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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節

  小舞此生,還未曾有如此荒唐的經歷。
  她驚愕地掛著一臉淚,杵在眾目睽睽之下,像夢遊中突然被驚醒的人一樣,一睜眼就意外發現自己一身睡衣褲地站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萬眾矚目。
  她怎麼了?為何大家都這樣看她?
  「小舞!」禧恩拿著東西急急輕斥,「快點拿去!」
  為什麼要她接過手絹?她又沒有哭。她這一接,豈不是證實自己的確在哭?
  她惶惶不知所措地掃視四周,緊緊捏著衣袍兩側,感覺無處可躲。她好像變得好小好小,週遭的人巨大無比,一重又一重地包圍著急速縮小中的她。
  幹嘛這樣看她?她又沒做什麼?
  另一個跟她同樣傻住的,是鳳恩。他沒想過小舞會有此反應,也不知自己和華陽的親密對她會有這麼大的衝擊。他只是……想教她死了心而已,並沒有意思要這樣重重傷她,讓她當眾出糗。
  她嚇壞了,完全不知如何反應,整個人驚呆著。彷彿想急急退場,卻發現這個舞台沒有台階可下。
  鳳恩看不下去,驟然起身步向她,正想將她護入羽翼,就被悠悠輕語猛地攫走注意力。
  「什麼好戲這麼精彩,看得大伙如此出神?」
  眾人隨著出奇悅耳的呵呵輕笑轉望水閣外的花徑,俊逸的修長身影引來一片驚艷的歎息,連緩搖摺扇的氣韻都縹緲如仙如幻。
  「晚輩來給榮妃請安了。」來人極其動聽的醇嗓,充滿詩一般的優雅音韻,安詳而幽遠。
  「免禮免禮!」榮妃興奮且欣喜地急急擺手。「元卿,和皇太后談得如何?」
  他悠然一笑,癡迷的眾人不禁神思蕩漾。「老樣子,她一再感歎拿我沒轍,還發脾氣說再也不管我了。」
  「她不管了,我可以管!」榮妃愈發精神。「你來瞧瞧,多少漂亮的格格們都在我這兒,你想要哪一個,由我作主,請皇上給你指婚。」
  「元卿貝勒。」女孩們紛紛曲膝行禮,被他的俊美迷得眼花繚亂。
  可元卿一個女人也沒看,反倒冷眼笑望水閣裡魁梧雄健的巨大身影。「久違了,鳳恩貝勒。」
  「是啊,久到一想起你就感覺音容宛在。」他勾著一邊嘴角,皮笑肉不笑。
  「勞您這般惦記,還真折煞我了。」
  可惜沒能把你煞到斃掉!「所以說,你太見外了,有空常來我的衙門坐坐嘛。」還有免費牢飯可以享用。
  「蒙您這番盛情,想必您也應該不介意我坐上青天大老爺的位子休息休息了?」呵呵。
  「那當然。」哼哼,如果你能活著坐上去的話。
  「你們倆到底在喳呼什麼呀?」完全不懂這兩個政敵暗中角力的榮妃怨道。「放著這麼多如花似玉的小美人不管,兩個大男人淨在那兒有說有笑。元卿,不是我說你,可你真該多跟我們家鳳恩學學。瞧,他今天一來,就帶了個標緻的媳婦給我過目。」
  「華、華、華陽見過元卿貝、貝勒。」華陽淺喘地順著榮妃的招呼行禮。
  天啊,她居然親眼見著傳聞中的絕世美男子。與鳳恩粗獷豪邁的陽剛魅力相較,他簡直就像天人在世間反映出的空靈幻影,俊雅而飄逸,連一眨眼一呼吸,都優美得令人屏息。雖然他和鳳恩在朝堂上的敵對眾人皆知,可身處他倆之間,真有雙雄奪美人的幸福錯覺。好浪漫呀……
  元卿微征。「鳳恩的媳婦不是小舞?」
  被大伙暫時遺忘的淚人兒,頓時淪陷至眾人逼視之間。
  「舞格格只不過是先前給鳳恩作過媒的女人之一,華陽才是他篤定要娶的姑娘。」榮妃笑道。
  「我還以為……」元卿愕然半晌,隨即瞭然於心地合扇莞爾。「原來小舞只是另一個他看不上眼的求親對象。」
  「什麼對象,。也不過是有人曾在其中說過媒罷了。倒是舞格格,」榮妃斜著譏誚笑眼。「似乎對咱們鳳恩挺念念不忘的。」
  這份羞辱激起了小舞的怒火,可是再生氣,她又能說什麼?榮妃講的全是事實,鳳恩在一年前得知長輩有意將她指給他時,就悍然回拒,一如他推甩掉其他上門提親的芳心。
  是她自己放不下,一直以為鳳恩和她還有希望。可無論她再怎麼努力瞭解他、倣傚他、親近他,仍然全面敗陣,連他一個好臉色都不曾見到。
  元卿說得對,她只是鳳恩另一個看不上眼的求親對象。
  小舞瞠目切齒,努力維持怒氣,卻還是止不住淚意,以及已經拚命壓抑的哽咽。
  她才不示弱,她才不要別人同情,看她出醜!
