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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話 阿薩琳的夢

  春光和熙,暖暖的風輕飄而來,帶來時節的花香。
  對屬於北國大地的凡提洛斯王國而言,春天是短暫的,冬天往往是艱苦又漫長。不 過,也因此春天對凡提洛斯的人們而言更顯得特別,因為———
  冬去春來-不管冬夜再怎樣寂寒且漫長,春天遲早會來臨,為大地再起生機。
  這樣積極的民族性,讓這塊土地上孕育出一位傳說的英雄,使得在百年前被魔王紅 蓮的魔導師的血腥紅袍所籠罩的黑暗時代裡,在世人都絕望的時代裡,英雄揮劍斬開絕 望的黑暗,取回那被人們忘卻已久的「希望」。
  別懼怕命運,命運從你手中奪走什麼?就親手將它奪回來!
  在《黑暗戰爭紀實》的封面底頁,歷史學家「阿茲萊姆·迪蘭·科多瓦」特別將這 句話著記在上面,這不是英雄阿雷斯所講的話,但是他以行動讓人們自己悟出這件事。 對於英雄故鄉的人們,這更是他們的座右銘與驕傲。
  王城裡有一處庭院,那裡建有一座拱形棚架,捲曲的籐蔓攀爬其上,將架子染成一 片濃綠,綠幕之中,還可見到許多點點的粉紅、或黃、或鮮紅的花苞,北國的春天才剛 到來,所以花苞還未綻放開來,不過佇立棚下,仍然可以聞到一陣濃郁的花香。
  晨光斜射而下,穿過綠葉叢密的間隙,在用石板排列成幾何圖形的灰白地板上,金 黃的光塊就像一片片落一地的金箔,每當風一吹拂,光線就會變化,使地上的圖形變化 得彷彿絢麗的萬花筒,甚為有趣,尤其對一個孩子而言……。
  「公主殿下,請您回座吧!不然老臣實在不知道該從何下筆呀?」
  「一直坐著好無聊哦!地上的圖案比畫伯公公的顏料還要好玩耶!呵呵∼」
  年邁的宮庭畫師可拗不過精力充沛的七歲孩子,雖說這是為了要繪製國王陛下全家 福繪畫的重要大事,但孩子就是坐不住,才一刻鐘阿薩琳就從國王的膝上逃走了。
  地上的光線陰影有什麼好看的?對大人而言或許是這樣吧,但是在擁有童心的阿薩 琳眼裡,或許那隱藏著成人所見不到的奇幻世界。
  「哈哈∼畫伯啊,您老人家就別跟孤王那丫頭爭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雖然年輕,但是很早就親政的凡提洛斯王早已培養出個人的王權風範,正直而又仁 慈,是所有臣子與百姓們共同的第一印象。
  出身鄰邦帝國貴族的王妃貌美又溫柔,與年輕英明的國王非常相配,恩愛的兩人站 在一起,那一幕就宛如圖畫似的美,而且,這可不是虛構的圖像。
  國王與王妃兩人的個性都內斂且穩重,可是,兩人愛的結晶-公主阿薩琳卻是個精 力旺盛過頭的調皮女孩,個性樂觀,喜歡嘗試各種事物,臉蛋可愛但是個性卻如此,周 遭的人們都以為公主恐怕與淑女兩字是無緣的存在。不過,國王似乎不打算用外加的管 降創改變小女兒的自由天性,而讓她無拘無束地這樣生活下去。
  國王陛下刻意包庇,她的小女兒仍常常惹出事端。
  有個例子———
  在城裡的一個殿堂,那裡是專門祭祀王族祖靈的廟堂。在裡面,王國的開國君主阿 雷斯的愛劍-神劍艾克斯卡裡巴也置於其中。對於凡提洛斯王國而言,神劍是傲世的榮 耀,也是王權最高的象徵,但是……。
  「公主殿下,那不是玩具,請請請∼請您趕快把神劍放回去!」
  「我-不-要!阿薩琳拿到後這就是阿薩琳的寶物了!」
  英雄阿雷斯的事跡對每個孩子而言,那是伴隨他們長大的綺麗傳說,更何況是身為 子裔的阿薩琳,曾曾祖父的一切對這孩子來說,是極具吸引力的存在,那把宛如英雄化 身的神劍艾克斯卡裡巴,就更不在話下了。
  不顧眾人反對,阿薩琳拖著比她身高還高的神劍,毫不猶豫地就拔出來。
  「好美的光哦……。」
