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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
  「格修.華倫那混帳呢?」潔兒一清醒不是先問她是怎麼被救回來的,反而是格修.華倫的下落。
  「被我丟到修道院去修行了。」摩根那日捉了格修.華倫回來,並未將他處死,只是他丟到全英格蘭號稱最像監獄的修道院中修行,他殺了太多人,就算其中真有巫師,他只克盡職責,但他背負的死罪太多了,早失去死的資格,把他關在修道院中,等於終身監禁,比死還難過。
  「為什麼?」她還沒報一箭之仇,摩根把他丟到修道院去做什麼?
  「想報仇是等你傷癒再說。」摩根輕易看穿潔兒的想法。「醫者說你得在床上躺兩個月,傷才可能會好。」
  「我也是醫者,你怎麼不問我?」說來說去,潔兒就是不想這麼輕易放過格修.華倫,好歹也得讓他嘗嘗她曾受過的苦才行。而且,他殺了梅兒碧跟梅莉,摩根這麼輕易就原諒他,她可不!
  「世上現在只有一個叫做華倫修士的人,沒有叫格修.華倫的人。」摩根端著盛藥的碗來坐上床畔,扶起潔兒,預備餵她喝藥。「雖然我不清楚修士的生活,但我肯定他會過著外人眼中跟地獄沒兩樣,在他眼中卻是對上帝最虔誠信仰的生活。」
  潔兒眨眨眼,領悟摩根的用意。
  「這樣你明白了嗎?潔兒小姐。」摩根朝她眨眨眼,趁她發呆的時候把藥餵進她的口裡。
  「嗯。」潔兒苦著一張俏臉,怒瞪摩根,緩緩點頭。
  「怎麼,藥很苦嗎?」摩根明知故問的摸摸潔兒的頭,手滑至她的頸窩時,唇際的微笑扭曲成痛惜的笑容,這纖弱的身子下還有許多數不清的傷痕,有些還會留疤,他不禁想,這樣待格修.華倫是否太仁慈?
  「摩根,別自責哦!」潔兒忍痛舉手輕碰一下摩根臉龐。
  「潔兒?」摩根再一次呆愣。
  「只要你在我身邊就行了。」潔兒露出一個笑容。「這皮裡我不是那麼在乎,只要傷的不是我美麗的臉就衍了。除非,你不喜歡我身上的傷,那我也沒辦法消除它,不是嗎?」
  摩根搖搖頭,別過視線,「我沒有辦法回答你的話。」
  潔兒臉色暗了暗,心些微刺痛。
  「就算你傷到的是臉,我還是會一直在你身邊的。」摩根接下來說的話讓潔兒重展笑顏。「雖然我的確是不喜歡你身上的傷。」
  「綠眼睛?」摩根沒聽到潔兒的聲音,一回頭,發現潔兒淚水盈眶地望著他。
  「一直的意思就等於永遠。」潔兒笑道:「這是你在我昏睡時告訴我的。」
  摩根的心暖暖的,藍眸盈滿愛戀。「是的,一直就等於永遠。」
  他擁潔兒入懷,今後,再也沒什麼可以阻止他愛她了。
  然而,三天後,倫敦傳來了瑪莉皇后被處死的消息,杜魯克爵士緊急徵召兩位左右手回歸軍隊。又過了一天,城外一群死了的綿羊被斷定為瘟疫所致,全城陷入一片恐慌……
   
         ★        ★        ★
   
  「你自己一個人真的不要緊?」摩根指尖拂過潔兒的髮絲,輕聲問,藍眸直望著她沉靜的容顏。
  「還有大衛和莉亞啊!」潔兒連忙寫下一些藥方,一邊回答。
  「是啊,還有她們。」摩根欲言又止,辭不達意的模樣已讓潔兒放下工作專注地看向他。
  「爵爺,您怎麼在心底歎氣呢?是不是有什麼事想同我說?」潔兒指背撫過他左頰的傷痕。「你這傷痕,怎麼來的?」
  「跟海盜要來的。」摩根雙手環住她的腰,低頭吻上她的唇。
  「海盜?」以往只在小說中聽過這個詞,沒真正見識過。
  「海上的盜賊,專門洗劫商船,做些不勞而獲的勾當。」摩根雙臂收緊,兩人的距離愈來愈近。「有一次我們看上了同一艘西班牙商船,互相搶灘被他們的首領刮傷的。」
  「那名首領呢?」潔兒略帶疼惜地吻吻那道疤痕。
  「你想,在我臉上留疤,他還活得了嗎?」摩根捉住她的手,一指一指的吻著。
  「說得也是,你這麼嗜血,他不死也難。」潔兒煞有其事的點點頭。
  「我哪兒嗜血了?」摩根啼笑皆非的問。
