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的沙丘 第六卷 第三十二章 色彩的陰謀
    從沙漠到叢林,

    天氣在透徹的天空呈現出自然的循環。

    雌性的動物如何吸引雄性?

    午夜屈從的火焰融化獅首的鬃毛,

    咆哮,爬行,爭辯,

    誰該暴跳如雷?

    誰又該葬身於迷牆之下?

    ※※※

    「這裡的和平是出自對生命的敬意,所有的生物都在這裡取水,大家必須共同保護這裡。」

    ??旅店老闆對這種沒有任何保障的和平生活顯得十分自豪,但是相對來說也很無奈,「如果有誰一定要破壞規矩,也只能是沒有人願意為他服務而已,誰都有趴在地上起不來的時候,所以很少有人違反這個不成文的規矩,但是並不絕對。我真的很想幫助他們,但是聽說又打仗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來這裡的人都是冒險家,都知道死了誰也不能怨恨。」

    「明白了。」年特和米蕾尼婭交換了一下眼色,「狐狼部落的人在哪裡?我們想和他們交涉。」

    「交涉?」旅店老闆有些興奮,「是打鬥吧?很難得你們有這種勇氣,那麼這位小姐也不是普通人吧?」

    「嗯,我是魔法師。」米蕾尼婭很感激老闆對她特別照顧,就說,「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嗎?」

    「啊,我是快死的人了。可能的話……」旅店老闆謝過她,似乎真的有一絲什麼期望,但是又及時打住了,「不,算了,你們還有事做吧,日後再說吧!如果你們能把那個小姐救回來,我就很開心了。但是,恐怕已經晚了,因為那是好幾天前的事了,那個小姐只是個普通人,被沙漠折磨得不行了,狐狼部落不知道為什麼執意要把她帶走,我用很多牛肉交換他們都不肯,再鬧下去恐怕他們連我也要帶走吃掉。她似乎是不想給大家添麻煩,就乖乖跟著走了。看那樣子,就是狐狼部落不吃她,也沒有幾天活頭了。何況狐狼部落是食人部落,自己人也吃,他們要回森林,路上一定會想吃些什麼的。」

    西亞夫一直都不多說話,突然插嘴了,吼吼地說:「恕我多嘴,我們時間不多,如果節外生枝死的人更多。而且你們也不是不知道,她現在一定已經死了。狐狼部落出名的殘忍,就是在我們野蠻人裡面,狐狼人也是最殘忍的。」

    年特和米蕾尼婭神色黯然,知道西亞夫說的是實話。魔法師的意志已經比常人堅強多了,但米蕾尼婭也被沙漠折磨得幾乎送命。如果照老闆所說,那個姑娘只是個普通人,那多半是熬不住了。

    「真可憐。」米蕾尼婭非常難過,「是冒險家的女兒或是妻子吧。」

    「不知道。」老闆回答,「那個冒險家叫做祖魯,來過這裡三次了,去年有一次,今年這次是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了。幹這行的,難免啊!祖魯來的時候已經不行了,他遇到戰亂,受了重傷,但還是到了這裡,真讓人佩服。只是——他一句話沒有說出來,痛苦了一天就死了。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讓人尊敬,如果有機會一定會留意的。」年特回答,「不能幫他什麼也要為他報仇。他的屍體埋好了嗎?」

    「啊,在沙丘側面,所有的人都在。我已經給他修了個好墳,有看墳人看著,不然會被刨出來。沙蟹和很多飢餓的野蠻人都是盜屍老手。」老闆似乎這種事看得多了,但是祖魯和那個姑娘是特別的客人,所以老闆非常難過。

    「您真是個好人!」

    「有什麼辦法,在這沙漠裡,這裡是惟一可以有情分的地方。」旅店老闆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悠悠地說,「這裡是個奇跡之地沒錯,和外面比起來,這裡比黃沙不知道好多少倍,但是也讓人懦弱。如果還有事,就不要逗留。人類是軟弱的,留久了,就像我一樣,沒有勇氣再踏進沙漠裡……」

    ※※※

    老闆的話讓年特多少有些感觸。吃過東西,他照顧米蕾尼婭躺下休息。米蕾尼婭在興奮中很活躍,但是終於可以舒舒服服休息的時候立刻就不行了,整個人垮下來,皮膚疼痛,發燒又嚴重起來。

