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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王爺和郡王爺吵架了?」牛總管奉上茶水問道。
  閔恆真的受到很大的打擊,「我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從來沒有瞭解過阿謙,我這個大哥當的太失敗了。」
  「王爺,你不要太苛責自己,你已經盡力了。」凌書雁將小手輕覆在他的手背上,閔恆反手將它握住,與她相視一笑。
  「咳、咳。」看著兩人深情的對望,牛總管心裡可樂壞了,他的苦心總算沒有白費。「王爺若是沒事,老奴還是先退下好了。」
  凌書雁靦腆的縮回小手,突然想到一件事,「老伯,你先別走,我想請問你來王府多少年了?對王府過去發生的事清楚嗎?」
  「那就要看你問的是什麼事了,算一算時間,我到王府工作也有三十幾年,那時老王爺還沒成親,而我一進府,就被派去當老王爺的帖身僕役,一直到王爺七歲那年,因為表現良好,才被老王爺升為府裡的總管。」
  「老王爺還有其他兄弟嗎?」
  牛總管仔細的想了想,「嗯……據我所知,曾經有過,不過,好像在幾歲大的時候不幸發生意外死了。」
  她眼眸一亮,「知道是發生什麼意外嗎?」
  閔恆對這個答案也相當訝異,「為什麼連我都不知道爹曾經有過其他兄弟,我還以為他是獨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詳細的情形老奴也不清楚,因為這個話題在當時似乎是個禁忌,雖然事隔多年,不過仍然是太王爺心中的痛,所以王府裡沒有人敢提這件事,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淡忘了。」
  凌書雁顰眉不語,半晌才說:「如果連老伯也不清楚當時的情形,那麼就沒有人可以解開我心底的疑惑了。」
  「事情都過了那麼多年,你為什麼突然要查這件事?」
  她定定的望著閔恆,將心中的懷疑吐露出來。「王爺還記得第四任王妃怎麼死的嗎?我想,她應該跟我前天夜裡發生同樣的事,只是我比她幸運多了。在夢裡面,我見到一個大約十歲左右的男孩不慎從樹上掉下來摔死。
  「我懷疑那男孩是你們家去世的祖先,可是死後心中懷著怨恨和不甘,無法去投胎轉世,所以,他的魂魄逗留在王府中,因為無法得到解脫,日子久了,便成為惡靈。」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閔恆很難接受這極詭譎的說法。
  「我知道王爺不信,可是『它』不會無端叫我到夢中,或許『它』也是在向我求救,一縷魂魄被孤孤單單的留在人世,既不能去投胎,除了王府又沒有地方可去,那種悲哀是凡人無法體會的,所以,我才想調查清楚。」她近乎懇求的凝視他,盼望得到他的支持。「王爺,請你相信我一次!」
  「問題是該從何處查起?」他這話算是同意了。
  牛總管驀地大叫一聲,「有了!我想到有個人也許知道,聽說太王妃身邊有個服侍她多年的婢女,我還記得她姓周,只是太王妃死後,她便回家鄉去了,只要找到她,就可以知道當年發生的事了。」
  「你知道她住哪裡嗎?」凌書雁驚喜的問。
  「我去問問胖嬸,她應該會記得,不過,那婢女的年紀少說也有六、七十歲,不知道還在不在人世。」他的話讓凌書雁的心又跌落谷底。
  經過半個多月的尋找,連續的碰壁之後,線索也全斷了。
   
         ☆        ☆        ☆
   
  這天,王府外頭來了一對祖孫兩,十幾歲的少年扶著白髮蒼蒼的老婦人在門口站定,兩人的衣衫都有補丁,看得出生活過得不是很好。
  「阿東,快上去敲門。」老婦人顫巍巍的舉起乾枯的手,指著那扇象徵威嚴的大門,命令著小孫子。
  少年膽小的搖搖頭,「奶奶,這裡可不是我們能來的地方,我們還是回去,要不然等一下會被趕出來。」
  老婦人生氣的瞪著柺杖,「叫你去就去。」
