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美國中西部其它許多小城鎮,居民約數萬的銀峰鎮,瀰漫著一種單調恬
靜的氣氛,步調緩慢閒適,時間彷彿慢了半拍似。整個小鎮寧靜平和到近乎死寂
的地步。
楊舞深深吸口氣,緩和那種幾近窒息的躁悶感。她和塔娜及嚴奇在表中心的
銀行已經耗了快一個小時,辦事人員除了不時拿眼角偷偷瞄他們,像似什麼也沒
做。
在這個可能地圖上都找不到位置、一年看不到半個陌生人——而且是像她和
嚴奇這種稀有動物似的有色人種——的邊陲小鎮,他們三人的出現毋寧十分突兀,
而且,極是不協調的引人注目。
「很抱歉,塔娜小姐,我們還需要一些時間,請你再等一會。」好不容易,
有個辦事人員過來,重複已經說過了三遍的廢話。
稍早塔娜先在此開了個帳戶,等錢順利轉進戶頭後,她便要求結清。銀行方
面一再核對、確認無誤後,已經過了許久。五萬美元,不算小數目,銀行小心核
對又核對,十分繁瑣麻煩。
楊舞耐不住,起身說:「我出去透透氣。」
他們一早就從農場出發,開了快兩小時的車,又在銀行裡耗了快一個鐘頭,
耐性已經到了臨界線,她實在再也坐不住。
她走到對街,走過電話亭,又折了回去。站在電話亭前,猶豫了一會,一鼓
作氣走進去。
她撥通接線生,要求打一遍對方付費的國際長途電話。
等了一會,傳出徐少康的聲音。
「少康,是我。」楊舞慢了半拍才開口。
「楊舞!你現在人在哪裡!?怎麼都沒跟我聯絡!?我你好不好?他們有沒
有對你怎麼樣——」
一聽是她,徐少康連珠炮似問了一堆問題,又喜又驚又擔心,關懷之情溢於
言表。
楊舞喉嚨一酸,連忙說:「我很好。」要徐少康不必擔心。
「我怎麼能不擔心!」徐少康說:「我正打算過去找你,機票都訂好了。」
「你千萬別過來!」聽他那麼說,楊舞大吃一驚,連忙阻止。
徐少康要問理由,還問到克拉克博士死亡的事,她輕輕帶過,用先前想好的
旅行借口,從容的解釋。
「我得走了——」徐少康還要說,她草草帶過,打算結束談話,話還沒說完,
身後猛不防一個黑影罩上她,粗魯地切斷電話。
「你偷偷摸摸的打給誰?」隨即響起嚴奇暴躁不滿的質問。
「我沒有——」楊舞快步走出電話亭,不想和嚴奇爭辯,有意躲避。
從那天以後,嚴奇情緒便明顯的不穩定,變得浮動暴躁,時而陰沉又時而平
和。
嚴奇跟在她身後,跟得很緊,走進一旁的咖啡店。
櫃台前坐了幾個人,聽見推門聲,全都回頭看他們。楊舞自願在角落找個座
位,不想引起他人注意。但即使如此,在清一色喝著咖啡。咬著甜甜圈或超司三
明治的西部白人牛仔裡,兩個東方人還是很顯眼且引人注目。
「請給我一杯咖啡、培根和煎蛋。」女待前去招呼,楊舞隨意點了幾樣。
「給我一樣的。」嚴奇不等女侍開口,要了一模一樣的東西。
女侍扭著肥臀走了。嚴奇盯著楊舞,質問說:「你剛剛到底打電話給誰?」
「我想打給少康。我一直沒跟他聯絡,他一定很擔心我。」
「是嗎?」嚴奇多疑地審視楊舞,似乎想看出她是否隱瞞了什麼。「既然如
此,幹麼偷偷摸摸的!」
「我沒有!」楊舞壓低聲音反駁。
「你就是偷偷摸摸的!怕我知道!」嚴奇忽然提高聲調,極是不滿,把送餐
上來的女待嚇了一跳,也引得店內的人紛紛回頭看他們。
女待匆匆把他們點的東西端上,趕緊走了,還奇怪地回頭看他們一眼。楊舞
也嚇一跳,不禁說:
「嚴奇,你最近是怎麼了?變得不像是你。」
「不像是我?」嚴奇諷刺乖戾說:「你又知道我什麼了?你認識『以前』的
我嗎?你心裡除了宗將藩,幾時曾將我放在眼裡?!」
「嚴奇!」楊舞不禁瞪大眼睛,她覺得嚴奇有些不對,變了一個人似。
隔座的人不知是好奇還是關心,一直盯著他們看,嚴奇兇惡地沖臉向對方,
吼說:「看什麼?!」
對方不願意事,收回了視線,低頭喝他的咖啡。但圍坐在櫃台的那些人當中,
有個一身牛仔打扮的男子朝他們走了過去。
「嘿,老兄——」他才開口,嚴奇便將一盤培根煎蛋往他臉上砸過去。
「嚴奇!」這舉動嚇了所有人一跳,楊舞叫起來。
「嘿!你——」有人不滿地靠上前,嚴奇一言不發便一拳接過去,揍翻了對
方的下巴。那人飛出去,撞翻了幾張椅子。
「嚴奇!」楊舞跳起來,奔過去,想拉走嚴奇。
「別叫我嚴奇!」嚴奇甩開她,環顧散圍的人群,說:「誰要阻礙我,我就
不客氣!你們誰要上,儘管放馬過來!」
