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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碩王府大廳,午後申時
  「打擾王爺、福晉了,小的蘇老翁是莉桐的父親,在此向兩位請安。」蘇老翁氣度 從容的向在座的人作揖。
  「沒事請什麼安?」碩王爺不耐煩的捻著鬍子。「明幾個我府裡辦喜事,現在忙著 婚禮綵排,你沒事就快快離去,省得礙事!」
  「啪!」地一聲,坐在王爺身旁的福晉輕打他的手背。「蘇先生也算是咱們親家, 不必多禮,請坐。」
  「不了,府上明日大喜,我也不便耽擱,來向王爺、福晉請罪之後立即告辭。」
  在場的思麒挑了一下眉,亭蘭也小有意外。著蘇老翁落落大方的談吐,似乎是見過 大場面的人,與他平日在破爛胡同內的粗鄙庸俗完全不同。
  「我挑明了重點說吧。」蘇老翁挺身立在大廳內。「今日來訪,是想請王爺原諒小 女冒犯之處,以及仿畫之罪。」
  碩王爺故作不屑狀。
  「小女行為不端,實為老父管教不嚴,望王爺、福晉念在小女年少無知,寬恕莉桐, 給她改進學習的機會。」
  「親家公,您別把事情看得太嚴重。」福晉雖然面容和善的笑道,但心底對氣度不 凡的蘇老翁頗有疑惑,心想這人恐怕不是一般婊畫工匠。
  」多謝福晉寬貸!」蘇老翁向碩福晉行禮後,轉而看向莉桐及思棋。「小女三生有 幸,能嫁給多情重義的思麒貝勒,見兩人鵝蝶情深、執手相依,老夫此生心願已了一樁。 只願今後你倆能平平順順的白首偕老,莫再因任何差錯誤解而橫生枝節,讓一對鴛鴦各 分東西。兩地相思。」
  「爹……」莉桐第一次聽見蘇老翁如此關愛的話語。
  打從她自頒王府私自返家,躲在估衣胡同避不見人的那天起,蘇老翁一直守在破爛 胡同的老家替她擋走思麒,為的就是保護女兒初受創痛的心。
  他心中其實對女兒的狀況是千擔心、萬憂慮,卻一直沒有開口追問莉桐落魄回家的 原因,只盡力守著她最後可以安想療傷的庇護所。
  「你倒說得好聽!」王爺悶哼一聲。「說來說去全都只為自己的女兒盤算。所以說, 人不為己。天沫地滅!」
  要不是有外人和兒女在場,福晉真想揪起王爺的大肥耳好好訓他一頓!都什麼時候 了,還在那兒小鼻子小眼睛的!
  「那王爺的意思是……」
  「你只顧替你女兒找台階下、脫罪了事,其他的事就全都看作四兩棉花——甭談 (彈)了,是吧?」
  「阿瑪!我跟你說過,畫是我撕的,不是莉桐!她哪有什麼罪?」亭蘭氣得在一旁 猛跺腳。
  「仿畫就是罪!你是主犯、她是共犯也是罪!不坦白真相,刻意隱瞄事實更有罪!」 王爺一副「老子有理」的面相。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思麒冷笑,一下子便戳破碩王爺的牛皮。
  「對嘛!你根本就是存心找莉桐的碴!」
  碩王爺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今天怎麼所有的人全站在莉桐那邊?當初她嫁進來的時 候明明很「惹人厭」,現在反而變成他被人看不順眼!
  「你們這些個——」
  「王爺請息怒。」蘇老翁冷靜自若的一句,打散王爺逐漸凝聚的火氣。「王爺心中 最感疙瘩的,想必是那副珍藏的原畫吧!」
  一語中的!他最在乎的的確是那張「歸人歸路」。
  王爺眉間一皺,雖然只是一抹極快、極淡的痛惜,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蘇老翁說中了 他的隱痛。
  蘇老翁低頭會心一笑。「這樣吧,請差下人端紙筆硯墨上來吧!我來為小女贖這個 罪。」
  眾人神情怪異,不太瞭解蘇老翁語中玄機。
  「爹,這樣好嗎?」莉桐擔憂的走向老翁身旁。
  「該來的躲不過!」蘇老翁眼神一銳,便昂首向王爺宣佈:「我就是月軒居土!」
  蘇老翁是月軒居士?
