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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教之前的想法


  從宇宙的創造開始我們的討論似乎再合適不過。《聖經》有關世界創造的說法,清楚地呈現了希伯萊人心目中人與動物的關係是怎麼回事。神話反映現實,這是一個淋漓盡致的例子:

  天主說:「地上要生出各種生物,即各種牲畜、爬蟲和野獸!」事就這樣成了。天主於是造了各種野獸、各種牲畜和地上所有的各種爬蟲。天主看了認為好。天主說:

  「讓我們照我們的肖像,按我們的模樣造人,叫他管理海中的魚、天空的飛鳥、牲畜、各種野獸、在地上爬行的各種爬蟲。」天主於是照自己的肖像造了人,就是照天主的肖像造了人:造了一男一女。天主祝福他們說:「你們要生育繁殖,充滿大地,治理大地,管理海中的魚、天空的飛鳥、各種在地上爬行的生物!」

  《聖經》告訴我們,神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人。我們無妨說這是人按照自己的形象造神。無論是哪個說法,都給人類在宇宙中賦予一個特殊的位置,是一切有生命的事物中唯一像神的東西。不僅如此,《聖經》還明言神讓人主宰一切生物。不錯,在伊甸園裡,這種支配關係並不及於殺死其它動物食用。《創世紀》一章二十九節提到,起先人類靠菜蔬與樹上的果實維生;伊甸園也往往被描述成一片和平景象,任何殺戮場面應該都是格格不入的。人類統治一切,不過在這個地上樂園裡,他的統治算是一種仁慈的專制。

  到了人類墮落之後(《聖經》把人類墮落的責任歸諸一個女人與一隻動物),屠殺動物顯然獲得允許。神把亞當與夏娃趕出伊甸園時,親自給他們穿上了動物皮毛。他們的兒子亞伯是個牧羊人,並且用羊向上帝獻祭。後來大洪水襲來,為了懲罰人的邪惡,幾乎所有的生物都遭消滅,洪水退了之後,諾亞用「各種潔淨的牲畜和各種潔淨的飛禽」做為全燔祭,感謝上帝。神則祝福諾亞,給人的主宰地位做了定案的認可:

  天主祝福諾亞和他的兒子:「你們要滋生繁殖,充滿大地。地上的各種野獸,天空的各種飛鳥,地上的各種爬蟲和水中的各種游魚,都要對你們表示驚恐畏懼;這一切都已交在你們手中。凡有生命的動物,都可作你們的食物;我將這一切賜給你們,有如以前賜給你們蔬菜一樣。」

  古希伯萊文獻對人類以外動物的基本態度盡見於此。耐人尋味的暗示再度出現:在最初的純潔天真狀態裡,人是素食者,只吃「菜蔬」,可是歷經墮落、隨之而來的邪惡以及洪水以後,人類獲得允許開始將動物列為食物。這種許可顯然肯定人類居於主宰的地位無疑,不過一路較為慈悲的想法,有時候仍然冒出來。先知以賽亞譴責用動物獻祭,《以賽亞書》更描繪了一幅美好的景象,豺狼將與羔羊共處、獅子將與牛一樣吃草,「在我的整個聖山上,再沒有誰作惡,也沒有誰害誰」(十一章)。不過這些話是烏托邦式的遠景,而不是必須當下遵行的誡命。《聖經》舊約裡另外一些片段經文,也鼓勵對動物有某種程度的仁慈,若是根據這些說法,《聖經》似乎禁止恣意而無意義的殘虐行為,而所謂「支配主宰」,意思其實更接近「管理照料」:人類須為交在他們統治下動物的照顧與福祉向上帝負責。不過,對於《創世紀》裡定下的大體觀點,認為人類乃是神造萬物的頂尖、從神得到了屠殺和食用其它動物的權利,並沒有嚴重的挑戰存在。

  西方思想的第二個古老傳統,就是希臘的傳統。原本,希臘思想有多種趨勢相互衝突。它並非同質一體,而是區分為許多學派,各自從某位偉大祖師的思想裡道出自己的基本學說。畢達哥拉斯(Pythagoras,580——500BC)便是這樣的一位祖師;他是素食主義者,並且鼓勵大門徒尊重動物,原因似乎是他相信人死之後靈魂會變為動物。不過古希臘最重要的學派,當推柏拉圖和他的學生亞里士多德的學派。

  大家都知道亞里士多德支持奴隸制度;他認為有些人天生性質便是奴隸,奴隸的地位對他們來說既正當也有利。我指出這一點,目的不在於否定亞里士多德,而是因為這是瞭解他對於動物之態度的關鍵所在。亞里士多德主張動物是為了成就人類的目的而存在,雖然他不同於《創世紀》的作者,並不認為人類與其它動物之間必定有無可跨越的鴻溝。

  亞里士多德從不否認人也是一種動物;事實上,他將人界定為「理性的動物」。不過,具有共同的動物本性,不足以證明應該受到平等的考慮。對亞里士多德來說,天生本性為奴隸的人無疑也是人,並且和人一樣會感受到愉悅與疼痛;可是因為根據假定,奴隸的推理能力遜於自由人,亞里士多德認為奴隸乃是「活的工具」。他公開坦然地在同一句話裡把這兩個因素並陳:奴隸者,「雖然仍是人,卻也是一件財產。」

  如果人與人之間理知能力的差異便足以令某些人為主人、另一些人為奴隸,亞里士多德顯然也會認定人類支配動物的權利理所當然,又豈需要費詞論證。他認為,大自然萬有基本上便是一套階層結構,理知能力較低者存在,是為了理知能力較高者之用:

  植物為著動物存在,動物又為著人類而存在——家畜類為著人的役用和食用,野獸(至少其中多數)為了人的食用及其它生活用度,例如穿著和用具。

  由於自然造物不會沒有目的或者徒勞,她創造一切動物乃是為了人類絕無可疑。亞里士多德的看法,而不是畢達哥拉斯的看法,日後構成了西方傳統的一個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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