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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節
  正準備開車返回彩鯨時,一通電話讓官介珩沒有選擇地改變行程。
  遠在舊金山的奶奶人已經在桃園中正機場,一個小時後她將來到官介珩的北投住處。因此,原本打定主意回公司的他,不得不趕回家去。
  官奶奶做事總是不按牌理出牌,原本兩人在電話中說好,她將會派人來把沙琳帶回,這會兒她卻親自出馬,一聲不吭地突來造訪。
  那天早上他把沙琳趕出去後,就一直不見她的蹤影,現在奶奶人都來了,真不知該如何跟她老人家交代?
  官介珩邊開車邊思索著。
  依沙琳那種抵死不從的倔強個性,她絕不會在他的惡言之下就憤然離去。這次她消失的乾脆,的確不合常理,唯一不可能的解釋,就是曉星那呆瓜真的收留了她。不然,昨天睌上她也不會要求打包披薩,並連續撒了兩次謊。
  「這小笨蛋……」
  一推敲出這絕對可能的答案,官介珩不禁加緊踩下油門,飛奔回去。
  不管官家內部有多少人事紛爭及灰暗過往,他都不希望牽扯波及到毫不相干的外人,尤其是曉星,更是他最最不願牽連的人。奶奶這次突然返國,動機定不單純,加上沙琳的惡意攪局,大搞心機,他這十多年來的平靜生活必定變得雞飛狗跳。
  而他這十年難得一次的休假,也休想落得清閒了。
  車子一回到官家門口,果然,就已見到官奶奶她老人家站在門口等人。
  好一陣子不見了,老人家依然神清氣爽,看得出來健康狀況還算不錯。
  「你這混球,讓老人家在大太陽下站了五分鐘,你是巴不得我早點躺進棺材裡是不是?」官家奶奶站在大門前,待官介珩的車子一停下,立刻開口罵道。
  官奶奶已經七十五歲,歷經風霜的皺扁面容上,有著大戶人家的尊貴氣質。
  「我已經盡力趕回來了。」面對老奶奶的叨念,官介珩已習以為常。
  她老人家的性情就是這樣,既古怪又不好侍候,跟她計較只會白白傷身罷了。
  「怎麼沒看到沙琳丫頭?」沒見到孫女出來迎接,老奶奶朝官介珩興師問罪。
  「她應該在隔壁,我去看看。」官介珩把車停進車庫後,立刻從兩戶之間的磚牆上翻過去。四年前,他送給曉星一把家中的鑰匙,好讓常空無一人的房子可以有人照顧,她也因而得以自由出入他的住處。至於他自己,倒是不曾主動闖入林家,這算是他的第一次吧!
  官介珩來到林宅門口,就聽見裡頭傳來嘈雜的音樂聲。
  果然,的確有人賴在林家。
  「官沙琳,你給我出來!」他按了按門鈴,同裡頭喊。
  聲音剛落下,大門便應聲而開。
  「我還以為是誰暱,原來是你啊!」官沙琳穿著睡衣,身後傳來音樂的巨響。
  「跟我回去,奶奶人已經來了。」他望著她一臉剛睡醒的懶散模樣,眉頭皺得老緊。
  「我管他是誰來了,我在林家住得很舒服,不想離開。」她連理都懶得理,轉身就要關上大門。
  「等等!」他低喝一聲,伸手擋下官沙琳關門的動作。
  「你還想幹麼?」她不耐煩地瞪他一眼。
  「你腕上這隻手鐲是曉星的,為什麼會在你手上?」他的視線忽然被那只有著七彩寶石的手鐲震住,臉色跟著轉青。
  這隻手鐲是曉星二十歲生日時,他親自挑選送給她的,寬邊的金屬環上鑲有六顆紫晶寶石,造型特別且罕有。見到鐲子竟掛在沙琳腕上,他不禁怒從中來。
  「是曉星送給我的。怎麼,你有意見啊?」見他神色難看至極,沙琳倒是好奇起來了。
  現在的他緊握拳頭,全身顫抖,顯然心底有怒不能言,八成和她從曉星房內拿來把玩的鐲子有關。