  「始哈哈!」碩王府正廳的屋樑都被王爺的劇烈笑聲震得嗡嗡起共鳴。「你也配開 這玩笑?」
  除了他一個人不停的哈哈大笑之外,福晉、亭蘭與思麒都愣住了。他是月軒居士? 以他的言談、氣度,莉桐的教養與才華,的確有此可能。
  「我本名蘇月,號月軒居士,十多年前被皇上降罪為流民,所有畫作幾乎在抄家之 時焚燬,除了流傳在外人之手的作品外,我兩袖清風,一無所有。當時我和妻兒四處流 浪,生活落泊,賤內在淒苦的環境中產下我的麼兒後便磕然離世。」莉桐緊挨著蘇老翁, 兩人默默傳遞堅強下去的力量。
  「我歷經數年坎坷,最後仍不得不賣了麼兒,以求養活莉桐與她大弟。這些年來我 暗中為人作畫,好掙口飯吃,卻老被畫商壓搾,以賤價收購我的心血,再高價轉手於權 貴之間。莉桐跟了我十六年,身為長女,盡心盡力為我這老父操持家務,讀經習畫,所 幸她天賦異事,才華洋溢,不僅代父執筆,也和她大弟一起裱畫生意,自行買賣,省得 讓畫商從中剝削暴利,作踐斯文。」
  碩王爺一家子聽傻了眼。這些話若是胡謅的,那他們父女倆眼中酸澀的痛楚又該做 何解釋?
  信還是不信?碩王爺擰起了眉頭。
  「我蘇某無憑無據的,難令王爺深信。」蘇老翁拿起下人們端來的紙筆硯墨走向桌 前。
  「就以白紙黑字證實我月軒居士的身份!」
  蘇老翁立在桌前,飛快揮毫。
  碩王爺與福晉、思麒三人暗傳眼神,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因為月軒居士至目前都仍 是帶罪在身的流民,他隱姓埋名偕同兒女藏匿陋巷中,為的就是求得平安,清貧度日也 無妨。現在當著王爺的面開誠佈公的揭露真實身份.要是讓有心人傳揚出去,蘇老翁肯 定又有一場顛沛流離的苦難來臨。
  「請王爺過目。」蘇老翁將方纔書寫的詞句交結碩王爺!立刻令他瞠目結舌,久久 不能言語。
  重泉若有雙魚寄,
  好知他,年來苦樂,
  與誰相倚。
  我自終宵成轉側,
  忍聽湘弦重理。
  持結個他生知已,
  還怕雨人俱薄命。
  再緣任,剩月殘風裡。
  清淚盡,紙灰起。
  蘇老翁看著神情激動的碩王爺,平淡說道:「佟王爺贈予您的三幅畫中,必有一幅 上頭題有此悼念亡妻的詞句,王爺可以以此與原畫核對筆跡。」
  「不必了!不必了……」碩王爺由激憤的怒吼轉為低嗚。
  「阿瑪?」亭蘭從未見過紅著眼眶的父親,也對莉桐的身份感到不可思議。原來她 真是月軒居士的女兒,甚至還為自己的父親代過筆!
  「月軒居士,我方才無禮冒犯,請多見諒。」
  「好說。能在飄泊多年的筆墨生涯中,遇見您這麼一位愛才之士是我的福氣。」
  碩王爺與蘇老翁雙手交握,千言萬語、諸多感動全化為彼此掌中的顫抖。蘇老翁知 音難覓,碩王爺名畫難尋,兩人各自懷著英雄相惜的情緒,對坐長談了起來。
  「元卿真是厲害……」
  「你在自言自語什麼?」思麒瞥了一眼在一旁暗暗拍手的亭蘭。
  「元卿啊!他真不愧是個小諸葛。」亭蘭眼睛亮晶晶的對思麒身旁的莉桐說:「要 不是他向阿瑪打小報告,揭穿你仿畫的事,讓這件事引出了你真實的身世,我還挺擔心 往後的日子要如何幫你和阿瑪斗呢!」
  「放心吧,沒什麼好鬥的,莉桐從今以後有好日子過了!」福晉優雅的端起細瓷翠 玉杯,細細品茗。
  「阿瑪!這件婚事是怎麼回事?」一陣怒吼隨著來人的一股旋風衝進大廳內。原本 在大廳門外等候的蘇大寶,因為那人來勢過猛,被撞進門內跌了個「五體投地」。
  「二阿哥?」亭蘭難得見到思麟發這麼大的脾氣。
  思麒甩也不甩的冷哼一聲,莉桐則是根本沒來得及看清來人,急忙上前扶起面孔朝 地的大寶。
  「佟家格格不是思麒要娶的嗎?怎麼變成我是新郎信?」思麟一副要將老哥生吞活 剝的凶神惡煞貌。
  「如果你害羞不敢娶,或是身有隱疾『不能』娶,沒關係,你直說無妨,哥哥我會 替你回掉這門親事。」思麒涼涼的坐在椅子上看好戲。
  他早就期待這大快人心的時刻來臨!