  「好嘛!要是被人轟出來,可別怪我喔!」他嘟起嘴,不情願的上前敲門,心裡直嘀咕,人家可是個王爺,怎麼會隨便見他們這些平民老百姓。
  拉起門上的銅環敲了幾下,沒多久便有人出來應門。
  「你們是幹什麼的?這兒是武威親王府,不是你們能來的地方,快走!」不是門房勢利,而是真的以為他們敲錯門了。
  就在他要關起門時,老婦人用那蒼老沙啞的嗓音說:「我們知道這裡是武威親王府,請問你們王爺在不在?」
  他把眼前的祖孫兩看個仔細,「你找我們王爺幹什麼?」
  「請小哥行個方便,進去向王爺通報一聲,就說我們有要緊的事非見他不可。」
  門房見他們可憐,腳上的鞋都磨破了,可能走了很遠的路才來京城,也不好就這樣趕他們走。
  「好吧!你們在外面等一下。」他還是先去請示牛總管再說。
  老婦人鞠躬道謝,「謝謝小哥。」
  門又關上了,少年很是不解的問:「奶奶,您又不認識王爺,為什麼一定要大老遠的來京城見他?」
  「奶奶是不認識王爺,不過,卻認識王爺的爺爺、奶奶。」
  他嘴巴張大得可以塞進一顆雞蛋,「怎麼可能?」
  「唉!那已經是四十年前的事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她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回憶的表情,往事歷歷在目,彷彿才是昨天發生的事。
  在老婦人緬懷過去的當口,大門又重新開啟,出來的人是牛總管。
  「我是這王府的總管,就是兩位要見我們王爺,不知道有什麼事?」
  「你就是這兒的總管,這件事很難說個明白,我老婆子的娘家姓周,年輕時,曾被買到王府裡來當奴婢,那時……」
  「啊!」牛總管不等她說完,已經上前抓住她,「你……就是以前曾經伺候過老太妃,那位姓周的婢女對不對?」
  老婦人怔愣一下,「是啊!總管怎麼知道?」
  他欣喜若狂的大叫,「真的是你?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讓我們給找著了。我們王爺這些日子正到處找你……來人呀!快去請王爺和凌姑娘到大廳來,有好消息……」
  牛總管攙著老婦人走進華麗中不失莊重的大廳,她馬上顯得分外激動,不住的束摸西摸,「這裡一點都沒變……就跟四十年前一樣……」
  「是啊!我們王爺很念舊,所以,有一些擺設幾十年來都不曾改變。」現在,他可以確定她就是他們要找的人了。
  老婦人用袖口擦著淚水,「對不起,我太失態了。」她的言行舉止不似一般鄉村老婦那般粗鄙,這讓牛總管更確定她的身份。
  「沒關係,我可以瞭解你的感受,畢竟你也在王府待過不少年,當然會對這裡的一景一物有很深的感情,換作是我,恐怕會比你更激動。」他們都是感情充沛的人,他自己也感動的快哭了。
  「我沒想到還會有回到王府的一天……」這裡有屬於她少女時期的美好回憶,還有主僕問的深厚情誼,今日能再舊地重遊,就是死也瞑目了。「要不是王妃在臨死之前除去我的奴籍,讓我得到自由,好回家鄉嫁人,我是怎麼也不願離開……王妃對奴婢真是太好了……」
  少年拍撫她的背,輕聲安慰幾句。
  此時,閔恆和凌書雁已接獲通報來到大廳,牛總管趕忙稟報。
  「王爺,天大的好消息,我們要找的人居然自己上門來了,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位就是當年伺候老太妃的婢女。」
  老婦人趕緊拉著孫子一塊拜倒,「民婦周氏,參見王爺。」
  「免禮,都起來說話。」閔恆說。
  凌書雁上前將老婦人扶起,「婆婆,你別站著,坐下來說話。」
  「不、不,那怎麼行!」她連連推拒。
  閔恆也不計較那些繁文縟節,乾脆的說:「都坐下來吧!這位凌姑娘有很多事要問你,如果你過去真的伺候過太王妃,就把你所知道的事說出來。」
  在老婦人唯唯諾諾聲中,才和孫子拘束的落坐。
  「婆婆怎麼會知道我們正在到處打聽你的下落,而剛好趕來京城?」凌書雁提出第一個疑問。