    「真糟糕,我比那個姑娘也強不了多少呢。」米蕾尼婭靦腆地一笑。

    年特摸著她的小臉,溫柔地說:「但是你旁邊有我。」所以米蕾尼婭就沉沉地睡著了。

    她吃了旅店老闆給的藥,老闆說會很管用,好好睡上兩天就會好的。年特並不擔心,但是看上去米蕾尼婭似乎需要休息上兩天。

    年特能夠理解老闆為什麼冒著和野蠻人共處的危險留在這個綠洲裡,這個綠洲有太多的奇跡,相比之下外面的沙漠真是讓人不願提及。年特也懷疑自己過上幾天舒服日子之後還有沒有勇氣回到沙漠,事情明擺著,一想到終於有機會領略一下這裡的風情,年特就很開心,輕鬆的感覺就像無聲的小溪浸潤緊繃的土壤,年特陪著米蕾尼婭,竟然靠著床邊就睡著了。

    真正擔心的人是西亞夫,他急著購買食水和許多裝備,幾乎晚上也在打探消息。

    「如果狐狼族頻繁出現在這裡,那麼說明他們在購買武器和物品,我的族人已經危險了。」西亞夫從販賣為生的狗族人口中得知自己的族內一切正常,鬆了口氣,但是仍然很想趕回去主持大局。

    年特則更加關心米蕾尼婭的健康,希望能夠留下多休息一天,兩個人都很為難。因為猜測白牙的速度和他們差不多,年特認為白牙有可能經過這裡,如果這裡的人還沒有見過他,那麼很可能狐狼族的人也是想和他接頭,所以認為留下幾天很可能會有收穫。

    西亞夫也認為他說得有理,但是又覺得族內的事務不能再拖了,隨時有可能發生變故,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到最後。「只好這樣了。」早上和年特商量過的結果,西亞夫叫來了兩個手下,「哈比,哈多,你們護送他們在這裡多休息一陣,我要先回部落去,下午就走。」

    「這樣最好了。」年特打算在這裡休息上一個星期左右,只要米蕾尼婭體力充沛,多少敵人都不可怕。他對米蕾尼婭有信心,如果他們配合得好,也許能踏平整個狐狼部落。

    「不要輕敵。」西亞夫看得出他的心思,年輕的年特總是輕敵,這是絕大多數年輕人的特徵,不管是野蠻人還是文明人,在這一點上都是一樣,「狐狼族相當強大,如果你以為和沙丘人差不多那就大錯特錯了。」

    在西亞夫的描述中,山洞部落的首領山洞之王能夠成為野蠻人的共同頭領,和狐狼族的是分不開的。狐狼族嗜血而狡猾,沒有人願意和他們為敵,也許一個夜裡他們就會把你的頭砍下來,和你的族人堆成一堆,只為了滿足食慾。但是他們又有很多血的盟友,因為做盟友比非盟友更能安心睡覺。

    在這種狀況下,山洞部落統治野蠻人世界已經三百年,狐狼族作為山洞之王最依賴的巫祭和智囊也已經三百年,山洞族過於驕傲,不喜歡經常外出,可以說狐狼族和山洞族在分享整個野蠻人世界的控制權。

    「那麼,他們到底有多麼強大?十萬人?二十萬?」年特喜歡直接數字,因為他對「強大」這個詞不像西亞夫感覺那麼明顯。在他想來,一個森林能養活多少吃肉的動物?那是因為他不知道那片林子有多大。

    「整整兩百萬狐狼青壯,我是說五歲到四十歲間的戰鬥力。」西亞夫知道人類也總是低估野蠻人的實力,其實雙方都是一樣,從來沒有深入地進入過對方的領地。

    野蠻人曾經以為他們到過的地方就是人類的首都,實際上離著以諾有上千里的距離,騎馬要兩個月。人類總以為沙漠後面就是苟延殘喘的野蠻人餘孽,充其量加在一起幾十萬,只是繁殖力驚人,偶爾達到一百萬,然後就糾集幾十萬兵力來傾巢出動。

    「其實,我們的草原和你們的國土大概差不多,你該知道了,這個沙漠我們也已經掙扎了好久,還要一個月才能穿出去。到了草原,我們部落的領地從南邊的雄鹿地到北邊的犛牛角大概也要走一個月,只有野獸的地方更多。狐狼族的森林我們從沒有聽說盡頭是哪裡,你明白了吧?」