  「我要是『不能』,你也不會好到哪去!」
  「你們說的這是什麼話!」福晉撇過頭去,一臉「不堪入耳」的尷尬神情。這一轉 頭,倒是看見了新鮮事。
  「這位是……」福晉丟下吵成一團的麒麟兄弟,走到莉桐與大寶的身邊,興味盎然 的打量著他。
  「這是我大弟,蘇大寶。」
  「參見福晉——」
  「別多禮了。」她拉起作揖的大寶。「你多大歲數了?」
  蘇大寶第一次親眼見到如此雍容華貴的官家夫人,心頭悸動得語無倫次。「我…… 我十四歲了,才剛習完四書,還……還未讀熟《楚辭》……」
  「好厲害的小公子!」福晉彎彎的美眸流露著欣喜又疼愛的眼光。「你和莉桐長得 真像,生得好一副白淨漂亮的臉蛋,卻又懂得讀書上進。蘇老翁真有福氣!」
  福晉說著便笑吟吟的牽走了大寶,說要帶他去別院吃點心、聊聊天。
  遙望福晉和善的牽著大寶的背影,莉桐心中暖暖的。等她滿懷感動的回頭看向廳內, 立刻嚇得兩眼發直。
  「思……思麒」
  兩個互罵得狗血淋頭的男人同時急切的召喚她,「莉桐,過來!」
  「你閉嘴!她的名字輪不到你來叫!」思麒一把拉莉桐人懷,防伺周嚴的守在莉桐 身邊。
  「好啊,我不叫她莉桐就是了。」思麟笑吟吟又癡情的伸手輕撫莉桐的臉頰。「我 的小美人,幾日不見,怎麼瘦成這副模樣?看了真教我心已疼。」
  思麒一個強勁的掌風當下掃過,若非思麟身手非凡,輕巧的閃開,恐怕剛才撫在莉 桐臉龐的那隻手臂會被打斷成兩截!
  「怎麼會……有兩個思麒?」莉桐被擁在思麒懷中,不解的盯著剛才向她伸手的另 一個「思麒」。
  「現在抱著你的是我大阿哥思麒,另一個手腳不乾淨、吃你豆腐的是我二阿哥思 麟。」亭蘭坐在一旁閒閒吃果子,悠哉的解說。
  坐在另一側聊得不亦樂乎的碩王爺與蘇老翁,兩人熱切得根本聽不見身旁一堆兒女 們拳打腳踢、吵來吵去的噪音。
  「思麒、思麟?」她仍舊促傻的看來看去,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名堂。「你們兩個 長得……怎麼這麼像?」
  不只形貌像,連嗓音、氣勢、剛烈的眼神都一模一樣。
  「對呀,很倒楣吧!這麼英俊魁梧的男人,世上只要一個就夠了,偏偏硬是多了個 一模一樣的雙生兄弟搶風采。」思麟皮笑肉不笑的諷刺思麒。
  「你那張天生狗嘴居然吐得出象牙?」思麒摟著莉桐,故作佩服的樣子,還不忘展 現一下夫妻倆的恩愛德行。
  他們倆真的是兄弟嗎?