「別在這裡惹事,嚴奇,我們快走!」楊舞著急起來。
嚴奇不理她。這時一個大鬍子掄起拳頭,撲向嚴奇——
「你這臭小子——」他齜牙咧嘴叫著。
嚴奇輕巧地跳閃開,大鬍子一拳揍在桌子上。嚴奇動作迅速,一記鉤拳從大
鬍子的下腹將他打飛了起來,重重摔在地上。
店內一些女客尖叫了起來。
「安妮,快打電話報警!」老闆指示女侍報警。
四、五個大漢圍向嚴奇,個個被怒氣激得一臉猙獰。
「嚴奇!」楊舞的叫聲被淹沒在混架的喝嚷聲裡。
幾個大漢聯手,有人拿了棍子,有的拿了棒球棒,還有一個掏出了一把刀子。
棍棒齊飛。嚴奇搶下一人的棍子,狠狠朝對方的背部揮了一棍,那人登時吐
血。然後,他一記踢腿,踢得又狠又準,踢飛了偷襲他側腹的牛仔手上的刀子;
他飛身搶接住刀子,反手刺在牛仔的大腿上,牛仔哇哇叫起來。
這時遠遠傳來警笛聲,警察趕來了。
「嚴奇!別打了!」楊舞緊張起來。她叫得喉嚨都啞了。
嚴奇這才罷手,一把抓住楊舞,推開擋路的人,在警察趕到之前跑了出去。
塔娜正從銀行出來,看他們氣喘吁吁,又見咖啡店前圍了一群人,加上警笛
鳴響靠近,奇怪問:「發生了什麼事?」
「待會再說!我們快走!」楊舞催促著。
三人迅速上車,飛車逃出了小鎮。楊舞不斷回頭,擔心警察追上來,一邊喘
氣不休地草草眼塔娜說明。
回到農場,才停安車,楊舞劈頭便說:「嚴奇,你為什麼要那麼做!?幹麼
跟人打架!?」
嚴奇不理她的質問,推開車門,長腿一跨,便大步走開。
「嚴奇!」楊舞追上去,拽住他。「你說話啊!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
—」
嚴奇甩開她的手,掉頭又走。
「嚴奇!」楊舞又叫一聲。「我不是嚴奇!」嚴奇猛然回身,大吼出來,清
亮的眼佈滿怒氣的血絲,握緊的拳頭,青筋暴起。「嚴奇!」塔娜追上來,有些
訝異。「別再叫我嚴奇,我不是嚴奇!」嚴奇又咆哮起來。他不是嚴奇!雖然他
有他的記憶,但他是——他是——他是誰!?他抱住頭,劇烈搖晃狂叫起來。塔
娜和楊舞對視一眼,不知該如何是好。過了一會,嚴奇慢慢冷靜下來,楊舞上前
一步,擔心地喚叫:「嚴奇……」
「我說過了,別叫我嚴奇,我不是嚴奇。」那聲音從深處的地底浮蕩出來似,
低而陰沉。站住不動的嚴奇,慢慢抬起頭,緩緩掃了楊舞和塔娜一眼。「我是六
九。」
六九?什麼意思?楊舞驀地一呆!
「記住了,別再叫我嚴奇。」丟下這句話,嚴奇便轉身走開。
「塔娜博士,」楊舞轉向塔娜。「他說他是六九……嚴奇的人格意識被取代
了嗎?他——取代了原體,原體的意識消失了是嗎?」
「我也不知道。」塔娜皺眉。
「他怎麼會突然——」
「這樣不是很好嗎?」塔娜霍然轉向楊舞,眼神有種冷淡。「他可以不再束
縛於過去的記憶,擁有他自己的人生。」
「也對。」楊舞先是一呆,緩緩點頭。轉開話題問:「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塔娜表情緩柔了一些,說:「我順利拿到了錢,可以支撐好一陣子,再慢慢
想辦法。」瞥見楊舞欲言又止似的表情,說:「你怎麼了?」
「塔娜博士,」楊舞猶豫一下,還是說:「我們這樣逃下去也不是辦法——」
「你想回台灣是不?」塔娜打斷楊舞。「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楊舞。你如
果回去,只會連累他們。」
「我想過了,只要我不去找少康他們,應該就不會有事。何況,我對他們而
言又沒有價值——」
「所以你打算用嚴奇作餌,換取出自己的平安安全。」
「我沒有這個意思!」
「但如果你只考慮到自己,就會變成那種結果。恕我直言,楊舞,如果你被
他們找到或抓去了,一定會拖累到我們的。」
但難道,就要這樣一輩子牽扯下去嗎?楊舞不禁疑惑,卻開不了口。
塔娜說:「我很抱歉,楊舞。但你是無法回去以前那種平靜的生活了。」
塔娜說得那麼白,楊舞一時簡直無法接受。
「你是說你的意思是,我要永遠這麼逃下去?」
「你們有句話叫『命運』不是嗎?」塔娜愛莫能助地,帶一絲憐憫和無可奈
何。「那就是我們的命運,楊舞。」
「怎麼會……」楊舞呆呆望著塔娜,再說不出任何話。
她只想要一個平和安靜的人生啊……只希望恢復從前平淡的生活……
但現在……
☆ ☆ ☆
