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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商濤帆走後,她無力地靠著牆靜靜地任身軀滑落至地板上,屈起了雙膝,將自己縮 成一團。

  眼淚,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

  龔允中歎了口氣,蹲在了杜亞芙的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說:「為什麼要哭呢?你該 笑的。商濤帆方纔的表現擺明了是個吃醋的丈夫。」

  「他不是吃醋,他只是覺得沒面子罷了。」

  想到他離去前侮蔑而輕視的最後一瞥,她嚥住即將宣洩的悲泣。平白被貼上一張 「不貞」標籤的感覺,實在並不好受;況且是被她心頭最在乎的人誤會,那種悶是攀著 心臟而上的苦楚,更是怎麼樣也揮不去。

  「是嗎?」龔允中伸直了腿,不贊同地挑起了眉。

  他不認為「風威」以謀略頭腦著稱的總裁商濤帆,方纔的表現僅僅是覺得沒面子。 那個男人根本已經將妒火表面化了,否則就商濤帆外傳的果決態度來推論,是絕對不會 讓自己退讓一分一毫的。除非——他真的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氣。

  「他要離婚。」杜亞芙垂下了肩,再不復她人前高不可攀的模樣。

  「什麼?」這下倒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他接辦過那麼多案件,對於人的觀察 及行為動向,很少判斷錯誤。難道商濤帆真的不在乎她?

  「你不該這麼吃驚的。從他三年前開始外遇時,你就該猜到我和他最終的結局會是 如此。」杜亞芙將臉貼在自己的雙膝上,偽裝出的那層自信全然地褪去。

  「三年前,當他外遇時,我在電話中難道不曾告訴過你——他的舉動可能只是為了 逼出你的真實情緒嗎?否則,我早鼓勵你離開他了。」龔允中嚴肅地望著她。

  對於外遇深惡痛絕的龔允中,要不是為了杜亞芙仍在乎著商濤帆;要不是認為商濤 帆可能是因為杜亞芙的面具而有外遇,他早強迫她離開這段殘破的婚姻了。起碼未結婚 以前的她,還是有笑容的。

  「我不可能在他面前像個潑婦一樣地哭鬧不休。」

  她心痛地想起記憶匣中每一段商濤帆與其他女人相擁的畫面。

  「他為什麼想離婚?」他仍不甚相信地問道。

  「他只說是因為我。」杜亞芙閉了閉眼,再張開眼時,眼瞳中隱約泛著淚水。

  「也許就是因為你永遠在他面前過於冷靜、過於不在乎,他才會有——」他吞回了 「外遇」那兩個傷人的字眼。「如果你在他面前哭鬧,起碼讓他知道知道你在乎他。」

  「我在乎啊!所以才會不干涉他的——」杜亞芙低喊道:「我心裡也很難受啊!」

  「難受就告訴他。」龔允中站起了身,拉起了杜亞芙,盯著她仍有著水光的眼眸。 「告訴我,你想和他離婚嗎?」

  「不想。」她的微弱音量幾不可聞。「但是,維持一段空殼的婚姻又有什麼用呢?」

  「你也知道你的婚姻只是一個空殼嗎?」他殘忍但真實地說:「就連杜亞芙這個人 也都快被你那些過度的外在修飾所淹沒了。」

  「我知道!你說的我都知道!我只是想讓自己成為一個符合杜家標準的女兒,這也 有錯嗎?我被他們教養長大,我不想見到他們任何一絲失望的表情,這有錯嗎?我怕見 到母親那種把我當成『扶不起阿斗』的眼神。我怕自己體內的血液真的就像母親說的那 麼不堪。我怕自己任何一丁點不好的表現,會讓商濤帆不再在乎我!我真的怕……」杜 亞芙邊說話邊踉蹌地往後退去,

  直到虛弱的腳步不足以支撐住她時,才倒回了她的辦公椅之中。

  「何必給自己套上那麼多的枷鎖呢?你是個足以令父母驕傲的女兒了。」龔允中不 忍地用袖子為她拭去那些佈滿臉頰的淚水。

  「你不會懂得我的感覺,做得再怎麼好,我體內流的根本不是杜家的血。」

  「這點有那麼重要嗎?商濤帆對你的感覺,不會因為你不是杜家夫婦親生的女兒而 減少半分啊!」他不懂她的思考邏輯,一如和她認識多年來,他仍無法化去她高傲外表 下潛意識的自卑一般。