  這手鐲當然不是曉星送她的。
  「你憑什麼接受曉星的東西?立刻把手鐲拔下來。」他氣極敗壞地命令道。
  曉星應該不會把他送她的禮物轉送別人,他如此相信。
  「我才不要,這是曉星親自送我的見面禮,你沒有權利要我還給她。」官沙琳嗅聞到其中的奧妙之處,這只七彩紫晶手鐲的來歷令人生疑。
  「你……」官介珩正準備破口大罵畤,官老奶奶的聲音在磚牆那邊響起。
  「你們兩個都給我出來,要吵架也別在人家門口吵,丟臉丟到隔鄰去了。」老奶奶人雖站在自家花園,但隔壁兩人的對話,她可聽得一清二楚。
  面對家族中最年長的老奶奶,官介珩和官沙琳兄妹倆也不得不乖乖聽令。
  兩兄妹一前一後回到屋子,靜靜站在老人家面前。老奶奶坐在客廳沙發椅上,既威嚴又有魄力。
  「這次我回國,一共有兩個目的。第一,我要你立刻結婚,給我生個孫子。第二,我要你回舊金山,乖乖接管該坐的位子。你們兩個,明白了沒有?」老奶奶先後指了官介珩和官沙琳,說明此行用意。
  「我的婚事不需要您老人家操心,目前我沒有結婚的打算。」官介珩不疾不緩地回答,視線一直落在官沙琳腕上那隻手鐲上。
  晚上他去接曉星時,一定要問個清楚。畢竟那小傻瓜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把他送給她的生日禮物轉送紿沙琳,也不是絕無可能,縱使他心底相信著她。
  「奶奶,繼位這件事情在美國時,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我絕對不要收拾這傢伙的爛攤子。要繼位你找他,不要找我這一介女流。」官沙琳懶懶地答著,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
  「介珩,你已經快三十五歲,再不結婚,要拖到何時?聽說你有個女朋友,為什麼不把她介紹給奶奶認識?」官奶奶不滿地詰問他。沙琳的問題雖令她頭大,倒也沒有像孫子的婚事這般急切。
  先解決他的終身大事再說。
  「奶奶,我沒有女朋友,請你不要道聽塗說。」他皺眉,語氣不悅。
  「誰說沒有?明明就暗藏一個。」一旁的官沙琳故意扯他後腿。
  「你給我閉嘴!」官介珩氣極了。
  「奶奶雖然人在舊金山,對你的近況也是很清楚的。今天晚上你把人帶過來,奶奶要親自見見她。」老人家命令道。
  「我沒有女朋友,你要我去哪裡找人來?」他的耐性已瀕臨崩潰的最高點。
  「我不聽你的任何理由,就算真的沒有女朋友,今天晚上也要找一個過來。不然,奶奶就一直住在台灣,直到你婚事解決為止。」老奶奶下了最後通牒,毫無轉圜餘地。「至於你,沙琳,你可以暫時留在這裡,等奶奶要回美國時,你必須跟我一起回去。就這樣了,我飛了一整天很累,想先睡個午覺。」
  老奶奶把話說完,也不顧兩兄妹反不反對,逕自從沙發椅上站起,嚴肅地各望了兩人一眼後,緩緩走向客房。
  「我才不回去暱!這裡好玩多了。」官沙琳拍拍屁股,一臉不在乎地離開屋子,走回林家。
  至於被逼婚的官介珩,是一個頭兩個大。
  奶奶分明強人所難,要他如何臨時去找一個合適人選,就算他隨便找了個替死鬼來,依奶奶那精明的眼光和挑剔嘴臉,一定會馬上把對方批評得體無完膚,然後要他乖乖地和她內定的媳婦結婚。她老人家的個性和作事方式,他再瞭解不過。美其名要他自己挑人,其實只是要為她的逼婚找好台階下罷了。
  唉!他低歎一聲。腦海中浮現曉星那鬼靈精的倩影。
         ※        ※         ※
  晚上八點整,官介珩依約準時出現在會場門囗。