  「我並不知道王爺要找民婦的事。」她的回答讓所有人大為吃驚。「差不多快一個月前,有天晚上,民婦作了個奇怪的夢,在夢裡我看到了王妃,這是自從王妃死了之後,我第一次夢見她……」她還是改不掉過去的稱謂,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起來。
  「王妃在夢裡告訴我,說她的兩個孫子有難,要我無論如何都要趕來京城。那天早上起來,我就跟我兒子、媳婦兒提了一下,他們都笑我傻,怎麼可以把夢當真,而且我年紀也大了,沒辦法走那麼遠的路,可是這怪夢連續作了十天,我越想越不對勁,前幾天就讓這最小的孫子陪我一起上京。」
  凌書雁和在場的人都動容了,「婆婆,真是辛苦你了。」
  「這不算什麼,王妃生前待我恩重如山,她定是有未了的心願,才托夢給我,我就算爬也要爬來,只是年紀大了,腳程也慢,路上耽誤了不少時間,一直到今天才到,我還擔心會不會誤了大事呢!」
  「太王妃在夢裡有交代什麼嗎?」她相信老婦人所說的事。
  老婦人搖搖銀白的頭顱,「王妃只要我趕快來,其他的什麼都沒說。」
  「婆婆,我想請問您一件事,太王妃共生了幾個孩子?」
  所有的人都屏息傾聽著。
  「王妃只生了一對雙胞胎兄弟,那是我見過最俊俏的一對孿生子,大而有神的雙眼、圓鼓鼓的臉頰、白白胖胖的身體,真是可愛的不得了,王爺和王妃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命,府裡的下人也都非常疼愛兩位小主子,可是……」她摀住嘴巴,傷心的低頭飲泣。
  閔恆的手指扣緊扶椅的把手,「可是怎麼樣?」
  「可是……最大的哥哥自小又皮又貪玩,不像弟弟個性比較沉靜,喜歡待在書房唸書,他最愛和下人在花園裡玩捉迷藏……」她吞嚥一下,眼光悲慼的定在前方。
  「就在他們兄弟兩快滿十歲的那一年,有天下午,下人們又在花園裡尋找小王爺,忽然聽到一聲好大的碰撞聲,大家趕過去一看,只見小王爺……小王爺從樹下掉下來……當場把腦袋給摔破了……」
  凌書雁不由得和閔恆相覷一眼,「後來呢?」
  「王妃一得到消息就暈倒了,而王爺抱著小王爺的屍體,只是呆呆的坐在地上,不哭也不說話,所有的人都不願相信這種悲劇會發生在小王爺身上,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孩子,才一會兒工夫就沒氣了,所有的人都傷心得不得了,等葬了小王爺以後,王妃也病倒了,不到一年也跟著走了……」老婦人嗚嗚咽咽的把話說完。
  所有的人聆聽完整個事情始末,個個面露哀淒的神情,廳裡只有老婦人低低的抽氣聲,凌書雁聽了也用手絹拭淚。
  「婆婆,你還記得當年小王爺摔下來的地方嗎?」雖然她也曾根據夢中的場景在現實裡找過一遍,可是,偏偏就是找不到那棵樹。
  老婦人點頭如搗蒜,「當然記得了,不要看我老婆子年紀大了,只要王府沒有改變太大,我一定認得出來。」
  「能否麻煩婆婆帶我們去?」
  「那有什麼問題,我現在就帶你們去。」她在小孫子的扶持下起身,眾人便跟著移往廳外。
   
         ☆        ☆        ☆
   
  一走進冷清的花園,老婦人就沉浸在過去的歲月中,口裡喃念道:「以前這兒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五顏六色的花,因為王妃是個愛花人,王爺為了討她歡心,就請來全京城最有名的花匠,將這裡佈置的簡直不輸給皇宮內的御花園……然後命人沏來一壺碧羅春,夫妻兩就坐在花園裡賞花,那時,可真是羨煞我們這些下人了……」
  閔恆憂心忡忡的低問身邊的人兒,「如果在夢裡頭想害死你的人是我死去的大伯父,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能確定的是他死得太突然,所以心有不甘心,長久的怨恨累積起來就化成了惡靈,我只希望能找到當年出事的地方,再請法師作場法事超度他……」凌書雁惴惴不安的問:「王爺相信我說的嗎?」
  「要完全相信是不太可能,不過,我是姑且聽之,總要試試看才知道。」他的態度不再是強硬的否決,對她而言,這比什麼都來得珍貴。
  凌書雁心弦一顫,險些感動的落下淚來,「謝謝。」
