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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百靈還不及投入北斗懷裡全力哭泣,就因他前往的最新藏身地點而氣嘟了小臉。
  「喲喲喲,瞧這是什麼人來啦。」
  「北斗!你什麼時候到揚州來的,怎麼沒有第一個通知我?」
  「北斗真的來了嗎……北斗!」
  揚州第一的高級妓院寶月坊,嬌聲嗲語喧鬧成一團,全圍在一個挾帶「小孩」的魁梧身軀四周。
  「你們收斂一點吧,別這麼如狼似虎的,別人看了還以為我這兒的姑娘多飢渴呢。」一個丰姿綽約的貴婦雍容而至。
  「啊……」北斗笑得好不風流。「許久不見,江南最美的媽媽依舊嬌艷如昔。」
  「省省吧,我是不賣的,我只賣姑娘。」她優美的笑容中微含得意。「你每次一來,我這兒的姑娘就要爭得頭破血流。你不妨直接點想要哪幾個,省得我這兒災情慘重。」
  「找我,北斗。你幾乎快一年都沒來看我了。」
  「別忘了點我,否則你就沒有揚州第一的名琴伺候喔。」
  「北斗,我好想你,為什麼你這麼久都不來?」
  被這群妖嬈美女夾殺在其中的百靈差點氣瘋,狠狠掐了她腰上的鐵臂一記。偏偏他皮粗肉厚,根本硬得掐不動。
  「有些事我得先聲明。」北斗舉起一隻手掌,大伙立即安靜。「我身上沒帶銀子──」
  「我有,我替你出銀子!」
  「我不收你錢,北斗!」
  「媽媽,你要收他多少?我來付。」
  姑娘們爆出的激昂吵鬧聲再度因他的手勢而靜止。
  「老實說,我不是來買姑娘,而是想借這兒避避風頭。」
  「你又闖禍了。」媽媽愛憐地笑著搖頭。
  北斗可憐兮兮地撇撇嘴,以無辜的眼神認錯,只差沒搖搖尾巴討人同情。
  「你喔、你喔,天生就有被女人寵的本領。」媽媽咬牙輕擰那騙死人不償命的俊容。「進來吧,誰教我這妓院過去托你那麼多的福。」
  「委屈媽媽了。」他以另一隻手輕摟她的葫蘆腰,溫柔地在她耳畔低語,氣煞身旁小人兒。
  「放開我!」百靈終於發動頑劣的掙扎行動,拒絕當他左擁右抱的玩具。
  「這是誰?」
  「是你妹妹嗎?她不是才嫁人了?」
  「怎麼這麼瘦小?搞不好不是妹妹,是他私藏多年的女兒。」
  「誰是他女兒!」百靈氣得快腦充血。「我們根本毫不相干,只是在一起搭檔行事的夥伴而已。」
  「是嗎?」北斗收緊摟著她的那隻鐵臂,滿意地聽見她微弱的一聲低叫。「我真是老糊塗了,居然不知道我們根本毫不相干。」
  「北斗!」眾家美女爆出不悅的嬌罵聲。任誰都不甘心看到他言行中流露的驕寵,一副佔有慾旺盛的模樣。
  「她是誰?」大伙的口氣中夾雜火藥味。
  「她就是我不能再寵幸你們的原因。」他邪邪笑著將下巴擱在百靈頭上,享受她徒勞無功的掙扎。
  「什麼?」眾多女人凝集的妒火幾乎衝破屋頂。「就是她?你以前嘴邊老是叨念不停的那尊娃娃?」
  百靈突然愣住,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他。「你……」他從以前就公然念著她?「你都叨念我什麼?」
  「說你壞話。」
  果不其然,她氣紅了小臉又開始拳打腳踢,樂得他哈哈大笑。
  「娃娃乖,我們這幾天得暫時借住這裡。我呢,先去打探門路、處理一些瑣事。你呢,就好好地和這些漂亮姊姊在一起。嗯?」
