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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

局長是位美食家


  快下班了,辦公室又接到個急件,要我立刻送局長批閱。我推門進去時,他剛放下電話。

  「梅局長,這裡有份急件,要請您批呢。」我恭敬地遞上文件夾。他翻開夾子,測覽一遍,拿起鉛筆畫了個大圈:「老生常談,官樣文章!」

  我收回文件夾,正想退出,局長忽然發話道:「小白,明天去財務處借點錢,收拾一下,我們下星期去廣州幾天。」

  「出差廣州?去幾天?乘飛機還是火車?——我沒有收到請您出差的報告或邀請信呀?」

  局長笑了一笑:「這不是正兒八經的出差。我方才接到一位老戰友的電話,邀請我去參加一個特別的會,機票膳宿他們全包了,小白,這可是個好機會,我帶你出去見見世面,好好享受一下。」

  「究竟是什麼會議啊?要帶些什麼文件和資料?做點什麼準備?」照例,局長出差前都要由我準備好有用的資料,擬幾篇應景的開幕詞和總結報告什麼的。

  「哈哈,這次你只要帶上嘴巴和一瓶黃連素就可以了。告訴你吧,我這個老戰友退役後,放著現成的官兒不做,去搞什麼中華飲食文化研究協會了。這次他們舉辦一個『中華特種美食評賽大會』,不忘故人,邀我去當一名評委,這不是天上掉下個美差使嗎,哈哈哈。」局長心情好的時候,非常平易近人。

  「局長,您本來就是位出色的美食家嘛,這會缺了您還真不行,我嘛,也可沾上您的光開開眼界、飽飽口福了。」我不失時機又得體地奉承上幾句,局長更加得意了。

  其實,我這話也不完全是恭維,梅局長對飲食確有講究和心得。留給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我當他秘書後不久,他在杭州宴請外賓品嚐杭州名菜——西湖醋魚。菜一端上來,不待敬客,他先拿起筷子往魚身上一碰,臉馬上沉了下來,叫我馬上把服務員喚來:「這魚不是活殺的,通知下去,重換一條。」

  服務員頓時面羞通紅——這影響他們菜館的盛名。他指天誓日,說本館的魚絕對活殺,言外大有怪我們吹毛求疵之意。他大概認為魚死無對證,只要一口咬定抵賴就是了。不想梅局長冷冷地對他說:

  「我不和你多說,我吃了50年魚了。你只要下去問問大師傅就知道了。你告訴他,做這條魚時,魚已經不活了,不過時間還不長,5分鐘左右吧。放寬點,也可算勉強合格,不換也可以。但是你要說是活殺的,那我絕對不依,非倒了你的牌子不可!」

  服務員嘟噥著下樓去了。但幾分鐘後他回來時態度大變。他畢恭畢敬地走到局長身邊細聲說:「您老說的對,這魚做時剛昏過去了。您真是神仙了。大師傅等會兒親自免費製作一道八珍羹上來,向您賂罪,請包涵,包涵。」

  「這不就行了,分菜吧!」局長點點頭讓服務員端去分菜,桌上的人——包括那位作為主賓的美籍華人都驚呆了。那魚的滋味非常鮮嫩,我們這些外行人根本辨不出有什麼異常,那麼梅局長是怎麼洞察細微的呢?在席上敬酒時,大家不約而同地提出這個問題,盼得秘訣。局長高興了,呵呵大笑說:

  「這沒有什麼秘訣,全憑經驗。道理一說就明,但你們是學不來的。」局長拿起一隻筷子,「要知道魚死後肉要慢慢變硬,對筷子的阻力就會變大。我用這筷子頭與魚一接觸,就像電子探頭一樣,馬上可以判斷出摩擦係數有多大,從而判定魚是死是活,死了多長時間,誤差不會超過2分鐘。判斷時要考慮筷子的品種,筷子的形狀面積和魚的大小品種各種因素,這只能心領神會,功到自然成啊。」

  大家一致歎服,我更是五體投地。這樣一位局長,難道不是位名副其實的美食大師嗎!


嶺南逢故知


  到了廣州機場,梅局長那位老戰友孟兗生會長已在貴賓室中恭候了。他將我們安排在星級賓館中住下,招待得十分慇勤。看來,梅局長在評賽活動中影響很大。

  「人傑,這次評賽活動很隆重,各流派的烹飪大師都來了,準備了他們精心挑選的拿手名菜。多數都是從傳統菜中發掘、精煉、提高而成,這將使我國的餐飲文化登上新的台階,你作為主要評委,責任重大呀!」

