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簾妖夢 卷六、近鄉切切何為路 一二五、誘餌
    「丹粟。」木芫清揚了揚手中的紅果子,定定地說道,「明天是十五月圓,我需要它。」

    「丹粟?」楚炎晃過了神,問道「原來你一個人跑到這裡來,是為了它……不是說這鬼東西在大澤淵麼?這裡怎麼會有?」

    「是被我從大澤淵召喚來的。」木芫清偏了頭不看他,冷著臉答道,「桃兒姨娘說過,血婆羅樹妖之源可以召喚到普天之下所有的植物樹莖,但須以施法者自身的妖氣為引方能成功。我修習的時日太短,好在這裡離大澤淵也不算十分遙遠,多費些功夫還是能召喚過來的。只是第一次用,力度沒把握好,妖氣放得多了些收的慢了些,這傢伙又出乎我意料之外地猛了些,這才出了些偏差,沒能將丹粟草控制得宜。」

    聽她平靜地說著這話,楚炎一雙灼灼的眸子瞬間轉暗,掩住了他眼底洶湧的暗流急濤。他逼近幾步,強壓抑住週身的怒氣,啞著嗓音低吼道:「你說得倒輕巧!哼,你把自己當作誘餌引這丹粟草前來,可曾想過,若是我晚來一步,你便會被那鬼東西給吞了麼?這召喚術你從未使過,怎敢就如此托大不顧自己的性命?你為了……那個人,連自己的命也不要了麼?」

    「這條命是我自己又不是別人的,我自然寶貴的不得了。我不過是想要借此機會試試近些日子自己修習地成果罷了。也不算是為了誰不為了誰。至於後果,哼,我原本就沒有指望著靠誰來救。如今我才算想透徹了,要活在這世上就要經歷千辛萬險,沒有哪個可心人兒能寸步不離地陪在我身邊守著我保護我,求人不如求己。還是指望自己更可靠些。」木芫清說完,甩一甩頭走了。

    剛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轉身沖呆愣在原地的楚炎不解氣地問道:「至於你,你幹嗎大半夜的要跑到這裡來?不用去陪你拿嬌滴滴美艷艷的小情人吃櫻桃了麼?」說完再不回頭。直著背揚長而去。

    她在離開楚炎的時候彷彿背後長了雙眼睛似的,沒來由地認為楚炎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她的背影,因此她便也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走路的姿勢上,雖然感覺有些彆扭,甚至都不會走路了,但還是努力做出一副無所謂不在乎姿態來。使勁把她地背挺地更直些,脖子梗得更硬些,雖稱不上瀟灑自然,卻要極力表現得堅強。

    好不容易捱出了林子,木芫清鬆了一口氣,覺得四肢腰身從來沒有這樣酸疼過。她揉了揉肩膀,看了看手中一直緊緊攥著的丹粟,冷笑一聲。自嘲道:「木芫清啊木芫清,虧你臨行前還信誓旦旦地跟老狐狸保證。此行會以大局為重,絕不會由著自己的小性子犯險胡鬧,這才剛剛出來了幾天,就腦子一熱,把那番承諾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虧了命大被楚炎救了。不然以你這兩條小短腿。哪裡能夠捱過丹粟草那千鈞雷霆的一擊呢?只怕這會早被它吞到了肚子裡化作一灘血水成了這丹粟過的一部分了。」

    別看剛才她跟楚炎說得硬氣,什麼不過是「出了偏差」。「沒能控制得宜」,現今冷靜下來後才驚覺脊背上早已出了密密一層冷汗,回想起丹粟草的暴戾兇猛,也覺得萬分心悸,不由得又想大罵《大澤淵經注》地作者不負責任,這丹粟草明明長得如此碩大,他卻在書頁上將它畫得恁般小巧,註解得又那麼晦澀概略,害她還以為所謂的丹粟草不過是類似於豬籠草一類食肉植物,這裡的人沒見識,以為見到了火星植物一般地詫異十分,看來沒知識的是她,是誰說盡信書不如無書的?

    回想起今晚她突然決定要施展從未使用過的召喚術,木芫清自嘲地笑笑,楚炎說她為了南宮御汜連命都不要了,然而天曉得她究竟是為了誰?當時她腦中一片混亂,心口一股悶氣上不來下不去,只想著要做點什麼從未做過的事情來散一散氣才好,至於後果?唉,她木芫清從來就不是思量再三瞻前顧後的人,向來想到了什麼腦子一熱就一定要去做地,就算最後會焦頭爛額也只有自吞苦果了,她卻從不悔不怨。

    第二天晚上投宿休息時,木芫清特意瞅了個楚炎不在的時候,將丹粟果交到南宮御汜和蘿蔔手裡,對前一晚地危險絕口不談。

    「這是……丹粟果?」南宮御汜瞅著手裡血色殷紅的果子一臉擔憂地問道,「芫清,你一個人去了大澤淵?丹粟草性子恁般兇猛,你怎能一聲不吭就隻身去了呢?至少,至少也該喚上我才是,這本就是為了我。況且,況且我……該當守在你身邊的。」