  莉相此刻腦中一片混亂,這兩個人無論怎麼聽、怎麼看,都像是她平常接觸到的 「思麒」。然而,雖然兩人長得完全相像,但還是有些性格上的差別——思麒顯然老成 穩重,思麟則比較隨性灑脫。
  她早就覺得奇怪,思麒的性情為何如此變幻莫測,而那還不光只是情緒上喜怒哀樂 的變化,連說話的態度和個性都會突然來個大轉變,常常搞得她暈頭轉向、不知所指。
  難不成她平日見到的思麒會是他弟弟假扮的……
  「不要胡思亂想!」
  她耳畔一陣溫熱的氣息,嚇得她連忙縮頸回頭看。思麒一張威脅感十足的臉正停在 她頸邊,用冷冷的眼神警告著。
  思麒怎麼連她在想什麼都知道?
  「嘿嘿,亭蘭,咱們的大阿哥好像莉桐肚裡的蛔蟲喔!」
  「幹嘛?難不成你也想當蛔蟲啊?」你們吵你們的,別把我這看戲的也拉進去!亭 蘭一派優閒的啃她的果子。
  「很想啊!」思麟一臉「皮」相笑看莉桐。
  「我看過你!」
  莉桐突然冒出一句掙掙有力的話,使三兄妹頓時靜了下來。他們私下暗藏的把戲恐 怕要被識破了!
  思麟露出迷人的深深一笑。「你天天都在看呀!」他用下巴指向思麒。
  「不!不是!我不是說看過你這張臉。」她知道思麟是指她成天看著思麒和他一模 一樣的臉。「可是我的確見過你這個人!」
  「你愈說我愈迷糊了!」亭蘭趕緊裝糊塗。
  「我……我的意思是,我可能曾經錯把你當思麒來看。」
  思麟一愣,不知該做何反應。
  「但是當時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他的雙生弟弟。」莉桐七手八腳的忙著解釋。「如果 我知道的話,絕不會犯這種錯的!」
  看她一副忙著道歉的模樣,思麟的心隱隱一陣抽痛。她一直都是這樣,有錯的話總 是第一個責怪自己,率先道歉,讓人良心大受折磨。
  「一個巴掌拍不響的。」
  「啊?」思麟的話令她張大了嘴巴。
  思麟噗哧一笑,雙手環胸的散散說道:「加果你認錯人,而我又順勢假裝成思麒, 跟你將錯就錯的玩下去,你豈不是把別的男人當丈夫,豆腐全被人吃盡了?」
  「天啊!」莉桐雙手摀住臉。她的神經的確有夠鈍,現在才想到重點!
  「二阿哥……你何必……」息事寧人不就好了,幹嘛要把爛帳翻出來招供?亭蘭拚 命用眼神暗示思麟。
  「等一下!」久久不開口的思麒突然爆生句,嚴厲的瞅著莉桐,「你分辨得出我和 思麒?」
  這條被大家忽略的線索突然打進他們腦中。
  「對啊,你不是今天才第一次見到我二阿哥,怎麼能肯定你以前就見過他?」亭蘭 有點光火。她和麒麟這對雙生兄弟生活了十幾年才練就的好本領,莉桐居然兩三下就能 將他們分辨得一清二楚,她哪嚥得下這口氣!
  「很明顯啊!」她愣愣的回答,好像分辨不出這對兄弟誰是誰才是奇怪的事。
  怎麼可能?思麟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和老哥從小被人認錯的經驗太多了,可見 得他們的外形有多神似。更何況在戲弄莉桐時,他還刻意將自己化為思麒的性情,她竟 然還分辨得出?
  「你怎麼分辨?」思麒冷冷的問,面無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很簡單!」她傻傻的招供。「思麒比較霸氣、獨裁,思麟比較任性。自我,不開 口說話時比較難辨認,可是一交談就很容易分出誰是誰。」
  說得沒錯,可是亭蘭就是不甘心!
  「我記得你說過你有過目不忘的認人本領,看來此言差矣!」思麒哼笑著,斜睨著 莉桐。
  她又是那副註冊商標,一臉白癡的表情。
  「我是霸氣獨裁沒錯,但我也有任性自我的時候!」
  思麒話是對著莉桐說,眼睛卻惡狠狠的盯著思麟和亭蘭。這是個再明顯不過的暗示: 他不准任何人對莉桐揭發思麟那票「惡魔黨」捉弄她的真相!