    年特呆住,大陸到底有多大?沙丘後面有綠洲,森林後面又是什麼?曾經聽說還有其他的大陸,但是實際上並不知道有誰真的到過,就是人類世界的諸多國家在地圖上也不一定都有標注,何況還有一望無際的海洋。

    難道真的永無盡頭?夜晚睡不著的時候,年特不禁這樣想。

    「別的地方我不管,我一定要把白牙宰了帶回去!我不需要活的,也不想恢復什麼名譽,我只要這口氣,讓孩子們安息。以諾……我真的不想回去了,雖然對不起安卓美,但是,我還是不能面對那些失去孩子們的母親。」

    ※※※

    準備了一早,西亞夫就準備啟程了。他換了駱駝,年特也學著沙漠旅行的常識,仔細觀察西亞夫準備的物品。沙漠的黎明來得早,當店舖都打開大門的時候,這裡儼然就是一個繁榮的集市。

    帶上好幾個水囊,西亞夫準備就緒。他們站在旅店門口,西亞夫和兩個手下騎上駱駝,和年特揮手告別:「那麼,你們也小心一些,有哈比和哈多帶路應該是比較安全的,只要不碰上狐狼部落問題就不大……」

    「為什麼不碰上我們狐狼部落問題就不大?」

    一個細細的聲音突然在邊上響起的時候,西亞夫和年特都吃了一驚,駱駝突然發起瘋來,嘶叫著後退,從那人包裹全身的斗篷裡露出兩點綠油油的寒光,那是殺意,包裹在斗篷裡的殺意。

    那人一揮手,將斗篷帽子摘掉了,就露出一口銳利的牙齒,白森森的牙齒。從容貌看,那是一個女人,和普通的人類女子沒有太多不同,充其量是肌肉發達得不太好看,真正讓人介意的就是那對綠眼睛和鋒利的牙齒,那感覺就是一隻野獸在擇食。

    年特渾身發毛。

    他已經見過幾種野蠻人,西亞夫這類獅子族體毛偏多,說話像是吼叫,但是他覺得是人,頂多是野蠻人,而且有道理可講。沙丘部落醜陋愚昧,但是他仍然覺得是人。

    眼前的女性狐狼族無疑也懂人類的語言,而且比西亞夫說得好聽得多,至少不是吼著說。她的身材也沒有什麼可挑剔的,不像西亞夫壯得像方形,不像沙丘部落有些駝背,是標準的人類體格,只是蓄勢欲撲地擺了個架式。她的棕色頭髮不長,有些發紅,但是很細,像是女人的頭髮,修剪過,很整齊,但是年特就是覺得發毛。她全身都散發著危險的氣息,年特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拔劍,因為在他面前的毫無疑問是一隻野獸。

    「不要動手!」西亞夫這方面反應很快,一聲喝止了年特,他的體重和力氣很容易就讓駱駝恢復了平靜。西亞夫下了駱駝,將韁繩交給手下,「在這裡遇到會講人類語言的狐狼族,真是榮幸。那麼,你有何貴幹?」

    「沒什麼。」那個女人說話的時候,眼睛特別明亮地盯著年特,「我要這個直立人跟著我走一趟。」

    「我?為什麼?」年特有些納悶,自己還沒有找狐狼族的晦氣,對方就找來了,而且還是個女性狐狼族明目張膽地找上門來。最奇的是在野蠻人吃人的沙漠裡,遇到的都是會說話的野蠻人,甚至有這麼一塊寶地住了幾個一直沒有死掉的人類。

    那女人森森地笑了,這個時候實在是沒什麼可笑的,所以她尖利的牙齒顯得更加恐怖。一把紅寶石,她掏出了一把紅寶石,對年特說:「跟我走一趟,都給你。」

    很可惜,年特和別的為財而來的人不是一路,而且她的笑容十分詭異,年特不得不覺得是一個陷阱,所以年特搖了搖頭。

    「如果你不告訴我找我幹什麼,就請離開,我們沒有交談的必要。」年特只想用劍和狐狼族交談,在這種無法動手的地方,還是少談為妙。既然叫做狐狼族,一定是詭計多端而殘忍,何況這個面前的狐狼族似乎陰險狡詐成性,都已經掛在臉上了。

