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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事情變複雜了
  
  西拉斯·多龍塔離開特裡埃斯特,遷居到拉居茲這所富麗堂皇的公館裡,已有 十五年了。他原籍是達爾馬提亞人,所以想在退休後返回故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兩個奸細嚴守秘密,告密的賞金如數到手。至此,一筆巨資落進了銀行家和的 黎波裡老掮客的腰包。
  當年,兩位死因在畢西諾城堡就義,桑道夫伯爵也在逃跑途中葬身於亞得裡亞 海的滾滾波濤中。死刑一旦判決,他們的財產也被瓜分一空。扎特馬爾的房屋和一 小片土地蕩然無存——甚至連其老僕的生計都無法維持;埃蒂安·巴托裡家中更是 一貧如洗,因為他沒有任何財產,只靠授課為生;但桑道夫伯爵卻有一筆為數可觀 的巨額財富:阿特納克城堡及其富饒的屬地,鄰近的礦山和北喀爾巴阡山陰坡的森 林。這些財產被分作兩部分:一半沒收充公,用來獎賞告密者;另一部分作為托管 財產,待伯爵的繼承人年滿十八歲後再將這筆遺產歸還給她。如果這個孩子在十八 歲以前夭折,這筆財產就收歸國有。
  然而,兩個告密者所得的賞金就高達一百五十萬弗羅林(約合三百多萬法郎), 這筆財產供他們任意揮霍。
  兩人同謀錢一到手,馬上就想各奔東西。薩卡尼不想同多龍塔呆在一起,後者 也不想同他的老掮客再有任何聯繫。於是薩卡尼帶著齊羅納離開了斯特拉斯特。齊 羅納時運不濟時從未嫌棄過薩卡尼,現在薩卡尼財運高照,他當然要緊緊跟定,寸 步不離了。兩人一去再無任何音訊。他們到哪裡去了?肯定是到歐洲的某個大城市 去了。到了那兒,只要他們有錢,就沒人會過問他們的來歷;只要他們揮金如土, 就沒人會懷疑這財產的來源。這下好了,以前在特裡埃斯特,就只有多龍塔認識他 們,現在就再沒有人會提起這兩位冒險家了。
  他們走後,銀行家鬆了口氣。他以為再也不必擔心薩卡尼對自己威脅要挾,擔 心他永無休止的糾纏了。可是,就算薩卡尼發了財,也不能指望這種揮金如土的家 伙不故伎重萌,一旦他將這筆橫財揮霍一空,難道他不會厚顏無恥地回頭來找當年 的同黨嗎?
  半年後,多龍塔瀕於倒閉的銀行又恢復了原樣。他清理完業務,就離開了特裡 埃斯特,遷居到拉居茲。儘管只有總督一個人知道他在告發這次未遂起義中所扮演 的角色,儘管他並不怕總督說漏嘴,洩露了案情,可這對於一個不願喪失任何體面, 且想在其所到之處憑其財富過上闊綽日子的人來說,還呆在原地真叫他夠受!
  或許他之所以決定離開特裡特斯特,還有一種特殊的原因——一種當時只有多 龍塔夫婦知曉,後來卻洩漏了出去的原因。這一原因甚至有一次使多龍塔與那位娜 米爾搭上了關係,而這個女人和薩卡尼的關係卻是眾所周知的。
  銀行家選擇了到拉居茲來定居。他小時候父母雙亡,舉目無親,便離開了此地, 人們早已淡忘了他。四十年後他重別故土時,完全已是個異鄉人了。
  拉居茲的上流社會盛情歡迎這位衣錦榮歸的富豪。他們只知道他在特裡埃斯特 聲名顯赫。銀行家在城內最具貴族氣派的大街上找到一家公館。他住宅豪華,開銷 龐雜,並把僕從全都換成了當地人。他又是請客,又是作客,交際廣泛。既然人們 不知其底細,難道他不可以成為這個顯貴階層的特權人物嗎?