  他是很火大自己的老婆被弟弟佔盡便宜,但要是真相結莉桐知道了,天曉得這個愛 哭又易感的小女人會做何反應。
  「是嗎?」思麟邪笑著放他冷箭。
  「關你啥事!你閃邊涼快去!」思麒擺出「逆我者死」的架式。
  「看你一副想一手遮天、自己做英雄的德行,我就覺得好好笑!」
  「你以為我忍氣吞聲是在收誰的爛攤子?」思麒的火爆脾氣又卯起來,開始狂獅怒 吼。
  「你不想收就別收啊,有人求你出來多管閒事了嗎?」
  思麟從小就不爽他這種多管閒事的老大心態,有自信他可以做出很好的善後處理, 偏偏思麒這個做老大的老把別人當笨蛋,好像只有他才有能力、有責任去為每一件事做 最完美的收尾。
  又想出來逞英雄?門兒都沒有!「你別忘了自己下過的承諾,思麟!」他已經承諾 過從此再也不碰莉桐,如果他膽敢食言,思麒已經挽起袖口做好隨時殺了他的準備。
  「大阿哥,你對我的瞭解就沒大嫂來得多。」思麟燦爛一笑,瞇瞇的看著被他逗紅 臉的莉桐。
  「瞭解個屁!」亭蘭連忙抱住打算衝上前海扁思麟一頓的大哥。「大阿哥,你冷靜 點!」
  「大嫂說得對,我就是任性,任性的人最討厭受人指揮。」思麟強得二五八萬似的, 抬起鼻孔瞅著思麒。
  「亭蘭,你閃開!」思麒揮不走死巴著他不放的亭蘭,乾脆直接拖著這個「包袱」 逼向思麟。「你若是反悔,我馬上宰了你!」
  「叫我不要我偏要!」思麟立刻一把攬住愣在一旁的莉桐,將她卷人懷中。「來吧, 莉桐,讓大阿哥看看我和你是多麼天造地設的一對!」
  「放開她!」
  思麟連忙壓下莉桐的頭,要不是他反應快,思麒突然碰過來的硬木座椅肯定會砸爛 他倆的腦袋。
  「大阿哥,你想殺人哪?」亭蘭又哭又喊,死也不放的拚命抱著想甩開她的思麒。
  「思麟……」莉桐淚眼汪汪的縮在思麟懷中,可憐兮兮的用眼神質問他——
  為什麼要砸我?我又做了什麼惹你生氣的事了?
  思麒看更是怒火中燒。欠揍的是思麟那個王八蛋,偏偏他拉著無辜的莉桐當擋箭牌, 害他不但該扁的人沒扁到,反而讓弟弟吃盡自己老婆的豆腐,還讓莉桐白白承受他的火 氣。
  「臭思麟,你有種就自己站出來!」思麒連話帶壺狠狠的砸向躲在莉桐身後的思麟 的腦袋。
  「不要,我可孬種得很呢!」他一手攬住嬌小的莉桐,一手將快速飛來的茶壺一撥, 笑著挑開了思麒的攻擊。
  一壺上等碧螺春在空中這麼飛來飛去,被思麟輕聲一撥,潑到一旁聊得渾然忘我的 兩個老頭身上。
  「啊呼——燙啊燙啊!」蘇老翁從椅上彈了起來。
  「放肆!你們以為家裡沒大人,要造反了是嗎?」碩王爺滿頭茶渣的拍桌大罵。
  「對啊,都是大阿哥帶的頭!」思麟乘勝追擊。
  「放屁,你多大的人了,少跟我要這種爛把戲。」思麒立刻拖著身後「掛」著的亭 蘭,一隻猛拳澱向思麟。
  「混帳東西!還不住手?」
  碩王爺拿起茶壺就丟向思麒的鐵拳,奈何茶壺根本擋不住它的衝勁,反而在空中粉 身碎骨、壯烈成仁。
  「大阿哥——」亭蘭被思麒過大的衝力拖向前,一個不小心絆住了腳,就壓著思麒 倒向思麟和莉桐的方向。
  「你們閃……」思麒話還來不及說完,四個人就已經躍成一堆,看得滿頭茶水的碩 王爺與蘇老翁目瞪口呆。
  恰巧碩福晉牽著蘇大寶正跨進廳來。蘇大寶一著滿地東倒西歪的傢具,和摔得七葷 人素的四個人、狼狽不堪的兩個呆老頭,除了張大嘴外,實在做不出其他反應。
  福晉倒是見怪不怪的打趣說道:「咦,你們感情怎;這麼好?我和大寶才出去一會 兒,你們一窩老的少的就背著我玩在一塊兒了……」
