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邊請。來啊!給兩位客人奉茶。請兩位先在這裡稍待,我馬上去請老爺和夫人出來。」一路風塵,殷莫愁和奶娘兩人好不容易總算在天黑前趕進了城。帶幾分情怯與強列的不安,敲開姚府深宅大院朱漆的紅門。門房通報了總管。過了些時,總管方出來相迎,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們,將她們延請入外廳,命人奉茶,便匆匆入內通報。
「別擔心,小姐。你看總管對我們多親切!這兒今後就是你的家了,你快快放……
「那塊玉珮」姚謙臉色驟然大變,急步上前撿起了玉珮。一看,大驚失色,直指向殷莫愁,追問著。
「你這塊玉珮從何而來?莫愁快說!你身上怎麼會有這塊玉珮的?」他的著急顯得大不尋常,語氣甚至有些氣急敗壞。等不及殷莫愁開口,又連連追著說:
「這塊龍紋玉珮是皇上隨身佩戴的寶玉,龍首下還刻了四個字「奉天承運」嵌進了皇上的名諱,卻竟會在你的手中。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莫愁,你快說!你怎麼會有這塊玉珮」「那怎麼可能!」奶娘不可置信地叫出來。
她簡要地把遇見龍天運的經過說明白。愁著眉說:「這塊玉珮便是那位姓龍的公子硬塞給小姐的」姚謙打斷她,詢問她對方的長相。奶娘不安地望一眼殷莫愁,搜索著言辭形容。龍天運一雙泛著清例星光的冷眸與英冷的氣質留給她很深的印象。
「果真是皇上!」姚謙得了印證,渭聲而歎,再無懷疑。
「那位龍公子真的是當今聖上。」奶娘這一驚非同小可,更加篤惶揣栗,失措不安。
「小姐,怎麼辦!他竟真是皇上!當時我還對他說了那些無禮的話」殷莫愁只覺腦海一片鬧烘烘的,滿心混亂與茫然口她聽不清奶娘到底在說些什麼,只聽到她不斷在說「怎麼辦」,一聲聲的不安不斷在她腦中迴響。
「那龍天運竟然會是當今皇上」,她想起他對她說的話:想起他冷漠如刀銷的顏容;想起不經意的和他相對的那帶笑的眼神。
「啊」奶娘突然慌叫了一聲。想到了什麼似,滿臉憂心苦惱。急說:「小姐,會不會是因為我說話得罪了龍——皇上。惹得皇上不高興,所以皇上他才會下旨要姚大人取消姚少爺和小姐的親事?」「怎麼回事?」姚夫人急了。殷莫愁主僕沒事得罪了皇上,莫要連累到姚家才好。
奶娘又急出了淚,哭哭啼啼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奶娘,你別急。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你不必自責。」殷莫愁心情一片混亂,奶娘哭得更叫她覺得茫然和心慌,心頭空蕩蕩的,沒個著落處。
「殷妹,你別著急,會有辦法的!」姚文進試圖安慰殷莫愁。「我們請我爹去求皇上,請皇上收回旨意。真不行的話,我們一起離開京師,找個地方」「進兒,你別胡來!」姚謙和姚夫人同聲斥喝住姚文進。
「姚大人,求求你想想辦法」奶娘撲跪在姚謙跟前,求他相助。
「奶娘,請你快起來!你這不是要折煞我!」姚謙不肯受跪,迴避了奶娘的請求。「事情不若你想得那麼糟。你先起來,有話慢慢再說!」話雖沒錯,但龍天運旨意姚家退婚,又不准姚家收留殷莫愁,殷莫愁父母雙亡,舉目無親,能到哪裡去?想到此,奶娘又不禁滔滔淚流。
「起來吧!奶娘。你這樣於事無補,只是叫世伯為難罷了。」殷莫愁輕輕扶起奶娘。
這件事大切身了,她反而有種事不千已似的淡漠。她腦海裡不斷浮起龍天運的容顏。怎麼抹都抹不去。如是腕影,不斷傾逼向她。
他為什麼要那麼做?為什麼要脅迫姚家退婚?他憑什麼?他怎麼可以這麼做?她心中不斷想起這些疑問,漸起了一絲絲的忿然。