  不一會兒,只見曉星穿著單薄的衣服,緩緩從裡頭走出來。
  他那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在見到她身邊的江磊後陡地下沉。
  她有說有笑的和那傢伙一起步出,讓他看了就有氣,真想衝過去揍人。
  「老闆!」曉星在見到他的身影後,開心地喊了一聲,朝他奔來。
  「排演完了?」他悶不吭聲地將手上的煙頭丟到地上踩熄,故意對兩人的談笑視而不見。
  「嗯,剛剛結束。」她甜甜地一笑,一掃早上的悶悶不樂。
  和江磊談過之後,她覺得心情舒坦許多,也不再為官介珩昨晚的失常感到不舒服。
  如果他願意告訴她自己的過去,他自然會說出,她無需為他過去的秘密感到傷心、難過,畢竟那早已是過去式了。至於那個吻,她會試著裝作沒發生過。「你晚餐還沒吃吧,想吃些什麼?」兩人上車後,他邊開車邊問。
  「老闆,你有沒有回彩鯨?筱薇姊姊最近好不好?」曉星顯然沒有專心聽他的問題。
  「我沒有回公司。」他簡單地答著。「想吃什麼?」又問了一次。
  這次的語氣顯得不悅。
  聽到他沒有回公司,她的眼睛亮了起來。這就表示後天兩人可以一起去動物園玩了。
  「老闆,明天你會不會來看我們的演出啊?」曉星興奮不已,完全沒有注意到他極力隱藏下的醋意和怒意。
  「再說吧!」他沒有答應,出乎曉星之意料。
  「你有心事啊?」看見他心不在焉的模樣,她這才把即將公演的興奮感放在一旁。
  「沒有。」官介珩回以一個冷漠的答案。
  「那你為什麼不開心?」見他眉頭皺得緊緊的,她好擔心他會長出額紋來。
  他那緊皺的眉頭深得可以夾死一隻蒼蠅暱!
  「我沒有不開心。」他那不坦白的個性顯然相當不可愛。
  「可是你的臉臭臭的耶!」她睜著晶瑩的眼,一眨一眨的。
  「曉星!」見她故意取笑自己,他低斥一聲。
  「好啦,我誤會你了。今晚我不想在外面吃,我們外帶麥當勞回家吃好了。」她笑著提議。
  「我不想回去。」他突來這麼一句。
  「咦?」
  「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帶著那些垃圾食物,到陽明山上邊看夜景邊吃。」他的提議完全不像官介珩會有的風格。
  「老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情調?」曉星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不,她懷疑此時坐在她身邊的,不是官介珩。
  「曉星……你的生日快到了,是不是?」他言不及義地問。
  「還有兩個月暱!」她感到不解地望著他。
  今天他怪怪的呢,不曉得發生什麼事。
  「我上次送你的手鐲,你有在戴嗎?」他問。
  「那隻手鐲太漂亮、太貴重了,人家才捨不得戴它呢!」她搖頭,預感大事不妙。
  通常他在大發雷霆之前,會來個暴風雨前的寧靜。
  怎麼辦?眼前的情勢顯然就是那詭異的寧靜。
  「既然你喜歡那隻手鐲,為什麼要把它送給沙琳?」
  手鐲?沙琳?
  曉星被他突來的問題間倒。這麼說來他已經知道她收留沙琳一事了。
  「我在等你的解釋。」他不耐地皺眉。
  為何她沒有立刻否認?她在猶疑什麼?
  「看來你都知道了……」她心虛地別開視線,不敢正視他。
  她指的是偷偷收留沙琳一事。
  「曉星,你真的令我失望。」語氣冷淡到極點,他不敢相信她竟然點頭承認,竟把他送給她的生日禮物轉送紿沙琳……她怎能如此待他?