  突然間,福晉的臉色慘白成一片,直直的盯著地上靜默不語。
  大伙順著她的視線往地上礁,思麟反應最快,第一個暗叫:「完蛋!」莉桐、蘇老 翁和被福晉牽著的蘇大寶全然不知為何每個人都開始富起冷汗、神色驚恐。
  「是誰幹的?」福晉平日溫婉的面容,此刻陰森冷間得活像地獄修羅。
  「什麼誰幹的?」大寶稚嫩的問道。他順著福晉的眼光看到摔成一片粉碎的細瓷翠 玉榮具,和翻倒陣亡在地的芬芳茶葉。
  「額娘……」亭蘭怯懦的開口,「這事……大家都有份,您的寶貝茶具和茶葉是大 伙不小心……」
  「好一個『大家都有份』!」福晉慢聲喊著,直衝到碩王爺面前興師問罪。「給我 說!一群孩子們打打鬧鬧也就罷了,那你在做什麼?」
  「我……我來不及阻止……」莉桐第一次看見霸氣的王爺如此哀哀討饒。
  「我看你是根本沒阻止,自己也參一腳!」她狠狠的揪起王爺的耳朵,「竟敢砸我 的寶貝,你活得不耐煩了!啊?」
  王爺向平日溫柔可親的福晉解釋,只差沒跪下去求福晉息怒。思麒三兄妹倒是霎時 全鬆了口氣,氣定神閉的招呼下人收拾殘局,完全不把福晉悍然馴夫的暴力場面放在眼 裡。
  「以後碰到類似情形多向亭蘭學著點,把『黑鍋』技巧性的丟給阿瑪背就可保平 安!」思麒輕聲向莉桐耳語。
  「啊……」莉桐呆若木雞,腦筋剎那間還是轉不太順。
  原來外傳碩王府威震八方的「現世閻玉」,指的不是碩王爺——
  碩、佟王府婚宴
  莉桐這輩子第一次這麼「尊榮」!
  豪華盛大的貴胄婚宴,碩王府的迎親隊伍陣容浩大,一路上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大 紅人抬喜轎伴著陪嫁的奴婢和婚姻們,一同進了碩家大門。碩王府總算給了佟家格格一 個風風光光的婚禮,可是新郎思麟的臉色卻臭到了極點。
  在大廳內拜堂時,除了王爺、福晉之外,地位次高的就屬思麒和正室莉桐了。她早 被繁瑣冗長的規矩和禮節轉暈了頭,還好身旁一群機靈的丫環把她伺候得服服帖帖、周 到完善,否則她早就偷偷落跑了!
  拜堂後,莉桐便私下央求思麒,兩人先開溜喘口氣。
  「怎麼?今天讓你過足了真正大少奶奶的癮,為什麼要躲回雍雅苑去?」思麒被莉 桐拉著在長廊上走,邊笑邊問。
  「我才不喜歡被人伺候得那麼過火。」
  「閒散慣了,就不喜歡正襟危坐的日子了嗎?」他故意任莉桐死命拉他回房,開心 的隨便聊聊。
  「我寧可像以前一樣,不被人看在眼裡,那樣才有閒雲野鶴的好日子可過……」她 嘟著小嘴抱怨。
  「笨丫頭」思麒笑著反手拉住莉桐,一把將她抱在懷裡。
  「思麒……在外頭別……別這樣,被人看見的話不太好……」莉桐對著他的胸膛低 哺。
  都成親多久了,還在忌諱這些!「放心吧,所有的人都跑去鬧洞房了.沒人會雍集 苑來當我們的觀眾。」他輕啄莉桐的額頭。
  莉桐羞怯的回抱著思麒壯碩的身子,兩人就在苑外長廊上唇舌糾纏、耳鬢廝磨。此 刻,空氣間飄溢著思麒的哺哺低語、莉桐細微的咯咯笑聲,以及低語與笑聲之外間歇性 的寂靜無聲……
  莉桐伏在思麒懷中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記得我們以前也在室外有過親密舉動,可是都和你現在的態度不同。」
  「怎麼個不同?」
  他又開始咬牙切齒,因為他知道莉桐提的一定是「假思麒」幹的好事,可是他不怎 當著莉桐的面揭穿。只好忍一忍啦!