  「別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她又不是小孩子。
  「好吧,那咱們換一種。」他將鐵臂一轉,便將她正面貼正面地擁在懷裡。「娃娃,我們必須避開你小哥一陣子,我出去打點事情時,好好待在這兒,別讓我擔心。」濃郁而沙啞的低嗓貼在她額上,邊吻邊呢喃。粗厚的五爪大掌親暱地撫著她的背,揉著她的臀,將她嬌小的身軀困在結實有力的長腿間,曖昧萬分。
  「你在幹什麼?」她羞得幾乎原地爆炸,眾家姑娘看得幾乎想當場掐死她。
  「快給你深情的夫君一個吻,祝我一路平安、早去早回。」他的唇爬貼在她頰邊,一面吃豆腐一面等待。
  「什麼深情的夫君。」
  「呃呃。」他斜著犀冷的雙眼。「你該不會忘了我們目前的身份吧。」
  啊!她一轉眼就忘了他們掩護用的身份。可是就算她沒成過親,也知道一般夫婦不會在公開場合有親密舉動,北斗簡直放肆得過火。
  「這裡人這麼多,我怎麼能……當場……」
  「說得也是。」他飛快地吻啄一下她的紅唇。「好了,我們各自行動吧,晚上見。」
  「北斗!」她還沒倒出滿肚子的禮義廉恥訓辭,他就瀟瀟灑灑地揚長而去。「等一下!」她拔腿追上去。別以為她那麼好打發。
  「知道你這麼捨不得我真好。」他開心地束手就擒。
  「別胡鬧了!」她馬上警覺地壓低聲量,拉他到門後角落裡。「小哥誤會你的事要怎麼解決?」
  「他誤會我什麼?」
  「說你從送嫁隊伍中強擄我逃到此地的事啊。」
  「我本來就有這個念頭啊。」他愉快地模仿著她的語氣。
  「正經一點,我在跟你說很嚴肅的事!」他還笑。「這麼嚴重的誤解,你怎麼都毫不解釋,一點都不焦急?」她倒快急死了。
  「你為什麼認為那是誤解?這麼信任我?」兩條健臂輕柔地摟上佳人的纖腰。
  「你如果真是那種無恥之徒,就不會無怨無悔地一路保護我,還幫我這麼多忙。」只要她開口,北斗幾乎都會順從她的意思去做。
  「喔,我可沒有無怨無悔。我怨死你了,也後悔得要命。」
  「北斗!」氣惱的粉拳捶上他胸口,卻在突來的一個笑意中改為甜蜜的相擁。「你這個笨蛋,一點也不懂得為自己著想的白癡。」
  「這是我聽過最有創意的讚美。」他享受著埋在他胸膛上的咯咯笑意。
  「剛才要是沒有我極力為你洗刷冤情,你就完了!」看來他這個人,沒有她的保護還是不行的。「對了,你可以替我把淑兒也帶過來嗎?」
  他挑眉一愣。「可以,但恐怕來的人會不只她一個。」
  「啊?」
  「好了,別煩惱那麼多,一切交給我,你專心思索該和容貴姑娘商談的事就行。」
  「北斗。」
  「嗯?」
  她很想開口,卻不知道自己想跟他說什麼。一種奇異的感覺不斷在他們之間蔓延,而且她發現這感覺與日俱增,濃得令人無法忽視。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但她愈來愈無法抗拒,只能任由它在他們每次相處的時候翻騰著、共鳴著、深深吸引著。
  「你……要早點回來。」好白癡的一句話,還真像個道地的小妻子。
  他看著她尷尬的窘相,咧開足以讓人融化的笑容。
  「我等你這句話等很久了。」
  「我這……這是在演戲而已。」她比手畫腳地強調著。
  北斗只是意味深長地笑著,眼神滿是無比的縱容,擰擰她的臉蛋便轉身離去。
  他人一走,百靈立即淪陷女人妒火的戰區中。方才妖媚溫柔的姑娘們全卸下嬌嗲的面具,露出雌性動物凶暴的真面孔。