  他將她的小手包在大掌中,藉著掌中的溫度傳達自己的心意。
  他坦承的說:「其實是我自己的問題,有時答案就擺在眼前,我卻假裝它不存在,如今我不得不承認,天地之間的確有股神秘的力量存在,也許,是我太輕視它,所以才會讓不幸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
  說到這裡,忽聽聞前頭老婦人響起驚喜的叫聲。
  「找到了、找到了!」老婦人舉起手在空中比畫著,「我不會記錯……應該就在這地方。」
  閔恆這才注意到他們已經繞過花園,來到小徑末端,風雨蕭瑟軒的入口處。
  「你確定是這裡?」他表情丕變的厲喝。
  「是、是。」老婦人頻頻彎腰應道,「民婦不敢欺瞞,自從王妃去世之後,王爺悲痛逾恆,因為怕會觸景傷情,就讓人把這附近的樹全砍了下來,這兒就成了一塊空地。」
  牛總管「啊!」的一聲,「老奴也想起來了!王爺,本來這裡確實是一塊空地,老王爺剛成親沒多久,就請工人在這裡蓋了一座樓宇,原是想招待客人用的,後來也不知怎麼弄的,就變成郡王爺的寢室了。」
  「原來如此。」凌書雁恍然大悟,所有的謎題終於解開了。「難怪我四處都找不到,原來就是在這地方……」
  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莫怪乎這裡陰氣會這麼重,只因那男孩死了之後陰魂不敬,從此就盤踞在此。
  閔恆臉上驚疑不定,當機立斷的沉喝,「我要阿謙馬上遷出這裡,再把這風雨蕭瑟軒給拆了,本王就不信『它』還能繼續作怪。」
  「這樣是沒用的,就算把屋子拆了,『它』也不會走的,最重要的是郡王爺這幾天連你都不見,我擔心他……」
  他一顆心也跟著七上八下,「你擔心什麼?」
  「我也說不上來,不過,還是先說服郡王爺搬到別處去再說。」凌書雁說不出心頭突來的恐慌。
  「我住在這兒好好的,誰也別想逼我搬出去!」一個清冷如冰的男子嗓音介入他們的談話之中。
   
         ☆        ☆        ☆
   
  「郡王爺,你的腳好了?」牛總管率先叫出聲。
  閔恆乍見小弟從屋內「走」了出來,簡直有說不出的震撼。
  「阿謙,你可以走路了?」他喜出望外,作勢上前,卻被身邊的凌書雁緊緊的扯住手臂,不由得偏首看她,「書雁?」為什麼要阻止他過去?
  她一瞬也不瞬的瞅著閔謙,突然衝口一句,「你是誰?」
  「書雁,你怎麼了?他是誰你怎麼會不認識?」閔恆困惑不解的問。
  閔謙只是面無表情的回瞪著她。
  「你到底是誰?」凌書雁警戒的揚聲斥問。
  他幽冷的眼神看得人寒毛直豎,「我是逸郡王閔謙,你不認得我了嗎?」
  「阿謙,你的腳什麼時候好的?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大哥……」
  凌書雁死揪著閔恆的袖子,不讓他靠過去,緊張的盯著閔謙。
  「不要過去!他已經不是郡王爺了。」想不到最壞的事還是發生了。
  「你在胡說什麼?」閔恆輕斥一聲,「他明明就是阿謙……」
  她將視線調回他微慍的俊臉上,「我只求你再相信我一次,他真的已經不是郡王爺了。我若猜得沒錯,他應該就是方纔我們談論的對象,老王爺早逝的雙胞胎兄長,我說的對不對?」最後一句話是對著附在閔謙身上的惡靈說的。
  這話聽得眾人都倒抽了口氣,全用不可思議的眼光望向「閔謙」。
  他掀動嘴角諷刺,「你在說些什麼,我一個字都聽不懂。大哥,難道你就寧可相信她的鬼話,而不願相信自己的兄弟?」
  「這……」閔恆果然遲疑了。
  「王爺,別落入『它』的圈套。」她承認這惡靈的城府極深,三言兩語便捉住閔恆的弱點。
  「大哥,你說過我是你唯一的兄弟,難道在你心中,我真的比不上她嗎?」他總算擁有了肉體,說什麼也不許被這女人給破壞了。
  凌書雁深怕閔恆真的相信「它」的鬼話,趕緊說:「王爺,求你相信我,面前這個人外表是郡王爺,可是魂魄已經被惡靈佔據了,如果沒有盡快將『它』驅離,真正的郡王爺離開肉體太久,就再也回不來了。」
  「大哥,我真的是阿謙,你要相信我!」這該死的臭女人!