「莫愁,你別擔心。世怕拼身家性命不要,也要想辦法安置你們的……」姚賺掛著一臉的悲憫仁義。顯得恩深情重,卻說得很遲疑。
龍大運脅迫他姚家退婚。意在殷莫愁,他且遵照旨意,將殷莫愁讓獻給龍天運。但一方面又搪心有什麼萬一。被殷莫愁連累,向想撇清關係。
「多謝世伯。」殷莫愁領首道謝。卻回拒說:「世伯好意,莫愁心領了,我不能再給世伯添麻煩。皇上的旨意已經很明白,那麼做的話,會連累世伯。多謝您這些日子的照顧,明日一早,我就和奶娘離開這裡」「小姐!」奶娘低低又輟泣起來。
姚謙與夫人對望一眼,交換一個彼此才明白的釋然和會心的眼神,相偕地保持沉重的緘默。
「走吧!奶娘。」殷莫愁低聲喊著奶娘,打算回房。
「殷妹」姚文進喊住她,神色淒然。心裡萬般不捨想挽留,卻又無能為力,緊咬著唇,而遲遲不能再開口。
殷莫愁步履雖緩。終究沒有停留,連聲歎息也沒有。事情至此,她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姚家退婚,她心裡竟有種又釋然又沉重的矛盾感覺。她原以為她的人生就這樣了,天長地久就是這樣了慢慢地喜歡上姚文進,把所有的感情交付予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相敬恩愛地過一生。
然而……是否命運哪裡出了差錯?她愣愣望著那塊翡綠的玉珮,忽起征忡。
「小姐,我們以後該怎麼辦?」奶娘不停在歎氣。
殷莫愁征醒,緩緩搖頭。「我也不知道。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茫然裡,有點隱約的愁。
奶娘跟著發愁,坐立不安地是來走去,走著走著,歎口長氣說:「小姐,我想了又想,我們眼下只有一個去處只是,恐怕要委屈小姐了!」殷莫愁立刻明白。奶娘唯一的女兒便嫁到附近不遠的縣城。一家就靠著幾畝薄田為生。
「怎麼會!你別這麼說,奶娘。都是我連累了你」她黯然垂下頭。奶娘將她從小帶大,彼此的感情,早就超過主僕的分際。「這一去,只怕給鳳姊添了負擔。」「不會的,小姐。」奶娘拍拍她!為她感到心疼。「時候也不早了,快休息吧!明兒一早,我們好上路。」跟著為她拉下紗帳,吹熄了燭火。
沙漏滴滴。黑夜如鏡,照著一幕幕的往事逝如流景。她睜著眼,征望著黑夜。聽著更深而輾轉反側。恍恍地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了窗,夜涼如水朝她淹來。她征立著。試問夜如何?
夜已3更。同華淡,天清人寂,空照情懷。
她暗歎一聲,大多的愁緒做底,擾得她滿腔煩亂。未來會如何?不可預知,滿懷心裡事,除卻天邊月,沒人知曉。
隔日清晨,她們收拾好準備離開。奶娘問:
「可要不要去向大人和大人、少爺告別?」「不必了。」她搖頭。多情自苦傷別離;去話別離,她自己感傷,卻徒然使他們為難,多增難堪。「我們從後門走,奶娘。免得引起不必要的事情。」空氣有點涼。晨煙拂向她,靜靜從她臉頰滑落,疑似在挽留。她深深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抬頭望了望。
天色漠漠,如同她初過時的冷然。這一去,蒼空映著相同的顏色。那無心的原色,倒叫她少了不必要的牽掛。感情如果人暖,也許她會猶豫起腳步,而這清冷,反而成一種形式的兩不相欠。所有的恩與債,備與怨,就此一筆勾銷。
命運是沒有機會重來的。指腹的婚誓,她以為卻便是她的一生一世。卻沒想到,她命運中尚存著另一種變數或者注定?那一場冥冥無心的避遁,如此改變了她的人生。
「走吧!小姐。」奶娘低促她一聲。