  「依爵爺您在軍中輝煌的戰績,怎容得一名小小的海盜在您身上留下任何紀念品呢?」潔兒的手環上他的頸項,笑道,一邊親吻他的下巴。
  摩根愣了愣,抱緊她。「你似乎對我瞭若指掌。」
  「莉亞偶爾會跟我談你的事,只是偶爾。」潔兒頰畔浮起一抹嫣紅,粉撲撲的嫩頰讓摩根情不自禁地一親芳澤。
  「是嗎?」摩根很懷疑潔兒只是偶爾聽到莉亞說他的事,她欲蓋彌彰的俏模樣看得他玩味的漾起笑容。
  「對呀,對呀!所以,別再問了。」潔兒急欲轉移話題。「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呢?」
  軍令已下,馬克已先行前往普利茅斯,凱若和克萊兒也借口回到倫敦參加社交季,只剩摩根了。
  「明天一早。」說到這個,摩根不由得更加抱緊潔兒。
  「哦。」潔兒有點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沒事幹嘛問這種問題。
  「潔兒。」摩根抬起潔兒低垂的下巴,直視她的眸子。
  「嗯?」說潔兒完全放心摩根是假的,那個她不怎麼相信的詛咒可還沒解除的方法,摩根隨時可能會因此而喪失生命,更何況戰爭難以避免。
  她……她擔憂……而且,摩根的心情她還不知道,他為何保留她的項鏈,為何留她,她喜歡他的懷抱,喜歡他的親吻,可是,他沒有說過任何一句我愛你的話,雖然他說過會永遠在她身邊。他知道她這樣仍會不安嗎?只因他沒有說過,他知道嗎?
  她在想什麼啊!現在城內正陷入瘟疫的恐怖中,摩根也要赴戰場,她怎麼還在這兒不安呢?
  「你自己小心一點,別太累,我不希望我從戰場上回來的時候,看見的是你的……」摩根說不出口,他不願失去潔兒,如果可以,他還想帶潔兒上船,讓自己隨時可以看到她、保護她,可是潔兒的傷還沒好,城內的人民也需要潔兒,光是修道院的修士修女們,無法對抗瘟疫。「我會受不了的。」
  「摩根,你自己也要小心一點,別讓詛咒找上你,要是你……我也會受不了的。」潔兒說出她深沉的憂穆。
  「我保證活著回來見你。」摩根印上自己的唇也印上自己的承諾。
  「答應我,別讓我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我很脆弱很孤單的,沒人陪著我,我不知會做出什麼事。」潔兒惶然地吐露深藏內心的害怕。
  「你現在有我,我絕對不會去下你一個人的。」摩根保證,海水般的瞳眸倒映著潔兒的容顏。「我承諾過的。」
  潔兒方才安心地綻放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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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五八八年五月,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以「捍衛舊教,討伐新教」名義派出一百三十艘船合計三萬軍人,二十四百門炮,火力強大,號稱為「無敵艦隊」﹙SPANISHARDMADA﹚攻向英格蘭。英格蘭以數目不及西班牙的船艦應戰。結果出乎眾人意料之外,西軍慘敗。
  「真是太過癮了,西班牙的巨炮威力雖大,但射程太短,只要遠離它的射程,他們的炮根本無用武之地。」馬克.雷格站在船首望著西班牙被英軍打得潰不成軍士零八落的樣子,不禁得意的大笑。
  「別太得意忘形。」摩根瞇起眼來看不遠處的三桅船艦,倒的倒,逃的逃。「幸運的是,他們有一半因為風向不利及遇上颶風而折損。」
  「少來,你現在的心思壓根兒不在這兒,在諾頓郡中那個美麗醫者身上,所以才會覺得勝利的果實難嘗。」馬克一語道中摩根的心事。
  「是又如何?」摩根揚眉,坦承自己的確心繫潔兒,他離開時諾頓郡正遭受到瘟疫的威脅,雖然大衛來信說潔兒的傷已痊癒,疫情已在控制中,城內大半染了瘟疫的人們都得救,此事還傳遍全英格蘭,使諾頓郡聲名大噪,但他沒有親眼見到潔兒平安,是絕不可能放下心的。