    對方一愣,似乎覺得人類不貪財很奇怪,但是不死心:「我保證不吃你……」

    她這麼一說,年特更加覺得不保險,何況對方一直不肯說出目的。雖然也許和他們接觸有助於此行的目的,但是年特不想這樣接觸,何況現在也走不開。照西亞夫所說,狐狼族強大而領地廣闊,和西亞夫一起行動要安全得多。

    這個時候,旅店的老闆突然跑過來,憤怒地大聲喊叫:「啊,又是你們!那個姑娘怎麼樣了?」

    這麼一說,年特登時注意到對方眼中寒光一閃,連忙拔劍,正迎上對方一爪抓向他的喉嚨。那一下又快又恨,年特要不是動作快就栽定了,劍甚至來不及舉起來,只是勉強護住了自己的喉嚨。

    那個人偷襲不成,突然反手一爪抓西亞夫的脖子,當真快如閃電,西亞夫來不及反抗,躲閃中手臂上血光乍現,瞬間多了幾道血槽。定睛看時,對方手上竟然帶著鐵爪。

    「毒……」聽到西亞夫的驚叫,年特更加惱怒,劍尖如影隨形挑向對方的咽喉。他的劍份量足,劍法又有有別於一般的劍法,走的是靈巧的套路,一出手就顯得威力不凡。對方吃了一驚,用鐵爪一撥,蹲下「呼」地一躥,竟然跳出一丈開外,隨手就扔出一物,色彩斑斕。

    西亞夫勒著自己的袖子不讓毒氣上行,哈比等幾個人抄出狼牙棒和年特正要追擊,見了那東西拋過來都摀住口鼻停住腳步。年特望著地上那東西,那東西直拋在他腳邊,卻不是什麼毒藥。

    年特愕然出聲:「油彩?」覺得上當小心戒備時,對方卻桀桀地笑起來,回身就跑,躥了幾下就消失在屋子後面不見了。

    「好可怕的女人!」年特不知道那女人到底是來幹什麼的,扭頭望著西亞夫,「你沒事吧?」

    「哦,我喜歡……」西亞夫臉色發白,不過似乎不是什麼厲害的毒,西亞夫把血放了放,把剛買的藥物塗了一些,就顯得好多了,「這種毒要不了我們的命,但是你們人類沾上就懸了。所以,趕緊準備一些吧。」

    「我知道。」年特點點頭,「這藥剛才我也要了一些,不過我有鎧甲,問題不大。」

    「就是你的鎧甲太顯眼啊!如果你們聽我的,和米蕾尼婭都染成我這樣的髮色,穿上我們的服裝……」西亞夫口若懸河盡數塗油彩的好處,從驅蟲到護膚大約兩千字……

    「好吧!好吧!」年特只好妥協,「由你動手就是了。」

    經過這麼一下子,待在這裡顯然已經不是好主意。鎧甲收好就是,反正現在有錢可用了,多買幾隻駱駝,不至於像開始那麼狼狽。西亞夫在這裡算是名人,可以賒賬,物品任意取用,帶來很多方便。油彩在這裡是不太容易找到的物品,但是獅子族例外,很多東西只賣給相應的族人,這也是這裡的交易特色。

    年特的臉經過多日汗流浹背的生活,本來已經恢復了原貌,被西亞夫重新畫過,又變成了大花臉,年特自己的感覺就是一張油布被人亂潑了兩桶顏料之後又被水泡。

    西亞夫仍然不滿意:「你的頭髮太軟了,還是豎不起來……」年特照鏡子看了看,覺得髮型和街上要飯的已經沒有太大區別。西亞夫取下一個大金耳環:「先前就覺得不太徹底,你是扎個耳孔還是穿在鼻子上?」

    「不……」年特堅定拒絕,想了想,最後把那個金環撅了撅,輕輕夾在鼻孔上,一用力就會掉下來,但是看上去似乎沒有什麼破綻。

    「嗯,感覺好多了。」西亞夫買了一套正宗的獅子族皮夾,年特將人類鎧甲打包用一匹駱駝背著,換上了這套以皮革為主的新裝備,沒有盾牌有些難過,但是靈活得多,對劍法很有幫助。