  「王爺不要聽『它』的……」凌書雁急道。
  在場的人也全搞糊塗了,不知道誰說的才是真的。
  「夠了!你們都別再說了!」閔恆怒吼,趁著自己後悔之前,斜睨向滿眼乞求他信任的凌書雁。「你要怎麼證明他不是阿謙本人?」
  他的信賴讓她喜極而泣,但也讓「閔謙」臉上的神情變得極為詭異陰森。
  「我的能力沒辦法將『它』驅離,不過只要請來道行高深的法師,便可以證明我的判斷無誤。」
  「閔謙」的臉孔漸漸顯出猙獰的一面,聲音也變了樣,「沒有用的!這具身體是我的……你們休想把我趕走……」
  包括閔恆在內,在場所有的人都為這突來的轉發而錯愕不已。
  「尉遲大人,快抓住他!」凌書雁反射性的大喊一聲,尉遲英不由分說的撲了過去,兩人扭打在一塊。
  「妨礙我的人都得死!」「閔謙」凶性大發的咆哮著。
  尉遲英一時之間也無法將力大無窮的「閔謙」給制伏,牛總管看情勢不對,馬上叫來王府裡所有的男僕加入戰局;老婦人和她的孫子早嚇得縮在角落發抖。
  閔恆目瞪口呆的看著小弟不再正常的神情,又是心疼又是憤怒的問:「為什麼要找上阿謙?他已經受太多的苦,為什麼不直接來找我?」
  「這不是你的錯,王爺不要自責。」凌書雁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在一連的哀叫聲中,尉遲英等人在混戰中敗下陣來,「閔謙」兩眼陰狠的瞄準凌書雁,下一秒便朝她衝了過去。
  「住手!」閔恆一個箭步上前,以泰山壓頂之姿將「閔謙」仆倒在地,其他人很快的同時壓住四肢,讓「閔謙」不能動彈。「快去拿鐵煉來……」
  「閔謙」狂怒的鬼嚎,「啊……」
  牛總管慌慌張張的找來幾條又粗又重的鐵煉,合力將「閔謙」五花大綁在地上。
  「放開我!大哥,為什麼要把我綁起來?我是你的親兄弟,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大哥……求你放了我……」「閔謙」不再吼叫,開始哭嚎起來。
  閔恆見了心痛如絞,「阿謙……」
  「王爺,『它』已經不是郡王爺了,不要被騙了。」凌書雁瞭解「它」的鬼計多端,稍有不慎,便會前功盡棄。
  「閔謙」淚流滿面的哀求,「大哥……救我……大哥救救我……」
  閔恆泛紅了眼,不忍的別開臉,「原諒大哥,大哥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
  「啊——放開我……」
  這一夜,沒有人睡得著覺,那駭人的叫囂嘶吼聲響遍了整座王府。
   
         ☆        ☆        ☆
   
  姚君瀚隔天午後便登門拜訪,為的是探閔恆的口風,也不知道二娘怎麼說服爹的,居然讓他同意將萱妹嫁進武威親王府,其實不必問,他心裡也明白,閔恆對萱妹從來就沒有男女之情,真不曉得待會兒該怎麼開口才好。
  當門房魂不守舍的開了大門,姚君瀚就嗅出裡頭的氣氛不對,接著從遠處傳來淒厲的哭笑聲,頗為詭異令人聞之毛骨悚然。
  「那是什麼聲音?府裡頭出了什麼事嗎?」他豎起耳朵想聽個仔細。
  「小的不太方便說,今天我們王爺不見任何人,請少侯爺改日再來拜訪。」門房恭敬的想請他離開。
  「你們王爺要是怪罪下來,一切由我承擔。」姚君瀚可不是個容易被打發的人,他撂下話,把門一堆逕自往府裡走去,完全無視門房在身後的叫聲。
  他循著那又哭又笑的聲音,經過花園來到風雨蕭瑟軒外,只見王府裡的人全聚集在前面,閔恆和凌書雁就站在最前頭,兩人都目不轉睛的盯著手腳皆被鐵煉縛住的閔謙,方才聽見的可怕叫聲竟是出自他口中。
  「這是怎麼回事?」姚君瀚一臉狐疑的自言自語。
  最先瞥見他來到的牛總管訝異的問:「少侯爺何時來的?」
  「剛到,這裡發生什麼事了?」他的眼角瞟向斜對面的中年文士身上,他一身青衫,下巴蓄著長胡,頗有仙風道骨的風貌。「那人是誰?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是京城裡最有名的五術大師,聽說許多王公貴族都曾請他到府裡看星象命理、排八字,或者是覓風水寶地,甚至皇上要祭天、祈雨、出兵,都是請他選擇黃道吉日。」只希望他名不虛傳,可以救得了他們的郡王爺。
  姚君瀚啞然失笑,「我想起來了,難怪我覺得眼熟,可是,你們王爺會答應請他來,簡直令人難以置信。」看來天要下紅雨了。
  「唉!事到如今不得不請了,這件事說來話長,少侯爺看下去就知道了。」牛總管歎口氣,又把注意力放在前面的狀況。
