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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伊斯蘭教世界(1555-1768年)


  在1555年至1707年的一個半世紀中,伊斯蘭教三大帝國——奧斯曼、薩非和帖木兒人的莫臥兒——並存於世,覆蓋了伊斯蘭教世界的大部分。奧斯曼帝國比薩非帝國早建國約200年,比帖木兒人的莫臥兒帝國早建國約250年(如果我們把蒙古人之後的第三個伊斯蘭教帝國的建國日期從1555年胡馬雍再次進入德裡、而不是從1525-1526年其父巴伯爾侵入印度算起的話)。在1555年,奧斯曼帝國達到鼎盛,並處在由盛轉衰的轉折點。在阿克巴(1556-1605年)和查罕傑(1605-1627年)統治時期,印度帖木兒人的莫臥兒帝國也達到鼎盛。沙阿·阿拔斯一世統治時期(1588-1629年)則是薩非帝國的鼎盛時期。

  奧斯曼帝國的衰落是由同時發生的通貨膨脹和國王的奴隸近衛軍勢力日益膨脹而引起的。通貨膨脹產生了經濟危機,並使得公務僱員因發現薪金購買力下降而發生了騷亂。這種經濟的和社會的動亂是由於大批來自美洲西班牙帝國銀礦的白銀流入舊大陸文明中心而引起的。這種白銀流入超出了奧斯曼帝國的控制。但是,如果國王奴隸近衛軍的紀律沒有遭到破壞,那奧斯曼帝國中後來發生的騷動本來不會那麼激烈。而造成奴隸近衛軍軍紀渙散的原因,則在於人們越來越不嚴格執行這樣的規定,即帝國奴隸們的兒子作為天生的自由民和穆斯林,沒有資格從事其基督徒出身的當奴隸的父親的職業。

  最初,這一規定的唯一例外是近衛軍騎兵的兒子繼承父業。蘇萊曼一世(1520-1566年在位)已開始將這一特權擴大到近衛軍步兵的兒子。這種特許權在1566年受到謝裡姆二世的肯定。穆拉德三世(1574-1595年在位)使所有的穆斯林自由民都有資格當兵。結果,從1566年到1598年,工資冊上近衛軍步兵的數目從約12000人增加到101600人,其中還不包括不領工資等待空額的候選人。充任高級行政官員的徵募少年仍從基督教兒童中招募,但這一做法在17世紀被逐漸放棄,奧斯曼政府現在不得不在不奴役基督教臣民或迫使他們改宗的情況下利用他們的才能。同時,近衛軍的步兵已不再是一支有效的軍事力量,而變成了搗亂的城市暴徒。

  但是,奧斯曼帝國的軍事力量並沒有立即崩潰。曾在1623年被沙阿·阿拔斯一世為薩非帝國恢復的巴格達,又於1638年被奧斯曼帝國的穆拉德四世(1623-1640年)再次征服。1682-1683年,奧斯曼人得以第二次包圍維也納城。但攻佔維也納的再次失敗,使奧斯曼人招致自1402年巴耶塞特一世被帖木兒推翻以來所遭受的最嚴厲的報復。1689年,哈布斯堡帝國反攻到了瓦爾達爾河上游地區。雖然奧斯曼人在1690年重新集結,但他們不得不在1699年將奧斯曼匈牙利和克羅地亞割讓給哈布斯堡君主,將伯羅奔尼撤半島割讓給威尼斯,在1700年將亞速割讓給俄國(該地已於1694年被俄國人佔領)。但奧斯曼帝國在1711年恢復了亞述,並在1715年恢復了伯尼奔尼撒及泰諾斯島。1768年,奧斯曼帝國仍佔有波斯尼亞和貝爾格萊德,並對多瑙河下游以南的兩個羅馬尼亞人的公國行使著有效的宗主權。事實上,就其從似乎是不可逆轉的災難中恢復過來的能力來看,奧斯曼帝國倣傚了其前輩東羅馬帝國。

  而且,奧斯曼帝國在軍事和行政上的衰落,並沒有損害它在建築方面的創造力。1609-1618年建於伊斯坦布爾的蘇丹艾哈邁德一世清真寺就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宏偉建築。即使把它與索菲亞大教堂相比也毫不遜色。但是,除了布爾薩的穆罕默德一世的綠清真寺以外,奧斯曼的任何公共建築物都比不上1612-1637年建於伊斯法罕的沙阿·阿拔斯的國王清真寺和1632-1653年建於阿格拉的沙阿·賈漢的泰姬陵。國王清真寺不僅本身美麗壯觀,而且它與王宮附近更古老的美麗建築物也特別協調和諧。在建於1569-1576年的阿克巴的新城法特普爾西克裡,也有許多漂亮的建築物。但法特普爾西克裡很像雅典的衛城,它只是許多雖然美麗但風格各異的建築物的彙集,而不像伊斯法罕王宮的各個建築那樣彼此協調。

