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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線狀無煙炸藥訴訟案

  諾貝爾的無煙硝化甘油炸藥,即混合無煙炸藥,立即引起了很多國家特別是大國的濃厚興趣。也該著倒霉,它在英國所引起的興趣,給這位發明家造成了他一生中最辛酸沮喪的事件之一。他同這個國家多年來的關係,使他對在英國進行成功的生產,比對任何其他地方都抱著特別大的希望。正是諾貝爾在黃色炸藥時代的老敵手弗雷德裡克·艾貝爾教授,再次阻撓了他的計劃。儘管存在著技術意見方面的分歧,但諾貝爾曾以巨大的圓通手法,處理這些分歧,這兩位專家相處得還算相當友好。十多年來,他們曾就技術問題交換信件,並且不時在倫敦或巴黎相見。諾貝爾同艾貝爾的好朋友、著名的蘇格蘭物理學家詹姆斯·迪尤爾教授,也有著密切的接觸。
  英國政府在一八八八年任命了一個炸藥委員會,負責「請查新的發明,特別是那些對軍用有影響的炸藥,並且向國防部提出委員會能夠推薦的、關於在這方面引起某些技術改良品的建議」。這個委員會的成員中,包括艾貝爾和迪尤爾教授,他們以委員會的名義與諾貝爾接觸,要求他將自己的新發明及其發展情況,盡可能完整、秘密地提交給這個委員會,出於信任,諾貝爾這樣做了。從一八八八年秋到一八八九年秋天,他提供了樣品和關於混合無煙炸藥配方及其生產方法的完整情報。前面已經說過,一八八七年諾貝爾原來的發明專利權的處方是:用份量相同的硝化甘油和可溶硝化棉,加上百分之十的樟腦。這個委員會(也就是艾貝爾)有興趣的研究了這些輕易得來的詳細情況,並且當即發現這個公式中的錯誤,認為樟腦由於它的揮發性,是一種不適宜的成份。諾貝爾在塞夫蘭的實驗室裡,真誠地繼續進行試驗,並且提出了用丙酮來作為替代物等建議(早在一八七六年在瑞典的專利註冊中,就已經用過這種處方)。艾貝爾告訴他說,不溶解的硝化棉比諾貝爾用的可溶硝化棉要好得多,他認為可溶硝化棉的特性太變化無常了。從此以後,艾貝爾無論是作為委員會的代表或他本人,不再將進一步的活動情況通知諾貝爾;並且在他自己看來,他有充分的理由說:他已經看到了使自己成為一個發明家的機會,而處於他這種地位的一個人,也具備這方面所有的條件。
  在迪尤爾教授的合作下,他現在在國家實驗室裡研究他自己的改良型炸藥,用百分之五十八的硝化甘油,百分之三十七的硝化棉,加上百分之五的凡士林,用揮發性的有溶解力的丙酮,將它們作為膠質物。這種火藥物質被擠成索狀組織,因此給它取名為「線狀無煙炸藥」。
  這項發明,立即在英國和其它幾個國家登記了發明專利權。在英國的發明專利權移交給了國家,而在其他地方的,則作為發明者私人的財產,後來曾以可觀的利潤賣給了各國政府。由於艾貝爾教授的聲譽和良好關係,這項專利登記能夠一度保密;與此同時卻對諾貝爾繼續試驗的進一步情況,巧妙地進行摸底,在國家委員會的推薦下,艾貝爾和迪尤爾使英國陸軍和海軍採用了線狀無煙炸藥,並且擁有使用它的獨佔權利。
  當已經取得諾貝爾的混合無煙炸藥專利權的諾貝爾炸藥公司向國防部提供它的炸藥時,艾貝爾和迪尤爾的整個行動暴露出來了,線狀無煙炸藥是怎樣演變出來的,也被看清楚了。這家公司自然把這件事看成是違背發明專利權的行徑,並且提出了抗議。同這種身居高位、蓄意行事並且有恃無恐的對手取得友好解決的企圖,被證明是無用的。儘管諾貝爾對這家公司提出勸阻,它還是決定向法院提出控告,打算通過所謂「友好的訴訟」取得解決。
  這一行動首先於一八九二年在平衡法院審理,後來被提交到上訴法院和貴族院(1895年),經過大量的推斷和拖了很長時間。僅存放在諾貝爾基金會檔案架上的印刷文件,就有好幾英尺高。這個案件引起了轟動,英國的報刊也展開了活潑的辯論。然而,結果卻是,所有的法庭都駁回了這家公司和諾貝爾向英國提出的索賠要求。此外,原告諾貝爾的炸藥公司,被勒令支付二萬八千英磅的訴訟費。拒絕諾貝爾要求對線狀無煙炸藥擁有的發明優先權的理由是,在他發明專利權登記上,不幸地寫了一些細節:他曾將配方寫為「以可溶著稱的那種」硝化棉成份,這種頗為含糊的表達方式,被雙方的證人和憤怒相爭的專家們,用不同的方法進行了解釋。於是,法院判決說,這種表達意味著在申請發明專利權的時候,並不包括那些被認為是「不可溶解的」硝化棉在內。當時是我麼困難地解決這個問題,曾有這麼一件事例:在審訊期間,原告清清楚楚地表明,甚至是那些迄今被認為是「不可溶解的」硝化棉,在一定條件下也是「可以溶解的」。