  杜亞芙撇下了嘴角,給了他一個讓人看了會心酸的微笑。

  「如果我不姓杜,他不會娶我,他甚至不會注意到我。」

  「天啊——亞芙。你為什麼對自己這麼沒有自信呢?」他扶著她的肩,斯文的五官 中明顯可見不贊同之意。

  「自信?我只曉得從小到大,只要表現不佳,就會被歸類為『不良血統』作祟。」

  「那個老巫婆!」龔允中詛咒了一聲。

  他大概是除了杜家夫婦及杜亞芙外,唯一知道她身世的人了。但無論勸過她多少次 ——不要被杜家夫婦的規範所限制住,放膽在商濤帆面前表達出自己的真實感受,但杜 亞芙的內心總無法掙脫她那恐懼而害怕的陰影。

  「她是養育我長大的人,別這樣說她。」杜亞芙輕輕地搖搖頭,低頭歎了口氣。

  打在娘胎時,她就被親生母親所遺棄,結婚後竟連丈夫也要離她而去。她,不是個 祥福之人吧!惟一的幸福,該是如宋梅所告訴她——被杜家所收養吧!

  只是這種養尊處優的生活,難道就是她真正想要的嗎?

  杜亞芙捧住自己的頭,雙肘撐於光潔鑒人的桌面上,發愣地呆呆望著她射在桌面上 的模糊倒影。看著自己深蹙的眉心、哭腫的雙眼、作痛的心在在告訴她,她不快樂。

  但,遠離了這一切,她當真會得到快樂嗎?她能真正由富裕的物質中轉入徹底的平 凡生活中嗎?

  「亞芙?」龔允中打斷了沉思中的她。「晚上有個慈善晚會,你會參加嗎?」

  她點點頭,模樣有點兒無奈、笑容有些悲情回答:「我會和他一起去。」

  「那傢伙雖然混蛋又該死,但對你卻似乎還是滿在乎的。」他認真地盯著她續道: 「告訴他一些關於你的心情,讓他知道當他流連忘返於風月場所時你所流下的眼淚,讓 他清楚明白你並不想離開他。你——其實愛著他。」

  揚著溫柔的笑對她揮了揮手,他邁開步向門外走去。

  該這樣嗎?杜家所教給她準則——一個名媛對丈夫在外頭的風花雪月該是不吵不鬧、 視若無睹。對於這點,她雖從不曾心服過,但行為和一直朝著這個方向努力走著。事情 真的像龔允中所說的——因為她特意裝出的不在乎,才將商濤帆推出她的距離之外?

  如果她告訴商濤帆她的在乎、她的心情,他會回頭嗎?杜亞芙伸手撫摸自己戴著婚 戒的右手中指。

  而她,是否有勇氣把心赤裸裸地盛在他面前嗎?

  在她已拘謹自持了這麼多年之後,她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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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媽咪。」依依一邊用著甜甜軟軟的嗓音叫喚,一邊啪咯啪嘈踝著大人的鞋子,沖 入杜亞芙的房間。「媽咪。」

  坐在化妝台前的杜亞芙抱住了衝入懷中的女兒,捏了捏她俏皮的小鼻尖。

  「依依,你忘了什麼?」

  「對不起,我忘了敲門。」依依吐了吐舌頭,只管對著母親傻笑。

  「下次要記得哦,你怎麼又穿別人的鞋子呢?」她望著女兒小腳丫上的大拖鞋。

  「我找不到我的鞋子啊!鞋子自己不見了。」

  「你又光著腳亂跑,所以找不到鞋子了,對不對?」她懲罰似的彈了下女兒的鼻尖。

  「我待會一定把鞋子找出來,一定會哦!」依依的小手攬上杜亞芙的脖子,對著她 撒嬌。「媽咪,你好香哦!」

  她微笑地在依依臉上親了一下,喜歡女兒身上那種痱子粉的乾淨香味。

  「我的依依比較香。」

  依依很認真地搖著頭,搖得頭髮都散到臉頰上。「媽咪比較香。」

  杜亞芙溫柔地為女兒撥開了發。女兒除了那兩道濃眉像商濤帆外,五官完全都是她 的縮小版,所幸,個性不像她。

  她慶幸地摟著女兒,望著她笑靨盈盈的小臉,仿若望著另一個快樂無憂的小杜亞芙。

  除了必要的禮節、教養外,她沒有干涉商濤帆對孩子民主式的教導方式,也從不限 制依依要服從什麼名門子弟守則。有一個不開心的她已經夠了,沒必要讓女兒受這種苦。 何況,她之所以走在一定的軌道上,從不脫離,是因著她受人之恩的身世。而依依不是, 所以她希望依依有個廣闊的天空可以翱翔,也是彌補她這一生所受的桎梏吧!