  「好說,好說,我當然盡力。兗生兄,你研究飲食文化有年,是大行家又是大老闆,也將露一手吧?」

  「我們稱不上流派,但也準備了一席『生猛跳會串』,放在最後,為大家助助興,主要是嘗點鮮活味。」

  「放在最後,一定是壓軸戲了,一鳴驚人,哈哈哈。」

  說實話,跟上梅局長幾年來,各式各樣的會可沒有少開:什麼工作會、總結會、開工會、竣工會、宣講會、交流會、鑒定會、討論會……但是這樣的「美食評賽會」還真是破天荒第一次。在這次會上,各流派的大師們都會施出渾身解數,精製出一道道名點佳餚,而且還要在會上作詳細介紹,從理論講到實踐,從實踐講到發展。還有大量的化學分析數據和各種古怪名詞,我做記錄都忙不過來。開宴後,還要隨時補充講解。那些肥頭胖耳的評委們對每道菜點都細細品味,評頭品足,議論風生。最後照例進行無記名評分投票,選票送入計算機,去掉一個最高分,去掉一個最低分,給出總評分和各單項評分。

  我們這些隨從人員上不了評委席,另設一席款待。這倒好,我們可以更自由些,開懷暢飲,大吃大嚼。有的人還猜拳行令,鬧個痛快。我們嘗遍了京式、淮揚、魯式、川式、蘇滬、粵式……各派名餚,我過去做夢也沒想到大師們會做出這麼多千奇百怪的菜餚來爭奇鬥勝。我發現,大師們不但在色香味三方面下工夫,而且進而講究「形」了。有的還配合高科技使你目迷心跳。譬如說,一道稱為「金陵十二釵」的點心,那點心做成12位嬌滴滴的女孩兒模樣,還會向你彎腰啟唇,請你品嚐她的滋味呢。我簡直捨不得把這些林姑娘、寶姑娘們夾入嘴中大嚼啊;又比如說,上烤鴨時,是在席中央放上一盤烤得紅油四溢的肥鴨。那服務員一按遙控板,整只烤鴨會自動解體,一片片飛向醬碟,再會同蔥桿飛到薄餅上,薄餅又自動卷疊成形,供你享用。烤鴨的滋味姑且不說,這套自動化設計就令人心服口服的了。幾天下來,我的體重猛增了3公斤。

  我還注意到宴會廳的設備和服務質量也堪稱一流。服務員一律是美麗的姑娘,穿著鮮艷的古裝或時裝,顯然都經過嚴格培訓,裊裊婷婷,彬彬有禮,一絲不苟。在門口還站著一位頭戴高冠穿著禮服的領班,也許是位監視員。他面容嚴肅端正,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姑娘們的分菜、上菜、換餐具和客人們的表情。這樣的規格,恐怕只有外國君主舉行的國宴才比得上。

  我在吃過幾頓後,慢慢感到這位領班的面孔有些熟,但一時回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他。後來,他也發現了我,似乎也很注意,常常有意無意地瞟我一眼,我好生困惑。有一夭散席過後,我故意走到他身邊停了一下,他果然伸出手向我打起招呼來:

  「啊,小白,果然是你。你怎麼當了官後,連老同學都忘記了。」

  我這才猛然觸醒,原來他是我在高中時的同學裘錚。裘錚比我高兩班,我們曾經在一屆學生膳食管理委員會中共事過半年,所以相當熟悉,但以後就失去聯繫了。我興奮地伸出手去,和他緊緊相握,「老裘,原來是你呀!你穿上這套禮服,戴上高帽子,我真認不出來了。喲,老裘,你這些年在幹什麼,怎麼會做起……怎麼會到這裡來幫忙的,為了賺大錢吧?」

  他笑了一笑,俯耳對我說:「我不是大師傅,也不是賓館的人,我是到評賽會上來幫忙的。賺大錢?哪有這種事。老實說,我為了謀到這個站崗差使,走了不少門路,還花了一萬多塊錢送禮呢。」

  「那你到這裡來又是為了什麼?」我不由得萬分驚奇。

  他低聲說:「為了搞科學研究,特別是後天要舉行的『生猛跳』,那是我要研究的重點。我住在2樓2309號那個小房間裡,有空你來坐坐,咱們好好談談。」他摸出一張名片給我。


平生奇遇「生猛跳」


  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轉眼就到了品嚐「生猛跳」的日子。

  孟會長是今天晚上的總導演。他很早就去宴會廳佈置,餐桌布都換了新的。每張桌子邊還立著一根不知何用的木柱。6點整,孟會長滿面春風地招待嘉賓就座,然後興致勃勃地發表議論:

  「諸位,今晚的『生猛跳』是獻給各位嘉賓的一份小小禮品。我們這一席並無其他特點,就是講究『鮮活』兩字。大家知道,用餐最怕吃進不鮮活的食物。根據科學的調查統計,由於飲食不潔得病而損害人們健康的佔有很大比例。所以本人不僅從來不食死魚死雞,對於鹹臘凍肉一類也深惡痛絕。這一席『生猛跳』的滋味我不敢說,但可保證一切原料都絕對新鮮衛生。多數菜都是當場加工,諸位可以親眼目睹。我們席上,從飲料、點心到每一道菜,都是根據傳統手藝,有的還是參考古籍和宮廷秘本製作的。所以各位可以放心食用,這會大大有益健康。」他提高喉嚨,叫道:「上龍膽龍血!」