  顯然,他會錯她的意,而她則是心虛且害怕他的脾氣。但,兩人彼此都沒發現對話中的誤會。
  「因為沙琳跟我開口,我實在不忍心……」
  「夠了!」他忽然低吼一聲。
  「老闆……」曉星整個人呆愣住。
  「就算她跪下來求你,你也不能輕易就答應。你知道……」他氣得說不出話,聲音直顫抖。
  她不知道那隻手鐲是他花費多少心力才買到手的?鐲子裡藏有他對她的心意及關心。而她竟然將他的心意輕易地轉送給別人。
  「可是沙琳真的很可憐,你狠心把她趕出去,她沒有地方可以棲身,我那麼做還不都是為了你……」見他發這麼大的脾氣,她淚眼汪汪地向他解釋。
  「不要說了!」
  他完全沒注意到兩人對話間的差異,只是一徑地無法接受她那微不足道的理由,更無法說服自己原諒她那不經思索的行為。她傷了他,深深傷了他……
  「老闆……」曉星感受到他傳來的痛苦和恨意。
  恨意?他恨她嗎?她迷惑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坐出租車回去吧!我想直接回彩鯨。」他將車子停在路邊,殘忍地對她說出這種話。
  「為什麼?」她震驚地望著他。
  她不敢相信,他竟然如此待她。
  「我想好好靜一靜。」他從皮夾中抽出一疊千元大鈔,面無表情地遞給她。
  「我……」曉星心痛得難以言喻,不過是收留沙琳罷了,他為何要如此殘忍地懲罰她?她不認為自己有錯啊!
  「我討厭你,我不要再見到你了!」曉星哭著打開車門,頭也不回地離去。
  官介珩沉默不語,低望手中的那疊鈔票。耳裡傳來的,是她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及哭泣聲。
  他這麼做錯了嗎?自責的眼神裡儘是痛苦和心傷。
  怪只怪他太在意她、太重視心底對她的那份情感。他無法忍受她忽視他好不容易表態的心意,無法忍受……
  官介珩坐在車上,為自己的衝動懊悔不已。他不是有意傷她,正如同她無意傷害自己那般。
  遺憾的是,雙方的傷害都已深深烙下……
  天,開始下起雨來……
         ※        ※         ※
  當窩在沙發椅上看電視的官沙琳,一眼見到全身濕淋淋的曉星時,她驚訝的神情可想而知。
  「曉星,你怎麼全身濕得像只落湯雞,我哥呢?他怎麼沒送你回來?」官沙琳丟下手中的零嘴。從沙發椅上跳起,來到她面前。
  只見此時的曉星全身濕透,長髮不斷滴下水滴,濕了地毯一片。而她,臉色蒼白,一言不發地轉身,準備步入臥房。
  「曉星,你又和我哥吵架啦?」閒得發慌的官沙琳當然不會錯過這種湊熱鬧的機會,她奔向前拉住她的手,這才發現她的小手又冰又濕,好似剛從冷凍庫中走出來。
  「沒有啦,誰會跟他吵架啊,我們兩個根本吵不起來。」曉星蒼冷一笑,臉頰上的淚水早已和雨水化為一體,讓人分不清。
  「曉星,別把我當外人看嘛,告訴我,我哥是不是欺負你,我去幫你報仇。」她這兩天閒得慌,好不容易逮到機會介入兩人之間,她豈能輕易放過?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要回房洗澡、換衣服了。」曉星搖頭一笑,輕甩開她不放的手。
  「曉星!」官沙琳見她一臉黯然地將自己關入房間,深知事情必不單純。
  今天下午奶奶現身之後,官介珩的心理壓力想必增加許多,加上有工作狂之稱的他正值休假,閒得發悶的結果,勢必讓他盼暴躁火氣更易發作。而曉星近來忙著募款公演,有意無意冷落了官介珩,兩人之間若不出問題才怪暱!官沙琳坐回客廳沙發椅上,暗中思索這一切。