  在這件案子的審理期間,阿爾弗裡德·諾貝爾在這個領域開創性工作的革命重要性,被各界人士普遍瞭解。此後很長時間,許多有影響的人士及炸藥專家中的科學自由撰稿人,曾對國防部和政府提出了尖稅的批評,而那些政治家和軍事當局,則袒護艾貝爾和迪尤爾。
  在最後的一次審訊中,諾貝爾得到了精神上的補償:當時法官之一的凱伊高等民事法官,在說了他是純粹依照正式的法律根據,被迫同意他的兩位同事關於駁回原告案件的決定後,接著宣佈:
  相當明顯的是,一個被允許爬到巨人背上的侏儒,能夠比這位巨人本身看得更遠些……在這樁案件中,我不能不對原來的發明專利權持有者表示同情。諾貝爾先生搞出了一項偉大的發明,這項發明在理論上是卓絕的,是一項真正偉大的發明。之後,兩位聰明的化學家,得到了這項專利品的詳細說明,仔細地閱讀了這些說明,然後,在他們自己精通化學的幫助下,發現了他們實際上可以使用同樣的物質,不過其中之一卻改用了有所不同的東西,並且產生了彼此相同的效果。如果可能的話,人們急於發現的是,是想從諾貝爾先生那裡拿走一項極其重要的發明專利權的價值,那是辦不到的事情。」
  一則關於這項訴訟的報道說,在這個時候,那位帝國顧問大聲喊道:「在我們的構適方面,我們沒有從他那裡奪走任何東西。我不希望被誤解。我根本沒有在這方面趕上諾貝爾先生的願望。」對於他這種喊叫,高等民事法官當即回答說:「如果你試圖那樣幹的話,我認為你也幹不出來;因為在我看來,你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對諾貝爾先生最大可能的恭維。」
  諾貝爾的助手拉格納·索爾曼,在談到他對這件事的看法時說道:
  「對諾貝爾的對手們處事方法的尖銳批評,是難以想像的;但是,都還沒有接觸到最大的痛處——諾貝爾同艾貝爾和迪尤爾先生之間過去在炸藥問題上的親密合作。對於諾貝爾感到受了侮辱及他的信任遭到背叛的心情,人們是能夠理解的。這種心情當然要影響他那已經變壞的健康,並不是金錢上的損失使得他大為憤懣,而是他認為不正當地取消了他作為發明家的成就,對於這一點他始終是敏感的。」
  在帝國化學公司諾貝爾部一九五五年出版的《研究歷史》中,邁爾斯對於這場訴訟的主要方面,曾提出了一項重要的和有啟發性的看法:
  「現在,我們掌握了我們的先輩在一八九二年沒有發現的秘決。他們沒有關於纖維素分子大小不同的概念,也不懂得這樣一個事實:總有一些體積差別很大的分子出現,而不是像當時很多人相信的那樣,只有少數幾個特別的品種。他們不曉得溶解性是由於兩個完全獨立的不同因素,即分子體積和氮含量影響的結果。諾貝爾和他的化學家們認識到第二種影響,這在他們那個時代是先進的發現;但是,他們沒有、也不可能去懷疑第一種因素的影響。」
  為了發洩他的感情,諾貝爾像平時常作的那樣,拿起筆來私下寫了他對英國這場訴訟的奇妙小結。他對這場官司寫得戲劇化,諷刺也很厲害。他保存的這份文件,表達了作者的典型性格。他把這項技術剽竊,稱之為「桿菌發明專利權」;在這份文件中,他對一般的法律和官僚主義,特別是對線狀無煙炸藥的訴訟,用給有關人員取假名的方式加以戲弄。
  他把打輸官司一事,通知了他在世界各地的伙友。在當時他的信裡,包含很多反應尖刻的挖苦評論。例如,他寫道:「那位正義之神,經常兩腿癱瘓,因此行動遲鈍;但是現在,她的頭也遭到了打擊,看起來她比瘋人院那些瘋子有過之……對於這場官司在金錢方面的損失,我可以不去注意,但卻難以抑制我對表現出來的那種卑鄙的極大厭惡……人們說,牛奶灑了,哭也沒有用,我說這些也是這樣;但一個國家作了非常不公正的事情,卻不能不使我產生憎惡的感情。一種健康的是非觀念,不應該是從民眾上達於國王,而應該是從最高點向下傳佈才對。整個線狀無煙炸藥訴訟的道德,正像哈姆雷特所預示的那樣:國家法律中的某些東西已經腐爛了。」
  在諾貝爾發明無煙硝化甘油炸藥後的十年期間,這種炸藥被很多國家所引進,其中主要是意大利、德國、奧—匈、瑞典和挪威。英國、日本和某些南美國家使用線狀無煙炸藥;而法國、俄國和美國則喜歡純硝化甘油炸藥,即以維伊爾的發明為基礎的「B型炸藥」。阿爾弗裡德·諾貝爾多年來,從那些引進並為自己的陸海軍製造混合無煙炸藥的國家,收到了數額可觀的許可費。在英國的諾貝爾炸藥公司,明智地開始為國家和出口而生產線狀無煙炸藥(同時也生產混合無煙炸藥),曾向諾貝爾提交了這種生產的紅利,這筆利潤相當於他自己的混合無煙炸藥所得的一半左右。就這樣,這位發明家的確為他的發明得到了某些補償;即使在英國的情況也是這樣,只不過這種補償在那裡有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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