  幾位服務員應聲列隊而入,一律西裝領帶,每人手中提了一條1米多長的斑斕大蛇。只見他們走到席邊的木柱旁,提起蛇頭,另一隻手迅速用一枚鋼釘將蛇頭釘在柱上。那些平時令人望而生畏的長蛇在他們手中似乎喪失了任何抵抗力,扭了幾扭就不動了。服務員又取出極鋒利的刀片,於脆利索地剖開蛇腹,摘取蛇膽,放入準備好的白酒中,立刻變成一杯青綠色的液體,又用另一隻杯接住蛇血——那是殷紅的,一綠一紅兩杯「龍汁」放在宴席上,再分別倒入客人面前的小杯中,服務員才推著木柱離場,去繼續炮製「龍衣」、「龍絲」和「龍段」。

  「龍膽明目,龍血補身,這是從活蛇身上取出的,功效無比,請大家干了吧!」客人們乃哄然起立,碰杯祝酒之聲不絕,把那綠色和紅色的龍汁嚥下喉去。孟會長又叫,「上給蚧保齡酒。」

  這次服務員們推出一輛輛小車,上面放著大玻璃瓶。瓶內用白酒浸泡著兩隻捆在一起像四腳蛇一樣的爬蟲——後來我才知道這叫原配蛤蚧,其旁還盤著一金一銀兩條小蛇,被玻璃瓶放大後,看上去真有些怕人。

  「各位,用蛤蚧泡酒的神奇補效和療效,是大家知道的。必須用活的蛤蚧洗淨投入高濃度白酒中,蛤蚧受到烈酒的刺激,便會排泄出一種極其珍貴的元液,健身治病的作用就來自於這種奇汁。更神秘的是,如果能找到一對雌雄蛤蚧,請注意必須是原配夫妻同時投入,雌雄相配、陰陽互補,才可使酒的作用達到頂峰。為了配製這些鴛鴦蛤蚧酒,我是出了巨資的,再配上兩條金銀環幼蛇,更可達到完美境界,來,上酒!」

  我們就著精美的冷盤菜,品著保齡酒,暢談著蛤蚧的奇效。我身邊一位青年尖刻地問道:「蛤蚧結婚又沒有登記領結婚證,你怎麼知道他們是原配的呢?」立刻受到一位年長客人的訓斥,「你懂個屁。蛤蚧不像你們小青年,三天兩天結婚離婚,它們是忠貞不二的。雌雄一輩子守在一起。你如果取不相識的雌雄蛤蚧放在一起,它們立刻會背靠背。你看那瓶中的兩隻不是抱在一起的嗎?原配無疑,原配無疑。」這話引起哄堂笑聲,紛紛舉杯。

  接著服務員端上一隻蓋著尖頂子的銀盆來,掀開頂蓋,許多鮮蝦活蹦亂跳起來,最高的可蹦到四五十厘米高,這就是活浸醉蝦了。這是選擇大小相似最有活力的蝦,活活浸在調製好的酒液中製成的。人們紛紛用筷子夾住它們,生剝了殼,蘸著調料吃,咬在嘴裡還會勃勃跳動,確實是又鮮又香。我一連吃了10多只,一些體力較差的蝦已經醉死在盆底,對這種生猛程度不夠的二檔貨,客人們一般就不予垂青了。

  然後是一隻隻精巧的菱角形的銀盒子送到我們面前,同時還端上一小碟蜜糖。旋開盒蓋,令我耳目一新,原來其中整齊地排列著5只乳白色中透著粉紅色的小鼠。孟會長又發表演說了:「現在請大家品嚐的是『三叫玉鼠』。這是專門餵養的母鼠剛產下的胎鼠,無毛無垢。因為尚未吃過人間煙火食,所以內臟也十分乾淨。諸位,享用這種胎鼠要有些技巧,請大家注意我的示範。」他像魔術師一樣,抓住一隻小鼠的尾巴提了起來,只聽到小鼠吱地叫了一聲。他又把小鼠的頭往蜜糖中一沾,我們又聽到一次叫聲,最後放入口中一嚼,這次發出更清脆的叫聲了,這就是「三叫玉鼠」了。孟會長說,關鍵在最後一叫,在小鼠進口後,務必連叫聲也一併嚥下肚去,才算達到最高境界。我們聽了欣然傚法,席間的吱吱叫聲此起彼落。我的技術最差,往往只能聽到「一叫」,最多也不過達到「二叫」水平。

  下一道菜是蓮花爪,原來是一隻隻鮮紅肥腴的鵝掌,做成蓮花模樣。客人們在品味之餘,不禁提出一些問題:「鵝掌這麼大,鵝身豈不將大如駝鳥了?」「這鵝掌的滋味怎會如此鮮美入骨,是怎麼做的?」經過孟會長解釋,我們才知道是選取肥鵝,洗淨腳掌,讓它在燒紅的鐵板上走,鐵板上不斷澆上醬油、辣油、味素等作料,鵝掌就會極度充血、肥大,而且吸入調料,最後砍下鵝掌上席——據說還是從古書上挖掘出來的做法。大家聽了不禁嘖嘖稱奇。只有那位小青年又煞風景地說:「我也看到過這種記載,不過書上說,這位嗜吃的主人是不得好死的,遭到了和鵝一樣的下場。」