  帖木兒人的莫臥兒帝國和薩非帝國不僅僅是在建築上超過了同時代的奧斯曼帝國。在沙阿·阿拔斯一世和阿克巴兩位皇帝統治時期,他們這兩位統治者,其眼界是同時代奧斯曼君主中的任何皇帝都無法與之相比的。

  阿克巴認識到,如果不能贏得印度教臣民的贊同,印度的穆斯林政權就不可能長期存在。1564年,他取消了對非穆斯林徵收的人頭稅。1567-1568年,他佔領了齊圖爾(這一城市象堅不可摧的磐石那樣抵禦了大炮的轟擊),從而向匈奴人和古吉拉特人的後裔拉傑普特人顯示了實力。但是,在威懾住拉傑普特人之後,阿克巴又與他們和解了。這是個聰明的做法,因為在馬拉塔人和錫克人興起之前,拉傑普特人最驍勇善戰,而且自12世紀穆斯林征服朱木拿阿和恆河平原後,拉傑普特人集中的拉賈斯坦在印度教徒保持自治的所有地區中,距離德裡最近。

  但是,阿克巴與印度教臣民的和解不僅僅是出於政治考慮,它部分是受到這樣一種慾望的鼓舞,即要打破歷史上高級宗教之間的傳統界限。阿克巴主持召開了有伊斯蘭教、印度教、瑣羅亞斯德教和羅馬天主教的代表參加的一系列的辯論。1582年,似宣佈了自己的新宗教「丁一伊拉赫教」(「神聖宗教」),它希望這一宗教能夠超越各個宗教而使所有的舊宗教統一起來。

  佔用阿克巴主要的時間和精力的事情,自然是帝國的組織和擴張。阿克巴得益於孟加拉的阿富汗皇帝希爾·沙·蘇裡的行政和財政能力,後者曾在1539-1540年將阿克巴的父親胡馬雍驅逐出印度。希爾·沙在短暫的統治期間內創建了非常好的行政和財務機構以及郵政局,這些財富都由阿克巴繼承了下來。

  沙阿·阿拔斯一世沒有阿克巴那麼幸運。他必須從根本上重建薩非帝國的結構。他繼承的財產,包括被其祖先沙·伊斯瑪儀強迫改宗什葉派的說法斯諾的城市和農村居民,及一支難以駕馭的外來土庫曼人的軍隊(其成員是逃離奧斯曼和馬木路克帝國的什葉派難民)。他之所以使土庫曼人就範,部分原因是贏得了其中一部分人的效忠,部分原因是模仿奧斯曼君主的奴隸近衛軍,建立了一支包括步槍手和炮兵團的新的軍隊。他們比奧斯曼的近衛軍雖要遜色,但由於奧斯曼帝國已經衰落,因而阿拔斯一世的新式軍隊完全能夠成功地收復1514年以來薩非人喪失給奧斯曼人的大部分領土。1622年,阿拔斯一世還借葡萄牙人之手恢復了霍爾木茲,並且用建在大陸的新港阿拔斯港取代了霍爾木茲。

  1598年,阿拔斯一世為帝國在伊斯法罕建成了一個新首都。這座新都位於奧斯曼軍隊的進攻範圍之外,但離帝國東北角薩非的阿富汗臣民卻又很近。同生活在薩非帝國與奧斯曼帝國之間有爭議的交界地區上的庫爾德人一樣,阿富汗人也是尚武的高原民族;他們的母語是非波斯語的伊朗語。這兩個民族都沒有屈服於沙·伊斯瑪儀接受十二伊瑪目什葉派的壓力,對薩非政權的態度都不友善。在1722年,一隊阿富汗人起義者還佔領了伊斯法罕。薩非帝國解體之後,奧斯曼帝國和俄羅斯帝國於1724年約定瓜分它們衰落的鄰邦所丟棄的西部行省。但是,在1729年,有一位呼羅珊土庫曼人士兵納迪爾·庫裡又將阿富汗人趕回他們自己的高原,並最終恢復了俄國人和奧斯曼人佔領的前薩非帝國的全部領土。