  「你們要出去嗎?」依依坐在杜亞芙的膝上,扯著她身上的衣服。

  沒去在意被女兒壓皺的輕軟衣衫,杜亞芙拿起桌上的梳子為她梳理頭髮。

  「我待會和爸爸出去,你要乖乖睡覺哦!」

  「那飛天怪獸來找我怎麼辦?」依依摟住她的手臂,一想到睡覺,她整張小臉就皺 成了一團。「我要等你們回來才要睡。」

  「飛天怪獸又來吵你了?」她放下梳子,摸摸女兒的頭,有些捨不得。

  不想離婚,也是因為依依吧!怎麼忍心置她於不顧呢?她親生的母親拋棄她,她內 心深處總還是會傷感、會自怨自艾。所以,她絕對、絕對不要依依有任何一丁點被忽略 的感覺。她從小所缺乏的母愛,她會加倍地付出在女兒身上。

  而以商濤帆的權勢及疼愛依依的程度看來,一旦他們離婚,她沒有任何力量和他抗 衡,更逞論是獲得依依的監護權,所以她不可能離婚。

  更何況——商濤帆依舊佔據著她的心,她無法把心不留痕跡地抽離。

  「是啊!」依依沒有察覺到母親的冥想,只是抗議了聲:「媽味,你抱得我好疼。」

  杜亞芙急忙放開了不自覺握緊的雙手。「對不起。」

  「沒關係。」依依對母親笑了笑,動了動身子。「我還沒有說完哦,飛天怪獸最近 都會來找我。你和爸爸不陪我睡覺,他就會跑來找我。」

  女兒的話,讓她乍然想起女兒似乎愈大愈不容易入睡了。以前,她和商濤帆總是一 同哄著她入眠的;只是,從他開始在外面有其他女人後,她就沒有心緒在依依面前和他 扮演一對相愛的夫婦了。孩子是敏感的吧!

  杜亞芙拉起依依的手,和她玩起影子遊戲。

  「看,那邊有老鷹哦!」指著手指反映在牆上的影像。

  「我要聽老鷹說話。」依依興高采烈地晃動手指。

  「老鷹要開始飛了!媽咪,快啊!你怎麼都沒有說話,爸爸都幫老鷹說話。」

  「誰敢吵醒鷹王的睡眠!」一個壓低的粗聲從門口傳來。

  「爸爸。」依依轉頭對著站在門口的商濤帆興奮地大叫:「老鷹不是睡覺,它要飛 啦!」她在杜亞芙身上動來動去地跳著,佯裝成老鷹翅膀的手晃動得更用力了。

  商濤帆佇足在門口,沒有立刻走進房來。嘴角雖是對著女兒抿出個微笑,但略方正 的下頜,卻有些繃緊的僵硬。

  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什麼種的心情來面對亞芙呢?

  他當然知道自己這些年在外面的風流韻事是不在少數,所以他可說沒有資格去評判、 甚至於預她去交男朋友。

  但是他從不在乎外面的那些女人——從不在乎。而她,卻可以為那個龔允中展顏歡 笑。

  說他雙重標準也好,橫豎他就是無法壓抑心頭燃起的妒火。

  「爸爸,快進來啊!」依依偏過頭對著門口有些心急地喊著。

  杜亞芙抱正了女兒快滑下的身子,深吸了口氣後,才讓自己鼓足勇氣看向他。

  「進來吧,依依的老鷹翅膀快沒有力氣了。」總要跨出第一步,才能重新開始啊!