  神劍的刃身散放出黃金的光炎,那是這孩子從未見過的絕世美色,越凝視下去,就 看得到那光炎之海裡還點綴著五彩的星光,阿薩琳整個人都被迷住了。奇妙的是,這把 劍並不輕,尤其對一個孩子來說,當神劍還入鞘時,阿薩琳必須用拖的方式才能移動它, 但是劍一出鞘,阿薩琳卻只需要單手就能握住。
  侍衛們不敢擅自冒犯小公主,不過……。
  「阿薩琳,你又在調皮搗蛋啦!」
  整個城裡,也只有國王陛下一人能對付得了這位頑皮的小公主。「啊!父……父王!」 看到國王突然出現,做壞事心虛的阿薩琳趕緊將神劍藏在背後,可是她小小的身體根本 遮不住神劍以及那浩瀚的神光。
  國王並沒有指責女兒的行為,眾所周知,國王陛下從來不罵公主的。他一如往常地 笑著,並蹲了下來,因為站著的話就不能好好看著小女兒的眼睛了。
  「對不起……父……父王……。」阿薩琳哽咽喃道。
  「怎麼哭了,父王又沒有罵你呀!乖,阿薩琳……。」
  這也是常見的事,往往不等國王開口,做了壞事的小公主就會自己道歉。看著女兒 泣不成聲的模樣,國王只是拭去她的淚,並笑顏以對。
  阿薩琳把艾克斯卡裡巴收進劍鞘,就將它還給了國王,不過,國王卻說:
  「看起來,這把神劍很喜歡阿薩琳哦!就連父王都無法引出艾克斯卡裡巴的力量, 阿薩琳雖然是女孩子,可是你卻有跟曾曾爺爺一樣的胸襟呢!那種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的寬闊心地……。」
  看到父王誇讚自己,阿薩琳也破涕而笑,果然,父王是自己最喜歡的人。
  「……不過,你年紀還小,還不是能使用這把神劍的時候,所以,艾克斯卡裡巴就 先還給曾曾祖先吧,等阿薩琳長大後,你再正式繼承神劍與阿雷斯的名號吧。」
  「嗯!阿薩琳最喜歡父王了!」
  阿薩琳抱著國王,一直向自己最喜歡的父王親吻,然後就賴在懷裡撒嬌。
  父王的肩膀是那樣寬廣,懷裡是那樣溫暖,這樣的感覺一直是那樣幸福的,年幼的 小公主也以為這樣的幸福能永久持續下去,可是……。
  在九年前,也是阿薩琳八歲的那一年———
  第十一屆英雄天武會的落幕式才剛結束,當晚,災難卻蒞臨沉淪在歡樂氣氛中的王 都艾斯佛蘭德,火苗從王都的各區冒起,很快就發展成控制不住的大火勢,紅蓮焚天, 染紅了夜空,四濺的血花,濡染了王都街角。
  八名擁有可怕技藝的暗殺者闖入正舉辦大會落幕式的王城,他們肆意屠殺所有可見 的人,無論他們再如何求饒,暗殺者仍冷酷的痛下殺手,婦人孩子都無一倖免,被害者 廣及平民、侍衛、大臣權貴、甚至是王室的人……。
  嗚哇啊啊∼∼∼!
  拚死護主的侍衛以身體擋住暗殺者的行進,可是,他哀聲嘶號,背後的鋼鐵甲冑就 遽然爆破,鮮血與碎肉突破而出,而且那血肉竟化成血污的長槍,往某個孩子勁射而來, 那孩子的父親以身體護住了小女兒,承受了這致命的血槍。
  「父……父王!父王!張開眼睛看阿薩琳啦!父王!」
  不管怎麼叫喊,那懷抱已失去溫暖,父王的眼睛也不再張開了,不管自己流了再多 的淚,溫柔的國王父親也無法再為自己拭去淚水了。
  從國王懷裡的空隙窺見,那個兇手正一步步走近而來,灰白的劉海底下,是對冷漠 森寒的黑眼,映照其內的,是阿薩琳哭泣與恐懼的模樣。這一幕,阿薩琳希望只是惡夢 而已,但這是現實,而且那之後,她的惡夢裡永遠有這個暗殺者的存在……。
  不過,每次惡夢到了那一刻———
  「住手!鳩盤荼!」
  斥喝之聲,伴隨著飛龍盤嘯,其實那一幕只是小孩子一時的錯覺而已,出聲制止暗 殺者的人身穿繡著龍紋的亞汗武術道服,金髮編成的辮子飛騰舞空,如龍如蛟,「掌式 -龍勁!」怒喝一掌就逼退了暗殺者。
  他的左掌還包著一條帕巾,阿薩琳還記得,那是她親手送給這個人的……。
            ※            ※            ※
  「淚,阿薩琳在哭?」
  正趴在亞利腿上的阿薩琳正在流淚,亞利想,睡著的她正在做悲傷的夢嗎?