  他不希望潔兒出任何事讓自己痛苦一輩子。他巴不得戰爭快些結束,好讓他回去見潔兒,他不希望離開潔兒這麼久。
  摩根藍眸一黯,隨即打起精神來應戰。
  「所有人準備,攻向西班牙的船艦。」
  「是。」所有的人在摩根的命令下開始動作。
  未久,他們登上其中一艘已無力再戰的船艦。
  豈料,一上船,一些存活的西班牙軍展開反擊,他們逐一制服,獲得壓倒性的勝利。
  「摩根,小心!」馬克的警告摩根背後有偷襲的士兵。
  「謝啦!」摩根頷首道謝。
  「隨時小心你的背後。」馬克將劍自一名士兵的身體中抽出。「徹底搜查,投降的就帶回船上,不肯投降的格殺勿論,無反擊能力的當戰俘帶回去」
  「是。」船員們忙著清點船上的東西及人,勝利讓他們非常興奮。
  「放心,戰爭結束了,你很快就可以回去看心上人了。」馬克調笑道。
  摩根睨他一眼,「你呢?侯爵,年紀不小了,沒有想要定下來嗎?別忘了,雷格家的血脈就只有你一條。」
  「婚姻。」馬克嗤之以鼻。「別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好運,有個與眾不同的愛人。我對社交圈內排排站的仕女們一點興趣也沒有。」
  「哦?你竟敢在敵人的船艦上大談英格蘭的仕女沒有吸引力。」
  「反正敵人不是死了就是變成戰俘,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可能會傳出去。」馬克自信滿滿的哈哈大笑。
  摩根不想再跟這個狂妄的瘋子說話,轉身指揮船員,眼角卻瞄到一道反射的光芒,馬上警覺地望向來處,才發現尚有一名西班牙士兵藏匿於船尾木桶後,正想要偷襲馬克。
  「馬克!」摩根想也不想的拉開馬克,一劍刺向那名士兵,那士兵不敢置信的睜大眼,腳一軟,死不瞑目。摩根腳步踉蹌,往後退了幾步,額角浮現幾顆冷汗。
  「喂喂喂!不會這麼沒用吧!才一個敵人就讓你筋疲……」馬克扶住搖晃身子的摩根,取笑,但沒多久,他的笑容逸去,眼前一片血紅──那是好友的血。「摩根!」
  「馬克,隨時小心背後……」摩根臉上血色盡失,唇邊的笑意格外飄渺,肩上由傷口不斷滲出的血染紅了他的軍服。「這是你告訴我的……」
  潔兒……摩根殘存的意識不斷的呼喚著潔兒的名字,不久,他整個人陷入一片黑暗,投入冷寂當中。
  「摩根,摩根!」馬克眼見好友藍眸合上,失去冷靜,大叫著:「來人,快叫船醫過來!」
  趕到的船員莫不大騖失色,所幸有人及時清醒,前去請船醫。
  「該死的,你要是死了,我去哪兒賠一個完整的摩根.威爾給潔兒?你可別害我。」馬克想起他離開前潔兒威脅似的要他和摩根相互照顧,可現在……他竟是為了自己而受傷。「摩根,你不能死!」
  英軍勝利的喜悅因摩根的傷而沖淡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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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五八八年七月諾頓郡
  太陽傲人地展現光芒,原本怡人的氣溫變得悶熱無比。
  這對疫情是非常不樂觀的,所幸大部分人都因聽從大衛及潔兒的話將自個兒屋子裡裡外外全掃乾淨,讓蟑螂老鼠等會帶來傳染病的動物難以存活,疫情才沒有擴大,幾個病例也只是因拖太久且身處在不乾淨又不通風的環境下過久才會回天乏術。大體上,諾頓郡的人民並未因瘟疫而喪生過多。
  「聽說咱們英軍大敗西班牙軍,什麼無敵艦隊,折損的折損,逃的逃,投降的投降。哈!現在可是我們英格蘭鴻圖大展的時機,誰也不能阻止我們了。」大衛輕啜口香濃的紅茶。