東陽已升。空氣中瀰漫著花草清杳。鳥鳴人語互相唱和著。踏出了這一刻,穿過這條長長尺寬闊的街道。將又足一個木知的開始。
艷陽光麗麗,送她一身的漫漫金波。搜煙綴繞不去;那風,卻授亂著她的步履,強要將她挽留。殷莫愁無奈地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
青山依曹。長空仍然。庸碌紛擾的市集街景也如常的熙熙攘攘。陽光底下總是這樣一幅太平。她望著歎息一聲。凝住眼眸。
塵光中。這般回首,過去這些日子以來,發生在她身上的種種,感覺是那麼的不真實;像浮游在晨光中那點點的塵埃。一切多像是一場夢啊!一場如夢令,醒來的時候,世界卻已完全變了樣不!風景還是一樣。只是她的心事平添,心情愁填。那一切,如像那一天幕的午夜藍,以一種厚重深遂重重將她裹繞,她怎麼掙也掙脫不開。
「小姐,如果你不捨得離開,我們回去求姚大人。求他想想辦法」奶娘誤會她的遲疑。
「走吧!」她輕輕又搖頭,正想舉步寫然感到一種奇異的感覺,內心不禁悸跳著,不斷有種微栗不安的顫動。
身後彷彿有什麼在注視著她。熾烈如火,又冷然如冰,叫她感到燙、感到熱、感到寒凍、感到志忑,不知該如何。
「小姐??」奶娘的叫喊,含帶著著一股驚慌失措的惶恐不安。
她慢慢轉過身,在青色的琉璃光下,看到一個頭戴紫金冠的挺直身影。逆著光,那身影混身都激著榭灘的光圈。正定定地看著她。
「來吧!我等你很久了。」冷例的聲音,同著一條紫色飾帶,圍住了她。圍入他懷中。
「為什麼……」她低低喃麼像探詢,又似自語。無力地想掙脫。
他不放她空自歎,叉有一絲憤怒,忿憤又無奈地別開臉,避開他眼目的情光。
「小姐!」奶娘暗啞的喊叫俾,全足不知如何是好的惶恐。
龍天運眼神一轉。隨即有兩個侍衛將奶娘架開。
「奶娘」殷莫愁饞惶起來,瞪著龍天運。「你想做什麼?要把奶娘帶到哪裡去?」掙扎著想掙脫開箝制。
「你放心,她不會有事。」龍天運圍緊了她。「我等的是你,莫愁。」他喚她的聲音,竟讓她不禁地打了個冷顫。顫聲說: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一直以為,富賈浮雲,天子庶民,到頭終是沒有兩樣。但她錯了。還是不一樣的他可以為所欲為。
「我想要」他沉緩開口,說到一半,突然停住,眼裡閒著冷炙的光芒,只是看著她。
「不放開我!」眼神相對,殷莫愁猛然搖頭。
「由不得你搖頭。」龍大運緊盯著她,意志很堅定。「這是上天的安排,是注定。冥冥中有情牽,所以你跟我才會那麼相逢。你原就該是屬於我的,我不曾讓你走的!」「不!不!」殷莫愁拚命搖頭又搖頭。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算的!
她怎麼也沒想到,跨過了那道「情檻」,踏入了那扇「情門」,竟會遇見那個含笑,應驗那門楣上的聯語,而至如今的因局。她原是無心的啊!卻怎知那竟是命運經心地喃喃低語,對她的縛情咒。不經意地那相逢,竟如此擾亂了她的寧心與人生。
而她原以為是不經意地相逢,不期然地交碎。卻將命運寫成了定數,寫成了她和他的注定,寫成了避遁的開頭。故事。就那樣開始了,從曲折。所有的恩與價。備與怨,百折千回,也就那般纏縐將她圍繞。
「不……」她喃喃又搖頭。
命運做的主嗎?還是風。恍恍一場如夢如夢會醒。好一場混沌紛擾;一團團的迷霧重重包圍著她。她拚命掙扎了又掙扎;濃霧散了又聚。襯著冷冷的氣息,沁入她的心裡。她急著追尋出方向,緊抓著霧中唯一的光,那光緞緞的攔散,柔亮地罩住她。整個茫世充滿冷炙的光芒:
好亮……殷莫愁緞緞睜開眼……混沌消失丁。迷霧也消散不見。眼裡所見,是一床雲甫的布幔。金雕玉飾,華麗又輝煜。猶帶一絲溫燙的夕陽。正由西逆的窗舉偷照進來。穿過紗帳。無心地照在她臉龐上。照醒她的征夢。