    西亞夫讓他轉了兩卷,年特用喉嚨發音:「魯魯……」

    眾野蠻人一起點頭:「好多了!」

    剩下的問題就是——年特和西亞夫推開門,米蕾尼婭吃了藥後仍然在沉睡,白皙的脖頸襯著無邪的睡臉,因為過於疲勞還不時嘟嘟嘴不知說些什麼。

    年特不忍再看,扭過頭一揮手:「動手!」西亞夫拿著刷子呵呵冷笑……

    「啊?發生了什麼?發生了什麼?」米蕾尼婭醒得很晚,但是很機靈。

    年特抱著椅子背不出聲,但是椅子不停顫動,突然卡吧斷了。

    西亞夫站在牆角:「呃,真是傑作!」

    年特把他推走:「出去!出去!剩下是我們的事了。米蕾尼婭……」年特一對上米蕾尼婭的面孔就忍俊不止,抱著床單發抖像是在哭,而米蕾尼婭看著這個已經變成痞子的人,突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跳起來找到一面鏡子,裡面映出一隻花貓,光是鼻子上就有四種顏色,從耳朵一直畫到脖子根。

    「呀……」米蕾尼婭像是見了鬼,捂著臉大叫。

    「別叫了。」年特拿出一套獅子族女性裝束,有點兒像拼湊的農家裝束,但是完全是真皮的,大個的零碎很多,走起來會叮噹響,「換上它。」

    米蕾尼婭受了這個刺激,突然就精神了,用力錘了年特兩把,還是把他轟出去,將那套衣服換上。照著鏡子,自己也笑個不停。

    「為什麼會叮噹響啊?」

    「嗯,西亞夫說躲躲藏藏不是獅子族的作風,所以婦女即使走到哪裡都要有些響動。」年特在第一時間欣賞這道風景,米蕾尼婭腰上還有一條毛茸茸的豹子尾巴做腰帶,估計是真貨。

    米蕾尼婭依舊覺得很好笑:「我們現在扮成這個樣子,自己都不認得是在幹什麼?」

    「躲躲藏藏啊。」年特也早就想笑,「獅子族的無聊自尊心……啊,千萬不要在西亞夫面前說。」四下無人,年特壓低聲音,「我們繼續昨天在沙丘後面被打斷的那部分……」

    「死!變態!」米蕾尼婭望了望鏡子裡的貓形臉譜,不管年特的任何無奈歎息,和狗一樣輕輕的摩擦,拿上野蠻人款式的披風走出門去。

    年特只好悻悻地跟在後面,只覺得有必要加強攻勢,以免米蕾尼婭隨時變卦。

    西亞夫看到米蕾尼婭的裝扮,上下打量了一番,把那條豹子腰帶拉了拉,留了半截尾巴在屁股後面:「這樣才對!」

    「這樣?」米蕾尼婭咯咯地仰起頭來笑,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長尾巴啦!」

    ※※※

    這個地方太完美,會讓人怯懦。再次面對沙丘的時候,年特和米蕾尼婭都深深地感受到了這一點。年特很想在這裡瞭解一下野蠻人各個部落的特點,但是想不到只有一天的緣分。旅店老闆和那聊聊可數的幾個平凡人類的出現,使他意識到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能,人和人之間只是缺乏瞭解而已。

    帶著這個遺憾,年特和老闆擁抱告別:「謝謝您對我們的照顧,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都請不要客氣。」

    老闆帶著那個小孩子一起送他們,很不捨:「謝謝!要活下來啊!」還偷偷塞過一個護喉的鏈子裝飾,「離開這裡了,遇到任何人都要記得先保護自己的脖子……」

    「脖子……」年特想起來那個狐狼族的女人動手就是抓向對方的脖子,還有那白森森的牙,頓時覺得沒有什麼瞭解的必要了,還是閉著眼統統殺光為好。

    他把玩著那個小東西,實際上更像是一個沒有實際作用的玩意兒,只是扣在高領上的裝飾品,有幾根結實的金鏈和一塊玉環封著喉部,真的一劍刺過來也八成擋不住,不過老闆的意識是防禦血盆大口,也許真的有點兒用。

    西亞夫很急,說狐狼族睚眥必報,而且總是群起而功之,所以他們最後看了這裡一眼就離開了。米蕾尼婭尤其戀戀不捨:「好不容易有地方可以舒舒服服洗澡的……」他們這次有所準備,就沒有一開始那麼狼狽了。