那是一座廢棄的農場。從他站的這個角度,只看到類似的房舍和漫天的雜草。
天色陰陰的,才三、四點的光景,卻有一種詭異的灰暗感,滿天的雲好像都在跑。
希恩潘靜靜站著,遠眺著灰天下的屋舍。
「希恩潘先生。」喬頓弓著身體潛近。左手臂還上著石膏。
「就是這裡沒錯吧?」希恩潘頭也不回,仍眺著前方。
「沒錯。我再次確認過了。」
希恩潘點個頭,說:「派幾個人到路口守著。這裡由我來,你帶兩個人從後
面包抄。」
「是。」喬頓銜命退開。
希恩潘移動腳步,往前推近。雜草蔓蕪,從草間窺望,遠處的天空被割成一
條條狹長的不規則碎片。他心臟也不規則的跳動,胸口隱隱作痛。他再往前推遲,
傷口感覺彷彿更痛了。
希恩潘停下腳步,伸手按住傷口。他可以感覺溫熱的血滲透繃帶染到他指尖。
昏迷的時候,他作了不可理解的夢,像幻燈片一樣,一片一片快速閃逝,非
常的快,而且紛亂無序。那真的是夢嗎?他又想求證什麼?中槍時,他意識錯亂,
有一刻,他似乎看到他自己,看到楊舞,他像是說了什麼。那也是夢嗎?
會是克拉克那傢伙說的所謂「今生前世」嗎?
「就算是,那又怎樣。」希恩潘勾勾嘴角,冷冷嘲笑起來。他裝上彈匣,將
槍上膛。
就算真有所謂前世,那又怎樣!那已經是作廢的程式資料,沒意義價值的東
西,早被抹消掉的存在。
希恩潘又推前幾步。他的腦筋很清楚,絕不會被無謂的事情迷惑……然後,
他就看到了楊舞。
楊舞站在破舊的木屋外,被旁側半個人高的腐壞木柱遮去大半個身子。她舉
高手臂擋在額前,正眺望著遠處的天空。她的表情有些忐忑;天色陰得詭異,遠
處的雲詭橘多變,透著令人心惶不安的氣息。
她回頭望一眼。從外頭這裡看不見木屋裡的情形,但她知道塔娜和嚴奇正在
做準備。他們計劃北上到芝加哥,塔娜在那邊有認識的人可以幫他們弄到證件,
然後再由湖區潛出到加拿大或紐約。以她和嚴奇東方人的外貌,混跡在大城市比
較不顯眼、不惹人注意。
其實,楊舞心想,回台灣的話,語言、環境都不是問題,更容易隱藏。但塔
娜的考量是對的。她已經不想去思考方向,走一步算一步。
直到現在,她對她所遭遇的一切,還似作夢般覺得不真切;一切荒謬到底,
讓她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她覺得頭要痛了,不願再去想,轉身打算進木屋,不經心抬頭一望,猛地震
了一下,全身的血液霎時凍住,無法動彈。希恩潘一身黑得像豹,妖綠的眼眸等
在那,等著她目光的交會,等著她發現他。
楊舞凝凍住,想警告塔娜和嚴奇,卻發不出聲音。目光緊緊被動住,離不開
希恩潘。
她沒想到還會再見到他——不,不是沒想到,她知道他不會放過她。只是,
她以為她那一槍……這一刻,她心中那又怕又釋然的矛盾感覺,像刺一樣,麻痺
著她的末梢神經。
希恩潘也沒將目光移開。從他搜尋到楊舞的那一刻起,他就這樣盯著她沒放,
專注到變成凝視。他的眼神陰沉有怨,當中隱微疑似的癡柔瞬間即逝,取而代之
的,是輕微的殺意。
兩人對望著。風吹過,空氣間的壓力不斷上升。那風像有硬度,吹打在楊舞
臉上,似一記記凌遲的刀割。
突然,楊舞拔腿狂奔起來。但希恩潘的動作更快,身形一晃,一下子就竄到
楊舞身後,在她跑進雜草叢生的荒棄田裡前飛身將她撲倒在地上,握住了她。
「放開我……」楊舞拚命掙扎,整張臉沾滿了泥灰。
「你明知這是不可能的,不要再自費力氣上希恩潘吐著冷氣,每個字都比冰
塊還冷。用力一抓,將楊舞拉了起來。
楊舞緊咬唇,咬滲了血。
「嚴——」她猛然張口,想警告嚴奇他們。希恩潘早看出她的意圖,立即伸
手蓋住她的嘴巴。
他將她攫在身前,由她背後緊箍抱住她雙肩,俯臉在她耳畔,冷冷威脅說:
「你最好老實一點,別自找苦頭吃。別惹我,否則我不敢保證,我會做出什麼。
懂了嗎?」
楊舞無法出聲,不甘願地點了點頭。
希恩潘這才放開摀住她嘴巴的手,但仍擺著她不放。
楊舞吸一大口氣,咳了兩聲,咳出淚,半帶哽咽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們——我跟你又無冤元仇!」
「無冤無仇?」希恩潘竟冷笑起來,語調略微上揚,有種帶諷帶殺意的詭異。
楊舞下意識抽口冷氣。她沒忘了她對他開的那一槍。她閉上眼,說:「你想
殺我就快動手吧。」她竟會想追問他原委,實在是太可笑了!
