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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美國·芝加哥
  從咖啡館臨窗最後的座位裡出去,馬路斜對面的郵局一覽無遺,完全在視線 之內,任何進出郵局的人都不會遺漏,渾然不覺地達到監視的目的。
  胡玉頻交給他的紙條上,信箱地址是在芝加哥。根據那個號碼,他仔細調查 過,是在中心一帶,就是對面那處郵局。
  希恩潘宛如化石一般,凝定不動地注視著對街。他已經在這家咖啡店守株待 兔了兩天。據他估計,胡玉頻寄出的匯票應該在這兩天抵達,楊舞隨時會出現。
  「你還要來點咖啡嗎?先生。」女侍提著咖啡壺過去。希恩潘英俊冷魅,存 在感強烈,連兩天這般窩在咖啡店裡,即使再怎麼不管閒事。見怪不怪的女侍, 也不禁感到好奇。
  「不必了。」希恩潘擺個手,打發掉女侍。他面前的那杯咖啡根本絲毫未動。
  他看看時間,快三點了。
  真是聰明啊,楊舞,居然想得到這個方法。她甚至用了假名假身份,不僅追 查不易,而且不會洩露她的藏匿之處。
  三點十五分。經由咖啡店前呈射線射向東方的馬路那邊,出現一名身材纖細 的女孩。她戴著黑墨鏡,棒球帽緊壓到眉沿,讓人看不清她的長相。她快步走向 郵局,頭始終垂得低低的,警醒提防靠近她的人。
  出現了!希恩潘不由自主屏住氣,握緊拳頭,一股無法形容的感覺失控地在 心頭亂竄,從細胞漲滿而出,氾濫到全身。
  是她沒錯!是楊舞,她終於出現了!
  他等她進了郵局,又待了一會,確定只有她一個人,然後起身丟了張鈔票在 桌上,推開門離開咖啡店。
          ☆          ☆          ☆
  下午三點,「月河」汽車旅館籠罩在一股墉懶的昏睡氣息中;陽光照得白花, 時間像走緩了,到處透著一股沉寂。
  午班的櫃台人員雪莉無聊地打個呵欠。她光是坐,就幾乎快睡著了,這個時 候最難捱。
  她伸個大懶腰,喝口咖啡。門口忽然起了一陣暴動,像有大群野牛奔過似, 走進來五、六名彪形大漢,每個起碼都超過六尺長,個個橫眉怒目,還帶著黑墨 鏡。雪莉驚大雙眼,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
  帶頭的那名彪形大漢走向雪莉,拿下墨鏡,從懷裡取出三張照片,說:
  「午安,小姐。你見過這三個人嗎?有沒有和照片上這三人形似的人前來投 宿?」
  雖然他盡量表現得親和,但他臉頰上那道長刀疤看起來相當猙獰。雪莉狐疑 又害怕,看了那些照片幾眼,硬著頭皮問:
  「你們是誰?找這些人做什麼?他們做了什麼嗎?」
  她不回答有沒有,而發出一連串問題,顯然是曾見過。刀疤大漢和身旁的同 伴互望一眼,從外衣口袋取出一本黑色冊子在雪莉面前晃了一下,說:
  「我們是FBI.我是福特探員。這三人涉及了重大的國防機密間諜案件,我不 能將細節透露給你。現在,請你告訴我,有沒有與這照片中形似的人前來投宿過?」
  聽他說是FBI ,雪莉放心了不少。但她又看了他們幾眼,審視什麼似,覺得 沒問題了,才點頭。「他們。經住了快一個禮拜了。」
  「你確定是他們沒錯?」刀疤大漢問。
  「沒錯。那晚我代寇特的班,他們三人是我接待的。」雪莉十分肯定。事實 上,這裡各色人種進進出出,她會記得那麼清楚,還是因為嚴奇。她沒見過東方 人像他那麼顯眼的,不僅夠高,體格夠健壯,即使以西方人的標準來衡量,他都 是英俊有型,相當吸引人目光。
  「他們住在哪間房?」