  「小舞和我,還真是同病相憐。」
  元卿的這句無奈話語,不只愣住小舞,連全場的人都傻眼。
  「鳳恩是拒絕你家的說媒,禧恩則是拒絕我的提親。你們克勤郡王府的眼光還真是卓越,連我和小舞都高攀不上。」
  「元卿跟你提過親?」榮妃詫異地轉瞪禧恩。
  「他去年是有上門提親,可是我不記得我有回絕啊!」
  「如同鳳恩貝勒對小舞那樣:既不回絕,也不承諾,只負責下臉子給人看?」元卿淡淡地彎著迷人笑眼。
  禧恩僵住。她哪有這樣?她甚至到現在都還在傻等元卿的下一步迎娶動作,卻沒有回應。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榮妃挺身力辯。「禧恩這丫頭雖然機靈,個性卻光明磊落,絕不會玩啥子心機!」
  「我也是這麼認為,才會向她提親。不過……」他幽幽一歎。「事實擺在眼前,我不得不認命。」
  「什麼事實?」
  「晚輩也就不避諱地跟您直問了。您召禧恩詩社的人進宮赴宴,為的是物色皇子妃的人選吧。」
  「你怎麼知道?」
  「很多人早就知道,只是裝作不知道。」他無奈地轉眼相視,優柔和煦卻咄咄逼人。「物色皇子妃人選,您當然大可內舉不避親,推薦禧恩候選。可是此舉,對我這求親者而言,自是再難堪不過了。」
  「我沒有要成為皇子妃人選!」禧恩激切保證。「我也根本不屑當什麼皇——」
  「禧恩!」榮妃以痛斥截斷她的莽撞。「小孩子不懂事就不要亂講話!」尤其她正是最有希望的奪魁人選。
  「可是——」
  「不準可是!」家族的前景當頭,榮妃不得不專斷。「元卿,你跟禧恩提親的事,我可聽都沒聽過。」
  「您的意思,就是當做沒這事了?」
  「最好如此。」
  元卿刻意躊躇些許,才淡漠回應,「晚輩從命。」
  「不行!我不從、我不從!」禧恩狂嚷。「元卿好不容易跟我提親,我才不——」
  「省省吧,禧恩。」鳳恩環胸閒倚水閣柱旁冷笑。「他早巴不得甩掉這門親,只是找不到借口。現在好不容易逮到時機,他豈會放過?」
  「正如同你好不容易逮著皇子選妃時機,可以一舉甩掉小舞是嗎?」元卿呵呵笑地輕巧反將他一軍。
  鳳恩本可犀利地予以反擊,卻顧慮到此舉會傷到小舞的顏面,不得不沉默地嚥下這口悶氣。
  「小舞,我看我們這對天涯淪落人,是注定得遭克勤郡王府遺棄了。」
  「我沒有要——」
  「禧恩!」榮妃悍然喝斷她的申訴。
  「難得你如此盛裝打扮,老福晉一定是希望你此行能被指配個好歸宿。」元卿低柔的呢喃敲進小舞脆弱的思緒。是她自己不好,始終不肯聽奶奶的勸,硬要對鳳恩存有奢望,還在盜信一事上公私不分,才會淪落今日下場。
  鳳恩還說什麼對她一見鍾情,說自己一定能認出她是誰,說什麼要向她下聘提親。結果呢?看都不看她一眼,反去娶個毫不相干的女人為妻!