  眾人就見中年文士用七顆水晶球布下七星水晶陣,然後命人解開「閔謙」的鐵煉,待閔謙一進入陣中,表情宛如變了個人,因在陣中不斷掙扎、打滾。
  「我不會離開這個身體……他是我的……」「閔謙」痛苦的叫罵。
  凌書雁試著捺下性子與「閔謙」周旋,「郡王爺也算是你的後代子孫,為什麼你要這樣害他?」
  「誰說我在害他?沒有我……他早就自殺了……啊……」附在閔謙身上的惡靈頑強的抵抗著。「都是你這個臭女人害的……我好不容易可以重生……誰也不能把我驅離……」
  「那四位王妃都是你害死的對不對?我能明白你心底的怨恨,可是,殘害無辜的人只會讓你永世不得超生,難道你寧可竊據別人的軀體,也不願去投胎轉世嗎?」
  「閔謙」衝著她口出穢言,「臭女人,我的事不用你管……如果沒有你……我早就成功了……我不甘心就這麼死了……武威親王的位子是我的才對……為什麼要讓給閔堯中?我才是大哥……」
  她嘗試和「閔謙」說道理,「生死由命,你不能把不滿和怨恨全都加諸在子孫身上,這是不對的。」
  「我恨他……恨他奪走原本該屬於我的一切……王位原本是我的……所以我要他的兒子受苦……讓他被當作兇手……要怪就怪那幾個女人膽子太小……一下子就被嚇死了……啊……」「閔謙」扭曲著五官大呼小叫,聲音刺耳又難聽,身體在地上翻滾,還不時用雙手捶打地面,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啊——我要報復……誰也阻止不了……」
  閔恆按捺不住的衝上前,怒喝道:「如果你真的是我大伯父,求求你把我弟弟還給我,只要你願意離開,不管你提出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哈……」此時「閔謙」的臉上都是血跡,看得人怵目心驚。「我要你死,你辦得到嗎?我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你們再敢妨礙我……我就毀了這具身體……那麼真正的閔謙就再也回不來了……」
  「不!你不能這麼做!」閔恆恐懼的大喝。
  凌書雁轉而求助中年文士,「大師,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這惡靈怨念太深,恐怕連我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將『它』從肉體內驅離,只有等『它』受不了自動離開了。」他閉目沉思可行之路。
  所有的人經過一天一夜的折騰都累了,就任「閔謙」留在陣中咆哮。
   

◎終曲◎


  直到午夜陰陽交接的時分,「閔謙」的哀嚎哭吼聲更為嚴重,還一次次的用身體衝撞界線,想從陣中逃脫,中年文士則站在七星水晶陣旁念著咒語壓制,王府裡的下人只敢躲在遠處偷看。
  「你們打算怎麼做?」姚君瀚在得知整件事情的經過後,也留下來聲援,「要是這惡靈遲遲不離開,該怎麼辦?」
  閔恆面色如紙,就算有再強悍堅定的意志力,眼看也要崩潰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嘗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無力感。
  被困在陣中的惡靈仍在作困獸之鬥,即使要同歸於盡,也不輕易離開閔謙的肉體。「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放了阿謙?」閔恆也快被逼瘋了。
  「閔謙」全身已經傷痕纍纍,還不死心的衝撞,再這樣下去,即使把惡靈驅走,閔謙的肉體只怕會因受到重創而不治。
  就在閔恆無法眼睜睜見那惡靈損毀小弟的軀體,想開口放棄之際,方纔還一臉憂心如焚的凌書雁突然捂唇乾嘔了起來,額頭還滲出一顆顆冷汗。
  「書雁,你怎麼了?」閔恆長臂一伸,將她直打哆嗦的身子鉗抱在懷中。「怎麼跟上回一樣?」記得他第一回帶她上風雨蕭瑟軒,她就是忽然又是嘔吐又是發抖,像是突然發病的病人。
  中年文士看出端倪,低喝一聲,「不要碰她!」
  或許是中年文士的表情正經嚴肅得太過反常,閔恆猶豫了一下才緩緩的放開她,才一下子的時間,凌書雁便不再嘔吐,身子也不再抖得像片落葉,慢慢的將身子挺直。
  「書雁,你沒事了嗎?」閔恆屏息的問。
  可是,她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微啟雙唇,發出的聲音,令在場的人不由自主的怔住了。「大師,麻煩你現在收起陣法。」
  眾人呆住的原因是,那圓潤優雅的嗓音根本不是凌書雁的!