  百靈嚇壞了,不光是她們翻臉如翻書的狠勁嚇到她,北斗在女人堆中的魅力更令她備感驚訝。一窩女人全集中炮火攻擊百靈,讓她孤軍奮戰了整個下午。
  「這算什麼女人?又矮又扁又小的醜八怪,哪配得上北斗!」
  「我根本不想和他相配!我們在一起只是──」啊!扮演夫妻的事不能說破。
  「北斗居然真的娶了他的娃娃……」有位姑娘哭得好傷心。「他不是只在說笑而已嗎?為什麼要為這種貨色放棄我們?」
  這種貨色?百靈力圖鎮定的臉皮開始青筋浮動。
  「各位大姊,你們在我房裡已經吵得夠久了吧?可不可以請你們各自回房,讓我好好休息一下?」
  「欸,這兒是我們的地盤,哪有『你的房間』!」
  「那我出去。」再跟她們攪和下去,她會陣亡。
  「你看、你看,這丫頭簡直任性!北斗才交代我們要好好留她在這兒,她卻偏偏要走,分明是想讓我們被北斗責罵嘛。」
  「這丫頭心機怎麼這麼重!」
  「你們鬧夠了吧,再怎麼吵也不會改變事實!」百靈的自制力完全崩潰,發揮悍婦潛能。「北斗就是愛我,怎麼樣?就算你們溫柔美麗、噁心巴拉、比我狡猾諂媚千百倍也沒有用,他就是只想娶我!」
  「你胡說!」原本低泣的姑娘突然變為慟號。
  「別笑死人了,小丫頭。你以為他這輩子會只要你一人?」
  「小孩子就是不懂事。」這些在風月場所混生活的女人沒那麼好嚇唬。「你也不想想北斗是個多勇猛的男人,你一個人伺候得來嗎?」
  「啊?」勇猛?伺候?是指北斗執行危險任務的悍勁吧。「我當然伺候得來。」不然怎麼做他的搭檔。
  「是嗎?」女人們開始眼神邪惡地兜在她周圍審視。
  「以前每夜都要三、四個女人服侍的風流帝王,憑你一人就應付得來?」
  百靈赫然明白她們說的是什麼。「每夜……三、四個女人?」
  「你以為男人是什麼樣的動物?北斗娶你,就代表他對別的女人不再動心?」笑死人了。「是啦,他這一年多幾乎沒再來逍遙過,但他不會憋太久的,遲早會恢復以前的帝王性格。」
  「到時家裡的冷板凳就留給你坐了,小丫頭。」
  一陣尖媚的狂笑轟然揚起,全室的氣氛高昂歡騰。
  北斗到底玩過多少女人?他的真心到底存不存在?不行!她不能輕易地就被這群女人動搖。
  「我相信各位大姊相當瞭解男人,但北斗不是一般的男人,加上他在我十一歲時就和我相識,我們之間的瞭解不輸你們任何人。不管他過去有多少女人,今晚都只有我一個了。」
  「小妹妹,這就是問題所在啊。」大姊姊們笑容親和得近似猙獰。
  「咱們幾乎每個人都知道他迷戀端王府小娃娃的事。是呀,這些年來他嘴裡心裡、人前人後掛記的都是你,可你一旦被他釣上手,他對你的興趣也就宣告終結了。」
  百靈僵住了,張口結舌。
  「這就是男人哪。」她們世故地賊笑著。
  是啊,當她向北斗告白之前,他們倆一直歡歡喜喜地相處著,像是一對兩情相悅的愛侶。這一切卻毀在她的真情告白上,北斗甚至首次對她擺出嫌惡的表情,酒氣沖天地趕她出去。因為他已經把她的心釣上手,所以不必再費心討好她了?
  「小丫頭,俗話說得好:買不如搶,搶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男人啊,愈是偷不到的東西就愈想要。」
  看著一窩艷妓狂妄的笑容,她的聲音全梗在喉頭,連反駁的力氣也沒有。
  北斗為何會在自山崖救了她的那夜表明他喜歡她?他為何這一路上疼她、護她,就像以前一樣地拿她當小寶貝?是不是因為……她向他聲明了自己絕不再和他談感情?