  亞利對阿薩琳的印象,只覺得她是個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而且對任何事都樂天過 度的人。雖然她有些行為有待商確,不過,不拘小節的可愛個性也是她的魅力所在,要 是阿薩琳變成一個凡事很拘謹的女孩,亞利反而會覺得遺憾。
  「原來……她也有悲哀的回憶啊……。」
  仔細想想,亞利對阿薩琳的事根本一無所知,奇妙的緣份,讓兩人因溺水事件而認 識,後來在王都重逢時,還因誤會而大打出手,結果雙雙摔落地底。回想起來,這回憶 還蠻康粗的,亞利確實是這樣想。
  結果,自己與阿薩琳之間的關係究竟算什麼呢?
  以年紀來看有點像妹妹,算家人的感覺嗎?是很像,不過,她總是擺出同年齡甚至 姐姐的態度。朋友嗎?感覺似乎還要再多一點點……。
  那算戀人嗎?這就有點過份了,的確,她是個很有特色的女孩子,亞利也承認,自 己的確被她的某些特質所吸引,這一點亞利是不敢再想下去了,自己並不擅長處理感情 的事,對於心儀的兩個女孩,亞利至今也無法理清真正的心情。
  那究竟算什麼呢?亞利有一個想法:「是「夥伴」嗎?……。」
  他的確有這種感覺,毫無隔閡,分享彼此的痛苦與康粗,同生共死的「夥伴意識」, 這實在是最恰當的答案。亞利覺得阿薩琳有那種團隊的領導特質,這無關男女、家族或 朋友等因素,她會讓人想待在她的身邊,亞利確實感覺得到這種特別的吸引力。
  若是亞利知道她的身世,或許就能如同恍然大悟般理解這感覺吧,阿薩琳體內留有 傳說中的英雄阿雷斯的血……。
  亞利輕輕拭去那淚痕,小心翼翼地避免弄醒她。
  「阿薩琳到底是誰呢?為什麼……她會擁有這把劍?」
  奪鞘而出的神劍散發出撕裂黑暗的光炎,還帶著誘惑人心的妖光。神劍艾克斯卡裡 巴-這把傳說英雄的神器,只要是戰士都會有將它據為己有的念頭,亞利也崇拜英雄阿 雷斯,當然被神劍所吸引,不過,亞利還不至於會做出這種事啦!
  據說,這把劍寄宿了英雄阿雷斯的魂魄,它會選人,常人是無法引出它的力量的。 不過,亞利因為擅長使用神器,所以他仍然能夠引出神劍的力量,只是比起阿薩琳持劍 的情形,光炎的威勢就遜色多了。
  「神劍已認可她的一切了嗎?」
  區區器物會有選人的意志?亞利則采保留態度,不過事實如此,亞利也是半信半疑。 比起亞利,阿薩琳的劍術只是普普通通,少了神劍,大概就跟亞佛利特同等級吧。
  想到這裡,亞利突然若有所悟,他想起了某件事實……。
  「阿薩琳?阿薩琳……希羅……阿……雷斯?難……難道……。」
  這其實不能怪亞利過於遲鈍,這段期間實在發生太多事了,所以他才沒能顧慮到那 麼多事,以前在東方青龍騎士團見習時,亞利早就知道的-鄰國凡提洛斯王國的公主究 竟叫什麼名字這件事。
  「她……她跟公主同名?」
  在亞利心裡,還有一點點不敢面對現實的逃避心態。畢竟,萬一真那麼巧,那之前 的那些事,還有,阿薩琳正趴在自己懷裡睡覺的事……。
  想到這裡,亞利低頭看著膝上的阿薩琳,忍不住倒吞了口水……。
  如漢斯的戲言,不僅是女孩子,這陣子他的少爺跟「公主」真的很有緣。
            ※            ※             ※
  本日,正是第十四屆英雄天武會最終決賽的日子,長達十數天的武鬥大賽終於即將 劃下休止符,雖然中間發生了許多事,不過,這並沒有影響到觀賽者的心情。
  不過,還是有例外的———
  「啊∼真是的!海爺爺跑哪裡去了,小玲都快比賽了……。」
  一時之間,武神的愛孫兼高徒(?)的楊小玲是嘟著臉又怨聲四起,總是陪在她身 邊的黃海明突然不見了,也難怪小玲會這麼慌張,畢竟是決賽,緊張與壓力的程度可非 以往的幾場比賽所能比擬。
  生氣的小玲甚至有這樣的想法,她的海爺爺說不定是癡呆而迷路了……。
  「聽說大師哥受傷正在養病,我看,我趕快把對手解決,然後就去探望大師哥好了! 嗯!小玲得想想大師哥喜歡吃些什麼……嗯……叉燒飯……四色餃子……麻婆豆腐…… 脆皮板鴉……三寶八珍玲瓏粥……還有……。」
  一下子,緊張的情緒已經不翼而飛,十三歲的亞汗少女也有她自己的方法來調適心 情,雖然是無意之舉……。卸除緊張後,她就能以最好的狀態去應戰。
  此時的黃海明在哪裡呢?