  看來不必她從中作梗,老哥和曉星兩人的關係也岌岌可危。
  官沙琳嘲笑一聲,人類的情感,尤其是愛情,是經不起任何考驗的,她一直如此深信。
         ※        ※         ※
  曉星才剛洗完澡,一踏出浴室,就看到官沙琳坐在自己的床鋪上,毫不客氣地「參觀」房裡的一切。
  只見她的衣櫃被翻得亂七八糟,化妝秮上的保養品、香水也全被動過,CD、雜誌、書籍……更不用說了,無一逃過她魔掌的蹂躪。
  「曉星,真受不了你的審美觀,你衣櫃裡的衣服啊,全是『軟趴趴』的材質和樣式,你難道沒有一件像樣些、有個性的服裝嗎?還有啊,這粉嫩色系的房間真讓人受不了,就連窗簾也是粉紅碎花布料,看得我渾身不舒服。」官沙琳坐在她那鋪滿毛絨絨泰迪熊、洋娃娃的單人床上,不滿地挑剔叨念著。
  剛剛她翻了下她的衣櫃,全是連身式的雪紡洋裝,且幾乎全是白色系列的款式,可以想像她對這種衣物的偏好和喜愛。至於房間的樣式,更是極盡女性化之能事,粉色壁紙、粉色窗簾,古法式宮廷的白色金邊傢具,讓人誤以為踏入了哪一位十八世紀法國公主的閨房。
  真是的!人沒個性也就算了,就連房間也這麼「沒品」。由此可見林家父母對這位寶貝女兒寵愛有加,這般的奢華與排場,可非等閒之輩的父母供應得起。
  「你可以到我弟弟的房間去找找看,說不定他的衣櫃中有你要的服裝。」曉星看著滿屋凌亂的幓狀,眉頭也不皺一下。脾氣性情之好,讓官沙琳看了就有氣。
  這傢伙要不是太虛偽,就是太善良。難道,她想故意惹她生氣都如此困難嗎?這女人簡直是怪胎一個,常人才不會像她這樣不懂得發脾氣暱!
  「曉星,這隻手鐲送我,好不好?」官沙琳晃了晃戴在手腕上的鐲子,問道。
  一直面無表情的曉星,終於有了情緒反應。
  「不行,這隻手鐲對我很重要,不能送給你。」她黯然地搖頭,直盯著沙琳腕上的鐲子。
  這只鐲子她一直很珍視地把它收放在珠寶盒中,沙琳她怎麼可以隨便拿走它……難不成老闆就是見她戴著手環,才誤以為她將它送人了。
  「可是人家真的很喜歡嘛!送給我好不好?不然,看它價值多少錢,我跟你買。」官沙琳硬是跟她要求,也不管她蒼白的神情是多麼為難、難受。
  「這房間中的東西若你喜歡,我都可以送給你,唯獨這只鑲有七彩紫晶的手鐲不行,因為它對我來說意義重大,不能隨便送人的。」曉星狠下心拒絕她,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拒絕別人的請求。
  「因為這是我哥送你的禮物,所以你才捨不得轉送給我,是不是?」官沙琳故意將鐲子自手腕取下,在她面前把玩著。
  「是老闆告訴你的?」曉星邊間邊走到衣櫃前,開始動手整理。果然!官介珩真的對她產生誤會了。
  「不必他告訴我,猜也猜得到。」她搖頭,無意將手中的鐲子還給她。「老哥對你真好,我當他妹妹二十四年了,他從來沒有送過我任何禮物,我這個妹妹啊只是掛個名,沒有任何好處的。」聽得出她語中的不平和醋意。
  「就算老闆他不曾送禮物給你,他一定很關心你,畢竟你是他的妹妹啊!」曉星安慰她。
  「我寧願當阿貓阿狗的妹妹,也不想當官介珩的妹妹。」她冷笑了一聲,自嘲地說道。
  「為什麼?」她停下手邊的整理動作。
  「你不懂的啦!像你這種溫室花朵,告訴你也沒有用。」她揮揮手,無意多費唇舌。
  「我才不是什麼花朵呢!」她不滿地辯解。「如果你沒事,我想休息了。」她覺得好累,頭有點昏。
  「嘖嘖嘖,我們的小公主生氣了。」見她臉色相當蒼白難看,她心底大喊過癮。Happy!