    在西亞夫帶領下沒有什麼危險,就好像是一次旅行,一連幾天都很舒適。有駱駝代步,而且食水充足,到了晚上還有簡易的窩棚可以搭。最差的時候是颳大風,年特和米蕾尼婭趴在駱駝邊上,偷偷刮刮鼻子,蹭蹭臉,親親嘴,還覺得很有趣。

    米蕾尼婭的體力越來越好,似乎是已經習慣了。西亞夫給她的服飾很適合沙漠旅行,而且意外的是,那油彩不知道是什麼提煉的,不但沒有什麼刺激,而且很抗曬。米蕾尼婭的皮膚再也沒有疼痛過,只是不洗臉覺得不太好。

    有幾個小部落在他們的路上,但是西亞夫帶著兩個人類,不想節外生枝,所以沒有去拜訪,繞開了。遇到了幾次野蠻人,都不友好,還有人搶劫,二話不說,哇呀呀喊著就砍過來,不過遇到他們就倒霉了,往往一個照面就會逃走。

    「那是什麼部落?為什麼你們野蠻人之間還相互搶奪啊?不是我們的裝扮有問題吧?」年特望著一個強盜沒命地逃走,屁股上的火光在傍晚的地平線上閃動,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

    「向來如此。」西亞夫把一個強盜生生撕成兩半,滿地是血,所以剩下的強盜很快就氣餒,逃走得很快。西亞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沒有水的時候我們也要搶別人的,沒有什麼不對。這就是沙漠的法則,死了也不要怨恨,因為本沒有仇恨,是你的財富帶來了災禍。」

    年特點點頭,野蠻人確實有自己的哲學,雖然沒有什麼道德觀念,但是也很適用。順手撿起強盜留下的一袋肉乾,年特笑著說:「從這個角度來說,沙漠是很慷慨。」

    西亞夫拿過來看了看:「有毒的,你吃了他們就會回來。」年特頓時笑不出,仔細看看,果然沙丘後面有人並未走遠,只是遙遙跟著他們。

    年特和米蕾尼婭相對一眼,米蕾尼婭舉起手,突然有雷落下,沙丘後面哇的一聲慘叫,估計有人被烤焦了。幾個人跑出來舉起弓箭,但是距離太遠沒有射過來。年特也是搭弓射箭,瞬間射死兩個人,其餘的就跑乾淨了。

    西亞夫搖搖頭:「這都不是戰士,都是些被部落丟出來的懦夫。但是,每年有多少戰士死在這些毛賊手裡……」

    米蕾尼婭有些好奇:「為什麼他們會被丟出來呢?」

    西亞夫簡單地解釋了:「他們在試煉中的表現不好,被視為累贅。所以即使沒有犯錯誤,部落也不願意養著他們。」

    年特對這種方式不能理解:「可是,他們不能戰鬥還可以做別的,總有事情可做的。」

    「不,」西亞夫撓撓頭,似乎思考這些事不太舒服,「沙漠食物很少。而且,女人應該留給戰士和優秀的人。」

    年特想說什麼,但是又覺得沒有什麼發言權。他們居住的環境相差太遠,年特有時候覺得人們的方式就算不能理解,也必然有其存在的道理,畢竟,是環境產生了生物。如果沒有能力駕馭環境,就只能被環境所擺佈了。最重要的是,在這種地方不是心軟的時候。

    西亞夫把那包食物倒出來用沙子埋了,似乎是擔心有人誤食。其實在這種地方,他大可不必那麼麻煩。從這一點來看,年特又覺得兇惡的野蠻人自有善良的一面。

    米蕾尼婭很不安,近來為了保護自己經常殺生,雖然不再手軟,但是心裡還是不安。年特知道她的感受,所以就拍她一把:「如果覺得應該做些什麼,就為他們祈禱吧。下輩子做真正的人,聰明點兒,還有一門手藝。」

    蕾尼婭點點頭,就唱了一首歌。

    他們騎著駱駝,聽著歌漫步,太陽漸漸落下去了。靜謐的沙漠飄蕩著清幽的歌聲,駝背上是唱歌的少女和默默不語聽歌的人。月亮升起來了,黃沙褪去落日留下的暈紅,裹上了輕柔的白色紗衣。人,野蠻人,和沙丘背後的生物都不語,分享著月色和天籟的和鳴。