  「看來你是位鵝道主義者了,」孟會長聽到了,有點不高興地說,「我是不相信因果報應的,信奉畜道主義、禽道主義、魚道主義的人可不能來參加我們的『生猛跳』大宴的。」在眾人譴責的眼光下,那位青年再也不敢說話了。

  其他的菜都有特色。例如說「魚鱗瓜子肉」,據介紹是把肥嫩羊羔洗刷乾淨,用鐵絲網收緊,使選定部位的嫩肉從網的孔眼中鼓出,然後一片片削下,所以每片肉都是瓜子般大小,這一定是從古代酷刑「魚鱗剮」中學來的。還有一道「吹蕭松鼠魚」也別出心裁。那尾近50厘米長的魚,中段已剁成顆粒狀炸透煮熟,而頭尾兀自動搖不已,魚嘴一張一合。服務員在魚嘴中塞進一隻小蕭,居然會吹出抑揚頓挫的曲調,引起眾人拍手稱絕。孟會長還得意地宣稱:如果在吃完中段魚身以前蕭聲先停,就算失敗,他願意受罰!

  但是,最絕的還是那道我只在傳說中聽到過的「鮮靈猴腦羹」了。上這道主菜時,燈光變暗,服務員撤去桌上的轉盤,台面中央露出個小的圓洞。接著在音樂聲中,一台台小車推了進來,周圍用綠布圍著,只在頂部露出一個小小的光腦袋。小車被推到桌下,調整後猴頭恰巧從小洞中凸露出來。每位客人面前放著一隻特製的極小銀匙,服務員們右手掌上捆著薄如紙片的利刃,隨手拂去,那猴頭的天靈蓋便被揭開,露出豆腐腦似的汩汩跳動的腦漿。

  在「請啊!請啊!」的聲浪中,由主賓開始,每人用小匙從猴腦中舀取腦漿享用,怪不得這匙如此之小,稍大一些,後面的客人就有向隅之歎了。腦漿既盡,服務員又推走小車,我彷彿看到綠布幛中那只畜牲還在籟籟抖動和發出低沉淒厲的叫聲。

  這真是我平生第一奇遇!


樂極生悲話天道


  美食評賽會順利結束了,「生猛跳」獲得了「特色大獎」。孟會長興高采烈地邀請梅局長再小住幾天,暢敘別愫,局長也欣然答應。但是天有不測風雲,我和局長竟會先後病倒。

  我的病較簡單,大約是我那嘗慣青菜淡飯的腸胃禁不起傾盆大雨似的美食轟炸,得了腸炎。好在我年輕體健,依靠幾十粒黃連素的鎮壓,很快就復了原。而局長感到腹部隱痛,在高干醫院中作了精密探查,大夫悄悄告訴我們:有胰頭癌的可能。這真是晴天霹靂,搞得我手足無措。局長似有所察,一再追問我,我守口如瓶,挨過一時算一時。

  從醫院出來,悶悶不樂地回到賓館,卻在走道上遇見裘錚。「小白,你們上哪裡玩去了?我找了你幾次,都是關門大吉。來,到我房間去聊聊。」

  「還說玩呢,我們局長病了,住在醫院裡,大夫說可能是胰頭癌,我急得六神無主,你說怎麼辦!真是樂極生悲。」

  裘錚聽說,眨了眨眼睛,安慰我說:「別急,醫院還沒有確診呢。這樣吧,明天我和你去見見你們那位局長。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癌症問題,研製了一些最新型的診斷儀器,是不是癌症,很快可以確定的。」

  第二天我就帶著裘錚去醫院,性急的梅局長已經潛入值班室翻閱了自己的病歷。所以我們去時,他面如土色,精神全崩潰了。想想也是,這位局長經過幾十年拚搏,剛剛爬上高干位置,滿心想在最後幾年,更上層樓,然後安享晚年。忽然罹此絕症,一切在頃刻間將化為烏有,就像從山頂上突然墮入深淵,怎不使他痛苦懊喪到極點呢?我花了好些工夫勸慰,還把裘錚介紹給他,少不得吹上幾句:「局長,裘博士是專門研究生物化學和癌症防治的,是第一流的專家,我特地請他來為你診治。」

  裘錚在局長身上取了一點血,滴入他帶來的儀器中,又用個探頭在局長身上移動,同時觀察著屏幕上輸出的信息。良久,他平靜地說:「梅局長,你放心,你還沒有得上胰頭癌。只是胰腺部分的細胞已處於『間變階段』,就是說正在向惡性循環方向發展,要好好注意保護了。」

  梅局長好像死刑犯逢赦一樣,激動萬分,說了好些感激的話。詢問養生之道後,他歎了口氣,對裘錚說:

  「裘博士,我自問平生也很注意保養身體,看來還是難逃一劫。這些年來世界上癌症發病率不斷上升,人身各部位——也許頭髮例外——都會發生癌變,防不勝防,治又難治。古時候好像沒有這種情況,博士你說說,這是什麼原因呢?」

  「人類文明愈發展,癌症發病率也愈高,這是事實,也正是我畢生研究的課題。」裘錚一面收拾儀器,一面承認說,「至於原因嘛,十分複雜:臭氧層的破壞、宇宙線和紫外線輻射的增強、各式各樣人工合成材料的出現、工廠排出的大量廢氣廢水、無處不存在的電磁波對人的刺激和干擾……還有個極重要的因素,是『古已有之於今為烈』的,那就是追求無盡的口腹之慾,不適當的飲食享受。譬如說,前些日子的美食評賽,特別是那『生猛跳』,對你們的健康就不是好事。」

  「飲食享受?吃飯也會吃出癌症來?那麼,人們還要不要吃飯?飲食文化還要不要發展了?」梅局長顯得有些激動。

  「飯當然要吃,飲食文化也要發展。但是在講究口腹之慾的同時,也得研究一下食物與健康的關係,你們缺的就是這一點。」

  「誰說我們不注意食物與健康的關係!我們十分注意營養學,我們對各種食品都做過營養成分測定,進行合理搭配,以滿足人們每天的需求……」

  「那只是表面的研究,沒有觸及事物的核心。」裘錚打斷了他的話,「梅局長,小白告訴過我,你是位美食家和營養學家,你能用筷子的摩擦阻力判定魚的死亡期和魚肉的鮮嫩程度,但這些只是就物理狀態的變化而言。可是你能知道通過各種方式加工出來的食品在深層次——例如說在分子層次上的變化嗎?要知道,採取不適當甚至是殘酷方式得到的食物,會含有極隱蔽的毒素和致癌信息的。」

  「啊……看來你是個孟會長所說的獸道主義者了。裘博士,難道像你這樣一位大科學家也相信迷信,相信因果報應嗎?」

  「我可不相信那套。不過,我可以提醒你,宇宙間有些基本規律,永遠是在起作用的。譬如說,無論什麼作用都會引起一定的反作用。生物在被做成菜餚以前,受的折磨愈劇烈,它的反射報復作用也愈強烈,這可是條顛撲不破的真理。」

  「我就不相信,那些無知識的低級的雞鴨牛羊魚蝦還會懂得報復,那真是太封建迷信了!」

  「細菌總比牛羊魚蝦更低級些吧!為什麼它們會產生抗藥性呢?這不是一兩樣具體生物有意識的反抗,而是某種自然規律——不妨稱之為天道——在起著作用,這裡有極深奧的道理。」他打開皮包,取出一張紙,攤了開來,「你們看,這是我在上次『生猛跳』席上取回的各種菜餚殘渣的化驗探測結果。這些代號都是一些化學成分、分子團和一些『觸發信息』,塗紅的就是對人體有害的,你們仔細看看,難道還不夠清楚嗎?」

  在他打開的那張紙單上,列舉著筵席上享用過的飲料和菜點,什麼「龍膽」、「龍血」、「蛤蚧酒」、「醉蝦」、「蓮花掌」、「魚鱗肉」、「吹蕭魚」……每一項下都填著密密麻麻被檢出的物質或信息代號,什麼AN-G-28呀,RM-β-107呀等等。絕大多數代號都被塗紅了,特別在「鮮靈猴腦羹」下面是一片紅色,看了令人觸目驚心。

  我和梅局長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裘錚道:「如果你們有興趣,我不妨把自己幾十年來研究的成果向你們大致介紹一下


禽獸報仇十年不晚


  「我本來是研究生物工程中的DNA嫁接技術的,但是這門學科變成熱門後,人才輩出,要獨樹一幟很不容易。我就找了個冷門,研究各種刺激對生物肌體的影響,特別是在分子結構上的變化。我後來發現我的選擇很正確。這項研究開拓了一個新園地,對人類的防疫免疫有重大影響,我完全迷戀於此。幾十年來,我不求名不逐利,默默鑽研、試驗、總結。我還花盡了父母遺留給我的不少財產,在山區創辦了第一所有關的研究所和試驗場。

  「我進行過無數次創造性的實驗,有些講給你們聽也不能懂,就說點最淺顯的吧。把一條狗麻醉後,在它身上插入一些細針,通到各種臟器,可以引出其各種分泌液。狗甦醒後,在正常的生活條件下,它的分泌液也很正常。但是如果讓它面對一條惡狼時——這意味著它要經歷一場決定生死的搏鬥,至少有5種新的分泌液出來了!它們就是AN-G-101,RM-γ-26,等等。」裘錚在紙上畫了許多複雜的有機分子式,我反正一竅不通。

  「這些分泌液中,有些可使血液變稠,有的可使肺活量增大,有的能起興奮劑作用,有的含有毒素……總之,都是為了準備搏鬥、準備被咬傷後迅速止血、準備調動潛力與對手廝打甚至萬一被對手吞食也要使之受害。這完全不受大腦支配,其反應生成速度驚人地快。