  「我才沒有生氣,明天我就要正式上場表演了,不早一點休息是不行的。」她解釋著。「你別忘了把手鐲歸位喔。」她不忘交代。
  「這麼說,老哥明天也會去看你的公演囉?」她心生一計,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找奶奶一起去見見這位哥哥的秘密情人。
  「老闆沒有說他一定會來……」提到官介珩,她又想到之前兩人爭執一事。
  他既然又回到公司,這就表示他的心思將浪費在其它「雜事」上,包括她的募款表演。
  「放心啦!老哥他一向死鴨子嘴硬,嘴裡說的和心裡想的全然不一,特別是對他珍視的人。」官沙琳竟然「好心」地安慰起她來。
  真是,和這種沒有心機的善良傢伙相處久了,竟然也會被她傳染。
  「聽你這麼一說,我心情好多了,謝謝你。」曉星果然還是很單純,別人的一句話就能輕易左右她的心思。
  「不用太感謝我,反正這種肉麻話我也不會說第二遍。」被她一道謝,她全身的雞皮疙瘩全都起來了。
  剛剛她那若有似無的甜甜笑容,當真能把人的魂魄懾走,嘖,這看似天真的小女人當真有一套呢!難怪她那位冷酷無情的老哥會被她迷得昏頭轉向。
  「晚安。」曉星顧不得沙琳仍在房裡,逕自一股腦兒鑽進被窩中,沉沉睡去。
  面對她這種毫無防範的舉止,官沙琳當場傻了眼。
  可憐的老哥,愛上這位沒有警覺心的單細胞生物,他一定二十四小時都無法放下心吧!誰知道林曉星是不是被人賣了時,還一邊天真地幫人數鈔票。唉!真受不了,這混亂的世間竟然還有這種稀有人種存在,真是大大開了她眼界。
  望著她恬靜美好的睡顏,官沙琳邊搖頭邊步出房間。要瞞騙她真是易如反掌,一點挑戰性也沒有,實在太無趣、太沒意思了。
         ※        ※         ※
  和曉星莫名其妙地吵了一架後,官介珩沒有直接回去彩鯨,更沒有回到位在北投山區的自宅。
  一想到奶奶現在人在家中,他就沒有回家的慾望,而彩鯨那邊,他又無法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去。
  他的心事和臭臉全部寫在臉上,回到彩鯨無疑只會讓廖筱薇取笑,休假之前,她曾「預言」不到三天他就會乖乖返回公司,現在果真被她料中,他實在不適合休假……這輩子他似乎真的只能和工作為伍,如奴隸般日以繼夜的工作,直到老死。
  官介珩想像自己悲慘的孤苦老年模樣,心情更加惡劣,他坐在一間喧鬧的酒吧吧台前,將面前的威士忌一飲而盡。
  官沙琳來到二樓的露天陽台,毫不留情地取下手腕上的鐲子,冷冷地將它丟出屋外,丟棄在屋後的那片漆黑樹林中。
         ※        ※         ※
  這間裝潢極具現代感的酒吧,是許多演藝圈中人常出沒之處。在這裡四處可見到螢光幕前的偶像、歌手、演員,可說是藝人茶餘飯後的大本營。
  「好久不見,官老闆!」一個熟悉又讓人厭煩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不必回頭,他就知道來者何人。
  花澄企業集團的孫霆堰──官介珩天生的死對頭。
  「沒想到你還活著危害人間,我們的孫總經理。」官介珩冷冷地迸出一句,完全不正眼瞧他。
  「才一陣子沒見,沒想到我們不苟言笑的官老闆也變得幽默了。」孫霆堰在他身邊坐下,皮笑肉不笑地回他一句。
  兩人這種針鋒相對的對話,早已見怪不怪,他們彼此在多年前就已互相看不順眼。然而,工作上的需要,卻又常常讓兩人不得不有所接觸,不得不打交道。
  「你難道沒有其它女伴可玩弄?何苦來找我抬槓。」官介珩又將杯中的褐色液體一飲而盡,眉也不皺一下。