  「別難過了,小舞。」元卿慨然拿出帕子,親手為抽泣的小人兒拭淚。「不如我來娶你吧。」
  「什麼?」大伙齊聲怪叫。
  「反正我們都沒人要,又一直被週遭的人催逼著得盡快完成婚事。我們倆若成親,所有問題都可迎刃而解。」
  說得也是。況且元卿家和她家是世交,他和奶奶之間的感情更是熱絡,幾乎像是奶奶的另一個孫子。再者,她從小就跟元卿很熟,瞭解彼此的性子,絕不會出現像鳳恩這般傷人的錯誤與衝突。
  「我們若成親,剛好可以把老福晉接到我家安養,你們祖孫倆就不用再窩在親戚門下委屈度日。」
  小舞堅決地吸吸鼻子。「好,就這麼辦。」
  至此,局勢在眾人的錯愕下完全痛定:鳳恩娶華陽,元卿配小舞,禧恩成為皇子妃人選之一。大家各過各的生活,各走各的道,整個詩社,分崩離析,彼此再無瓜葛。
  「我覺得,元卿貝勒此舉真正的用意,並不單純。」
  「那當然,如今情況已不同以往。」
  「別太得意,雖然目前我們這方的人在朝堂上聲勢日趨浩大,元卿貝勒和他那幾府的同黨逐漸失勢,但世事難料,誰強誰弱沒個准的。可別忘了,元卿貝勒那幫人也有過如日中天的盛世。」
  「現在則是咱們的天下。」
  「你也未免高興得太早。」一名男子在滿堂賓客中淡道。「元卿貝勒已經早你不知多久就明白敵我雙方對峙的局勢開始轉變:陰陽易位、強弱易位、是非易位、正邪易位、生死易位、悲喜易位、神鬼易位。處在如此日漸衰敗的處境下,元卿貝勒向舞格格提親此舉,擺明了就是想利用她來扭轉劣勢。」
  「說不通。舞格格雖然出身宗室,但一家早被削爵減俸,要錢沒錢,要權沒權,根本沒什麼利用價值。」
  「你若能看出這其中的價值來,那元卿貝勒就給你去當好了。」席間一名少女沒好氣地哼道。「你們再怎麼瞎猜也沒用啦,人家搞不好就是愛上了舞格格,兩情相悅到非得朝朝暮暮不可,所以就成親了。這麼簡單的事,還哩叭嗦地扯一大串烏拉屁做什麼!」
  「喔……」旁人故作灼燒狀。「小心小心,她又開始噴火了。」
  另一人無力地感歎。「自從元卿貝勒講定親事後,京裡的女人都變得格外暴躁易怒,不然就是一片愁雲慘霧。」
  「你家也是這種情況?」
  「啊,原來你家也……」一筆無奈的男人開始執手相看淚眼。
  「玄武,你今兒個是怎麼了?」平日最愛鬧場的人竟格外沉默,一個人坐在窗邊對著藍天白雲發癡。「玄武?」
  大伙不禁轉望毫無反應的男人。
  「玄武。」叫人叫半天,他還是沒回魂,乾脆改吼:「鳳恩貝勒!」
  鳳恩仍舊神遊太虛,直到兩個多時辰後,曲終人散,月華初升,他還是一樣的姿勢,遙望熠熠繁星。等他慨然一歎,轉望廳內時,已是三更半夜,好夢時分。
  「咦,大伙呢?」
  「早各自回家睡覺去了。」伏在案前雕鑽著玉璽的主人頭也不抬地應著。
  「你在幹嘛?」鳳恩無聊地步向他。
  「我才該問你在幹嘛。」那人刻得甚是用心,奏刀間,字字充滿書法的靈活氣韻。
  「你幾時聞到開始玩篆刻的?」
  「你又是幾時閒到開始學會發呆的?」
  鳳恩深深吐息,癱入那人身旁的大椅。「真是太閒了,閒到成天盡想著如何讓自己很忙。」
  「太能幹了顯然也不是什麼好事。」
  「所以我需要強勁的對手來刺激自己。」
  「可惜以前那個讓你恨得牙癢癢的對手,如今已無法與你勢均力敵。」
  「我不覺得。」鳳恩狀似慵懶,卻眼神精睿。「元卿貝勒不是變弱,而是收斂起來了。當與人對戰時,最危險的不是步步逼近的敵手,而是在纏鬥至最高潮忽然後退的人。」
  「搞不好對方真是在準備脫身。」
  「元卿貝勒不是,他的氣勢完全不像個撤退者,而像背後別有陰謀的陷阱。」
  「很有意思。」那人放下刻刀,對視鳳恩。「請問,你迂迴了半天,何時才打算講重點?」
  「我不是正在講元卿貝勒了嗎?」
  「何不順道也講講他娶走的那位女人?」
  鳳恩倏地皺起老大不爽的臉皮。
  「啊,對了,她叫五格格是吧?愛新覺羅家行五的小妖姬。」
  「誰給她取的狗屁綽號?」她算哪門子妖姬!