  「你那時根本不管別人怎麼看,只顧自己高興就好,我卻羞死了。」
  她在思麒懷中突然停止了嬌笑,抬頭凝視他——
  「思麒,那真的是你嗎?」
  思麒心跳停止一拍,他極力保持鎮定。「當然,不是我還會是誰?」他用強硬的眼 神肯定自己的答案。
  「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喔……」
  思麒對著莉桐試探性的眼神靜默一會兒,才點頭答應。
  「我覺得一個人的性情不可能會有太過極端的差別,雖然你說你除了霸氣獨裁之外, 也有任性自我的時候,可是和你在一起這麼久了,我不覺得你是一個任性自我的人。」
  「那是你還不夠瞭解我。」才怪!思麒撫弄她柔嫩的臉頰,心頭一陣滿足與愉悅。 能有如此徹底瞭解他性情的美麗妻子,他想不開心也難!
  「喔……」她真是太失敗了!連自己丈夫都摸不清楚。「真是那樣就好了,否則我 一直在胡思亂想,要是思麟曾經冒你的名接近我的話,我豈不成了被人輕薄過的殘花敗 柳了?那我才沒臉再出現在你眼前。」
  開玩笑,這怎麼成?所以還是別讓莉桐知道真相的好。
  「我們進房去吧!」
  莉桐敏銳的察覺到思麒逐漸熾熱的身軀和呼吸,立刻知道他回房後想幹什麼,連忙 推開他魁梧的身子。
  「不行不行!還沒去思麟的洞房和新娘子打個照面,我們也還沒吃晚飯呢,天色又 這麼早……」
  他打橫抱起嬌弱的莉桐,寵溺的啄著她的頸間低語:「你太秀色可餐了!打從一早 看見你盛妝後的艷麗模樣,我早巴不得就這樣抱你回房,細細品嚐。」
  「你真是……不知羞恥!」她又氣又差的拿粉拳捶他。
  他把臉埋在她發間高興的笑著,跨進花廳。「我看如此夜夜春宵,要不了多久你就 得準備繡小鞋、做小帽了!」
  他溫柔的將她放在床上,不住的吻她。
  「我才不要……」她笑著在他唇間低語,風情萬種。
  「你不要生我的小寶寶?」思麒撐起壓在莉桐之上的身子,為難又意外的盯著身下 清麗的人兒。
  「生寶寶當然好,可是我們說好我可以不必再繡東西啦!」她調皮一笑。「拜託, 我天生就不是拿針線的料,這輩子只為你繡那條手帕就夠了!」
  「手帕?」
  他什麼時候拿過莉桐繡的手帕?就連她不擅長繡工的事也是剛才她說了才知道。難 道會是……
  思麒的眉頭擰成肅殺的一團。
  「什麼樣的手帕?」
  「你都已經收下了,現在還想賴帳啊?」她誤將思麒的試探當調清。「那可是我這 輩子第一次繡手帕給男人,上面繡的不只是我的圖、我的名,還有我的情耶!」她甜甜 的笑著。
  思麒猛地一個翻身,立刻跳下床衝出花廳,往外奔去,沿路乒乒乓乓的發出被他怒 氣波及而製造的噪音。
  「思麒?」怎麼好端端的又「發作」了?
  莉桐扣好衣襟立刻追著他的身影邊喚邊跑,一路拚命叫他等一下,但他根本不聽!
  一聲踹門而入的巨響,引起屋內眾人的喧嘩。
  「大阿哥?」亭蘭一看他這表情心都涼了。
  思麒一副要復仇雪恨的駭人架式站進思麟洞房內,華屋裡鬧洞房的一群人尚未察覺 他的異狀,繼續起哄
  「哎呀,思麒來得正好!」
  「思麟還沒掀新娘子頭蓋呢!」
  「思麒,你看看你老弟,平日風流瀟灑的二貝勒,迎親卻迎得扭扭捏程,連掀個頭 蓋也婆婆媽媽!」
  「對嘛!分明在吊我們胃口。」
  一大票人在屋內七嘴八舌、嘻嘻哈哈的湊熱鬧,只有思麟、亭蘭和元卿看出他不是 來鬧洞房,是來宰人的!
  那敢情好!思麟立刻由內廳衝向立在花廳門口的思麒,兩手挽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 他已經「不爽」很久了!