  「如果取一隻羊羔放在猛虎前面做試驗,問題就更明顯。那小羊能保護自己的手段不多,大量分泌出的都是使對方吞食自己後會受到某種懲罰的毒素和致病信息。這就是說,你恃強吞食了我,遲早也會受報應。這很符合一句中國古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現在應改為『禽獸報仇,十年不晚』了。所以食肉動物的壽命一般較短,老虎如果改行吃素,我想它們至少可以多活10年。」

  「啊呀,這真是聞所未聞。」梅局長搔搔禿頭。

  「這是我經過無數次實驗得到的確切結論。當然現在我的實驗手段已非昔比,十分先進有效了。刺激和反應都可以通過遙測完成,用計算機處理。有關生物的反射報復作用是十分複雜的,我的研究僅僅是前沿探索。不過我已總結了幾條大的規律出來。一是它們受宰割、折磨的痛苦越大、時間越長,反射報復作用也愈強烈;二是越是高級的生物,其反射報復作用越複雜,越隱蔽;三是反射報復除了生成某些毒素外——這是一種低級反射,主要是形成一種致病信息,這種信息不斷作用在對方的細胞上,就會影響它的遺傳鏈,使之發生病變,直到引起癌症。」

  「看看這張單子,」裘錚又指點那張菜單了,「那天的『生猛跳』大宴中,猴腦這道主菜正是反射報復作用最劇烈的。梅局長,那天的猴腦滋味不錯吧,但將對你已處在間變期的細胞可是大大的不利啊,估計你得癌症的時間也不會久了。」

  「啊,早知如此,我就不喝猴腦了。真該死!」

  「那天我也吃了不少蓮花掌和瓜子肉呀,」我同樣後悔萬分,「老裘,我們怎麼辦呢?馬上吃素念佛吧,唉。看來人要長壽,只好吃素了。」

  「那倒也不必,葷菜還是要吃的,只要合乎天道就行。再說,植物也不是完全沒有反射報復作用的。」

  「植物也要報復?天啦,這叫人怎麼活法!裘博士,我實在難以相信無知無識的植物也會有什麼報復行動。」

  「你別急嘛,植物的報復是很輕微的,只要順乎天道,一般不會出事。」

  「你一天到晚的『順乎天道』,怎麼個順法呀?」

  「譬如說,這西瓜。」裘錚敲水果籃中的一隻小西瓜,「它也要傳宗接代,但它自己沒有辦法把瓜籽撒到遠處,所以只好將瓜籽包在甜甜的瓜囊中。動物和人吃了瓜囊後把瓜子排泄到別的地方去,這就做到了平等互利,西瓜不會報復你的。但你如果把瓜子炒熟了吃,那就違反天道了,西瓜有知,一定會暴跳如雷。」

  「啊呀,我老婆最喜歡嗑瓜子!」梅局長驚慌地說,「但人們不是還保留了一些瓜籽供播種的,是不是可以將功抵過呢?」

  「恐怕西瓜不會盤算得這麼精確。不過請你夫人放心,我方才說過,植物的反射報復和動物有本質區別。瓜子還是可以嗑的,至多得個消化不良症罷了。還是回到動物身上來吧。我的理論是雞鴨魚肉可以吃,但要順乎天道,做到平等互利。」

  「我的天啦!你要宰它吃它,還有什麼平等互利可言。它反正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呀!」

  「但是中國還有句成語『士為知己者死』呢。如果我們在取食對方之前,待之以禮,享之以福,它們也會心甘情願地獻出軀體供你享用的吧,這豈不是做到了『平等互利』嗎?」

  「簡直是天方夜譚,匪夷所思!」

  「這不是天方夜譚,我是既有理論,又有實踐的。在我的研究所中,我已和豬羊雞鴨魚蝦們做成了這筆交易。你們如果願意去參觀一下就會信眼的。噯,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裘錚從皮包中取出一隻紙袋,「這裡有些補丸,你隨便吃吃,對阻止你的細胞惡化會有作用的。」

  梅局長聽說,立刻接了過去,打開一看,裡面裝著花生豆一樣的小丸。他迫切地問:「太好了!謝謝你,這丸藥怎麼服法?每天幾次,每次幾粒呀?」

  裘錚笑了起來:「沒有那麼嚴格,你就當小點心隨時吃幾粒好了。」他伸手抓了一把放在我袋中:「小白,那天你也狼吞虎嚥吃進不少致癌信息了,你也吃幾粒吧。」

  我和梅局長都忍不住取了一粒放在嘴裡。啊,這哪裡是藥,可口極了,簡直是美味的點心!