  「聽你的口氣,恨不得自己也身為戰場上的一員似的。」莉亞含笑地望著大衛,自摩根離開,莊園內大小事件都是由她和約翰及摩根的副手──也是羅倫生前的副手在幫忙處理,難得向來對大衛特別嚴格的約翰會稱讚大衛長大了,處事雖然還不夠圓融,但光是氣勢就足以壓倒人。
  「當然,要不是我得保護你們兩個女人,早就跟著摩根叔叔上戰場去見世面了。」大衛英氣十足的臉上有著報國雄心,隨即表情一變。
  「摩根叔叔離家那麼久了,我挺想念他若要我學習一個公爵該做的事情。」大衛的聲音低了下來。「戰爭打了那麼久,也該有個了斷了。」
  一旁的潔兒沒出聲,心思飄得老遠。
  這幾個月摩根陸續有捎信回來告知自己的平安,可這一個月來,竟然連一封報平安的信也沒有,讓人不由得擔心起他發生了什麼事。
  戰爭,除了標示上位者的野心及消化過剩的人口之外,潔兒看不出它有什麼好處。
  不知是誰曾說過:思念,總在分手後。
  或許是她跟摩根從沒分開過這麼久,她才會這麼想念摩根。想念的滋味的確不好,原來自己對摩根的情種得如此之深,心頭縈繞著斬不斷的煩惱絲,不見到摩根安然無恙的回到這兒,這顆心是不可能安定下來的。
  等摩根回來,她一定要找個機會對他說:我愛你。
  想著想著,她宛若冰霜的容顏出現了一絲不安與急迫。
  「夫人,少爺,潔兒小姐,有信。」約翰送上剛剛才由遞信員緊急送來的信件。「是由普利茅斯緊急送來的信件。」
  約翰的話,無疑等於十倍的黃色炸彈投落在三人心湖上。
  「快呈上。」大衛命令,拿過約翰的信迅速拆開來閱讀。「敬啟者:賽倫伯爵摩根.威爾於日前一次攻打西班牙船艦行動時,為救同儕好友潘卓侯爵馬克.雷格受傷,失血過多……」
  「不!」驚呼是從莉亞口中發出的。
  潔兒一聽,眼前一黑,但她勉強壓下不適感,搶過大衛手中未念完的信,巡視著,綠眸眨了眨,原本略顯蒼白的容顏此刻像是上了一層白色的油彩般的慘白,她軟下身子,跌坐在椅上,槁木死灰的神情猶如見了世界末日。
  「潔兒。」莉亞上前拍拍她呆嫩的頰。
  大衛則拾起信再讀:「由於伯爵高燒不退,陷入昏迷狀態,今起將由潘卓侯辯護送回諾頓郡,讓伯爵安心待在故鄉。……致上英軍最高的敬意……該死的!該死的!怎麼會這樣?」
  大衛捏緊手中的信,藍眸盛滿淚水,「上天真要亡我們威爾家!」
  「大衛,冷靜,現在先去處理摩根回來的事宜。」莉亞保持著清醒,不讓自己失去冷靜。「現在沒時間悲痛,我們得……得準備好……迎接伯爵回來,聽見沒有?」
  大衛這才如夢初醒,強忍著內心的悲傷及歉疚離去。
  「潔兒,潔兒,醒醒。」莉亞搖搖潔兒因忙著治療城內人民而消瘦了一大圈的身子。「堅強一點,我們得陪摩根走過最後一段日子啊!」
  該死的,為什麼老天不把格修.華倫那種混帳帶走,偏偏帶走這些好人呢?
  「摩根?」久久,潔兒失去光彩的綠眸才有一點生氣,她喃喃著:「對,摩根要回來了,我們得準備……」
  「潔兒?」莉亞不安地望著潔兒,潔兒的神情恍惚,很不對勁。她望著潔兒起身走往屋裡,膽心地跟上去。
  「潔兒,你沒事吧?」莉亞憂心忡忡地跟在潔兒身旁,潔兒的反應完全不像已得知愛人的惡耗。至少,當她在得知羅倫不幸喪生時,也狠狠的哭了好久好久,傷心到什麼人也不見,什麼東西也不吃。然而,潔兒只有剛剛表現出悲傷的情緒,現在,則完全像個沒事人一樣。
  「沒事啊!莉亞,你好奇怪。」潔兒笑望莉亞煩憂的臉龐,露出一個璀璨若陽光的笑容。
  莉亞盯著潔兒臉上的笑容,不由得紅了眼,雖然潔兒在笑,可她的眸裡一點笑意也沒有,她看見的是一片死寂,「潔兒,哭出來會比較好一點。」
  「為什麼要哭?摩根回來了,他要回來了啊!」潔兒唇畔的笑容扭曲,綠眸癡呆的直視前方。「他要……回來……了……啊……」
  潔兒低下頭,雙手掩面,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摩根上戰場前還跟她保證自己會小心,不讓咒語成真的,怎麼……怎麼她聽到摩根受傷回天乏術的消息?怎麼會?怎麼會?