  「大阿哥,我一直在等你耶!若是你這『紅娘』不來,我今晚絕不掀頭蓋。」思麟 聲音中充滿手足情深的依賴。
  思麒迎著弟弟的腦門就是火速的一掌。自小一塊練功的思麟低頭一閃,抱住思麒的 身子。
  「休想得逞!」思麒立刻用手指扣向思麟肩窩的穴道,讓他雙手失勁。「想摔我? 你八百年後再來吧!」
  眾人看得一頭霧水。
  亭蘭和元卿可是心知肚明。思磷從小就是摔跤好手,要不是大阿哥對他的舉動了若 指掌,立即猙脫他的「擁抱」,否則下一刻一定會整個人被他抱起來,狠狠的摔個倒栽 蔥!
  「手帕還來!」
  兄弟倆手勁像黑影一般,呼嘯來呼嘯去,打得難分難解,一邊還不忘談論正事。
  「好討厭喔!」思麟裝姑娘口氣,嘻皮笑臉的避開老哥的拳頭,低身橫踢、掃他雙 腳。「人家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怎麼可以隨便送人手帕?」
  老遠的宴會廳都聽得見思麟這廂的打鬧聲,甚至不時看見破窗而出的椅子、杯盤、 大部頭書,和紛紛逃竄的賓客。
  「大阿哥、二阿哥,你們別打了!」
  「看戲就看戲,別老催人散場嘛!」元卿笑呵呵的用一塊桌上的甜糕「堵」住亭蘭 的嘴。「這招漂亮!」
  元卿在一旁觀戰,還不時忘情的拍手叫好。
  「天哪!」莉桐一進花廳,就看見亂七八糟的洞房,和糾纏廝殺在一塊的兩兄弟, 以及只剩小貓兩、三隻的賓客。
  莉桐小心翼翼的避開「戰場」,貼著牆慢慢走到元卿和亭蘭身旁,三人挨成一片, 一起看戲!
  「哎!勸也甭勸了。」莉桐歎口氣。
  「你才知道!我當他們妹妹多少年了,他們每次打、我每次勸,勸到最後還不是坐 在一邊和元卿一起看好戲。」
  「呵呵,當觀眾總比下場參戰來得安全。」元卿突然以扇擊手高叫:「思麟,你右 方守備太鬆!」
  哎,男人!
  「你分得出哪個是我大阿哥嗎?」
  「分不出。」莉桐用手支著下巴,語氣充滿無奈。「兩人一打起架來全是一個樣兒, 我實在分不出來。」
  「我也分不出來。」一個清靈的聲音附和。
  亭蘭又拿了一塊玫瑰餅放進口裡嚼。「對啊,兩隻禽獸打架,我們哪分得出誰是誰 啊!」
  「壞嘴巴!怎麼亂罵我相公!」莉桐笑著捶她。
  「對啊,該打!」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響起。
  於是,第二戰場就在此開打。不過女孩們的花拳繡腿只是鬧著玩的,打著打著變成 互相以搔癢攻擊對方。
  「啊哈哈,不玩了啦!」亭蘭拚命反抗。
  「壞嘴巴,還不討饒?」大伙又笑又鬧的搔她癢。
  「不公平!你們兩個打我一個,還想要我求饒?」亭蘭笑彎了身子。在咯咯笑聲之 間才注意到一件事——
  你們「兩個」打我一個?……
  莉桐這也才停下手發愣。對啊!她和亭蘭之間什麼時候多了個人?她們同時轉向多 出來的不明人物
  「咦,怎麼停手了?她還沒討饒耶!」一張雪白的俏臉,身著鳳冠霞帔,開心的向 她們問道。
  「你……你是……」
  白晰透明的冰肌美人笑著叉起腰,故作生氣狀。「大伙玩得這麼高興,憑什麼要放 我在床榻上發呆?」
  亭蘭、莉桐和站在另一旁的元卿都傻眼了。
  「可是……」新娘子眨巴著圓圓晶亮的大眼睛,看向仍在纏鬥的兩兄弟。「他們哪 個是我相公啊?」
  莉桐呆呆的跟著轉頭看向他們——
  「我也不知道……」
  「呵呵……」元卿悄悄離開房內,步人月色中。
  看來好戲這才剛開始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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