  「對。老鷹飛得手好酸哦!」依依高舉的手有些下垂。

  「誰說我要飛,我要去睡覺。」商濤帆走近她們,一手撈起了女兒。「看,老鷹去 睡覺了。」他指指空無一物的牆。

  「你把我的手擋住了,所以老鷹才不見了。不是睡覺啦!老鷹不喜歡睡覺。」依依 仍然趴在他肩上,頭仍看著牆壁。

  「是你不喜歡睡覺,還說老鷹不喜歡睡。」他抱起女兒坐到床上,眼光刻意地避開 了穿著珍珠白緞旗袍纖盈明麗的她。

  「我不要睡覺,飛天怪獸會來找我。」依依扁著小嘴,露出可憐兮兮的委屈模樣。

  女兒的話,讓他猛抬起頭望向杜亞芙,眼光中有著詢問——他以為依依已經不作噩 夢了。

  「老鷹會保護你啊!」杜亞芙對他點了點頭,然後緩緩地走到父女倆身旁,坐了下 來。

  「真的嗎?」依依仰頭看著商濤帆。

  「當然是真的,鷹王今天早上才告訴我,它又新買了一把武器要對付飛天怪獸。」 他安撫地對著女兒笑了笑。

  「可是我還是怕怕的。萬一它的武器壞了怎麼辦?你們今天晚上陪我睡覺,好不 好?」依依打商濤帆身上橫著爬回杜亞芙懷中。「媽媽,好不好?」

  杜亞芙才抬頭,眼光就對上了他凝望的雙眸,她心慌意亂地挪開了眼神。

  「等我們回來時,太晚了。」

  「不晚、不晚!我不會困,真的不困。你們回來,我才會想睡覺的。」依依軟軟的 臉頰貼著杜亞芙哀求。

  「陪我一起睡,拜託!」

  「媽媽說好,就好。」他把問題丟到杜亞芙身上,故意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卻下意 識地屏住了氣等她的回答。

  她咬了咬唇瓣,莫名地紅了臉。不過開口答應陪孩子睡覺罷了,她何必心跳加速、 呼吸加快?他又為何一逕瞧著她不放呢?

  「媽咪——」依依技長了可憐兮兮的語氣。

  她點了點頭,拉著女兒下了床。

  「你去找信慈說故事給你聽,好不好?我們要出門了。」

  依依招招手要他們低下頭來。

  「爸爸,再見;媽咪,再見。待會見。」分別給了兩個人很用力的吻,才又啪咯啪 咯地跑出房外。

  「記得去找鞋子。」杜亞芙走到門邊提醒依依後,才微笑著走回屋內。

  「呃——你要不要再整理一下頭髮、衣服什麼的——」

  依依走後,室內氣氛竟有些異常起來。商濤帆伸手扯了扯領帶,轉動了下脖子,總 有些陌生的不適然感;也許是他已經太久沒有進杜亞芙的房間了。

  「不用了。」她輕聲地回答,聚足了每一分的勇氣,才敢再開口問出:「好看嗎?」 她從不會撒嬌的柔情,這樣的問句,對她而言已經算是情感的表現了。

  他有些愕然地盯著她。一向完美而冷靜的她,竟是不曾對他問過這般女兒態的問話。

  為什麼?因為今天下午他開口說要「離婚」,她才有著這般的表露嗎?因為要「離 婚」,才反彈出她的真實情緒嗎?商濤帆深邃的眼乍然閃過了一層無奈,她的情緒、她 的反應,總是隱藏得太好,讓他始終無法捉摸——從以前到現在皆是如比。

  想來好笑,也覺得可悲。她一句生活化的問話,他卻可以轉化出各種揣想。他以手 拂了拂發,目光沒有片刻離開過她。

  或者這只是她這心血來潮的隨口問道。

  只是,這心血來潮的隨口道來,在他們四年的婚姻生活中,卻是破天荒頭一遭啊!

  杜亞芙不安地拉了拉自己的合身旗袍——盤面花扣、珍珠色澤的白緞面繡製出幾株 粉色的梅,顯得清雅而別緻。她的模樣該是不差,她自己清楚。

  從小被教予傳統的老式思想,她早已知道在大眾面前,該如何行為合宜、舉止分寸。 父母關心的是別人眼中怎麼去看「杜」亞芙這個人,因此,她很早很早就知道該與不該 的標準何在。因此,她真的可以肯定她今天的穿著是適當的。

  那他不吭聲,是什麼意思?