  的確,西拉斯·多龍塔實在是個不知悔改的人。他只是擔心有朝一日他那可惡 的告密行徑會被揭露,除此以外,好像再沒有什麼事可以擾亂他的生活了。
  然而,多龍塔夫人總是出現在他面前,像無聲而猛烈的斥責。
  這位不幸的女人純潔、正直,她洞悉了那樁置三位愛國者於死也的罪惡勾當。 早在銀行瀕於倒閉時,她丈夫一句話說漏了嘴,說有望得到桑道夫伯爵的一份財產 來振興銀行的業務,後來他領賞時又不得不求夫人簽字,這一切都說明他參與了告 發特裡埃斯特起義的陰謀。
  多龍塔夫人由此便對丈夫深惡痛絕——因為她是匈牙利人,這種感情就更為強 烈。但人們都說她是個精神頹喪的女人。在經受這次打擊之後,她更是一蹶不振。 從此,不管是在特裡埃斯特還是在拉居茲,只要一有可能,她便盡可能離群索居。 當然,迫於丈夫的威逼,她也出席斯特拉頓公館的宴會。但一扮演完上流社會貴婦 的角色,她便縮回臥室去了。她把自己全部的感情都傾注到女兒身上,竭心盡力, 教育女兒,試圖忘掉自己的丈夫。可要忘掉參與了告密的丈夫,又談何容易啊!
  他們在拉居茲住了兩年後,又出了件事,把情況變得更複雜了。這件事給銀行 家帶來了新的煩惱,也給多龍塔夫人帶來了新的痛苦。
  巴托裡夫人帶著兒子和老僕鮑立克,也離開了特裡埃斯特,搬到拉居茲來了。 他們在此有幾家親戚。埃蒂安·巴托裡的遺霜並不認得多龍塔,甚至從來也不知道 銀行家和桑道夫伯爵間有什麼關係。至於這傢伙參與了暗害三位匈牙利貴族的陰謀 一事,既然她丈夫犧牲前沒有說出是哪些個惡棍把他們出賣給奧地利警方的,她又 怎麼會得知詳情呢?
  巴托裡夫人不認識特裡埃斯特的銀行家,可這位卻認識她。和她生活在同一座 城市裡,好幾次在街上與她擦肩而過,看見她家境貧寒,為養育兒子而終日操勞, 這些都讓多龍塔覺得不自在。如果在多龍塔考慮搬家前,巴托裡夫人就已經住在拉 居茲,那多龍塔也許就會放棄搬來此地的計劃。可當她搬到瑪麗內拉胡同這所陋屋 時,多龍塔早已買下了公館,家人業已安置妥當,他的社會地位也已為人們所接受 和承認,他已不想再去找第三套住所了。
  「什麼都是可以習慣的!」他想。
  他決定對這一證明他叛賣活動的證據視而不見。似乎這樣一來,他就是清白無 辜的了。
  但這畢竟使銀行家感到心煩意亂,也成了多龍塔夫人永無休止的痛苦和悔恨的 根源。她曾多次悄悄地接濟這位僅靠勞動為生的寡婦,但被拒絕了,正如同巴托裡 夫人多次拒絕陌生朋友的資助一樣,這位剛強的夫人不要求、也絕不接受任何資助。
  又有一件意料之外、也許是不太可能發生的事情,把情況變得更為不可思議, 甚至是可怕的了。
  一八六七年年底,多龍塔夫人隨丈夫遷居到拉居茲。夫人對年僅兩歲半的女兒 疼愛有加,把自己的全部感情都寄托在她身上。一晃十多年過去了,現在莎娃已快 滿十七歲了。她長得嫵媚動人,與其說像達爾馬提亞人,倒更不如說像匈牙利人。 她的頭髮又黑又厚,高高的前額下,一雙大眼炯炯有神,一看手相便知道她是個有 「頭腦」的人。她嘴唇較好,面色紅潤,中上身材,體態輕盈——如此動人的豐彩, 怎能不引人注目呢?
  但是,這姑娘最為動人、使人過目難忘之處是,她那沉思的面容,彷彿總是在 追憶一些早已忘卻的往事,她那難以言狀的動人神態卻又引人悲從中來。那些時常 出入她父親的沙龍,或偶爾在街上與之相遇的人,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不敢對 她妄加評論。
  據說莎娃是一筆巨產的繼承人,而且這財產將會全部歸她所有,所以有很多人 來追求她。儘管有好些富豪子弟登門求婚,莎娃在徵求了母親意見後都不加說明一 口回絕了。多龍塔對女兒的婚事既不過問,也不催促。大概多龍塔所要的女婿—— 與其說是為莎娃著想,倒不如說為他自己著想——還未出現哩。
  我們在對莎娃作了一番描繪之後,還應說明,莎娃生性就敬慕愛國主義的美德 和英雄壯舉。這並不是由於她關心政治,而是只要一談及為祖國犧牲,和祖國近代 史上人們能引以自豪的英雄人物,她就會深受打動。這種感情不是來自她出身的家 庭,可以肯定不是,更不是來自於西拉斯·多龍塔——因為姑娘高尚慷慨,這種感 情是她內心世界的自然流露。
  這,難道不就是同大家所猜測到的那樣,是皮埃爾·巴托裡和莎娃·多龍塔相 互同情和接近的原因嗎?