  和王府的下人躲在不遠處觀看的老婦人認出了那聲音的主人,老淚雙垂,抖著步子來到凌書雁跟前跪下。
  「王妃……王妃,真的是您嗎?奴婢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凌書雁」朝她綻出纖柔的淡笑,「秀玉,辛苦你了,還讓你大老遠的跑來京城,以後要好好保重身子。」
  「奴婢會的。」她們的對話證實了此時附身在凌書雁身上魂魄的身份。
  這時,中年文士已將七星水晶陣撤去,「閔謙」一得到自由,不禁咧開大嘴邪笑,這下沒有人可以制得了自己。
  「啪!」的一聲,突如其來的巴掌揮在「閔謙」臉上,動手的主人則是凌書雁,不!正確的說法是附在她身上太王妃的魂魄。
  「娘?」「閔謙」兩眼瞪得大大的,直瞅著「凌書雁」。
  圓潤的女子嗓音劈頭就是哽咽的嗔罵,「你這孩子越來越不像樣,真是讓娘太傷心了,你知道娘一直在等你嗎?要不是地藏王菩薩說你還留在陽間,娘還不知道你變得這麼壞、這麼可惡……」
  「閔謙」的表情不再猙獰,震驚的覷著「凌書雁」,「娘……」
  「娘不是告訴你爬樹很危險嗎?為什麼就是不聽話?居然還想讓我們閔家絕後,你這麼做對得起娘嗎?」附在凌書雁身上的魂魄哭得梨花帶雨,「枉費娘那麼疼愛你……自從你死了以後……娘也不想活下去了……本想我們母子很快……就能在地下見面……娘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你……」
  「我……我……」惡靈在母親的哭聲中顯得不知所措。
  「澤兒……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是娘沒把你照顧好……才讓你這麼早死……你要恨就恨娘好了……」「凌書雁」眼中閃著母愛的光輝,張開雙臂呼喚著,「娘的乖孩子,不要再恨了,跟娘回家吧!」
  「閔謙」睇著面前這張慈靄溫柔的淚顏,埋在心頭多年的怨妒與恨意,就像蒸氣般的消失了。邪惡之氣一旦不見,腦海再度回憶起總是寵愛他的母親那美麗的笑容,和她溫暖的懷抱,眼眶中不由得湧出兩行淚來。
  「我不知道娘在等我……我一個人好孤單……好害怕……」「閔謙」邪魅陰冷的嗓音不再,換的是孩童般的稚氣嫩嗓。「沒有人陪我玩……弟弟也不理我了……爹和娘都不能再抱我……我好生氣……好生氣……」
  「凌書雁」緊緊的摟住早夭的長子,泣不成聲的輕喊,「我可憐的孩子……」
  「娘,我們回家好不好?我不要再待在這裡了,這裡一點都不好玩……」那孩子氣的嘟嚷讓「凌書雁」不禁淚中帶笑。
  「好,我們回家、我們回家……」才剛說完,兩人同時閉上眼皮「砰!」的倒在地上。
  在他們倒下的一剎那,在眾目睽睽之下,微小的青藍色火光由兩人頭頂升起,一面閃動,一面輕晃的往上飄,跟隨著它們的還有另外四點幽幽冷冷的光芒,事後眾人回想起來,那些應該就是被囚禁在王府裡,四位無辜枉死的王妃冤魂。
  而那夜在現場目睹異象的人,恐怕一輩子也忘不掉那幕奇景。
   
         ☆        ☆        ☆
   
  兩日之後的金鑾大殿上,在五術大師和姚君瀚的作證下,終於洗刷了閔恆的殺妻罪嫌,恢復了武威親王府過去的繁華,也再次成為高官要員們亟欲籠絡的對象,賀禮、請帖紛紛大量湧進王府,把牛總管的嘴給樂歪了。
  由於風雨蕭瑟軒已被拆除,開始大興土木準備重蓋,所以,從早到晚都可見到工人們在花園裡穿梭。
  而逸郡王閔謙在恢復意識後,對於自己膽怯、懦弱又自私的行為感到後悔,和兄長經過一夜的長談,兄弟兩終能盡釋前嫌,重歸於好,這回他不再依賴任何人,而是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相信很快就能像正常人一般行走。
  而皇上早已在定遠侯多番的遊說下,有意將其女怡萱郡主許配給閔恆做第五任王妃,閔恆在震驚之餘,即刻進宮面聖。