  她又低下了頭,望了望自己的衣衫,心裡的自信開始有些動搖。穿旗袍出席晚會, 是不失禮而端莊的啊,是嗎?她的心仍有些惴惴不安。「原本」很肯定的事,她何必動 搖呢?他的意見,對她而言這麼重要嗎?杜亞芙微顫了下身子,突然覺得不去思考也是 件好事。畢竟想太多,只平添煩躁而已。

  商濤帆往她走近了一步,近到可以閒到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味。他用手輕風般的將 她幾縷拂落臉頰上的髮絲撥回耳後,然後輕聲道:「很美。」

  她感到心跳劇烈地亂了節拍。因為他的話,也因為他的接近與撫觸。他若能對自己 如此和顏以對,「挽回他們瀕臨破碎的婚姻也許有著很大的希望吧!習慣了有他的日子, 即使知道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但是能看到他亦是一種滿足。很鴕鳥的心態,但卻是她 心境的最好寫照。

  「你一直很美,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他深情款款地摟住她到自己的臂彎之中,體 會著她屬於自己的感覺。

  「謝謝,」她直覺想推開他,不習慣在房門仍敞開的情況下與他親近,只是,抗拒 的手才推到他溫暖的胸膛,情緒竟有些不穩定起來,因為她懷念他的擁抱啊!

  低下親吻了下她的耳垂,濕熱的氣息流連在她小巧的珍珠耳飾邊。

  「我喜歡你戴珍珠。」

  她的眼眶微熱,因為他低訴在她耳邊的話,迴盪著太多的回憶。

  曾經,他們也曾有過一段畫眉之樂的婚姻甜蜜。那時,他會坐在一旁看著她梳妝打 扮,他會開心地幫她搭配各式的衣著,他會為了喜歡珍珠與她相映襯的感覺,而為她購 買了各式的珍珠首飾。

  雖然她從不愛那些珠光眩然,但為了他喜歡看她戴珍珠,她自後沒有戴過其他的首 飾,有的只是滿滿的珍珠。而他注意她的時間,竟沒有超過幾年啊!我喜歡你戴珍珠— —一句簡單的話,卻讓她想起他愛她的日子。

  「怎麼了?」商濤帆抱住了將頭埋向他胸前的她,被她的舉動弄得有些心慌。

  她很少主動地親近他,今日的她真是有些反常,難道「離婚」二字,讓她褪下面具 嗎?抑或……嫉妒的火又燃上他心頭——難道她是為了出軌而內疚,因此想對他有所彌 補嗎?他太清楚那種因為背叛另一半所隨之而來的自責情緒了。

  杜亞芙沒有開口答覆,只是依著他的襯衫搖搖頭,偎近了他一些。

  摟著她的腰際,商濤帆的情緒無法自制地沉鬱當嫉妒的種子埋入心頭之際;它即會 一點一滴地發芽成長。猜忌與懷疑,是培養它的土壤與肥料。於是,他急促地想找出一 個理由,一個足以說服自己的理由,讓自己相信她只在乎他。

  他需要肯定她此時的轉變,是因為不願離開他,而不是為了另一個男人。所以,他 開了口:「你為什麼不想離婚?」口氣雖然焦的且心煩,雙眼卻是期待地盼望——告訴 我,你在乎我。

  杜亞芙倒抽了一口氣,沒有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她握緊了拳頭,不能自主地雙 手顫抖。原來,他還是想離婚。

  她倏地用手推開了他,卻在下一刻又被扯回他的懷中。

  「放開!」命令似的高傲冰冷,已不復方纔的柔情。

  只手制伏住她掙扎的雙手,他霸氣而執意地追問:「為什麼不想離婚?」

  她合上了眼,隱去了眼中必然會出現的痛苦。她能說什麼?在他如此迫切地要擺脫 自己時,她能告訴他,她還愛他嗎?

  「你說話啊!」火暴地支起她的下巴,情緒激動的他幾乎無法自控。

  「放開我,我就說。」她仍緊閉著眼,就怕眼中的痛苦釀成不可收拾的眼淚。

  「我偏不。」

  商濤帆偏執的話,讓她張開了眼望向他——雖看清了他此時的痛與哀,卻也弄碎了 自己的心。他若是這麼迫切地想離開她,剛才又何必讓她燃起希望呢?她覺得自己像個 被愚弄的大傻瓜,而她再也不要先開,不好,再也不要把心呈上然後任人宰割。