  男人哪,愈是偷不到的東西就愈想要。
  「格格!」
  一個熟悉的叫喚,幫她拉回神智,穩住她無力的雙腳。
  「淑兒,你來了。」她僵得擠不出一絲笑容。
  「喲,上門借別人的地方避風頭,還自備丫鬟哪。真是享受。」姑娘們冷眼訕笑。
  「滾!你們這些低三下四的女人,全給我滾出去!你們哪有資格跟格格共處一室,回你們的土窩裡去!」淑兒幾乎是拳打腳踢、外加殺人表情地攆人。
  「你囂張個什麼勁兒!這兒可是──」
  「再跟我囉唆一個字,別怪我在左北斗耳旁把你講成大爛污,讓你從此在他眼前變成癲痢狗一隻。滾!」淑兒憑著空前的火氣與蠻力,終於把一堆妖女全清出去。
  「砰」地一聲摔門震響,全室寂靜。
  「淑兒……」百靈虛弱得正想找個人好好傾訴,還未跨出步子,就被突然衝撞到她懷裡大哭的淑兒嚇呆了。
  「太過分了,真是太過分了!」淑兒趴在比她矮小的肩頭上號咷大哭。
  百靈又是驚愕又是感動,淑兒竟然這麼為她抱不平。
  「沒關係的,淑兒,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他介意啊!誰管你介意不介意!」她傾慕的對象又不是百靈。
  「啊?」淑兒在說什麼?「他」是指誰?
  「為什麼他連正眼也不曾看我一眼?為何那麼介意我的出身?我為他付出那麼多,他為什麼都不瞭解?」她恨透了自己母親的卑微身份,讓她在百祺的面前永遠都是下人。
  「呃……淑兒,別哭了。」百靈迷迷糊糊地拍撫著、安慰著,仍然搞不懂她在說什麼。
  「為什麼男人都那麼粗心,不明白他們隨便一句話、一個態度,會教女人多麼傷心?」
  淑兒一句話講到了百靈心頭,之前的委屈立即湧上雙眸。
  「淑兒,我再也不要談感情、再也不要喜歡男人了。」偏偏她心裡卻很明白,自己停不了對北斗的愛。
  「如果我做得到,我也不想再癡心下去。」愛一個永遠瞧不起她的貝勒爺。
  「淑兒!」
  「格格!」
  兩個女孩「哇」地一聲抱頭痛哭,誰也不知道對方哭的對象是誰,只知道此時最需要個伴陪在身旁,一起為各自的臭男人傷心。
          ☆          ☆          ☆
  連續奔波數日的北斗,卯起全勁要一次搞定容貴姑娘這檔麻煩事。她太過危險,百靈又太過天真,根本不懂得如何防備人,而且他也太過飢渴。再不快快帶百靈回京城與他成親,她隨時有被他吞吃入腹的危機。
  「好了,一切的安排全都進入尾聲,明兒個我帶你去拜訪一下要潛入的豪邸主人,兩天後你就可以見到容貴姑娘。」
  他疲累地一屁股重重坐在椅上,觀賞著百靈的雙眸卻依然晶粲有神。
  老天!每天一回來就能看到心肝寶貝的感覺真好,這些天的災難與晦氣全都被她的影像消弭了。
  一身少婦打扮的她看來依舊嬌艷可人,平凡的衣料絲毫減損不了她的氣質。若是拿套乞丐裝給她穿上,看來也會一樣高貴亮眼。
  「北斗,你最近一直都在忙我的事,鏢局怎麼辦?」
  「海叔會替我負責。」不然他要這個副總鏢頭做什麼?