  為什麼她在乎的人,她所愛的人都會雖她遠去呢?爸媽死了,梅兒碧死了,現在連她的摩根也……為什麼?為什麼?
  如果換了時間、空間,上天仍要她孤獨一人,那她未免太慘了!她不要摩根死,她再也不要一個人孤伶伶地活在世上,不要!她的堅強全拿去餵狗吃了,她再也不要佯裝堅強,她只要摩根,只要摩根!
  不,她不相信她鬥不過命運,逗不過這個混帳詛咒!就算要她的命,她也要窮盡她畢生之力把摩根從鬼門關拉回來,她不會讓他死的,不會讓他死在她眼前的!
  「潔兒,潔兒,振作一點。」莉亞從來沒看過潔兒這麼失控的樣子,雖然她鼓勵潔兒痛哭一場,但潔兒沒有痛哭,只是靜靜地站著,一點兒聲息也沒,她還真怕潔兒會悶死自己。
  「莉亞。」潔兒放開手,露出一個慣常的冷靜到幾乎漠然的笑容。「我沒事,放心吧!」
  說完,她拍拍莉亞的肩,當著莉亞呆若木雞的面離開。
  莉亞呆呆地望著從頭到尾沒落下一滴淚的潔兒,感覺得到她內心裡莫大於心死的靜寂,不禁提起裙子舉步跟上潔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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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後,摩根讓馬克護送回到莊園內,摩根的高燒持續著,仍活著但看得出來只剩下一口氣。
  潔兒在看過摩根的傷口後,臉色異常難看,莉亞在旁邊盯著潔兒的舉動,深怕她會想不開尋死,潔兒外表雖是冷冷淡淡的,但內心可是激烈得像座火山,誰也無法保證潔兒會做出什麼事。
  光想起梅兒碧死後,她差點掐死摩根的那一幕就讓莉亞頭皮發麻。
  「潔兒?」大衛沉不住氣的叫著,摩根叔叔蒼白的臉上冷汗不斷冒出,剛毅的唇此刻如紙般死白,不停地喘著氣,難掩他有一腳已經踏入地獄之門的事實。
  潔兒沒有回答,只是動手將摩根傷處的繃帶剪開,沒有癒合的傷口化膿,噁心的味道竄出,傷口很深,卻因為沒有清洗消毒好使得傷口加遽,要是再晚一點送回來,摩根的命就沒了,早一點送回來的話,摩根也不用受這種折磨。
  「去準備乾淨的水和酒來。」潔兒頭也不回的爬上床去,把摩根的衣服脫下,露出他的上半身,「乾淨的布。」
  莉互連忙要人去備水、酒,拿布。
  「莉亞,潔兒,我很抱歉……」馬克眼見好友受苦,恨不得自己代他受。
  「把你的歉疚收回到摩根康復時吧!」莉亞拍拍馬克的背,「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普利茅新到這兒可不是短短的距離。」
  「我……」摩根都快死了,他哪有心情休息。馬克欲出口的拒絕讓莉亞打斷。
  「照顧摩根也得要有體力,不是嗎?」莉亞推著馬克去休息。「房間已經準備好了。」
  馬克只好跟著約翰走了。
  潔兒拿了刀子將化膿的部分刮下,再將一些硬化的地方去掉,摩根皺起眉,發出呻吟,虛弱地掙扎著。
  莉亞和大衛早別過臉去,不敢看這場面。
  潔兒將酒淋在布上,覆在傷口上為摩根消毒,摩根的身體痛得痙攣,潔兒心疼得低聲呢喃:「摩根,親愛的,忍一忍。」
  摩根沒有聽到潔兒的撫慰。
  消完毒,潔兒敷上草藥,小心地包紮好,沾血的指尖在碰上摩根的眼睫時停住,輕顫不已的手指透出潔兒內心的起伏。
  「潔兒,摩根叔叔的情形如何?」儘管已知不樂觀,大衛仍想知曉由潔兒口中說出的定論。
  「就看他能不能撐過這場高燒。」潔兒清洗一下自己的手,要人將摩根的衣物及穢物處理掉。
  不想承認這樣在二十世紀只是小事的傷會要了摩根的命,她只能逼自己相信摩根的意志力足以鬥過病毒的侵略。
  「要是摩根叔叔撐不過去呢?」大衛再問,縱然她的心已經千瘡百孔。
  潔兒保持著沉默,綠眸無比愛戀地看著摩根。
  「潔兒。」大衛不顧母親示意的眼神,執意要問。