  「一O 一五號。出去左轉,樓的最裡間。」
  刀疤大漢點個頭,吩咐說:「對方是極危險的份子,你待在這裡,別動別出 聲也別出來,懂了嗎?否則我們不保證你的安全。」
  雪莉猛點頭,忐忑問:「要不要報警?」
  「不必了。這是調查局的案子,不必驚動警方。」
  五、六名大漢隨即退出。刀疤大漢指揮調度說:「喬頓,你帶兩個人從後面 繞過去,防止他們從後頭逃走。其他的人跟我來。」
  「我知道了。不過,狄恩,你別忘了希恩潘先生——」
  「我不管希恩潘先生的指示是什麼,」刀疤大漢顯然就是狄恩,他打斷喬頓 的話,說:「我只遵照希特潘先生的命令。你也別忘了希特潘先生的交代,喬頓。 好了,走吧。」
          ☆          ☆          ☆
  「楊舞怎麼去了那麼久?!太久了,一定是出事了!」嚴奇坐立不安,在房 間走來走去,不斷臆測猜想,幾次衝動想出去找尋。
  「你不要那麼急躁,六九。」塔娜說:「從這裡到市中心就要花上一個小時, 她才出去不到幾十分鐘,不可能那麼快就回來的。」
  「她已經去了快一個半小時了,不是幾十分鐘!」嚴奇不以為然。「不應該 讓她一個人去的!你不該趁我不在自作主張!」
  「六九,楊舞她不會有事的。我們先研究途徑,等她回來立刻離開這裡。」 塔娜攤開一張大地圖。
  嚴奇置若罔聞,焦燥說,「實在太久了,不該讓她一個人去的!」他擔心楊 舞出事,更擔心她這麼一去不回,趁機離開他。他不過出去一會,收集必備的物 品,且盡快地趕回汽車旅館,沒想到塔娜卻自作主張,讓楊舞一人獨自去取錢。
  「楊舞不會跑掉的,六九。」塔娜看穿嚴奇的心思,說:「她不是那種人。 在把錢交給我之前,她絕不會丟下我們偷偷跑掉。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嚴奇抿緊唇,不發一言。他當然知道楊舞不是那種會丟下同伴的人,一千年 前他就知道了。但他就是擔心,長久以來,即使他緊緊將她摟在胸懷了,那種恐 慌感還是絲毫沒有稍減,心中始終有個說不出的陰影存在,那個陰影時時地威脅 著他,他深怕隨時會失去楊舞。
  「你要相信她,六九。」塔娜臉色嚴肅。
  嚴奇表情繃得緊緊,像是極力在忍耐。
  「不行!」他再忍不下去。「我還是不放心。我去看看——有人!」他脫口 警告塔娜,動作極快,奔過去豎起床墊當掩護,將塔娜拉到後面。
  「砰」一聲,門被踹開,跟著一陣亂槍掃射,令他們根本沒有回手的空間。
  硝煙瀰漫,木屑棉絲漫空飛揚。塔娜叫一聲:「這邊也有!他們從後面破窗 進來了!」朝後方連開了幾槍。
  好個前後夾攻!嚴奇心裡一陣冷笑,表情猙獰起來。
  「掩護我!」他對塔娜吼叫一聲,滾到矮櫃子後頭。
  子彈從他上方掠過,衝破空氣的摩擦聲連連不絕、不肯罷休。嚴奇探身對著 喬頓兩名手下連開五、六槍,立即反身躲回矮櫃後,迅速退換彈匣,隨即又集中 火力攻擊對方。
  「唔——」其中一名悶哼一聲,腹部掛了彩。另一名手腕上被擊中,槍飛了 出去。
  但嚴奇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在對方密集的攻擊下,他的處境十分狼狽,肩 膀及手多處擦傷。
  「啊!」塔娜突叫一聲。
  「塔娜博士!」嚴奇冒險飛奔過去。塔娜的腿部中了槍。
  「我沒事。」塔娜白著臉,一邊迅速退換彈匣。嚴奇連忙撕下衣擺,紮在塔 娜中槍腿部上方,綁得死緊。
  一陣混戰,除了狄恩、喬頓和另一名大漢之外,有三人中了槍;塔娜和嚴奇 則各自受傷。