  「這樣真的太麻煩你了。」她垂頭沉思好一會兒。「這回委託你的事滿複雜的,危險又多,外加我小哥的攪局,回京後該如何結算酬勞呢?」
  「娃娃?」他瞇起警戒的雙眼。「我說過別跟我談錢的事。」幫自己老婆的忙,哪還用得著斤斤計較。
  「不行。就算是親兄弟,也得明算帳,還是公私分明比較妥當。」
  北斗當場冷下臉色瞪她,看得她僵在椅上如坐針氈。
  她應該表現得很自然吧。這幾天自己一個人練習了好多回,理性客觀的神韻應該抓得滿准的。
  北斗閉了閉眼。「好吧,娃娃,我為這些天來沒好好陪你的事道歉。因為太多麻煩有待處理,難免會疏忽了你。」
  「不是,我不是怪你!」她慌亂地搖著手。
  「我知道藏身在妓院裡太委屈你,但我已經盡力了,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既可藏身又出入方便的地點。」為了怕她住得太糟,還特地挑上揚州最精緻風雅的寶月坊。
  「我不是在怨這個,我一點也不委屈。」
  「那你在怨我什麼?」他倏地睜開的犀利眼神直射入她秪底。
  北斗的敏銳讓她握緊了雙手。「我只是……」
  「好了,別裝了,直接說你到底在想什麼。」
  她深呼吸一口氣。「我不想欠你這個人情。」
  剎那間,她還以為自己的心緊張得忘了跳動,氣氛為之一凝。
  北斗努力讓自己放鬆拳頭,心裡猛念大悲咒,控制怒火。別激動,女人本來就是反覆無常的動物,換情緒就像變天氣。但他還沒享受到兩人之前稍有進展的甜蜜,一切努力就全都回到原點。
  「你這麼想和我撇清關係,娃娃?」
  「也……不是,只是不太希望你把私人感情帶進我們的公事中。」沒有必要替她如此費心賣力卻不收分文。
  「能不能請你再詳細解釋一下?」他的口氣溫和得令人喪膽。
  「你在我們墜崖的那天說,你會這麼辛苦地不顧一切幫忙我,是因為喜歡我。」
  「沒錯。」
  「這就是問題所在,你這樣會讓我很困擾。」她雙手愈絞愈緊。「因為我不喜歡你。」
  「喔。」
  他沒發火?連一點驚訝也沒有?「所以……我們之間還是保持單純的主雇關係比較好。」
  沉默良久,他挑挑眉。「說穿了嗎?可以輪到我了?」等她怯怯地點過頭,他才開始慢慢發言。「好,我照你的方式來看這件事。倘若你以一般僱主的身份上門和我談這次的委託事件,我會當場拒絕。因為我只做賺錢生意,不碰玩命遊戲。」
  而她卻讓北斗三番兩次遭逢災難。
  「再者,就算我無聊犯賤,接下了你的委託,我也不必親自出馬替你執行。」他嚴厲地看著她驚訝的表情,繼續開炮。「我有手下,記得嗎?一個總鏢頭是不會為一件小小委託現身的。」恐怕連他的面都見不到。
  「這不是小小委託!」
  「就算它很偉大,我的鏢師們中不乏高手,他們可以替你擺平問題。如果擺不平……」
  「怎樣?」她問得很小聲、很小心。
  「我可以退回你的請托,賠錢了事。」他也答得很溫和、很小心。「何況你的這項委託我分文未收,更有權利隨時終結一切行動。」
  她可真的嚇到了。「你……打算在這個時候停手?」
  「如果你逼我的話。」
  「我哪時逼你了?我一直都在和你講道理。」
  「我也在順著你的道理解釋狀況給你聽。如果你要跟我談酬勞、談主雇關係,我的結論是,我會立刻把事情交給手下處理,或是乾脆就此中斷這項委託。」
  「不行!」她慌張地提高聲量。
  「你放心,我的部下裡多得是高手,委託給他們絕沒問題。」
  「我不要!」
  「或者要我推薦其它鏢局的一流角色?」
  「我誰都不要,我只要你幫我!」
  「一個你急著想撇清關係又不喜歡的傢伙?」
  「我沒有要跟你撇清關係,也沒有不喜歡你!」
  「卻不屑欠我這份人情。」
  「我從來沒有不屑你!」她氣得放聲尖叫。
  「話是你自己剛才說的,我只是重複。」
  「我只說我不想欠你人情──」
  「好。」他的食指如利刃一般指向她。「既然不想欠我人情,就找別人幫忙去,能替你解決問題的不獨我一人。」
  「我不要別人幫我,我只要你!」
  「我不接不喜歡我的僱主委託的工作,我會親自出馬就已經是在賣人情,一個你連買都不想買的廉價人情。」
  「我說過多少次了,我沒有不喜歡你,你也一點都不廉價!」
  「喔,意思是你喜歡我囉?」他不屑地哼笑。「我謝謝你了,為了要我幫忙而刻意傾心,真是委屈你。」
  「我才沒有刻意喜歡你就為了利用你替我辦事,我從以前就已經在喜歡你。」
  「然後等事情了結後就順便終止感情,所以現在才會坐在這裡跟我算酬勞問題,省得我糾纏不清。」
  「我怕的是我在糾纏不清!我已經不想再為你流一滴淚、再傷一次心!」
  「終於搞懂了。」他拍桌吁了一口氣,癱身靠在椅背上。
  「搞懂什麼?」
  她眨巴著傻愣愣的大眼睛,呆望笑容不明的北斗。她剛剛辟哩啪啦地跟他吵啥,不是計畫好要冷靜地和他談公私分明的問題嗎?北斗又為什麼突然不吵了?