  「若是如此,那也是命運的安排,不是嗎?」潔兒唇角那抹絕美的笑容讓莉亞和大衛的背一涼。
  「好了,大衛,我們先出去,這兒有潔兒就夠了。」莉亞拎著女兒的領子,「潔兒,這兒就交給你了。」
  潔兒沒有反應。
  莉亞和大衛兩人互看一眼,無奈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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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根高燒不退的情況持續著,有時候他會喃喃囈語,有時候他甚至會睜眼,但這些都是無意識的行為;有時候他會稍微清醒,沒多久又陷入昏迷;為保持摩根的體力,潔兒會餵他吃一點流質的食物,通常是吐出來的機會比較大;她衣不解帶的照顧摩根,旁人勸也勸不退,只好任她去。而得知這項消息的諾頓郡民皆為摩根祈禱,希望他早日康復。
  轉眼間,日子在摩根昏昏醒醒之下已七天了。
  「潔……潔兒……」摩根從深沉睡眠中甦醒,虛無飄渺的聲音迴盪在冷寂的夜裡。「潔兒……潔兒……」
  不小心打瞌睡的潔兒馬上驚醒,揉揉惺忪睡眼,查看摩根的情況。「摩根,我在這兒。」
  摩根喘著氣,勉強睜眼,迷濛的視線裡感覺不到任何東西。「潔……潔兒……你……在哪兒……」
  「我在這兒。」潔兒握住他的手,用臉頰摩挲著。
  感受到掌心柔嫩肌膚的摩根想笑,但笑不出來。他知道他回到莊園了,潔兒就在他身邊,可是……他違背了他的諾言……
  「……對不起……對不起……」摩根緩慢地眨著眼,聲音小得要潔兒湊進他的嘴邊才聽得見。「項……項鏈……在劍……劍柄……還給你……你可以……可以……回……回家……」
  潔兒喉頭一緊,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騙子,你答應過我什麼!你這個騙子!我不准你還我項鏈!」
  「你得回家……」摩根連舉手的氣力都用光了,殘餘的意志使他明暸他可能活不了,他不能丟下潔兒一個人,放她走是最正確的選擇。「對不起……我不能……」
  「該死的你!你敢給我死死看,我就跟著你死!聽見沒有!」要不是摩根已經沒力了,她一定會海K他一頓。「你拿了我的心之後才把我趕回去,為什麼當初我跟你要你不給我,現在我捨不得走了,你才還給我,可惡的你!這樣的小傷你就絕望了嗎?也放棄了嗎?難道我不值得你活下來嗎?」
  強忍已久的淚決堤,潔兒淚如雨下,激動的嘶吼著。
  「潔兒……」摩根心疼地想起身抱住潔兒,可他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無助地喚著她。
  「潔兒……」
  「我命令你馬上給我好起來,我不要你這個樣子……嗚……你這樣好像快要死了……我又……又一個人了……我不要……」潔兒撲在摩根身上,斷斷續續的哭著,太久了,摩根燒得太久了,她好怕他就這麼死去,那她學得梅兒碧一身醫術,救得了別人,卻救不了自己心愛的人,有什麼用!「別……別死……」
  這個混蛋別想就這麼死了,他要真死了,她絕對會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把他揪出來。
  「我愛你……我愛你……你別死……我愛你……」潔兒抽抽噎噎的告白,心情激越難以平復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摩根聽到潔兒的話,不知怎的,原本難受的痛楚,煎熬著他的高熱都在下一瞬間離他遠去,他心滿意足地合眼,再次陷入沉睡當中。
  「摩根?」潔兒沒有聽到摩根的聲音,帶著淚珠的臉猛然抬起,只見摩根安詳的睡容,心一窒,顫抖不已的手湊到摩根臉上測他的鼻息,好一會兒,胸口著火般的感覺傳來,她才記得呼吸,她大口大口的吸氣。
  還好,還好,摩根還活著,他沒死。