  正是如此!似乎是天意要同銀行家作對,讓兩個青年相親相愛。莎娃十二歲的 一天,有人當著她的面指著皮埃爾說:
  「他父親就是為匈牙利犧牲的!」
  這句話永遠也不會從她記憶中抹去。
  爾後兩人漸漸長大,莎娃在皮埃爾注意到她之前就想著皮埃爾了!她看到皮埃 爾如此嚴肅,如此深沉!他人雖貧窮,卻發憤刻苦,立志要配得上父親的姓氏。她 知道他的全部歷史。
  後來的事我們都知道了。我們知道皮埃爾如何對莎娃一見鍾情,如癡如迷地愛 上了她。姑娘的性格使皮埃爾對其抱有好感,甚至當姑娘還未發現自己情竇初開時, 小伙子已深深地愛上了她。後來,他們終於相愛了。
  有關莎娃·多龍塔自身的情況都已介紹了,下面我們再來瞭解一下她在家裡的 處境。
  莎娃對父親總是沉默寡言。父親不疼愛女兒,女兒對他也沒有感情。父親一味 冷淡,女兒見了他也躲得遠遠的,倆人什麼都合不來。莎娃把對多龍塔的尊重看作 是女兒對父親應盡的本份,僅此而已。而且,多龍塔讓女兒自由行事,對她的愛好 不加干涉,對她的慈善之舉不加限制,因為他生性愛虛榮,對女兒的這種美德尚能 接受。總之,多龍塔對女兒毫不關心,麗莎娃對他也日見反感,甚至心生厭惡。
  莎娃對多龍塔夫人的感情就完全不一樣了。雖然夫人受制於丈夫,不為丈夫所 尊重,但她心地善良,一生清白,待人誠懇,自尊自愛,這點她比丈夫強上千倍。 夫人喜愛莎娃,並且早已從姑娘矜持的舉止中發現她品貌出眾,為人正直,性格剛 強。夫人深愛莎娃,並奇特地感覺到這份愛意中的欽佩和尊敬,還夾雜著一種懼怕 的心理。同樣,莎娃熱愛夫人。看得出,即使兩人沒有血緣關係,她們也會相依為 命的。
  毫不奇怪,多龍塔夫人首先猜出了莎娃的心事。姑娘經常在母親面前談起皮埃 爾和他的家庭,並未留意到這個名字讓母親倍感痛苦。所以當夫人發現薩娃愛上了 這個小伙時,她不由得自言自語道:
  「這真是天意啊!」
  我們可以猜測到夫人此話的含義,然而我們卻不知道,夫人在想,莎娃愛上了 皮埃爾,多麼像是要彌補給巴托裡一家造成的傷害啊!
  虔誠的多龍塔夫人相信這是上帝的旨意,認為應當說服丈夫,讓兩家結親。她 未向莎娃透露,就決定先試探一下丈夫,看看他怎麼想。
  多龍塔夫人剛一開口,丈夫便怒不可遏,暴跳如雷:
  「當心點,夫人!……要是再敢向我提起此事,您就會後悔的!」
  夫人的努力失敗了,她在丈夫的威脅聲中回到了臥室。
  就這樣,西拉斯·多龍塔所說的厄運不僅驅使巴托裡一家來到這座城市,而且 使莎娃和皮埃爾相識、相近、相愛起來。
  大家禁不住會問,銀行家為什麼要大發雷霆呢?他對莎娃的前途是不是另有打 算?莎娃和皮埃爾相愛是不是讓他不滿意呢?是啊,要是有朝一日他的陰謀敗露, 如果他能事先彌補一下過失,豈不是更好嗎?皮埃爾·巴托裡真要是成了莎娃·多 龍塔的丈夫,到那時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巴托裡夫人又能怎麼樣呢?顯然冤家對 頭結成兒女親家是件非常可怕的事,對新婚夫婦尤其是這樣。至於西拉斯·多龍塔, 他本該稍感寬慰才是!但還有個薩卡尼呀!他現在雖是杳無音信,卻隨時可能捲土 重來,更何況,銀行家和同謀可能還有話在先哩。一旦薩卡尼將財產揮霍一空,他 不回來要求多龍塔履行前言,那才怪哩!