    「呼……」西亞夫一直聽得很認真,但是他突然張開大嘴打了一個巨大的呵欠,破壞了氣氛,所以米蕾尼婭不唱了,改為發脾氣:「怎麼?我的歌很催眠嗎?」

    「不,」西亞夫似乎不太重視女人的意見,但是出於人類的禮貌對米蕾尼婭有問必答,「我們就在這裡睡覺吧。」

    「那還是……」

    「明天經過仙人掌部落,很危險,最好不要逗留。所以今天我們要早些睡。」西亞夫打斷米蕾尼婭的話,拍拍年特,「照顧好你的小女人。」

    年特摟著米蕾尼婭的肩膀,一直賠笑:「累不累?我們早些睡吧。」

    「誰和你一起睡!痞子!到那邊去!」米蕾尼婭正鬧著小脾氣,突然遠處傳來一聲狼嚎,「嗚……」地響起來,長長地拖著尾音,一直傳過來。眾人豎著耳朵聽著,緊接著嚎叫便是一聲慘叫,那慘叫聲突然中止,就好像是喉嚨被咬住了。米蕾尼婭不禁變色,拉著年特的胳膊直往他懷裡靠。

    西亞夫立刻抄起狼牙棒下了駱駝:「是狐狼族,他們在等我們!」

    年特還來不及說什麼,西亞夫已經挺起胸膛「嗷」的一聲大叫,幾個獅子族都是一起大叫,然後便拎著武器向前衝去。

    「喂……不一定是在等我們吧?」年特說什麼都晚了,只好拉著駱駝跟上去。

    米蕾尼婭及時施展護盾術,西亞夫幾個人跑著,身上便亮起來,多了一層華麗的魔法盾後更加囂張,不住狂吼,似乎恨不得立刻找到對上一架。

    「是因為剛被狐狼族抓傷才這麼大火氣吧?」年特偷笑,「獅子族也是一樣睚眥必報。」

    有米蕾尼婭助陣,所有的人都被結實的魔法盾所保護,不會再和上次一樣被人打得措手不及了。米蕾尼婭的魔力強大,足夠保護他們整日整夜,不會像蹩腳魔法師一樣,用上幾分鐘突然在有危險的時候失效。

    年特小心翼翼地舉著劍,追上西亞夫。翻過沙丘,便是幾具屍體。四周地形複雜,前面儘是些小小的沙丘。敵人不知道是跑了還是在打什麼主意,一個活人都找不到。西亞夫正把屍體翻過來,赫然是曾經襲擊他們的強盜,喉頭被咬得血肉模糊,少了老大一塊肉,血仍不斷地流出來。黃沙吸了稠稠的鮮血,變成粘糊糊的一片,腥氣撲鼻。

    「人呢?」年特覺得西亞夫這樣很不智,「我們這樣跑過來,很容易被人包圍的!」

    西亞夫突然揚起頭來「嗷」的一聲,用向四周咆哮的方式作為回答。

    年特順著他甩頭的方向看去,旁邊的沙丘人影閃動,至少有四五個人在潛伏著。年特立刻意識到確實被人包圍了,轉望四周,月色下看不到什麼。但是沙漠的夜晚很靜,連來路都有沙沙的聲音響起。那聲音頻率有些飄忽,因此不太像是人的腳步。

    西亞夫仗著有米蕾尼婭的魔法助陣,帶著手下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只想打個痛快,將看見的人都砸死。年特只聽見他大喊大叫著,黑暗中人影來回穿梭,卻沒有任何交手的碰擊聲。

    「這……蠢!」年特心知不妙,狐狼族顯然在戲弄他,耗費他的體力。魔法盾又不是萬能的,等他們沒有力氣的時候不定有什麼陰謀呢。年特向米蕾尼婭打了個手勢,要她自己小心,抄出長劍悄悄從另一側抄過去。

    輕輕地爬上小沙丘,年特輕舉長劍探出頭來,沒有想到一隻巨大的白狼滿嘴白森森的牙齒便在眼前。驚訝中年特舉劍欲砍,那狼頭猛地一抬,一雙綠油油的眼睛發著寒光直盯著他,手裡的劍竟然就定在空中,再也砍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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