  放下心的潔兒探向他的額頭,一朵心花怒放的美麗笑靨綻開,眸裡的淚水跟著滑落,她枕上摩根的胸膛,帶著柔柔笑意入眠。
  天上的太陽,大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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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涼柔的和風拂至,草原上的草兒們莫不低頭,恰似接受母親愛撫的孩子們。風越過圍牆,吹至莊園內,莊園內闃靜無人聲,直至花園的籐架下才聽見一點小而柔的輕吟聲。
  陽光斜射入爬滿籐類的架中細縫,籐架下有一個花鞦韆,上頭坐著一名身著淺藍色緞服的人,黑髮綰起露出她優美的頸項,頸子上有條白玉項鏈,白玉被雕成弦月形,正安穩地躺在她微敞領口的白皙肌膚,她容顏微斂,幽綠眸子正專注地望著手中的信件,紅唇正一開一合地念著信上的內容:
  「……總之,你看完信就自動給女王我滾過來,然後看看你要什麼賞賜再快些滾回你的領地去。欽此。」魏潔兒看了信,直接念出最後一段。
  「綠眼睛,有人讀信像你這樣讀的嗎?」花鞦韆旁尚有一躺椅,上頭躺著一名閉目養神的男子,在聽完她的精簡讀信之後睜開眼,一雙蔚藍瞳眸鑲嵌在他令人心動的五官上,就連左頰那道疤痕也不減他的俊美,反而添了邪魅的氣息。
  「反正整封信的重點只有最後面一句,我何必費那麼多唇舌去念前面那些長篇大論來累死自己?」潔兒唇角微揚,彎出一個弧度。
  「你可真沒耐性。」摩根.威爾寵愛她笑笑,不再追究潔兒為偷懶而將女王的來信自動縮成大綱來念。
  「誰沒耐性來著?要是真沒耐性,早把你丟到泰晤士河去餵魚了。」潔兒不服氣的瞇起眼,不願在口頭上輸給摩根。
  「小姐,你恐怕連泰晤士河長什麼樣都沒見過,還想把我丟下去餵魚?」摩根好笑的說。
  「放心,把你丟下去之後,我就知道它長什麼樣了。」潔兒從花鞦韆上跳下來,直撲摩根,作勢要推他下躺椅。
  「救命!」摩根口裡是這樣喊,但大手一攬,潔兒進入了他的懷抱。
  「做賊的喊捉賊,你要不要臉啊!」潔兒毫不留情的掄拳捶著摩根。「別以為你大病初癒我就有所忌憚,少給我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到現在才知道你這麼野蠻,這麼孩子氣。」摩根大歎誤上賊船,但含笑的臉上是深濃情意。「從頭到尾我都被你冷靜的美顏給欺騙了。」
  「哈!不知道是誰曾經說過我全身都屬冷色系,可實際上是一座沸騰的火山?」潔兒嫵媚一笑,柔若無骨的手環上摩根的頸子。
  「你說呢?」摩根吻上那一張一合誘惑他的柔軟唇瓣。
  「你傷才康復不久,就得去拜見女王嗎?」潔兒頭枕著摩根沒受傷的肩窩。
  「信裡不是提了嗎?」摩根瞇起眼來躲避陽光,「怎麼?捨不得我呀!」
  「惡!我是膽心我好不容易才救回來的身體又受到損害,我可不想再受那種勞累之苦。」潔兒作了個噁心的表情,但語氣是擔心摩根重創剛好,禁不起旅途的顛簸可不是假的。
  「傻瓜,我可不是什麼塘瓷娃娃,一碰就碎。」摩根窩心地笑著。「我再也不會離開你的。」
  「什麼時候你的個性像是轉了個大圈一樣?」潔兒訝然的驚異道:「連這麼噁心的話也說得出口?」
  話雖是這麼說,但潔兒還是覺得心裡暖哄哄的。
  「我句句實言。」摩根誠摯地看著潔兒。「我發誓不離開你,不丟下你一個人,我這個人最守諾言了,絕不會食言。」
  「哦?」潔兒眼波一轉。「不知道是誰死命的要趕我回去的哦?」
  想到那時候摩根要她回家時,她整個人都崩潰了。
  「也不知道是誰拚命的說我愛你,你別死的哦?」摩根抱緊懷中佳人,在她耳邊吐氣道。
  「誰……誰說的啊!」潔兒紅了臉,恨不得自己挖個地洞鑽下去跟地鼠做鄰居,她那時真的害怕了,真的慌了,才會什麼都忘了,把那句話先說了,惹得摩根這個恢復本性的混蛋三不五時就拿這句話來取笑她。