  「要不是有公事,你以為我閒著沒事,自找苦吃啊?」他暗中觀察他的一言一行,看來官介珩現在的情緒欠佳,脾氣悶在肚中呢!乖乖,誰能讓他如此「抑鬱」?真是見鬼了。
  「我可不記得彩鯨和花澄有任何牽扯。」他冷漠地瞧他一眼。
  「現在是沒有,不過我有一件案子想和你談談,當然,答不答應在於你,反正我們各取所需,各謀其利嘛!」他說明他的來意。
  「我沒有興趣,你可以閃了。」不待他更進一步說明,他便一口拒絕了。
  十足的官介珩作風。
  「聽我說完提案再拒絕也不遲啊,反正你現在休假中,多的是時間,是不是?」孫霆堰幫他叫了瓶酒,兩人一起共飲。
  「誰告訴你我在休假?」他嚴厲的眼神掃向他。廖筱薇不可能將話傳出去,他的消息來源令人質疑。
  「官老闆這麼有名,小道消息自然就不知不覺傳到我耳中囉!」他咧嘴一笑。「最近我們公司要開拍另一個新系列的香水廣告,由於六年前的花精靈太受歡迎,我們的董事長指名要你的彩鯨來負責這廣告,酬勞、合約隨你開,如何?」孫霆堰將手搭在他的肩上,壓低音量說道。
  「我不打算再接類似的案子,你不必浪費時間。」他毫不考慮的一口拒絕掉。
  「我想你會有興趣的,因為這次廣告的導演和內定的女主角,官老闆都認識,不,應該說,都有一定的交情。」他似乎很有自信,對官介珩的拒絕不以為意。
  「廢話少說,拒絕就是拒絕。」他被他惹毛了,帶著醉意低吼道。
  「我們花澄這次的廣告預算,比起六年前可是多了兩倍,再加上新銳導演江磊掌鏡,林曉星出任女主角,再由彩鯨旗下當紅偶像擔任男主角,這樣堅強的人事組合,官老闆沒有拒絕的道理吧!」孫霆堰一語驚人,當下令官介珩青了臉色。
  「你說什麼?誰是女主角?」他氣極敗壞地追問。
  「林曉星啊,你不會不認識她吧?」他故意反問。
  「你幹麼找上她?她又不是演藝圈的人,還有,你怎麼會認識她的,給我說個清楚!」官介珩可火了,他萬萬沒想到這花心傢伙竟然腦筋動到曉星身上。
  孫霆堰素有「演藝圈之狼」的外號,縱使已和花澄集團的千金結了婚,依然花名在外,不改婚前遊戲人間的態度。只要被他勾搭上的女藝人,多半沒有好下場,不過有的新人為求迅速成名,主動和他鬧緋聞的也不在少數。
  總之,他常警告彩鯨旗下的女藝人,孫霆堰這花心男人碰不得,也最好別跟他接近。
  「和你認識又不是一、兩天,你身邊有哪些女人,我會不清楚嗎?再說,林曉星是江磊推薦的,而我相信江磊的選角眼光,沒有拒絕他的道理。」他一派輕鬆地喝酒、談話。
  「我不會讓曉星稱你的意,成為花澄廣告的女主角,你休想動她一根寒毛。」官介珩撂下狠話,冷冷警告著。
  「等等!」見他準備起身離去,他喚住他。「如果我告訴你,這次的廣告案,我有十成的把握,你作何感想?」孫霆堰懶懶地坐在吧怡椅上,別有用心地說。
  「其它人選的意願如何我不清楚,唯一可以向你孫總經理保證的是,林曉星絕對不會出任花澄的廣告女主角。這個答案我只說一遍,你最好死心,別動歪腦筋到曉星身上。」官介珩冷冷地掃他一眼,二話不說地快步離去。
  「可惜啊,你這次栽了觔斗,林曉星出任廣告女主角,我是勢在必得。」孫霆堰笑著將杯中物一乾而盡,他早就看官介珩不順眼,這次他一定要將他整垮,最好在演藝圈永無立足之地。
  他們兩人之間多年來的夙怨,早該有個徹底了斷。而這次的花澄廣告案,就是最好的時機。
  他滿心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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