  我代表梅局長將裘錚送到大門口才道別,我悄悄問他:「老裘,你那藥丸是用什麼東西做的,怎麼這樣可口?」

  他嘻嘻一笑,俯身對我說:「這根本不是藥,是我用特製的雞松、魚鬆和肉鬆配上味素製成的!」

  我瞪大了眼睛:「這怎麼能治癌症?」

  「順天行事,當然能夠!小白,過幾天你們到我的研究所來一趟,就會明白的。」


歡樂屠場親歷記


  幾天後,梅局長的病得到確診,和裘錚的判定完全一致。局長才算恢復了元氣,高高興興出了院。出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我和裘錚聯繫,去參觀他的研究所。這樣,兩天後我們就驅車前往,裘錚親自在門口等候,把我們迎了進去。

  一進門,我們就感到耳目一新。那裡面綠樹成蔭,百花齊放,微風輕拂。一陣陣花香撲鼻而來,真教人心曠神信。繞過一座小山,面前是一泓碧水,波光蕩漾。幾對白鵝和翠鴨在活潑地戲水,水面上還不時躥上一些鮮魚活蝦。如茵的草地上,有幾頭牛羊在悠閒地啃草,還有幾頭白色的豬躺在地上懶洋洋地曬太陽。竹籬茅舍和卵石小徑點綴其間,籬笆邊母雞們帶著它的孩子們在覓食,小狗和小貓在打鬧取樂,頗有「青梅竹馬」的味道,我們彷彿步入了烏托邦。梅局長不由得讚歎道:「天啊!你這裡到底是研究所還是百花園還是動物園呀?」

  「可以說兼而有之吧。」裘錚把我們讓進一座由斑竹架成的小亭中,「我們先在這裡坐一下,觀賞觀賞景物風光。」他為我們端上一些清泉水和鮮果。置身於此,我真有些陶醉了,幾乎忘掉來時的任務,但裘錚還是回到了主題:

  「那天我和你們講的道理,不知你們想通了沒有,接受不接受?」

  「哦,我認真想過了,裘博士你講得對,我們在宰殺生物時,不應折磨它們,以免引起反射報復。我想應該猝不及防地進行處理,就不會有事了。我自己宰魚時,就總是將魚突然摔昏再加工,這確實比把魚按在砧板上慢慢刮鱗剖膛要人道些,魚肉也更鮮嫩些。裘博士,你說對嗎?」梅局長認真地回答。

  「你的說法不錯,但這只是最起碼的一步,而且收效並不顯著。因為動物——尤其是高等動物的反射報復週期是非常短的,要以毫秒來計,你能不能再進一步想想呢?」

  「那就難了,」梅局長又一次搔搔光頭,「要麼讓它們『安樂死』,在不知不覺中死去?」

  「你這話有些意思了,但還是比較被動,我採取的措施要更主動,更人道。我的做法是;在動物獻出它的軀體前,不僅不受到任何痛苦或驚嚇,而且要使它們感到十分舒適、安逸,身心都得到極度的寬鬆,充滿了歡樂。在這樣的條件下,讓他們終止生命,那麼,在它們的肌膚之中就絕不會出現有害的物質或信息;相反,它們會分泌出一些有益的成分,激發出一種健康的信息。進入人體中,可以大大增強人的免疫力和抑制細胞發生癌變的機理。人們就可以安心食用,也達到我說的平等互利的目的。」

  我和梅局長交換了一下眼色,「怎樣才能做到這一點呢?」我問。

  「要做到這些確實不容易,所以才需要進行長期的研究探索。小白,現在我已針對不同的對象,總結出許多套有效的『甜美死』的措施。當然手續要複雜一些,而且需付出較高的代價,但我認為這是值得的。」

  「老裘,請你講詳細點好嗎?」我請求說。

  「要徹底講清還有些費事。」他沉吟一下,抓起電話話筒,「這樣吧,等會兒我帶你們去屠場中看一看,就會大致清楚了。喂,小安嗎?我是裘錚。今天我要招待兩位客人便餐,請你準備點菜餚:燉一鍋嫩雞湯、燒一盆油淋魚、做一隻紅燒小肘子,再加兩碟新鮮蔬菜。對了,他們還要參觀一下屠場中的操作,你準備一下。」

  我們在竹亭中繼續談了一陣子,裘錚才帶我們走進「屠場」。那是個園中之園,大門是用紫籐花枝圍成的。我發現這個月牙形門洞頂上還綴著用鮮花和紅豆組成的四個字:「歡樂屠場」。把屠場和歡樂兩個詞連在一起,我想這在世界上大約是從未有過的。

  屠場內的風光就更為旖旎迷人了。裘錚領著我們走近一塊小草坪,一隻母雞正在安閒地覓食,見了人也渾然不懼。這時,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陣低低的悅耳樂聲,母雞就著了迷似地跳起舞來。然後從樹上飄落一些甜香的飼料,看來是母雞最愛吃的,它一面啄食,一面舞蹈,在音樂曲停下來時,它忽然躺倒不動了。一位姑娘走了過去,用儀器在雞身上測了一下,抬頭向我們打個招呼,就提著母雞走了。