  「繞了這麼大半圈,原來你是怕事後你會離不開我。」
  百靈的腦袋轟然一炸,小臉漲紅得說不出一句話。怎麼會讓他說中的?她明明把心事藏得很好,什麼也沒透露,那他是怎麼知道的?
  「離不開我有什麼好怕的?」反正他也從沒有放手的意思,任她逃也逃不了。
  怎麼會這樣?「我……只想跟你談公事……」
  他舉起一隻大掌。「那套說辭先保留著,我們待會再玩。現在,你老實把話講清楚吧,為什麼不敢承認你喜歡我?」
  「我承認過了。」她無力地癱在桌邊。
  「好吧,我換一種說法。」他順便也換了個姿勢,半跪在她身旁仰望垂頭喪氣的小臉。「為什麼不敢繼續喜歡下去?」
  她沮喪地凝視這張不該看的笑臉。他實在俊美得過分危險,一看就知道最好快快躲遠些。偏偏她笨得像只訓練有素的小飛蛾,一見他這團火焰就會急急撲上去。找死的白癡!
  「我怕到時候我會無法抽身。」好了,招了算了。不管她謅什麼,北斗總有辦法抓到關鍵。
  「愛我愛到無法自拔,有什麼不好?」
  她的眼神倏地露出怨毒。「你巴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愛你愛到無法自拔,是嗎?」
  「小的不敢。」他乖乖舉起雙手投降。「我是個很清心寡慾的男人,這輩子只要一個女人的愛就夠了。」
  「是喔,愛過一個再換一個,一輩子永無止境的換下去!」她狠狠地猛拍桌面。
  「娃娃息怒。」他雙掌溫柔地包握住她的小手,省得拍腫成大饅頭。「為什麼不相信我此生只要你一人?你不是很信任我嗎?」
  「我信任的是你的人格,不是你的風流性格!」
  「我已經不再風流很久了,這還不能證明我的真心嗎?」
  「狗改不了吃屎,你總有一天會再犯!我不想在以後的某一天,親眼看著你……你又……」現在她連說下去的勇氣都沒有,哪能親眼目睹那一天的到臨。
  「不會有那一天。」他認真地盯著氣呼呼的百靈。「天下女人何其多,娃娃卻只有一個。」
  「說得好聽,我阿瑪和哥哥們也用這招騙過不少女人,你可以省了。」
  「那你阿瑪和哥哥們有癡迷一個女人到為她出生入死的地步嗎?或者像某個蠢蛋一樣,呆呆等著自己愛慕的小女娃長大成人,一等就是好幾年?」
  「那是過去,我擔心的是──」突然間,她覺得自己蠢得好想哭。「你不必管我了,放我一個人去鑽牛角尖就行了。」連她都對自己不耐煩。
  「不,我想聽。」他熱切地握緊她想抽回的小手。「你在擔心我們的未來,嗯?」好現象。
  「這根本是在白擔心,因為我們不會有未來。」
  「未來的我不會變心的。我承認我是有段風流歲月,但是再花心的浪子也有疲倦的一天。我已經玩夠了,也老了,現在最大的野心就是娶個心愛的女人,生一大堆蘿蔔頭,每天為老婆孩子的事煩憂。」
  「說得好聽。」但她腦子裡已經浮現一大堆全家福景象,嘴角露出一抹傻笑。
  「我從少年時期就闖蕩江湖,什麼大風大浪都見識過了。如今冒險雄心不再,只要安安穩穩地過活。怎麼樣,這樣的小小總鏢頭,你肯放下身段跟他一輩子嗎?」
  她考慮了一下,搖頭。
  「嫌我窮?」他瞇起雙眼看她再度搖頭。
  「嫌我沒有爵位、沒有好出身?」