希恩潘瞳孔縮了縮,兩色眼眸逼出一股陰冷。他一心只想抓到楊舞。一開始,
他有千百個理由想抓她,異常的執著,到現在,那執念還非常的強。但現在,更
正將她攬在懷臂裡了,他突然有了一絲遲疑。
他盯著楊舞,腦海中那些碎片畫面一直揮卻不去。他蹙起眉。難道他也變得
跟六九一樣,被那些可笑的所謂前世、無意義的意識情緒牽縛住?
「你為什麼還不動手?」楊舞忽然睜開眼。
希恩潘沒回答,只是皺緊著眉盯著她看。
一開始,為什麼他對楊舞會有那樣莫名的執著?他想了又想——
「你幹麼這樣一直盯著我?」楊舞直直地目瞪著他。
希恩潘心驀地一揪!
喔,就從她這樣回視他的黑藍與綠眼眸開始。他想起來了。她沒有任何意味
的目光,反而令他在意,讓原本沒有交集的他們,產生了切點,而形成切面,終
至這種混亂的狀態。
希恩潘神色一沉,說:「你想死,多的是機會。來!」毫不留情地往楊舞背
心用力一推。
楊舞踉蹌一下,險些跌倒。
「砰!砰!」就在這時,木屋裡突然傳出兩聲槍響。
楊舞著急緊張起來,卻冷不防被希恩潘一把攫了過去。
「楊舞!」跟著嚴奇和塔娜從屋中跑出來。
看見他們兩人平安無事,楊舞才鬆口氣。
「楊舞!」嚴奇又喊了一聲,神情焦尤,四顧搜尋張望。
「在這裡。」希恩潘捉著楊舞,從容、冷冷地吐道。
一股奇異的風,由荒蕪的農田那頭一路吹襲過來,吹得比人還高的野草偃伏
下去,吹得希恩播的頭髮和衣衫飄揚起來。
「果然是你!」嚴奇一反每次見到希恩潘時的痛苦退讓及掙扎,表情有一種
奇怪的冷酷。
「你千萬別過來!」楊舞大聲喊叫。她看見希恩潘掏出了槍。嚴奇置若罔聞,
盯著希恩潘不放,眼睛佈滿血紅。
「別過去!」塔娜突然大聲阻止嚴奇,拖住了他。風將他們兩人吹得一身鼓
脹。
「別阻止我!楊舞在他手上!」嚴奇大叫。
「也許還有其它埋伏,不能太大意!」塔娜也大聲爭執。「我們要小心一點,
不然—一」她突然頓往,像是呆了,往前踉蹌走了幾步,目光越過希恩潘和楊舞,
落在他們身後的地平線。
「怎麼了?」嚴奇同。
「糟了!快跟我來!」塔娜立刻轉身抓住嚴奇,快速往木屋跑進去。
「你幹什麼?!放開我!楊舞她——」
「沒時間了!它正朝向這裡直撲過來,馬上就會到了!再不快點躲起來,遲
了就來不及!」塔娜大聲吼叫。情勢太急迫,顧不得楊舞了。
「你到底在說——那是什麼?」嚴奇甩開塔娜,看見身後景象,突地一呆。
「快跟我來!」塔娜趁他發呆,一下子抓住他躲進木屋。
希恩潘警覺回頭,隨即皺起眉。楊舞跟著回頭,不禁叫了出來:
「那是——」她簡直呆住。
只見一股黑色的濃霧從天際卷垂到地上,像倏黑龍般卷轉個不停,以極快的
速度直朝他們而來。
希恩潘注意力被分散。楊舞趁他分神,突然竄了開去,逃出他的掌握,卻盲
目地直如龍捲風而去。
「你——」希恩潘楞一下,不禁皺緊眉。他還有時間及機會逃開我掩蔽。但
……
「這個白癡!」他追向楊舞,看她沒命的跑,他心中一股氣,縱身撲向她,
抓住她大聲咆哮說:
「你不要命了嗎!?」
黑龍般狂暴的卷風急速掃衝向他們。楊舞知道自己犯了致命的錯誤,臉色發
白起來。
「我——」她顫抖著,看著希恩潘。如果他不追她,他應該還有時間、機會
……但為什麼他……
希恩潘抬頭看看,一向冷酷的神情有了一絲緊張。他左右看看,想尋找蔽護,
估計到木屋的距離。
「來不及了……」他表情沉下來。快速脫掉衣服,撕成兩半,牢牢打結在一
塊。
「你——」楊舞觸見他胸前的繃帶和滲溢出的血,說不出話。
「過來!」希恩潘一把將她捉到身前,衣繩一套,將楊舞和他面對面套在一
塊,牢牢將兩人纏綁在一起。打了死結。
「你……幹什麼!?」楊舞大驚,被迫地附抱住希恩潘。
希恩潘嘴唇貼著她耳朵,說:「祈禱吧。」
風來了!