  「六九,我來掩護你,你趕快逃走!」塔娜說。
  「要走一起走。」嚴奇一臉殺氣。「你的腿還能走嗎?」
  「沒問題。」
  「那好,我們想辦法殺到廚房,車子就停在廚房外。我們破窗出去。」他回 旅館時將車子停錯方向,停到邊側空地。因為他們住的是裡頭最邊間,比別的房 間多了這層便利。
  他檢查一下子彈。剩下的不多,只剩下三個彈匣。
  「跟著我。」他對塔娜比個手勢。
  他衝殺出去,邊找掩護,一口氣開了好幾槍,掩護塔娜前行。狄恩和喬頓雙 向包夾,嚴奇儘管身手矯健,行動迅速,還是快不過子彈,側腹給餵了一顆。他 還來不及察看自己的傷勢,便聽見塔娜的吃痛叫聲。
  「別動!」她右肩被擊中,被狄恩制住,動彈不得。
  「塔娜博士!」嚴奇一臉汗水塵灰,表情更形猙獰凶戾。
  「不要過來!」塔娜叫喊。
  「把槍丟掉,六九,」狄恩將槍口對準塔娜。「你不希望塔娜博士死掉吧?」
  嚴奇握緊拳頭,怒氣漲滿全身。
  「不可以!你快走,六九——」塔娜又叫。
  「給我閉嘴!」狄恩狠狠地用槍托打了塔娜一下。「你再多嘴我就轟了你!」
  「你只會打女人嗎?」嚴奇目光滿是殺氣。「刀疤狄恩,『艾爾發』的走狗!」
  狄恩相當沉得住氣,冷眼一翻說:「你最好乖乖投降,別再作困獸之鬥,六 九。」
  「如果我不呢?」
  「我數到三,如果你再不把槍丟掉,我就廢了塔娜博士的另一條腿。再數到 三,如果你再不乖乖束手就擒,我就再補她一槍。這樣你懂了嗎?」
  「你」
  「一、二、三——」話聲一落,「砰」一聲,狄恩毫不猶豫,冷酷地射穿塔 娜另一條腿。
  塔娜尖叫起來。她強咬著牙,說:「千萬別……」
  「塔娜博士……」嚴奇激憤不已。
  狄恩又開始數:「一、二——」
  就在這時候,驀地傳來一陣陣刺耳急躁的警笛聲,朝這個方向過來。
  「可惡!」狄恩咒罵。「那個女人!叫她別報警了,還這麼多事,偏偏是在 這節骨眼!」
  「快撤!狄恩!被警察撞上就不好了。」喬頓說。
  「可惡!」警笛聲越來越近。狄恩氣極,又咒罵幾聲,說:「沒辦法了,先 撤退。把塔娜博士帶走!」轉盯著嚴奇,眼神陰沉,說:「算你運氣,六九。不 過,下次你可就沒那麼好運了。」轉身退出去。
  他們動用了特殊的關係,查到希恩潘的行蹤紀錄,循線追到了芝加哥。雖然 不知道希恩潘確切的下落,但猜想嚴奇等人可能躲在芝加哥。動用上千人力,眉 開地毯式搜索,全市數千家大小旅館一家家詢問,果然被他們找到。卻不料功虧 一簣,全壞在芝加哥警察手上,眼睜睜看著嚴奇脫逃。
  「走吧。」六人雙輛車,和警方的車子擦身而過。
  「接下來該怎麼辦?」喬頓問。
  「他們有三個人,所以應該還有一個不是嗎?那個東方女孩,她一定會回到 這裡的,六九也是,我們就來個守株待兔。」
  警車相繼開到,擾動了「月河」汽車旅館清寂的氣氛,替一向不平靜的芝加 哥上空,增添一點輕微的騷亂。***
  打開信箱,取出信件,楊舞極快掃了四週一眼,以防有可疑的人接近。
  到目前為止,一切或區順利。她迅速將信件塞入口袋,帽子壓得更低,快步 走出郵局,往地鐵的方向走去。市中心白天處處繁華,但人了夜,各種魑魅魍魎 便全都竄出來。現在時間還早,但楊舞還是十分小心,隨時提防著。
  她加快腳步,一邊回頭看了一眼。不知是她太過神經緊張,她覺得好像有人 在看她,甚至被跟蹤的感覺。馬路上人來人往這麼多,宵小應該不致太蠢動,但 ——她又回頭望了一眼。
  一個街口外,有個穿著一身黑的男子。楊舞緊張起來!離開有些距離,她看 不清那人的長相。她拿下墨鏡,用力再仔細看。那身影……她心臟喜地狂跳起來!