  她的頭搖得更厲害。
  他困惑地皺皺眉。「嫌我都二十七歲的老男人了,還妄想老牛吃嫩草?」
  百靈噗哧一笑。「平郡王那八十幾歲的老傢伙都敢娶我了,你算什麼老牛!」
  「那你在猶豫什麼?」
  她雙頰緋紅地飄蕩著視線,不敢看他。
  「娃……」他唱了好曖昧的一個長音。「你在想什麼色情的事?趕快告訴我,人家也要聽!」
  「我哪有想色情的事,你幹嘛那麼興奮!」她的小臉紅得快爆掉。
  「喔,我知道了。你怕我年紀大了,不能在床笫間讓你滿足。」
  「胡說八道!」她吼得幾乎震破屋頂。
  「顯然我說對了。」北斗賊笑。
  「誰擔心你能不能讓我滿足了,我倒擔心以後去哪裡多抓三、四個女人一起伺候你這隻大嫖蟲!」她不顧聲量地瘋狂大吼。
  「我幹嘛要這麼多女人一起伺候?」
  「你以前不都是……你不是向來……」她的舌頭快羞得燒焦了。
  「啊……」他大概知道百靈焦躁不安的源頭了。「這裡的姊姊們告訴你我過去的戰跡了?」
  「我沒興趣當你的戰利品之一!」
  「相信我,你只會是唯一。」他雙臂摟緊她的纖腰。
  「我不信!」
  「好吧,那我們以客觀的方式來解析吧。」他誠懇地直直跪在她雙膝之間。「我過去的確愛玩、很會玩,而且玩得很瘋。你要知道,血氣方剛的年輕小伙子實在不太懂得如何控制自己,只想拚命發洩。」
  「喔。」這她倒沒聽額娘和嬤嬤提過。
  「現在呢,我已經老到懂得如何控制自己了,所以不會再浪費一絲精力在不必要的人身上,只想全力貢獻在最寶貴的人身上。」
  「嗯。」
  看她臉紅、氣不喘的乖相,北斗就知道她根本沒聽懂他話裡的下流花樣。
  「所以我已經不需要一窩美女徹夜狂歡,只想摟個娃娃度過每個平安夜晚。」
  「那你去抱枕頭不就行了。」
  「好,抱枕頭!」他突然緊緊擁吻住她,百靈這才發現自己早被跪在雙腿間的他箝得動彈不得。
  「你幹什麼……你……」要在他放肆的吻吮間發言,實屬高難度動作。
  「這個枕頭好軟、好甜,我喜歡。」他得意地輕咬她的紅唇,大手滑至她臀部用力一抱,兩人最親密處的緊密貼合令他為之呻吟。
  「我在跟你講……很正經的……」以下話語全融在他的唇舌撩撥裡。
  「我根本不需要三、四個女人同時伺候我,我只要把你訓練成可以應付我所有慾望的女人就行。」
  「我才不──」
  「喔,別這麼謙虛。相信我,你絕對可以勝任,因為我證實過你很有熱情的天分。」
  「不要講得這麼下流!我──」
  「對,不要用講的,我們用做的。」他開心地抱她到床榻,壓在她身上。
  「北斗!」她死命推著他厚實的肩頭。
  事實證明,他有絕對的本事融化女人的抗拒。在他老練而火熱的狂吻與摩挲下,原本推拒他的小手改為下意識的顫抖擁抱,迎接他未知的侵略。
  「格格,點心來了。」淑兒端著餐盤,一腳踹開房門。
  「噢!」北斗埋首到枕頭裡,狠狠捶了床板一記。然後,被鐵面無私的淑兒驅逐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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