剎那間,楊舞只覺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捲了起來。她的身體飛起來了,和希恩
潘一起飛起來。天空在她的腳下,她像陀螺一樣打轉著,她不禁叫喊起來……
一切尚未完全趨歸平靜,木屋裡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嚴奇!」塔娜追著嚴奇,一前一後的跑起來。嚴奇極快速地衝向車子,車
子奇跡似地沒被捲走。「你要去哪裡?!」塔娜緊跟著,企圖阻止。「去追他們!」
「你瘋了!」塔娜大叫。「不行!太危險了!」嚴奇不理她,打開車門——「砰」
一聲,頓時,他只覺右腿陣麻痺。
他轉頭,看見喬頓一名手下正奮力爬出木屋,手上持著槍。
嚴奇臉上冒出一陣紫氣,朝那人連開了兩槍。狠狠拔掉腿上的麻醉針,丟到
地上。他踉蹌後退一下,及時穩住身子,勉強的跨進車子。
「可惡!」才坐上車,他便頭昏眼花起來。
「嚴奇!」塔娜跟著上車,著急又擔心。「你不能去追他們,太危險了!更
何況,我們也不知道他們被捲到哪裡!你不能小看龍捲風的威力!」
「可惡!」嚴奇置若罔聞,發動了引擎。視線卻越來越模糊,感覺越昏沉。
他拿出小刀,往自己手臂割了一刀。
「你在幹什麼?!」塔娜驚叫。
「保持清醒啊。」嚴奇又往自己手臂割了一刀,對塔娜笑起來。
「你……瘋了!」塔娜搖頭。「楊舞對你就真的那麼重要嗎?你不顧性命也
要——」
嚴奇抿著唇,沒說話,直視著前方。腳下用力一踩,車子像子彈一般飛了出
去。
☆ ☆ ☆
一切都停了。世界變得無聲,天地一片死寂。
楊舞抽動一下,睜開眼睛。她覺得全身都很痛;那痛由四肢百骸傳到身體內
部。不過,那種痛是可以忍受的。只是,她還是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她居然還奇跡的保住了一條命!
然後,其它的感覺跟著回來。她只覺緊緊靠偎著一個柔軟的身體,反射地一
掙,感到一股反彈的強迫束縛的力量。
她大驚,完全清醒了,也記起來——
「醒了?看樣子似乎沒什麼大礙。」希恩潘的聲音從她臉畔上方響起來。
「看來,我們的運氣很好。」
看樣子,希恩潘也似乎沒事的樣子。楊舞不願抬頭,她不知希恩潘是什麼時
候醒的。驚覺她跟他仍然緊緊綁在一起,他的手甚至仍環抱著她,而她的也是。
她反射地縮回手,費力地想拍開一些與希恩潘黏密的距離,雙手抵在胸前。
手心一陣溫熱黏糊的感覺。她覺得奇怪,低眼一看,竟然是血。這才發現,希恩
播的胸膛纏滿了繃帶,上頭集滿了早風乾的醬紅色的血,在那些干血上頭,不斷
有鮮紅的血滲冒出來。
「你——」楊舞猛然抬頭。這個傷……會是她那一槍嗎……
「別動。」希恩潘面無表情,像是沒感覺。他不知從哪摸出了一把小刀,割
開他衣服連結成的布條。
束縛一解,楊舞動作很快,一下子就爬起來,連退了好幾步,一邊盯著希恩
潘,全身的神經繃得緊緊的。
希恩潘慢條斯理站起來。楊舞一邊提防,一邊打量週遭的情況。目光所及,
一片空蕩,讓她十分洩氣失望。這意味著她無處可躲可逃。
不知這是什麼地方。楊舞慢慢後退,目光一掃,竟瞥見短草叢中有把手槍。
想必是希恩潘掉落的。
她不假思索,搶身撲過去撿槍,立即轉身過去,將槍口對著希恩潘,叫說:
「別過來!你要是過來,我就開槍!」
希恩潘臉上閃過一抹怪異的表情。「你想殺我嗎?」
他不但沒停下腳步,反而繼續往前走。
「不要過來!」楊舞不斷後退。「你要是再接近一步,我真的就會開槍!」
語氣軟弱得沒有力量。
希恩潘置若罔聞,一步一步朝楊舞逼近。
「不要過來……」楊舞心慌起來。
「砰」一聲,情急之下,扣動了扳機。
希恩潘應聲仰天倒下。
「希恩潘!」楊舞不禁驚叫起來,丟下槍,奔了過去。
希恩活動也不動,胸前滲滿了血。
「希恩潘!」楊舞蹲跪在他身旁,喃喃叫著,心情紊亂極了。有種說不出的
椎心的痛的感覺。
誰知,希恩潘竟冷不防抓住楊舞的手,坐起身,說:「你第二次殺我了。」
「你……」楊舞呆了。她以為——「太好了……」下意識喃喃。
她並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驀地怔醒,反射地想掙開,叫說:「放開我!」
「是你自己要自投羅網,你想我會放手嗎?」希恩潘更加用力,抓得更緊。
胸口的血又不斷滲出。
楊舞看得不禁皺眉,莫名的忐忑起來。「你的傷——」她猛然住口,咬咬後,
改口說:「你為什麼要救我!」他原有機會時間躲掉龍捲風的,卻以身體掩護她
……
「救你?」希恩潘眼神一斂。神情雖平淡,但感覺很冷酷。「我只是不想讓
你趁機逃走罷了。」
是嗎?即使買了那麼大危險,也要將她捉回去?