  在另一方向,納迪爾則採取了攻勢。1739年,他劫掠了德裡;1740年,他佔領了直到藥殺水南岸的烏茲別克。1736年他給自己加冕為沙阿,並試圖讓伊朗再次改宗為遜尼派。但是,奧斯曼政府拒絕了他要求宗教聯合的條件,他的伊朗臣民堅持效忠於兩個世紀以來一直作為自己民族宗教的什葉派。1747年納迪爾沙遇刺身亡,伊朗重新陷入政治動亂。

  帖木兒人的莫臥兒帝國已經解體。阿克巴的第二任繼承者沙阿·賈漢(1628-1658年在位)放棄了阿克巴與印度教徒和解的政策,並且進攻德干高原獨立的穆斯林小國。沙阿·賈漢的繼承者奧朗則布(1659-1707年在位)走得更遠,1675年他處死了錫克教第九代古魯得格·巴哈都爾;他迫使莫臥兒人的盟友拉傑普特人於1680-1681年拿起武器反抗他。

  1689-1691年間,奧朗則布將他的宗主權伸展到印度半島的南部。同時,他自己也遭到了印度教徒一次嚴厲的反擊。馬拉塔人佔據了西高止山脈的許多天然要塞,並且找到了一位民族領袖施瓦吉(1627-1680年)。1670年,行蹤不定的馬拉塔人輕騎兵首次在莫臥兒人的領土上徵收貢賦。1674年,施瓦吉本人自立為獨立的印度教統治者。在1707年奧朗則布死後,莫臥兒帝國的解體更加迅速。1737年馬拉塔人到達德裡附近;1739年納迪爾沙阿劫掠德裡;1757年,阿布達利部落的阿富汗人艾哈邁德·沙阿·杜拉尼——他是繼承納迪爾沙阿短命帝國的阿富汗王國的創始人——劫掠德裡,並在1758-1761年的較量中擊敗了馬拉塔人。

  對於下一階段的印度歷史來說,英國人戰勝法國人比阿富汗人戰勝馬拉塔人更具有決定性的意義。甚至英國人在完全除掉競爭對手法國人之前,已經採取第一個行動使自己成為莫臥兒的繼承人。1757-1765年,英國東印度公司已在擔任莫臥兒帝國政府行省收稅人的幌子下,成為孟加拉、比哈爾和奧裡薩的實際統治者。

  莫臥兒帝國在印度的繼承者是英國東印度公司和英國國王。但是,由艾哈邁德·沙阿在1747年建立的橫跨興都庫什山脈的阿布達利人的阿富汗國,直到20世紀70年代仍然佔有曾經屬於莫臥兒和納迪爾沙阿的一部分領土。在伊斯蘭世界的另一端,摩洛哥努力保持著對奧斯曼帝國和西班牙帝國的獨立。1579年,摩洛哥人消滅了一支葡萄牙人的侵略軍。1591年,他們越過撒哈拉沙漠,在西部蘇丹為自己征服了一個殖民帝國。這一戰績比同一時期哥薩克越過烏拉爾山的戰績更為輝煌。

  摩洛哥人和哥薩克人一樣常勝不敗,因為他們裝備有其敵手所沒有的火器。火力優勢(掌握火炮和步槍)也可以用來說明奧斯曼人對薩非人的軍事優勢。摩洛哥人在西蘇丹的軍事實力和基本上獨立的奧斯曼領地阿爾及利亞、突尼斯和的黎波里塔尼亞中的奧斯曼人少數統治者在地中海的海上實力,大都得益於當地穆斯林所招募的掌握了同時代西方基督教國家軍事技術的外國人。這些應募者包括來自西班牙的穆斯林難民、改宗的西方基督教戰俘和謀求在本國所達不到的陞遷機會而變成「土耳其人」的西方移民。

  人們已經注意到,彼得大帝對瑞典人的勝利,實際上是對他將俄國技術提高到同時代西方水平的一種獎勵。然而,西方技術尚未達到可以戰勝裝備雖不精良但佔有有利地形的敵手的程度。莫臥兒人的大炮,儘管部分是由西方僱傭軍所操縱,但仍征服不了馬拉塔人在高止山脈的天然要塞。奧斯曼人一直掌握著能與西方人、俄國人和伊朗人的武裝力量相抗衡的軍事實力,但卻無法避免瓦哈比教派在阿拉伯半島中部的興起。阿卜杜勒·瓦哈比(1703-1792年)是遜尼派伊斯蘭教中清教徒式的罕百里教派的狂熱信奉者;1745年他在被沙漠與奧斯曼帝國隔開的阿拉伯半島中部使沙特家族的當政者改宗,從而為這一小塊綠洲上名不見經傳的統治者帶來了好運。到1773年,信奉瓦哈比教派的沙特人已征服和統治了阿拉伯半島中部的其他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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