    「怎麼可能呢?」木芫清忙擺著兩手解釋道,「御汜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日行千里的飛空功夫我到現在也沒學會,怎麼可能會背著你們,偷偷往大澤淵打個來回呢?這是我施咒召喚來的,我們樹妖族本就是統管天下樹木植物地族群,召喚個把草蔓籐莖地還不是小菜一碟,輕輕鬆鬆一件小事而已。只可惜我太不成器,修習血婆羅樹妖之源也有一段時候了,卻還只能召喚區區五百里以內的草木,要不然上個月,你們也不用再受那樣地苦。」雖說省略了一些過程,但是這麼說也算是實話吧,她並不願欺騙南宮御汜的。

    「芫清,你不用再騙我。」聽了她的解釋,南宮御汜不但沒有放下心來,神色反而更加黯淡,歎了口氣,幽幽說道,「我問你,你腿上的傷是從哪裡來的?你當我瞧不出來麼?白天趕路的時候,你雖跟往常一樣與寒洛共禦一劍,可是你臉上的痛色卻是為著那般?你不住地拉扯著衣服下擺,難道不是因為擔心牽扯到了腿上的傷口滲出來血漬叫我們察覺到?你這般為難著你自己,又是何苦呢?」

    「原來還是瞞不過你。」木芫清自失地笑笑,不自覺地撫了撫右腿。昨晚雖在千鈞一髮之際被楚炎救了,然而終是慢了一步,右腿上挨了丹粟草的一擊,初時並不覺得有何異樣,待她回到房裡蛻了衣裳一瞧,才發現腿上已經青紫了一大片,傷口處隱隱散著腥臭的味道,觸手上去麻麻木木並不很疼。怎麼說她跟著華老先生學毒也有些時候了,立時便醒悟過來,那丹粟草的籐莖上是帶著毒的,尋常禽獸一旦被它擊中,過不多時便會四肢僵硬不能動彈,最後眼睜睜看著自己成為丹粟草的腹中美食。然而卻不知道為何,她竟能在中了丹粟的毒以後還能行動自如,走了這麼長的路還平安無事沒有毒發。

    她也沒多做它想,當下只是掏摸出一堆瓶瓶罐罐,倒出些粉粉沫沫汁汁水水敷在傷口上,希圖可以解了丹粟草的毒性。待到第二天一覺醒來卻已能覺得痛了,再去看腿上那傷口,早已癒合了大半,按一按擠出些血水來,也是鮮紅色的,已是解了毒了。連木芫清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為何,怎麼這毒,這傷口都好的恁般的快呢?想了一想,估摸著多半是應了蘿蔔那句「血婆羅樹妖的血是靈丹妙藥,有起死回生之效」的話,她的體內蓄了一大盆世間難尋的靈丹妙藥,哪裡還用緊張什麼毒什麼傷呢?因此她在恍然大悟之餘,也有一些小小的激動,暗自慶幸自己所屬的那一種是血婆羅樹妖。

    「也不是什麼大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木芫清不在意地笑笑,生怕南宮御汜不信,說著就要彎腰去挽褲腿把傷處亮給他看。

    手剛觸到褲腳,便聽南宮御汜不解道:「芫清,你要做甚麼?你腿上還有傷。」

    木芫清這才猛然省悟過來自己這是在做什麼,臉上一紅,忙拍了拍褲腿裝作拍灰,直起身子,吐了吐舌頭,傻呵呵地自嘲道:「呵呵,最近趕路趕得辛苦,休息得不好,精神頭也變得不好了。要做什麼連自己都忘了,該打,該打!」

    一句話逗得南宮御汜和蘿蔔都掌不住笑了出來。

    笑完,南宮御汜方才幽幽歎了一句,道:「你哪裡是因為休息得不好,不過是因見了……」話說一半又忽然頓住,臉上掠過了一絲尷尬,慌忙掩飾道:「近來是趕得有些辛苦了,索性已入了石次山,過了前面的黃沙地,再趟過大澤淵,便算是差不離了。你既一直沒有休息好,還是趕緊去睡吧,明兒個還要早起趕路呢。」

    木芫清順從地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便告辭要回去休息。

    她轉身還沒走上兩步,又被南宮御汜叫住了。

    南宮御汜揚了揚手中的丹粟果,衝她點了點頭,謙和地笑笑,感激道:「芫清,多謝你捨命為了我……們。你對我的情義,我從來不敢也不會忘記。」

    「呵呵,施恩莫忘報。這是我的口頭禪,對別人的恩是此,對我自己施的恩,我也一貫如此。」木芫清笑著搖了搖頭,「更何況朋友之間,哪裡還用談什麼謝字?」

    說完再次告了辭,自去房中休息。

    不料房中還有一位不速之客在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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