  「沒辦法,誰教她讓男人看了就忍不住『起立致敬』。」反正此刻也只有兩個男人在場,講話也就用不著忌諱什麼。
  「你們是沒見過女人是嗎?那種貨色也能看得性致勃勃。」
  「是啊,大伙的確比不上你清心寡慾,滿意了嗎?」
  鳳恩不屑地哼著靠向椅背。「她也只有臉能看,天曉得那身衣袍底下塞了多少包子饅頭假作曲線婀娜。平時講話結結巴巴,在我背後跟人喳呼時卻口齒分外伶利,典型的碎嘴婆子、三姑六婆!」
  「你觀察得還真徹底呀。」那人誇張地詫異著。
  「是她一直陰魂不散地在我身旁出沒,跟人打聽這個打聽那個,站在我面前時又扭扭捏捏、嗯嗯啊啊,好像我看她那張快燒熱了的臉就應該知道她在想什麼。所有曾跟我說媒的對象裡,就屬她最彆扭、最皮厚!」
  「你的記憶力真好,連我都不記得你曾對其他求親者有這麼強烈的印象過。」
  「因為印象惡劣得令我沒個難忘。」
  「所以娶個平平板板的華陽格格為妻?」
  頓時,鳳恩陷入凝重的沉寂。
  「抱歉,我措辭不當。我應該說,因為你對嬌艷火辣的小妖姬沒興趣,所以只好娶清秀平淡的小姑娘為妻?」
  「華陽她……我對她也不是很有把握。」
  「哦?」那人眉毛眼睛都快飛起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性愛戰將也有沒把握的時候?」看不出那華陽格格竟如此身懷絕技。
  「我所謂的沒把握,是說我不太確定她的身份。」
  「鑲紅旗,富察氏,父親爵位郡王,朝中內大臣,政績平平,一如他女兒的姿色。不過一個人能夠平淡到讓人感覺不出他的存在,又能讓自己過得舒舒服服,無功也無過,算另一種精明角色。」
  「我說的不是那個。」
  「那你到底說的是哪個?」
  「我好像認錯人了。」
  「什麼?」
  鳳恩受不了地大吼一聲,壓著太陽穴埋頭咬牙,半天才冷靜下來,把他與神秘佳人的事全數吐露。
  「我以為華陽就是那女孩,不但聲音一樣,口氣一樣,我探問的一些細節與隱私,她也都回應無誤,但……真他媽的我老感覺不對勁。」
  「這就是你太少跟良家婦女打交道的下場。」
  鳳恩瞪著一副「再賣關子就踹給你死」的凶狠表情。
  「女孩子家在心上人面前難免會有點走樣,說話不像平常、想法不像平常、連神情也會不像平常。所以小姑娘們對誰動情,旁人看一眼就明白。」
  「談感情怎麼這麼麻煩?」
  「誰教你向來只談激情。」
  鳳恩懊惱地癱直長腿仰頭歎息。「我一直在想,我這個親是不是求錯了。」
  「想悔婚?」
  「沒的事,只是覺得黑暗中的她比平日來得可愛。」
  「你們成親後少點燈不就行了。」
  鳳恩懶得唆,起身就走。
  那人輕笑不已,在鳳恩身後吟道:「你總算從以前成親的陰影裡跳出來了。」還以為他這輩子絕不會再碰成親二字。「反正你也開始飛黃騰達,撥點閒情出來為愛傷傷腦筋也無妨。」
  「我從沒跟她談什麼愛不愛的。」
  「當然,你都習慣用做的。」
  隨即,鳳恩幾乎把門摔爛地忿忿而去,往某座極為隱密的大宅深院去發洩怒氣。
  「你啊,好久沒這麼發脾氣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倒希望你能常常動怒。」已屆虎狼之年的風韻貴婦不著片縷地替俯趴在床上的壯男按摩背肌,滿室儘是男歡女愛後的氣息。
  「小女孩的心裡到底都在想什麼?」他厭煩地咕噥著。