  凌書雁在得知這項消息時,並不訝異,或許,她已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就算不是怡萱郡主,也會是其他貴族千金,只是想到往後要和同母異父的妹妹共事一夫,那種既無奈又必須強忍心痛去接受事實的心情,令她只能暗自垂淚,卻無法去抵抗命運的捉弄。
  「書雁。」一身朝服的閔恆就矗立在幾步遠的地方輕喚著她。
  她深吸一口氣,掩飾內心的顫抖,朝他綻出恬淡的微笑。
  「王爺,你回來了。」不能哭!無論是什麼樣的結果,她都要用笑臉接受。「皇上他……怎麼說?」
  閔恆瞅了她一眼,垂目不語。
  她的心也跟著往下沉,只得硬擠出安慰的笑靨,「既是皇上的旨意,就算是王爺也不能違抗,況且怡萱郡主人又長得美,和王爺十分相配……」每說一個字,她的心都在淌血。
  「你不在乎嗎?」他兩眼瞅著她問:「不要想敷衍我,我要聽真話。」
  凌書雁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顫著雙唇說:「我……當然在乎,可是有用嗎?你是個王爺,皇上是不可能同意讓你娶個民女為妻,所以,再怎麼痛苦我也得忍耐。」
  他歎了口氣,憐惜的掬起她的秀頰,「你以為本王是那麼輕易就範的人嗎?」
  「王爺是說……」
  閔恆與她額碰額,眼對眼,情不自禁咧高嘴角的弧度,「我今天進宮就是為了拒絕皇上的賜婚。」
  她輕呼,「那……皇上的意思呢?」
  「他一聽說我打算娶個民女,自然是龍顏大怒,不過,這回我是吃了秤鉈鐵了心,要是皇上堅持不允婚,那本王這輩子就不立妃;若要逼我非娶怡萱郡主進門不可,她也只能當個有名無實的王妃,到時,後果全由皇上自己負責。」
  「你居然威脅皇上?」凌書雁替他一捏了把冷汗,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就算他們名為表兄弟,皇上終歸是皇上,豈能任由臣子犯上。
  閔恆自己也覺得好笑,當時皇帝鐵青著臉,一副恨不得和他大干一架的表情,要不是皇太后及時出面解了圍,只怕兩人真的會在御書房打起來。
  「幸好有皇太后向皇上說情,她說如果沒有你的異能,替我洗刷罪嫌,恐怕這輩子我都要背負殺妻的嫌疑,是你救了我和阿謙,本王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了。」他打趣的說。
  凌書雁又哭又笑的嬌嗔,「你真壞!為什麼不早點說,害我以為……」她的話驀地中斷,薄弱的身子又被擁進熟悉的胸懷中,強烈的感受到他身上熾熱安全的體溫。「王爺?」
  「願意當本王的王妃嗎?」他沙啞的問。
  她在閔恆的眼眸中看到滿溢的深情,可是心中仍有一絲疑慮,「你不在意我的異能了嗎?」
  閔恆認真的思考,才自我解嘲的說:「我不能說完全不在意,不過,我會學著去適應它的存在,只是……它們還是盡量少出現比較好。」他可不願太常和「鬼」打交道,畢竟一次的經驗就夠他回味無窮了。
  她噗哧一笑,僅有的疑慮也抹去了。「真是委屈你了,王爺。」
  「那麼你是不是得補償我的精神損失呢?」他陰險的邪笑,在凌書雁的嬌呼聲中將她打橫抱起,「所以從現在開始,我的鎮邪王妃,你得好好學習怎麼伺候本王。」
  凌書雁一張臉紅到脖子下,「王爺!快放我下來……這兒還有別人……」
  他狂傲不羈的大笑,「他們愛看就讓他們去看,本王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介意……快放我下去……」她又羞又窘的抗議,最後還是閔恆笑著吻走她所有的聲音,只剩下細碎的嬌喘。
  牛總管含笑的看著兩人走進雲棲竹徑閣,滿意的直點頭,照這情形看來,王府裡很快就會增添小娃娃的笑聲,他這把老骨頭得好生保養,因為武威親王府下一任的總管人選,他可是當仁不讓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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