  「其實,我最近常想起梅兒碧在生前說的話。」摩根突然轉開話題。
  「嗯?」潔兒一時還轉不過來。
  「她曾經跟我說過詛咒會在我手上終結,我的命定之人已經出現。我的命定之人會和我在一起,即使出現威脅生命的劫難也會安然度過。」摩根和潔兒相望。
  聽摩根這麼一說,潔兒也依稀有記憶梅兒碧跟她說過命定之人的事,「梅兒碧也跟我說過類似的話。」
  「是嗎?那麼……」兩人眸光相迎,都笑了起來。「沒想到我們都讓梅兒碧一手掌握,想逃也逃不掉。」
  摩根一指挑起她胸前垂掛的項鏈,無限愛憐地望著潔兒。「這項鏈都成了媒人,當初我把你從格修.華倫那兒搶過來時,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這條鏈子。」
  「啊?」潔兒不解地發出一個單音。「我不是被梅兒碧救起的嗎?」
  「是我帶你去給梅兒碧治療,事隔一年,我早忘了有這回事,沒想到我們還會湊在一起。」摩根道出原委。
  「如此一來,我可是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咱們倆扯平了。」潔兒雙手交握置於下巴,輕歎口氣。「當初我根本沒想過自己會留在這個地方,但又沒地方可去,加上梅兒碧可能可以幫我回家,才勉強留下的。沒想到,我竟然認識了你,真是倒霉啊!」
  摩根雙臂收緊,藍眼正經嚴肅地盯著她,語氣緊繃的問:「你可是後悔了?」
  「後悔早就回去了,還留在這兒嗎?」潔兒睨他一眼,談笑間化解摩根不安的心境,也趁機小小的抱怨一下,「也不會讓一個不知我心情的人吊得我心不安。」
  若說她選擇留下,以後最懷念的大概就是荷莉那女人了。
  摩根這才眉開眼笑的親親它的臉頰,「我愛你。」
  「呃?」潔兒驚愕地望著摩根,原以為英國人都比較拘謹、嚴肅、有禮,而她眼中的摩根有一大半也是這樣的個性,有時候他潛藏在有禮表面下的活潑性格會跑出來,但她也不曾預想他會這麼直截了當的說出這三個字。
  「怎麼?呆了?」摩根盯著她呆滯的表情,忍不住啄吻起她紅艷的唇。
  「你你你……」潔兒想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剛剛說什麼?」
  「我愛你,綠眼睛,我愛你,我愛你。」摩根一次讓她聽個夠,「清楚嗎?」
  「摩根,我也愛你,我愛你。」潔兒心花怒放,開懷地抱住摩根,感動得紅了眼睛,一直不怎麼安定的心也猶如大石一般沉穩。「我愛你。」
  摩根聽了,露出一個燦爛可跟太陽媲美的笑容,抱緊潔兒。
  曾經他以為,這輩子大概不可能愛上任何人,只因他所愛的人一一離他遠去,他不敢再愛,害怕再一次承受那種空虛落寞無處宣洩的悲傷,但是潔兒讓他再一次燃起想要去愛,想要和她在一起的心火。
  他愛她呵!心上的傷口一一讓潔兒撫平,他所愛的潔兒,心愛的潔兒,他將窮極一生來愛她。
  「如果我要你跟我一起上船到世界各地去遊歷,你可願意?」摩根沒問過潔兒任何有關未來世界的一切,只因那不是他該操心的。
  「好啊!」潔兒沒問為什麼。
  「你不問一下海上的生活,那可不是常人能忍受的哦!」摩根提醒潔兒,他的事業全在海上,在世界各地,他也不是能在陸地待上一生的人,光是代替羅倫處理政事這兩年,他就不只一次想丟下一切事務回船上,但他遇上了潔兒,潔兒是他最愛的人,他不想欺騙她說海上的生活可以保證跟陸地一樣。
  「那又怎樣?」潔兒用再平常不過的語氣問。「這樣安定的生活雖好,但是能去世界各地遊歷卻是你的心願,你不止一次顯露出這樣的心事。而我,可別小看我哦!」
  摩根聞言抱緊潔兒,笑道:「是啊!不該小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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