  「想做飽受寵愛的小女人呀。」
  「拜託。」他受不了地把臉埋進軟枕裡。「難道她們以為男人天天沒事幹,生來就是負責時時刻刻伺候女人嗎?」
  「若真如此,當然最好不過了。」
  「連你也會這麼想?」
  「會啊。」貴婦媚笑,將他的身子翻轉過來,著迷地撫摩著他精壯的厚實胸膛。「我當然不會成天想當小女人,但是在你懷裡,我就可以暫時滿足這份夢想。」
  「喔?」有意思,女人竟這麼渴望矮化自己。
  「別看我好像是個精明悍厲的當家主母,其實我內心有個小小角落,是希望被人疼、被人寵的。」
  「我以為我們有的只是性慾。」
  「那是以你的觀點來看。以我的觀點來看,我常會在我們翻雲覆雨的時候幻想你是多麼地疼惜我、需要我。」她妖嬈地撫弄起令她癡狂的巨大男性,將之漸漸喚醒。「我會覺得我在你懷裡是那麼地嬌小而脆弱,你的胸懷則是我最安全的避難所。」
  「仙仙就不是如此。」
  「誰?」
  「我上回跟你說的那個撩人寶貝。」一想到她,他的慾望就完全甦醒。「我看她一點也不認為我的胸懷稱得上什麼庇難所,倒像一個充滿危機的戰場。」
  貴婦驚笑。「她不喜歡你碰她?。」
  「不喜歡,可是她的身子卻非常有反應。」
  「我相信。」憑她掌握中粗壯勃起的悸動就足以證明。「那你呢,你喜歡碰她嗎?」
  他的神情變得迷茫,頃刻間,肉體的歡愉變得有些空虛。
  「我以為我碰到的只是另一個玩伴,像你,像群芳樓的艷妓們,像其他別有私情的名門貴婦。可是……她和我過去交往的人似乎不一樣。」
  「因為你難得接觸小女孩嘛。」口味比較新鮮。
  「可是我對華陽卻沒有這種感覺。」
  「你在說什麼?」
  「華陽和仙仙,有如兩個很像、實則不同的人。」
  「所謂的人前貴婦、人後蕩婦?」她自嘲地坐入他昂揚的亢奮,悶聲呻吟。
  「不是那樣。」
  「那是這樣。」貴婦柳腰款擺,笑著馳騁起來。
  「別鬧了。」鳳恩不耐煩地推開她的糾纏起身,抓過衣衫就胡亂套上。「你們根本沒人在聽我好好講。」
  貴婦懊惱地嬌聲抱怨:「因為你向來都不會笨笨地想這些沒用的事。」
  「笨?!」
  「你喜歡她就上她啊,高興就娶她啊,這樣事情不就解決了,何必浪費我的時間去思考她的問題——而且還是根本不必思考的無聊問題。」
  鳳恩懶得理她。今天已經憋了一肚子火,不想再浪費精力跟人沒頭沒尾地吵下去。
  「鳳恩?」貴婦愕然。他真要走?「等一下,你不是想要跟我聊嗎?」
  「你並不想聽我聊,你只想再大戰三百回合。」
  「我以為……你是在唬我的嘛。」她也不顧著自己一絲不掛,急急下床挽留。
  「我唬你?!每個人都以為我在說笑話,是嗎?」
  「噓,別吼!」嚇壞貴婦了。「要是給下人們聽到,我還能做人嗎?」
  「也好,我們就此一刀兩斷吧。」
  「你說什麼?!」換她大吼。
  「這事我之前也約略提過了,只是到現在我才真的想拿出魄力執行。」單純的肉體關係,成人遊戲,令他厭膩。
  「你吃錯藥了是不?」天賦異稟的曠世猛男居然說這種話。「是我哪裡不對嗎?還是那個賤胚花魁又學了些什麼獨門秘招,讓你覺得跟我在一起很無聊?」
  「不管什麼秘招,都很無聊。」
  「鳳恩!鳳恩,你等等!」她又是想急急追出門去,又是得快快穿衣蔽體,手忙腳亂成一團。「鳳恩!」
  煩死了。為什麼婚姻大事底定了,他一點踏實的感覺也沒有?
