都沒覺得有什麼不放心的地方,只是和往常一般,靜候叔叔凱旋歸來的消息。」

    「叔叔那次出門也並未耽擱地太久,不過個把月後便回到了族中。也是同往常一般,他先回魔殤宮向魔尊大人稟告畢了再來與爹爹相見。聽爹爹說,那次的言談中,叔叔向他提及了歸隱的念頭,他說他在那次任務中遇到了一位異族女子。他動了心,想要和那女子常相廝守,從此後過著平平淡淡的日子終老此生。預備著什麼時候尋個機會,去求一求魔尊大人,希望能夠得到魔尊大人地允許,許他從魔殤宮中全身而退,再不用去做什麼左魔使了。」

    「爹說當時他還曾拿叔叔打趣,說他那顆萬古不化的鐵石心腸竟也會有為情所動的一日,還說要他記得無事時練練該怎麼微笑才好,別總冷著一張臉嚇壞了人家。呵……」說到此處,聯想到爹也曾對自己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寒洛不禁輕笑出聲,然而很快,這絲忍俊不禁的輕笑便成了一抹揮之不去地苦笑,不自然地僵在了他那好看的嘴角邊。

    寒洛暗自平復了一下心情,緩了緩臉色,繼續講道:「很快叔叔便又走了。誰知他這一去,竟再也沒有回過妖狐族中。起初的兩個月過後,叔叔還曾用族中千里傳音的秘術悄悄告知了爹爹,說他已經娶了那女子,生活的很是美滿,大約年後便能當爹了。爹在替他高興之餘,也曾納過悶,不明白叔叔他為何放著信鳥和信使不用,要特特消耗功力,啟用千里傳音地秘術。」

    「然而此後卻再未收到過叔叔地任何音信,爹開始隱隱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卻苦於不知叔叔究竟身在何處,無處尋覓,只好暗暗囑托了族中在魔殤宮中任職的族人。要他們多留些心思,暗自打探一下魔尊大人那次究竟給叔叔指派了什麼任務。下落如何。就這樣直到一年之後,整個妖界忽然四處都在流傳著叔叔他退隱地話兒來,爹聽說了之後,愈發覺得奇怪起來,表面上卻不敢聲張,只是私下裡叮囑了族中少數幾個知道內情的人,要他們切不可將叔叔的事說張開去。是以這幾百年來,整個妖界,包括妖狐族中的人,都以為叔叔他真的功成身退。攜美隱居了。」

    「爹他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然而卻無時無刻不在留心著叔叔他地下落,包括華老先生。這些年來也是藉著隱居世外的名義,暗地裡四處探訪叔叔他地下落,只可惜一直都沒有什麼眉目。直到,遇見了你……」

    「我?」木芫清一愣,旋即瞭然,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是爹的女兒這件事,是華老先生最先知道的?是我們在山裡的那時候麼?」

    「正是。」寒洛點頭應道,「說起來。正是因了你受傷時華老先生替你把的那一次脈。」

    「把脈?這就對了,我體內那三道糾纏不清的氣息,爹和桃兒姨娘,還有陳大夫一下子就能談查出來,以華老先生那般高超的醫術。我是怎樣的身份,想必他早就爛熟於心了,只是虧了他能沉得住氣,一直悶在心裡緘口不言那麼些日子。虧我還以為,在山裡他對我的種種好處。只是因了我倆個之間地往年情分。卻沒想到中間還有這一茬子!如今一一想來,難怪他要不斷的向我提及爹爹他當年的往事。哼哼,華滿這隻老狐狸,城府果然很深。」木芫清彎著嘴角冷笑道,一雙清亮如水地眸子裡隱隱閃現灼灼的寒光。

    「芫清。」寒洛見她如此,內心中泛起一絲莫名的不安,卻又不知該從何勸起。他皺了皺眉頭,軟語道,「你也莫要怪罪於華老先生,他不肯說破,自也有他為難的地方。他甫一把你的脈象,覺察到了你體內有一股氣息似極了我妖狐族,尤其似與叔叔他的妖氣如出一轍,當下便心生疑竇,待談查出了你體內另有一股氣息正是早已銷聲匿跡的樹妖族的妖氣時,聯想到叔叔他走之前說過的那一番話,方才恍然大悟,原來三百年前,叔叔他要娶的那個異族女子,原是樹妖族地人。樹妖族千年之前已經隱居世外,整個妖界都不知道他們遷徙去了哪裡,也難怪他和我爹找了這麼些年一直杳無音信。」

    「然而他這一番猜想終歸只是猜想,並沒有什麼真憑實據來證明,更不能憑著你體內的兩股隱藏不露的妖氣斷言什麼,所以華老先生也不敢聲張,只是對你悉心照顧,又在我們臨走時反覆叮嚀我,要我一定要全力護你周全。而他自己,則在我們離開之後,悄悄回到族中,秘密地向我爹說了你的事情,又不辭辛苦,四處奔波,多方打聽。幾經輾轉,終於叫他證實了自己的猜想,知道了叔叔他三百年前,地的確確是去了樹妖族。而你,芫清,正是叔叔他的親生女兒,我的妹妹。」

    寒洛長出一口氣,聲音中透著無限的疲憊,如今地他,可算是真正體會到了什麼是世事無常,物是人非。

    「那你呢?你又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事地呢?」木芫清心中一動,無視自己那顆狂跳不止的心,強作鎮靜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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