楊舞不禁露出個苦笑,說:「你打算將我怎麼樣?交給那個野澤博士嗎?讓
他再檢查我,將我當作動物實驗,像對嚴奇一樣?」
希恩潘霍然瞪住她,瞳孔縮成一條線,似乎升起些怒氣。
「我說錯了嗎?」楊舞輕顫一下,仍倔強說:「你們這些人,絲毫不尊重別
人的生命價值,為了自己的野心,不僅將人當作動物實驗,甚至輕易殺人——
「住口。」希恩潘冷冷逼祝她。
「該住口的是你!」後上方響起冷冷的聲音,居高臨下,俯罩著希恩潘和楊
舞兩人。
「嚴奇!」楊舞輕喊出來,隨即看到塔娜。
「原來是你。」希恩潘冷笑一聲。
「別動!」嚴奇槍口抵住希恩潘的後腦。「你敢亂動的話,我就轟掉你的腦
袋。」一邊移動腳步,伸手拉開楊舞,一舉將她拉了過去。
跟著,身形一轉,立即面對著希恩潘,全神貫注戒備。
希恩潘冷笑起來。「連你也想殺我了嗎?六九。你敢下手嗎?」
「當然。不殺了你,這一切只會重複下去,沒有結束的時候。」
「哦?」希恩潘倒像是意外,更像是感興味。他抬起頭,看到嚴奇手臂上無
數的割傷,又冷笑說:「看來不能小看你。中了那麼強的麻醉槍,居然還能掉到
現在,找到這裡。」
「怎麼回事?塔娜博士。嚴奇他——」楊舞問。
「嚴奇被麻醉槍打中,割傷自己的手臂保持清醒。」塔娜說:「你被龍捲風
捲到了四十哩外,嚴奇不要命的一路追,好不容易總算追上。」她提高聲音,說:
「我們快點離開這裡,嚴奇!艾爾發那些爪牙說不定很快就會追過來!」
「我說過,別再叫我嚴奇。」嚴奇回頭掃了塔娜一眼,神態極冷酷。
希恩潘綠眼眸精光一閃,盯著嚴奇,說:「真有趣。六九,原體的意識被你
這個複製作取代了是不是?」
「這還要拜你所賜,多謝你的提醒,宗將王爺——不,希恩潘先生。」
「看來是真的了。那麼,原體是消失了?」希恩潘自問自答,思緒轉得極快。
「不,看情形又不像。我猜,只是你這個複製體的意識凌越原體而已罷了,原體
並沒有消失,否則……」他望了望楊舞。
「你只說對了一半。」嚴奇陰鷲笑起來。「與其說是覺醒,應該說是『融合
』吧。我很清楚『嚴奇』知道的一切,保有他完整的記憶;只不過,我可以取捨
要哪個意識,對我有益的,就保留;沒價值的,就丟棄。」
「說得那麼好聽,其實你還是擺脫不了原體的控制。六九,你永遠只是個復
制的東西。」
嚴奇表情扭動一下。希恩潘冷眼說:「不承認?那麼我問你,六九,你不惜
性命也要來追楊舞,究竟是你自己的意思呢?還是因為原體執念的關係?你口口
聲聲說你主宰了這個身體的自我意識,既然如此,怎麼還保有原體對楊舞的執意?
你不是應該率先保護你自己才對?怎麼會為了一個女人,做出如此不利自己的事
情?說穿了,你還是擺脫不了原體意念的控制。」
換嚴奇冷笑起來,說:「原來你還沒弄明白,我不妨明白告訴你好了,讓你
死得清楚一些。這個懦弱的傢伙一直認定你是什麼宗將王爺,不敢對你稍有違抗,
就連喜歡的女人被你搶去,他也不敢搶回去,只會拚命的求你、痛苦的掙扎。甚
至,連共主的地位、江山都要拱手還給你,蠢到連自己都被你殺了,還背負著罪
孽感。
「不過,我可不一樣。我可不會像他那樣對你卑躬曲膝。勝者為王,敗者為
寇,共主的地位也好,女人也好,我看上的就要搶過來,可不管你是什麼王爺不
王爺。」
希恩活表情不動,眼神也凝斂起來。「看來,野澤博士一定會很高興,他創
造出一個不得了的東酉。他一定迫不及待想剖開你的腦袋,看看裡頭究竟裝了些
什麼東西。」
「哼!那也得要有那個本事!」嚴奇移動槍口,瞄準希恩潘的心臟。
「住手!」楊舞突然奔出去,奮不顧身擋在希恩潘身前。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楊舞!」塔娜皺眉叫起來。
「讓開!」嚴奇沒鬆手。
就連希恩潘似乎也有些意外,冷陰的眼眸閃過一絲激光。
「我……」楊舞左右兩難。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那麼做,身體先於意識行
動,等她回過神,就變成這樣了。
「讓開!」嚴奇再警告一次,眼睛紅了起來,雙眉因憤怒壓得很低,臉色也
變得鐵青。
看到這一幕為了希恩潘,楊舞那般奮不顧身,嚴奇內心狂亂起來。就是在這
時刻,他心中一股意識更加強烈、顯現不殺了希恩潘,楊舞的心永遠不會向著他;
只有殺了希恩潘,一切才會真正結束!