「你醒了?小姐!」一個清脆的聲音靠近樸榻。撩紮起紗帳;紅潤的臉頰上漾著兩個棧淺的梨渦,笑看著她。
殷莫愁先是位征的失神地看著她,心頭驚然掠過一個人影,突然征醒,慌忙地坐起身,迭聲問道:
「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裡?奶娘呢?」她只記得被龍天運箝制在懷裡,然後就如墜身在迷霧中,一場混沌,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這裡是紫禁府,小姐。皇上交代要好生伺候你;我看你睡得很熟,沒敢吵你。皇上現在人在宮中,隨時就會來看你。來,我替你梳更衣。」紫禁府?殷莫愁心中一寬。不管這是什麼地方!幸好前沒有被送進宮裡。
她望一眼窗台。日色已昏。一抹一抹的紅霞正在愉染。她昨夜輾轉,沒想到卻竟如此昏睡了一日。她微微搖頭,忽然心中一凜,掙扎著想起身。
「你怎麼了?小姐?」「我要離開這裡,去找奶娘」「小姐」侍女連忙阻止。說:「這裡雖然不比宮中戒備森嚴。但也不是等閒可以進出的,你是哪兒也去不得的。來,我來幫你更衣梳,皇上馬上就會駕到。
殷莫愁聽得一呆,更不知該如何,只不肯讓侍女篇替她梳。不知多久,目光一轉卻見龍天運走了進來。
「醒了?」他揮開了侍女。凝目看著她。她擁翡翠的絲被,衣衫未整。釵橫鬢亂,幾抹凌散的雲絲拂遮在臉龐,猶帶幾分呆愣。彷是未醒的慵懶睡態;裸露的脖頸,襯出纖纖細緻的身形;冰肌玉骨,清美動人:更有一股暗香制人。別現出楚楚的風韻。
「莫愁……」眼前的柔美似乎讓他情不自禁。冷漠的臉起了一些柔情。他喃喃喚著她的名字。走到臥榻旁。
見慣了那些濃麗艷色的妃嬪,她顯得是那麼不同於塵。雖沒有誘人的媚態。寐醒的慵懶也不撩人,可是偏就那般牽動他的心。若說宮裡挪些妃嬪是艷麗的牡丹,那麼她就像出水芙蓉,不沾一點塵埃。
「莫愁……」一聲一聲地叫喚,牽動他對她的渴望。冰冷的眼碎帶著柔和。
「不要靠近我!」殷莫愁叫道:「奶娘呢?你把地怎麼了?這裡又是什麼地方?我要離開」龍天運表情沉靜,情緒如未曾波動。「我說過,你是屬於我的,我絕不曾放你走。至於奶娘,你不必擔心。她人在姚府,平安無事。」負手走到窗台。日已盡,夜色早沉,幕也低垂。
他命人掌燈。重轉向殷莫愁,拿著燭火對她照了又照。殷莫愁抓緊了衾被,藏著許多不安的雙眼蹙望著他,卻聽著他低低念著。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騰把銀紅照,猶恐相逢是夢中。」她瞪大了眼,訝異他的突然,不敢相信這樣的思念,這會是冷淡沉漠的龍天運?同詞人般思念情長的帝王?他這般是在藉詞訴情?她望著他,他臉上少情冷漠,還是他慣常就是這同樣的神色?眼裡泛著冷中帶熾的星光。
「山間一別,我就渴盼能再見到你。好不容易,總算等到這一刻,你終於是屬於我的了……」一向冷例的聲音,慢慢地注了一些情熱,慢慢在澎稱。慢慢靠近了殷莫愁。
「不!我跟你根本沒有任何關係!」不!那不是真的,她大聲抗拒。「找跟姚大哥指腹為婚,我跟他有婚定」「你跟那姚文進之間已經沒何任何關係!」他冷冷打斷她的話。
她愣住。慢慢轉向他。他沒有笑容的臉。授單著一層冷漠的氣勢。那氣勢在說明。他的存在就是一切。
「為什麼……」她先是搖頭喃喃。而後帶一點忿怨。「你為什麼要那麼做?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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