  其實,他正在小玲的決賽對手佈雷德的休息室裡。在房裡的佈雷德正用白布擦拭手 中傳家寶的斬龍刀,黑鋼的厚重刀身抹上一道雪白森冷的刃芒,佈雷德很謹慎在擦拭著 刀,不過等武神一開口時,他也停下手頭工作聆聽眼前長輩的話。
  「聽說你這些年來一直在戰場上,是嗎?文尚……。」
  「的確是這樣,自從那一天我與父親大人爭吵,離家出走之後,我一直在想,學武 是為了什麼?殺人有錯嗎?學武不就為了殺人嗎?」
  「所以你才到戰場去?」
  「是啊!在戰場上,不是殺人就是被殺,那裡不僅可以琢磨武藝,我想,說不定還 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不過十年下來,絲毫沒有收穫……。我以為,只要在戰場上就能 找到答案的,其實是錯的,在戰場上,所有人都只為生存而戰,無關乎彼此的武藝,只 要拿劍,只要有一口氣,就要拚命地活下去,即使是個小孩子……。」
  佈雷德看著自己粗糙的手掌,在他眼裡,或許那是一張染滿血腥的手。
  「……學武是為了什麼?不斷找人挑戰然後殺死對手,這不就只是單純的殺戮嗎? 這跟戰爭的殺人有什麼不一樣呢?為什麼我去向對手決鬥而後殺了對方,父親大人要那 樣責備我呢?……。」
  「武崇他……他只是不想要你踏上跟他相同的路而已……。」
  「我瞭解的,從我的名字就知道,他給了我「文尚」的名字,就是希望我不要踏入 武道,做個不染血的文人。他的想法我瞭解,我們呂氏一門百年來一直是武門,而且是 染血的武門,父親大人希望這罪愆到他那一輩就可終止……只是我很不孝,終究還是拿 起了被封印的斬龍刀,殺死前來挑呂氏想要成名的挑戰者……。」
  佈雷德凝視著手中的斬龍刀,並冷冷地講:
  「……為了找到答案,我會繼續戰鬥,繼續殺人,直到我戰死甚至這把斬龍刀折斷 為止,我都不會停下腳步,即使我走的路是一片血海……即使,那片血海裡將再添增您 的孫女的血……。」
  「小玲雖不成熟,但是絕非福短的丫頭……。」武神堅定地告訴他。
  「是嗎?那孩子還沒殺過人吧,這也算是她的幸福,踏上武道而未殺人,就能對」 武」一直抱持著憧憬與幻想,那在她殺人前我就中止她的人生,這也算是一件仁慈之事。 這場戰鬥不只是為呂氏之名而已,也為了我自己!」
  「……。」
  黃海明也無話可說,只有無言離開了這裡。
  在回到小玲的休息室後,他很快就換下愁容,變回小玲所熟知的那個和藹又風趣的 海爺爺了。一看到海爺爺回來,小玲就很生氣地上前抱怨道:
  「海爺爺你跑哪裡去啦?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呵呵∼抱歉抱歉,稍微走失了一下……。」
  「什麼嘛!都來過好幾次了還走失?」
  「也許是爺爺有點癡呆了也說不定,呵呵呵呵呵呵∼」
  畢竟是相依為命的祖孫,這點小事也影響不了他們的感情,很快的,小玲又變回老 是喜歡纏著海爺爺的調皮孫女了。不過……。
  回想起剛才的事,武神不禁歎想:『他所走的路不只是血途,還是一條已經瘋狂失 控的「武」之道。不過,某方面來說,他就跟未染血腥的小玲一樣,仍然像個孩子一樣 對武道充滿了純真的憧憬,否則,他又何必堅持要去尋求「答案」呢?……。』
  黃海明又一次的確定,佈雷德就跟他的亡父一樣,太傻又太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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