  的黎波里塔尼亞的老掮客去向不明,多龍塔深感憂慮。自從特裡埃斯特那件事 以來,他們已分手十五年了,至今沒有薩卡尼的消息。儘管多龍塔知道,薩卡尼通 過齊羅納在西西里島上有些關係,但派人去查尋後,卻毫無結果。可薩卡尼是隨時 會露面的呀!銀行家憂心忡忡,心神不定。如果他得知薩卡尼已經一命歸天,定會 非常高興,而且只有到了那時,他才會重新考慮和巴托裡家的親事。可是不管怎樣, 目前不應抱有這種想法。
  自從那次妻子來談起皮埃爾之後,多龍塔就再沒有提起過他,也沒有向妻子解 釋他發火的原因。他採取措施,對莎娃嚴加看管,甚至派人去監視他。對於那位年 輕的工程師,他決定對其要態度傲慢,倘若與其在路上相遇,便掉過頭去,不予理 睬,不讓他抱有任何希望。這樣一來,最終會使皮埃爾明白,他所作的任何努力都 是白費勁!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六月十日晚,厚顏無恥的薩卡尼出現在斯特拉頓公館門前, 要僕人通報他的姓名。他是當天早晨在娜米爾陪同下乘火車從卡羅塔趕到拉居茲的。 他先在城中的一家大旅館要了間房,裝扮得衣冠楚楚,然後一刻也不肯耽擱,就來 到了昔日的同謀家裡。
  西拉斯·多龍塔接待了他,並下令不得有人前來打擾。他是怎樣接待薩卡尼的 來訪的?他是否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未曾流露出什麼來?倆人是否開始和解了? 薩卡尼是否還是蠻橫無禮,飛揚跋扈,一如其從前?他是否提醒銀行家曾許下的諾 言,以及兩人間長期的默契?最後,他們是否還談起了過去、現在和將來?這些都 無從得知,因為他們談話時根本沒有人插進來過。
  但結果馬上就出來了。
  二十四小時後,一條令人震驚的消息傳遍了全城,人們議論紛紛,說薩卡尼— —一位的黎波里塔裡亞的富翁,就要跟莎娃·多龍塔小姐成婚了。
  顯然,銀行家屈從於薩卡尼的威脅了,因為這個人只要說句話,就會把他葬送 掉。所以無論是妻子的哀告,還是莎娃作出的嚇人舉止,都不能打動多龍塔,他決 定,莎娃的終身大事要由他來一手安排。
  薩卡尼之所以要結這門親,原因只有一個,他現在破產了。他分得的那份財產, 也就是曾使多龍塔重振銀行業務那樣的一筆巨款,只十五年功夫,便被這位冒險家 揮霍殆盡了。離開特裡埃斯特後,薩卡尼跑遍了整個歐洲,他紙醉金迷,一擲千金, 在巴黎、倫敦、柏林、維也納各處的旅館裡盡情享樂。最後,在賭風盛行的瑞士和 西班牙的城市中,在緊挨法國邊境的摩洛哥公國的賭桌上輸了個精光,終於破產了。
  不用說,這些年間,齊羅納始終像影子一樣跟著他。當他們口袋裡只剩下幾千 弗羅林時,又回到了齊羅納念念不忘的故鄉——西西里島東部。他們在那裡等待時 機,以便重新跟多龍塔接上頭。因為,只要娶了莎娃——富翁多龍塔唯一的財產繼 承人,要想重新發跡豈非易如反掌?更何況多龍塔無法拒絕薩卡尼的求婚呢!
  事實上,多龍塔根本不可能拒絕求婚,甚至沒說半個不字。也許在二人尋求解 決辦法的過程中,還有個不知名的女人在暗中周旋呢!
  但是,莎娃卻要父親解釋清楚,為什麼會這樣安排她的終身大事?
  「這門親事事關我的榮譽,一定得辦!」西拉斯·多龍塔這樣回答道,他終於 講出了真情!
  當莎娃把這個回答轉告給母親時,多龍塔夫人幾乎昏倒在她女兒懷裡,她流下 了絕望的眼淚。
  婚禮定於七月六日舉行。
  在這三周內,皮埃爾·巴托裡的生活就可想而知了。他坐臥不寧,心煩意亂, 眼看著心上人被搶走而自己卻無能為力,這使他氣得發瘋,他時而把自己緊關在家 裡,時而又逃出這該死的城市,巴托裡夫人因此擔驚受怕,唯恐再也見不到自己的 兒子了。
  她能拿什麼話來安慰兒子呢?這門親事未定之前,儘管皮埃爾遭到莎娃父親的 冷遇,但畢竟還留有一線希望。但莎娃要是結了婚,豈不是又設下了一道深淵—— 這次,是無法逾越的深淵!安泰基特大夫雖有承諾在先,但還是棄皮埃爾於不顧了! 皮埃爾轉念又想,那個愛他的姑娘性格倔強,怎麼會同意和薩卡尼結婚呢?莫非斯 特拉頓公館裡藏著什麼秘密,才會發生這種事情?唉!要是皮埃爾當初離開了拉居 茲,接受了外地提供的職位,遠遠地離開了莎娃,那該有多好!現在他們卻把她許 配給這個異鄉人薩卡尼!
