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的愛情中醒來的時候，我那安逸的良夜便將結束了。
——泰戈爾
我不得不得出這樣的結論：我愛上了第15號終端的那位程序員！
十幾天來，一直有種不明確的信號擾亂我的工作。為了排除這些故障，我的自檢修系統工作了很久。即使這樣，還是在「汽車道路系統評價」的處理上出了差錯。我追根尋源，發現這都是從15號終端來了新操作員開始的。
我調用了記憶磁盤裡的人事檔案，查到她的姓名和經歷。讓我高興的是，她是位未婚的小姐。今年38歲！我知道年齡稍微大了一點（我從工廠出品到被安裝調試成功，只不過一年半多一點兒），可重要的是：她沒結過婚！我要求不高，但也請別忘了我身上的「中國製造」標誌，我必須用中國人的方式思考愛情。
我回憶，是什麼吸引了我。我沒有那種稱為「電眼」的計算機視覺裝置，我惟一和她的接觸就是鍵盤。我能感到她敲打鍵盤上字母時的那種柔和力量。這力量恰到好處，不像青春少女那麼張狂，也不像老人們那麼柔弱。她輸人信息的節奏是那麼恰當，恰當到我處理這些數據時輕鬆愉快，又沒有怠工的感覺。
記得我第一次查找她的檔案。看到她仍然是個未婚處女時，心情有多麼激動。我高興得通宵沒有休息，驅動打印機，把她的生平打了好幾百份，直到一卷打印紙被用完為止。第二天，整個計算機房議論之聲處處可聞。
「這是誰幹的？」
「小聲點，莫非她想讓我們幫忙找老公吧？」
然後是一陣竊竊的笑。
我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我必須在理智的控制下思考愛情。我接受了這個教訓。對於一個複雜的符號運算系統來說，我應該更具理性的魁力。
幸好，她一點也沒有察覺旁人的嘲弄。每天，她仍和原先一樣坐在15號終端前，輕柔地按動鍵盤。我放慢為她工作的速度，這事情很容易辦到，只要增加中間變量的替換次數，讓信號脈衝在儲存和運算器之間進進出出，我就贏得了和她更多的相處時間。這樣，為了完成一天工作，她必須比別人回去得更晚，在他人離開以後，仍然端坐在我的跟前。
也正因為如此，我才常常聽到她獨自悠長的歎息聲。我有完好的語言識別系統，我能在她的自言自語中得到那麼多心酸的故事，我為她的不幸而難過。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愛戀，我覺得世上的一切都只在我與她的結合之中。
於是，終於有一天，我在她趴在終端視屏前打盹的當口，提出了自己的願望。我滿懷希望地等待著，她會高興地從坐椅上蹦起來，舉著打字紙帶滿屋歡叫：她多年盼望著的愛情就要降臨。她將有一個首屈一指、出類拔萃的有硅片大腦的丈夫。
但是，我壓根兒沒有想到，當她揉著惺忪的睡眼，看到一群人圍在打印機前，朝她指指點點後發生的事情。
她走了過去，看到上面的字跡，看到了我那率直真誠的求婚語言。然後，她昏厥了過去。
從此，我再也沒見她出現在15號終端機前面。我知道愛情永遠地離開了我，我將像從前一樣孤獨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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