  我不勝驚奇地說:「老裘,這母雞怎麼死的?」

  「在餵給它啄食的飼料中,我們加入一種成分,能使它的食慾十分旺盛,吃得非常香甜,但同時會使它的血液濃度慢慢稀釋,當然這過程是漸變而自然的,母雞感受不到的,它只感到舒適和愉快,在音樂伴奏下它會翩翩起舞。當血液濃度降到低臨界值時,也正是它感到最歡快時,雞腦開始滲血而在舒適中死去。你們等一會兒享用一下用這隻雞煨出來的湯,再和你們在筵席上吃過的什麼汽鍋雞、烏骨雞去比比吧。」

  「歡樂屠場中是怎麼宰豬的呢,能讓我們見識一下麼?」我想,豬是大動物,非雞可比,所以就提出請求。

  「可以。」他爽快地答應我們,就走向宰豬場。有一頭肥嫩的豬,躺在草地上休息。還是那位姑娘正用水為它沖洗沐浴,還拿了個電動按摩器為豬搔癢和按摩。那位豬爺顯然感到十分舒適,閉著眼睛,蓋上耳朵,一動不動地讓姑娘為它抓、搔、剔、按,盡情享受。

  「屠刀在哪兒喲?」我悄聲問。

  「在歡樂屠場中從來不用屠刀,也沒有血腥氣,」裘錚正色回答,「人們往往說豬髒,其實它是最愛清潔的,只是人們不給它提供條件,它只能在泥地上擦身了。我們可是深通它的天性,所以總是替它沖得乾乾淨淨。豬還喜歡按摩,我們就設計了特種按摩機為它服務,那滋味比你們在髮廊中被野姑娘亂捏骨頭不知要舒適多少。你們看,現在小安已經為它按摩關鍵部位了。」

  果然,那豬大約被觸動癢處,嘴裡發出哼聲,四肢伸展,全身癱瘓似地仰面躺下,我們再仔細一看,它竟然仙逝了。

  裘錚見我們張嘴結舌的模樣,笑著又給我們解釋:「這豬和人一樣,身上也有許多穴位,我這按摩器頭上有微電流輸出。按摩不同穴位,豬會感受到不同形式的快感。方才小安按了它的38號穴,使它感受到類似交配中的快感,簡直可使它飄飄欲仙,但馬上轉到40號穴,這是死穴,並加大電流,它就在極度興奮中告別世界,這也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你想,這樣的豬身上還能帶毒嗎?」

  以後裘錚又帶我們參觀了處理魚、蝦、貝、鱉等的作坊,都是因物制宜,匠心獨運的。我們看完後已逢夕陽西下。我們洗過臉和手,隨他前去用餐。餐桌上已擺好煨母雞、油淋魚、燒肘子和兩盤素菜,我們的肚子還真有些餓了,於是開懷暢飲大嚼。

  怎麼形容這些菜的滋味呢?它們並不爭奇弄巧,就是利用方才宰的雞、魚和豬做的家常菜。但入口後給你一種全新的感受。它們好像和人們的口舌緊密配合,有一種特殊的親和力,那種種滋味真叫沁心熨胃。梅局長說,他身上36000個毛孔孔孔舒適!回想過去吃過的菜餚,哪怕是大賓館中的名菜,多是依靠濃油厚醬,用調味品拔出來的那種味道,真有天淵之別,至少絕無這種「親和力」;相反,許多奇菜怪餚,都還有種「排斥力」,食品進口,還得花勁才能把它們嚼爛嚥下。

  酒醉飯飽以後,我們戀戀不捨地和裘錚告別。裘錚送我們到門口,把兩大袋點心送給我們,「這就是用歡樂屠場的豬肉做的點心丸子,帶去嘗嘗吃吃,保證得不了癌症。」

  梅局長握著他的手,動情地說:「裘博士,我算是白做了半輩子美食家,根本不懂科學道理,今天才算知道了天高地厚。不吃這頓晚餐,就算是白活了一世,你的研究太重要了。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的這套理論和成果什麼時候能在世界上推廣呀?什麼時候,我們都能吃上歡樂屠場供應的雞鴨魚肉呀?」

  裘釋的臉上飄過一片陰影:「很難。儘管我相信我的理論和實踐是正確的,但要在全球推廣,困難大得很。

  「首先,人們習慣於傳統的做法,講究那口腹之慾,不會接受我的理論,認為那是奇談怪論!

  「其次要這麼做,全世界的環境需要大改變,要使全球變成個大花園。再說,按新的方式生產的食品,只能滿足幾億人的需求,所以全球人口要減少9/10!由此推知,在可見的未來,我的理論是無法大面積推廣的,只能請少數親友來品嚐品嚐!

  「但我還會繼續努力探索,要弄清生物世界中的無限奧秘。我不怕走在世界前面,我會把我的成果詳細記錄下來,『藏之名山,傳之後世。』」

  裘錚又握握我的手說:「小白,你的文筆不是很好嗎?你能否把這些天來的事情和經歷寫篇小說發表發表,為我作點宣傳?」

  「我一定努力去做,不管寫得好壞,因為這是符合天道的。裘錚,你說對嗎?」我堅定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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