  「不!」他反覆念叨著:「這不可能!……我是愛她的呀!」
  曾一度被幸福的光亮所照射的這幢房子,如今又籠罩著一片絕望的氣氛!
  伯斯卡德總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最先獲悉城裡發生的事。他一聽到莎娃將 和薩卡尼結婚的消息,便往卡塔羅發了封信。發現年輕的工程師被這消息弄得悲傷 欲絕,他又趕快報告安泰基特大夫。
  他接到的命令和答覆,就是繼續觀察拉古茲所發生的一切,隨時向大夫報告。
  七月六日這個不祥的日子越來越近了,皮埃爾的情況也越來越糟。他母親已無 法讓他稍稍安靜下來。有什麼辦法能讓多龍塔改變好事嗎?倉促宣佈婚事、定下婚 期,不是足以說明婚事早已商妥,薩卡尼和多龍塔早就認識,而且這個「的黎波里 塔裡亞的富翁」對莎娃的父親有特殊影響嗎?
  皮埃爾苦悶極了,整天胡思亂想。婚禮前的第八天,他給多龍塔寫了封信。
  這封信沒有回音。
  於是他又試圖在街上碰到多龍塔……如果行不通。
  他想到公館裡去找多龍塔……卻又進不了門。至於莎娃和她母親,現在連面都 不露,更不可能到她們跟前去!
  然而,皮埃爾雖然見不到莎娃和她父親,卻有好幾次在斯特拉頓大街上面對面 地撞見了薩卡尼。皮埃爾投以仇恨的目光,薩卡尼則報以極端的蠻橫和輕蔑。於是 皮埃爾想把他激怒,挑起一場決鬥……可是找什麼借口好呢?薩卡尼就要做莎娃的 丈夫了,他可以從中大獲好處,所以怎麼肯在婚禮前接受決鬥呢?
  六天過去了,皮埃爾不顧母親的勸阻和鮑立克的懇求,於七月四日晚上離家出 走。老僕想跟著他,可他轉瞬間就不見了人影。皮埃爾瘋瘋癲癲,漫無目的地穿過 最荒寂的街巷,沿著拉居茲城牆往前走。
  一個小時後,人們把他抬回巴托裡夫人的住所時,他已奄奄一息,他的左肺已 被匕首刺穿了。
  無疑,皮埃爾絕望已極,自尋短見!
  伯斯卡德一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就朝電報局跑去。
  一個小時後,安泰基特大夫在卡塔羅得知了年輕人自殺的消息。
  皮埃爾大概活不了幾個小時了,巴托裡夫人站在兒子眼前,我們很難形容出她 的痛苦神情。但是,母親的勇氣戰勝了婦人的脆弱。不管怎樣,搶救兒子要緊,哭 泣是以後的事。
  請的醫生已即刻趕到,他查看了傷者,聽了聽他胸部斷斷續續的、微弱的呼吸, 量了量他傷口的深度,然後開始上藥包紮。他盡全力搶救,卻未抱絲毫希望。
  十五個小時過去了,由於失血過多,年輕人的傷勢更趨惡化,他氣若游絲,就 快嚥氣了。
  巴托裡夫人跪倒在地,祈求上帝保佑她的兒子!
  正在這時,門開了……安泰基特大夫出現了,他徑直走到垂死者的床前。
  巴托裡夫人就要朝大夫衝過來,他卻作了個手勢,示意她別動。
  大夫俯下身去,一言不發,細心地給皮埃爾檢查。然後,他的不可抗禦的目光 凝視著皮埃爾,彷彿要將自己的生命和意志注入這思想行將熄滅的頭顱裡。
  突然,皮埃爾坐了起來,睜開雙眼,望著大夫……然後又倒下去,失去了知覺。
  巴托裡夫人衝向兒子,尖叫一聲,便暈倒在老鮑立克懷中。
  這時,大夫合上年輕的死者的雙眼,站起來,離開了房間。也許有人聽到他口 中唸唸有詞,說的是一句印度傳說中的格言:
  「瞑目飲恨去,身亡心未死!」 亦凡公益圖書館(shuku.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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