  「放開我。」

  他咬緊牙根,盯著被困在他身上不得動彈的她。不簡單、真是不簡單,她永遠是最 先回復鎮定的那一個。

  「先回答我的問題。」他堅持。

  「因為——」因為我在乎你,一直在乎你,而你卻不要我的愛。杜亞芙所有想坦白 的話梗在胸口,完全沒辦法吐出。

  「因為什麼?」他止不住自己高亢的脾氣。

  「因為我們杜家沒有離婚的前例。」她說出腦中此時最合情合理,也最讓人看不出 真心的答案。

  商濤帆瞪了她數秒,而後用力狠惡地一把推開了她。

  「好一個杜家沒有離婚的前例,多漂亮、婉轉的話啊!連杜家的面子,你都顧到了, 而你唯一沒顧到的——就是你自己的丈夫。」

  「你在外頭收到的關注還不夠嗎?」她穩定了踉蹌的步伐,有些控訴地反擊。

  「會到外頭接受關注,就是因為在家沒有溫暖!」

  他續道:「我承認你太該死的完美了,完美得沒有一點溫度。完美得像座雕像,完 美得讓我想出去證實我是個正常的男人,而不是一個對著雕像妄想的傻子!」

  她寧願她現在就此死去——起碼死去後,不會有那麼多鑽探人心的椎心之痛。杜亞 芙的牙齒咬住了唇瓣,緊得甚至沁出了血絲,而她渾然不覺。只是一步一步地往後挪著 腳步,眼睛雖是望著他的臉孔,但目光卻沒有焦距似的飄然。

  「你出去。」她小聲地開了口,極力維持最後的一絲平穩,她需要一包煙、或是一 瓶酒,好鎮定自己紊亂的心情。

  「亞芙,我——」他已經後悔了,在他那些傷人的話脫口而出時,他已然後悔得想 甩自己巴掌了,再怎麼說,他都是外遇的那個人,他沒有任何立場對她嘶吼,而且還用 那麼傷人的話來刺激她。

  「算我求你!讓我一個好嗎?」她雙手搗住耳朵。已經瀕臨崩饋邊緣。

  「讓我陪你。」

  杜亞芙的身子顫抖得更厲害了,她幾乎不能克制自己的身子。長期以來壓迫在胸口 的重重束縛,蠢蠢欲動地要衝破她所有自製的底線。她的手不穩定地向門口指去。「出 去——」

  「亞芙,原諒我。」他上前一步,懊悔地想拉住她的手。

  「你滾!」吐出這輩子有印象以來最不文雅的一句話,杜亞芙轉過身,不想看到他 的臉孔。愈在乎一個人,被刺傷的程度就會愈深愈重。

  她抱住了雙肘,雙肩緊繃地拖著步伐走向床邊,四肢無力地倒至床被之中。把自己 的臉埋進枕頭間,用力得幾乎將臉印入其中,讓自己無法呼吸般的感到窒息的痛楚—— 就像她第一次知道她不是杜家夫婦的親生女兒時,所做出的舉動一般。

  這樣的苦,起碼可以讓她分散內心更大的創痛。

  「你會把自己悶死!」商濤帆亂了心緒,快速走到她身旁,手一伸想扳起她的肩, 阻止她自虐的行為。

  她手掌驚懼地曲成拳頭狀,死命地環抱住枕頭,就是不願放手。為什麼連她最後一 點自由都要剝削?她連在自己的房間都要偽裝嗎?她連一點情緒反應都不可以有嗎?他 不離開,是等著看她瘋狂嗎?

  商濤帆在兩次扳開她的手無效後,腦子亂了、脾氣也惱了。

  「你給我放開那個見鬼的王八蛋枕頭——放開!」

  「啊——」一聲尖銳的聲音從她的口中發出,而她完全無法克制這種扯碎耳膜的高 分貝音量,只能任著拔高的音調一再拉長、拉長。

  「起來。」他放低了聲音,然而卻抑不住聲音裡的顫抖。他不要失去她啊!

  他的手掌強勢地伸到枕頭之下,扯住了杜亞芙扣著枕頭的冰涼手腕,已顧不及什麼 力道輕重,就是使勁地想把她的手扳離枕頭。

  用力一拉,過猛的力道讓兩個人都往床下摔落,不過卻也成功地拉開了她與枕頭間 的距離。

  他無暇去感覺自己落地的背脊所傳來的痛楚,只是連忙摟住此時躺在他身上的她, 輕輕撫拍著她的背部,想平穩她因尖叫驟停之後的劇烈喘息。

  「沒事了、沒事了。」

  她的眼始終沒有睜開過,黑暗對她來說總比看清一切來得好受些。她無意識地搖著 頭,腦部一片空白,雙手也可憐兮兮地緊提住他的襯衫。

  「沒事了、沒事了。」商濤帆一再地複述著同樣的話,不知道此時的話是安慰她的 成分居多,抑是撫平自己的心亂成分居多。

  不論如何,現在的他只知道一件事——絕不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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