  他已經努力把華陽當做仙仙,但那股靈氣,實在太薄弱。偶爾出現時,就令他精神大振,可又隨即消逝,變成乏味且軟綿綿的官家千金。那骨子傲勁兒硬是說不見就不見。
  他戴著滿肚子怨氣駕馬回府,遠方天際微微透出幽邈藍光,預告黎明即將來臨。
  或許他天生就不是專情的料。第一次專情的下場,導致新婚之夜的永恆挫擊,從此對專情二字敬謝不敏,與女人間的關係也就相對地變得容易。
  誰都知道他在愛慾上相當大方,對方既可痛快銷魂,他玩得也高興。可是,絕不談感情,那太複雜,也太無聊,有時,甚至可說是無恥。
  大家都認定他不會攪和感情這淌渾水,他也這麼認為,那他近來的煩躁該如何詮釋?
  去死吧,這些有的沒的煩人問題統統去死吧!他十天之內就能查出兵部尚書受賄的內幕,辦事大臣以辦貢名義通關運貨,私取暴利,也給他三兩下就挖出馬腳,撤官懲戒,從此更受皇上器重。他何必拿如此寶貴的精力和莫名其妙的綺思周旋?毫無成效,徒增困擾。
  不管了!女人本來就是用來當結盟籌碼與調劑生活用的,浪費那麼多心思在上頭,未免無聊。從今天起,回復他豪情浪子的生活,隨心所欲,瀟灑至死!
  可是,家門口蜷伏的小身影在剎那間就粉碎了他先前的狂放霸氣。
  仙仙?
  鳳恩愕然。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牽著坐騎僵立門前,直直瞪著等人等到趴在大門階上睡著的人兒,裹滿了企圖遮掩形貌的亂七八糟布巾,在寒涼的清曉曲身安睡。
  她等他多久了?
  不是已經向她下聘訂親,兩人終身都成定局了嗎,何必還把自己掩護得如此神秘?
  「仙仙。」他屈跪在她身畔撫喚著,暖暖的吐息縈繞在她面前。正當他打算悄悄推開擋住她大半容顏的頭巾,卻被一隻小手猛地襲來——
  揉向她惺忪的睡眼。
  「嗚……」床板好硬又好冰!不舒服……
  「仙仙。」他柔聲哄著,等待移開小手後將展現出來的面容。「仙仙,起來了。」
  她老大不甘願地一邊咕噥,一邊揉眼坐起,打了個呵欠就想也不想地勾抱住他的頸項,枕入他暖熱的肩窩繼續睡。
  她舒適愜意的歎息流轉在他的頸際,頓時激得他熱血沸騰。
  「仙仙,你什麼時候來的?」他輕柔地讓她高高坐在他曲起的左臂上,勾抱著軟呼呼的身子。「你看你,頭髮都冰涼了。」
  雖然他成功推開了礙眼的頭巾,仍無法見到枕在他肩窩死角的嬌顏。
  「好痛喔……」她眼也沒睜,口齒不清地一掌打開壓在她柔嫩臉蛋上的剛稜面頰。「你不要轉頭,會刺啦……」
  他挑眉搔搔已蓄滿整夜青碴的下巴。被女人視做性感的象徵,到她眼裡竟如垃圾。
  「仙仙,你還是到我房裡去睡吧。」他扛著早已睡癱的小人兒進府。
  「我回家睡……」
  「你家在哪裡?」
  「那裡……」
  「喂,別流口水。」他滿足且好笑地扛著自動送上門來的戰利品人房。「你還是在我這兒休息吧,睡飽了我再送你回家。」
  「不行……」她厭煩地又是揉眼又是槌打著唆擾人的靠山。「我不要你碰我,也不要你看見我。」
  「為什麼?」
  「因為你不喜歡我。」她賭氣地再度圈抱住他的頸項。「看到我,你只會不高興。」
  她怎麼知道他在為求親後的矛盾感到厭棄?
  「我沒有不喜歡你,仙仙。」他細細呵護著,撫摩著嬌小的背脊。「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一直閃閃躲躲的。如果你不希望我看你,我不看就是了,你就在這裡陪我休息,好嗎?」
  見她久久不回應,他只得搖搖懷裡的睡娃。
  「仙仙?」
  她有氣沒力地點點頭,喃喃夢囈:「我相信你……」
  再一次地,她以單純的完全信賴擊潰他原有的詭計,安然蜷在他臂彎中入夢。
  「仙仙。」他輕歎。這孩子氣的寶貝,令他沒轍、令他疼惜、又令他悸動的嬌娃。「好好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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