「讓開!」他咬緊牙,眼神越發冷森起來。
突然,楊舞的身子一矮,伴隨一聲驚叫,喬頓和一名手下不知何時悄悄潛伏
接近。
「把槍丟掉!」那名手下扣住楊舞為人質。他原是埋伏在路口的人手之一,
發現情況不對趕去廢農場,隨著喬頓追了過來。
嚴奇受脅,但沒多加遲疑便把槍拋到一旁。
「希恩潘先生!」喬頓一身污灰和血跡,一跛一跛跑向希恩潘,似乎是腿部
受了傷,除此之外,別無大礙。
希恩潘擺個手。喬頓退開,轉個身勢持槍防守住嚴奇和塔娜。
「看來你是殺不了我了,六九。」希恩潘慢慢站起來。他胸前的傷口血污似
已凝住,臉色是種失血的白。顯出一種異樣的冰冷。
「算你走運。」嚴奇冷冷圍著他。
「走運?」希恩潘神情一沉,然後笑起來。「你還不懂嗎?六九。你終究不
過是那具身體的傀儡。你原有機會殺我的,卻為了一個女人,反而連命都可能賠
上,到頭來還是被原體的執念控制。但是,沒用的,這個女人永遠也不會屬於你,
她是屬於我的——」
什麼意思!?楊舞一呆。希思潘驀地抓住她,將她抓到他懷裡,當著眾人狠
狠親吻住她。
「你——」嚴奇暴喝一聲,握緊拳要衝過去。
「別動!」喬頓持槍制住嚴奇。
楊舞不斷掙扎,到最後不動了,像是妥協。希恩潘這才放開她,盯著嚴奇。
那眼神完全是種睥睨,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承認吧,六九。不管你再怎麼改變,再怎麼否認,你永遠只是個複製品。」
他指著他的胸膛。「你這裡沒有靈魂。」
嚴奇臉色青紫蒼白起來,全身緊繃到幾乎要爆炸開來似,微微顫抖。
「住口!」楊舞大聲叫出來,狠狠打了希恩潘一巴掌。
「你——」希恩潘反手抓住她,憤怒的眼迸裂出灼烈的火花,臉色鐵青得可
怕,額上青筋暴起,怒氣由斜峭的劍眉張揚而出。第一次露出那種人性的表情。
「楊舞……」嚴奇一呆。就連塔娜和喬頓等人也愣了一下。
那一巴掌著實太出眾人意料。希恩播面子上掛不住,以他的性格也不會容忍。
塔娜暗暗替楊舞捏把冷汗,喬頓和那名手下也屏住氣息,不敢出聲。
但更出乎每個人意料的,希恩潘居然忍了下來。
他傾逼到楊舞面前,狠狠盯著她說:「你聽好,楊舞。沒有人能叫我住口。
你最好乖乖的,如果敢再如此放肆,我就殺了他。」竟以嚴奇威脅楊舞。
「你——卑鄙!」楊舞也狠狠地回瞪他。
「你知道就好。」希恩潘傲慢的抬頭,用力將她甩在一旁。
因為這個突然,喬頓分了神,戒備鬆弛。嚴奇趁機和塔娜遞個眼色,悄悄摸
出小刀。
「喝!」他不動聲色,冷不防撲向喬頓。
喬頓大吃一驚,一下子反應不及。他因為手傷在前,又被嚴奇在廢農場傷了
腿,作戰實力大打折扣。這時出於不防,一下子絆倒在地,被嚴奇奪去了手槍。
「站住!」嚴奇槍口穩穩對著欲衝向他的希恩潘。情勢一下子逆轉。他對押
著楊舞的那名男子下令說:「放開她!」
那人看看希恩潘,立刻放開楊舞。
「嚴奇!」塔娜忽然叫一聲。「有人來了!」
不遠處出現三輛車,急速朝他們衝過來。
「我們快離開!」塔娜一邊跑向車子一邊叫喊。
「楊舞!」嚴奇喊著,一邊後退,防備著希恩潘。
但太遲了。飛沙塵揚,三輛黑頭車直衝向他們,分呈三角方向急煞停在他們
前方,擋住他們的去路。
「怎麼辦?!」塔娜表情凝重起來。被包圍了。
從車上下來幾個彪形大漢,其中一個臉上有著一大刀疤。每個大漢手上都拿
了一把自動步槍,逼嚴奇丟掉了槍。
「我勸你們最好別輕舉妄動,子彈可是不長眼睛的。」甩著一頭金瀑似長髮
的伊麗兒步下車子。
看見伊麗兒,希恩潘隨即皺起眉頭。「你怎麼會到這裡?」
「我當然有我的本事!」伊麗兒睇了希恩潘一眼,白皙的手臂軟骨似攀上他
的頸子,火辣地親吻他的嘴唇,說:「幸好我趕來了。你實在太胡來了,范,你
的傷根本還沒好——」她撫摸他纏緊染滿血污的繃帶的胸膛。即使受傷,希恩潘
赤裸的胸膛仍僨張著一股強力的美。
「我沒事。」希恩潘語氣生硬。
「還說沒事!」伊麗兒咬咬唇說:「看看你這個樣子!我從沒見過你這麼狼