  希恩潘!
  她拔腿狂奔起來。
  「楊舞!」跟著,她便聽到追逐的聲音。果然是希恩潘。
  她驚慌的邊跑邊朝四方察看,深怕還埋伏有希恩潘手下。希恩潘越追越近, 她越驚惶,緊張的情緒叫她心跳加速,幾乎喘不過氣來。
  「楊舞!」希思潘的追聲越加接近楊舞。
  楊舞不敢再回頭,一古腦兒鑽入地鐵站。上上下下的人多,她連連撞了好幾 個人,來不及道歉,只見她身後的希恩潘身影越來越近。
  「楊舞!」希恩潘說不出的急切,一心一意將楊舞追到身懷。
  他不斷推開擋住他追路的人,也毫不去理會那些詫異狐疑的目光,一心只有 楊舞,只看得到楊舞。像發熱病似,他已忘了最初追逐楊舞的原因目的;從再見 到楊舞那刻起,他腦中種種畫面不斷浮現出來,心頭不斷發熱,按捺不住一股激 動。
  「楊舞!」希恩潘竄跑上前,由後將楊舞攔腰抱住。
  楊舞本能的掙扎,拚命的喘息。
  人群往來,看他們只像一對在鬧脾氣的情侶,有的好奇的投上一眼,更多人 根本毫不關心。
  「不要再跑了!」希恩潘稍稍鬆開手。
  楊舞掙開,拔腿又跑,希恩潘動作更快,一把抓住她,將她逼到牆角,雙臂 抵住牆,緊緊俯脅向她,圍住她的退路。
  「不要再選了!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由於喘息,希恩潘的聲音有些低啞 乾澀。
  楊舞反射抬頭,似乎有些訝異。希恩潘自己也微征一下,像是沒料到。那些 話他就那般脫口說出來,想都沒想,只是不願楊舞再掙逃。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楊舞狠狠瞪他,仍喘息不停。
  「我說過,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希恩潘答非所問。
  他這話並沒有誇大。楊舞微咬唇,說:「希恩潘,你到底想怎麼樣?殺了我 嗎?解剖我嗎?」
  希恩潘靜靜地注視她一會,忽然問:「那時候,六九要殺我,你為什麼擋在 我身前?」
  楊舞愣一下,然後又輕咬唇,別過臉去。
  「回答我。」希恩潘硬將她的臉扳向他。
  「別問我!我不知道!」楊舞胡亂喊起來:「快讓開!不然我要叫了!」
  「你儘管叫吧。你要是敢叫,我就用嘴巴堵住你的嘴,別人也只會以為我們 是情侶吵架罷了,不會有任何人過來幫你。所以,你要叫就叫吧。」
  「你」
  「我怎麼樣?」
  「卑鄙!」楊舞又狠狠瞪著希恩潘。
  希恩潘竟輕笑起來,猛不防俯臉親吻住楊舞,說:「你想怎麼罵就怎麼罵吧, 楊舞。」
  「你——」楊舞再度咬唇,說不出是羞是氣憤。她不明白希恩潘為什麼會那 麼做。戲弄嗎?還是威脅?
  「你怎麼不說話了?」
  要說什麼!?楊舞忿然地抬起頭,直視希恩潘。
  希恩潘那雙黑藍和碧綠的眼眸冷光燦爛,閃爍著寶石的光輝,望著她閃動。
  有一刻,她迷惑住——幾乎迷惑住,她趕緊把目光移開。
  她不該被迷惑住的!楊舞暗暗搖頭。塔娜博士曾懷疑她被希恩潘所惑,她不 承認,但現在——
  斜前方有兩名警察朝他們的方向走來,楊舞見機不可失,張口想呼叫。希恩 潘伸手蒙住她嘴巴,她狠狠咬了他手掌一口,尋隙大聲叫起來。
  「救——」但叫聲還沒出口便倏然夭折。希恩潘在楊舞頸後用力一擊,楊舞 眼前開然發黑,軟倒在希恩潘身上。
  希恩潘輕輕抱住她,俯低在她耳畔,輕聲說:「我說過,我不會對你怎樣, 所以,別再逃了。」
  他雙臂一緊,將楊舞完全摟進懷裡,摟出無限親密。
  兩名警察走近,投了一眼見怪不怪,使那麼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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