狽的模樣。」凌厲地掃喬頓一眼,說:「這些沒出息的東西!你就是不聽我的話,
范。這些飯桶早該好好教訓一頓才對。」她轉向狄恩。「快扶希恩潘先生上車,
狄恩。」
「你別插手,伊麗兒。」希恩潘揮開狄恩。
「我不插手怎麼行!這些人害你受那麼重的傷!」伊麗兒艷麗的臉龐閃過一
抹狠毒。
她走向嚴奇,取走他的小刀,在手上把玩著。
「你就是六九?」刀身反射陽光投映在她臉上,使她看起來更加艷亮。「我
還以為是什麼三頭六臂的怪物,原來——」話沒說完,狠狠住嚴奇腹部刺了一刀。
嚴奇悶哼一聲,彎身抱著肚子。
希恩潘皺皺眉,並沒有阻止。
「嚴奇!」楊舞叫出來。
伊麗兒目光一掃,射向楊舞,翠綠的眸子抹了一層陰暗的沉澱物,形成一股
猙獰。
「你就是那個叫楊舞的東方女孩!?」她轉向楊舞。「是你開槍傷了范的?」
「伊麗兒。」希恩潘不知伊麗兒想做什麼,出聲警告阻止。
伊麗兒臉上閃過一抹妒恨,說:「范就是被你迷住,才不顧自己身上的傷,
不計一切硬要追你回去——」她逼近楊舞。「看到這張瞼我就討厭!」揚起手,
刀尖在楊舞臉上滑過。「說,是不是你開槍傷了范?」
「是又怎麼樣?」楊舞面無表情。
「不怎麼樣!」伊麗兒不防用力一劃,在楊舞臉上割出一長裂傷口。
「啊!」楊舞反射的摀住臉。鮮血由她的指縫不斷滲流出來。
「住手,伊麗兒!」伊麗兒還要再劃一刀,希恩潘搶奔過去。抓住她的手,
奪下了刀子。
「喝——」幾乎是同時間,嚴奇奮不顧身飛殺過去,根本不假思索,不顧自
己的安危,他對準希恩潘胸口用力一擊,踢掉刀子。楊舞撲過去搶檢刀子,反身
挾住伊麗兒。一切快得讓人來不及眨眼,狄恩等人也措手不及。
希恩潘飛跌在地,吐了一大口血。
「希恩潘先生!」喬頓叫一聲,奔過去。他有些意外。以希恩潘的身手,不
該讓嚴奇有機可乘。
「不准動!」楊舞挾住伊麗兒,尖刀抵住她滑嫩的脖子。
她滿臉是血,混著沙石,附著了一種冷異的美感。嚴奇快步過去,接挾住伊
麗兒。「你們誰敢動一下,」刀子轉而抵住伊麗兒的臉。「我就讓她漂亮的臉蛋
開花。」神態冷酷狡猾。
伊麗兒臉色大變。嚴奇若威脅要殺她,她還不那麼害怕,但他狡猾的威脅毀
了她的臉,她不禁有一絲慌懼。
塔娜趁機扶走楊舞。伊麗兒在嚴奇手中,狄恩等人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只好眼睜睜看他們一步一步退開。
「你——」嚴奇指著喬頓。「把地上的槍丟過來。」
喬頓依言行動。塔娜撿起槍,交給嚴奇。
「你有種就把我殺了!」伊麗兒恨恨地說道。
「那豈不是太便宜你了。」嚴奇冷酷的語調令人不寒而慄。
他瞄準那三輛車子,對每輛車子的輪胎都開了一槍。
「你跑不掉的,六九。」希恩潘勉強站了起來。他的傷原就未痊癒,龍捲風
讓傷勢加劇,又吃了嚴奇一拳,能這樣站著,已經十分勉強。他對著嚴奇,目光
卻越過嚴奇,落在楊舞身上。
「我看你最好先擔心你自己。」嚴奇將槍口對準希恩潘。
喬頓等人緊張起來。
「嚴奇!」塔娜喊著,撕碎衣服包紮楊舞的傷口,止住血。「我們快走!楊
舞的傷必須盡快處理!」
嚴奇扶持伊麗兒邊後退,邊說:「你們別輕舉妄動,誰敢追來,我就殺了這
女人!」
他拖著伊麗兒上車,由塔娜在駕駛座。「范!」伊麗兒叫著。希恩潘沒動。
「楊舞!」塔娜催一聲。楊舞跟過去。
「楊舞!」希恩潘忽然追上去。
楊舞遲疑一下。
不能。她告訴她自己,不能回頭。回頭了,她怕她會變成石柱,永遠也動不
了。
「可惡!」狄恩舉起槍,瞄準楊舞。
「住手!」希恩潘打下搶,阻止狄恩,自己追著車子跑過去。
「希恩潘先生!」喬頓追上去,拚命想阻止他。
車子開出一段距離後,伊麗兒被推出車外,下巴腫了青紫一塊。希恩潘也不
上前扶她,目光緊迫著遠去的車子。揚起的煙塵,漫天灑落,灑了一片黃濛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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